也许是他们嘴中一口一个同性恋和艾滋病的污言秽语太难听,也许是杨远鹏突然的背叛让乔苏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乔苏当夜就发起了高烧,整个人烧的昏昏沉沉的。
靳越群急得满头是汗,抱着乔苏在急诊,看着冰冷尖锐的针尖刺进乔苏的手背,因为没办法用力气,血管不凸显,小护士扎了一针没扎上,第二针又因为回血不畅,只能先将针管里的液体和血排空再扎,血滴滴答答的一顺落在地上,一紧张,打翻了输液盘,巨大的响动吓得乔苏一抖,靳越群登时恼了:“你什么技术?!去叫你们护士长过来!”
小护士还不熟练,哪里见过男人这么凶,吓得赶紧跑了,还是徐骁反应快,等护士长来了,经验丰富,扎上压脉带一针就扎上了,靳越群摁着乔苏手背上止血的棉签,怀里是乔苏难受地昏睡过去的小脸。
“看看温度。”
靳越群抱着乔苏在腿上,又要摁着止血棉签,腾不出手,徐骁帮乔苏拿出在腋下的温度计。
“靳总,乔少的体温还是三十八度八。”
靳越群闭上眼。
徐骁自然不敢睡,雇主有事他要时刻保持警惕,只是他也没有想到,靳越群竟然也整整一夜没有合眼。
本来他们已经加钱要到一间单人病房,但乔苏不想趟去床上,靳越群一放他,他就迷迷糊糊地哭着抱着靳越群的脖子,不肯撒手。
靳越群当然舍不得,就这么像抱一个珍宝般小心翼翼地抱着他坐在冷硬的凳子上,男人的背靠着墙,为他隔绝冰冷的寒气,他盯着乔苏的输液瓶,时不时地给乔苏喂点水,摸摸他的额头,他这幅心疼至极的根本无法假装,令徐骁很是诧异。
徐骁过去也保护过几个像靳越群这样的大老板的小情人,老板来自潮汕和港台的居多,这些老板一开始出现的时间很勤,后面就很少了,他们身边总是有很多新鲜的莺莺燕燕,一个比一个年轻漂亮,再后来徐骁就被调走,就是来了靳越群身边。
靳越群比他以往受雇过的任何一个老板都要年轻,年轻太多,他的条件也只有一个,薪资不成问题,他要他的绝对安全。
这一夜,没人知道靳越群在想什么。
早上时乔苏才退烧了,他身上全是汗,后背的衣服都湿透了,靳越群脱了外套给他裹着,让徐骁开车,回了汉阳的家,到家他又夹着电话处理了上午的公事,给乔苏换了一身干净的睡衣。
乔苏被他讲电话的声音给弄醒了,靳越群抓着他的手给他套上睡衣袖子,挂了那端秘书的电话,他摸着乔苏的额头:“好点没有?我吵醒你了?”
乔苏摇摇头,高烧之后他的脑子还有点沉。
“你好忙吧…”
“忙什么,你发烧了,昨晚一下子烧到三十九度,吓死我了,这会儿就是美国元首要来,也得让他靠边站。”
乔苏让他逗得笑了一下,他伸手搂着靳越群的脖子,贴着男人,搂的很紧。
“那你上午陪我躺会吧,行不行。”
“还行不行,怎么问这个?没有不行的,你松松手,我脱个衣服。”
男人反手脱掉身上的衣服,又喂乔苏喝了点温水,就抱着人躺进了被窝。
乔苏顺势也滚进他怀里。
“我跟你说,昨天出那个坏点子的人肯定就是廖俊!从开学第一天他就看我不顺眼…!”
靳越群拍拍他的背,安抚他:“放心,这事我已经叫人去查了…廖俊?你原先那个舍友?”
“就是他,前几天他还问我,说要出三万块钱买我保研的名额,我不给他,他肯定是想报复我,才耍阴招坑我…!”
靳越群一听就拧起眉:“他要买你保研的名额?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没和我说?”
他不问还好,一问,乔苏又想哭了,他在被窝里踹了靳越群小腿一下:“还不是你!这段时间非要我跟我吵架,一见面就吵,一见面就吵,我都没时间和你说话了…!你就和他们一块欺负我吧…!”
“宝宝,你可冤枉死我吧,我快成茅坑了,什么屎尿都往我这儿倒。”
“你还说不是因为你?就是因为你…!不然我会不和你说?连路边的狗都知道从小到大我最喜欢的就是和你说我的事了…!”
“好,好,你别急,宝宝,都我的错,我是茅坑,成了吧,你什么烂的臭的就往我这儿扔吧,我全接着。”
靳越群真怕他一急再激着烧起来。
乔苏缓了一会儿,被窝里的声音有些闷:“你说,这个保研的名额真的有这么重要?值得廖俊绕这么一个大弯子当众让我难堪?”
“宝宝,怎么说,对很多人来说都挺重要。”
靳越群看着乔苏伤心,他心里比谁都难受,他拨过乔苏的小脸亲了亲,搂过他在怀里,紧紧抱着,似是无奈般长叹一口气。
“你怎么叹气…?”
“我真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
靳越群说:“你别看人类文明进化了这么几千年,其实说白了还是个原始丛林,弱肉强食,机关算尽的道理没变过,只不过人吃人的方式从原来张着獠牙乱啃,到学会了用筷子刀叉。”
靳越群作势比划了一下,乔苏被他的样子给逗笑了。
“你干嘛,那人岂不是跟动物园里的动物没区别了?”
“你说对了,还真没什么区别,你看,这世界有吃肉的,有吃草的,没那么多心眼盘算的就安安静静的吃草,敢喝血吃肉的就拉帮结派的吃肉,不翻脸时分庭抗礼,翻脸了就咬个你死我活…但不论是肉还是草,资源都是有限的,你在下头,就是千军万马抢一碗粥,你在上头,看,七八个人坐一桌吃满汉全席,所以说人人都想想往上爬,上面的风景更好,这是毋容置疑的,但不能你爬我爬他爬,大家都爬,那上头也成了下头,还有什么意思,所以就得靠抢,靠拼,学历只是其中之一一个比较文明的方式,总归都是要么你上,要么他上。”
乔苏想了想,又搂紧了他:“你这样讲的有点恐怖…”
“他们那样对你的时候恐不恐怖?”
乔苏又想起廖俊当着许多同学们的面骂他是同性恋,还说他有艾滋病,他捂着靳越群的嘴:“你不许再提…!我都要做噩梦了!”
“好,不提,过去我一直不想你接触这些也是这样,老祖宗说傻人有傻福,我想你有这份福气。”
乔苏不满意:“你是说我傻了?”
“当然不是了。”
靳越群又亲了亲他:“你很聪明,傻人有傻福不是指脑子笨,是说这世上那些个弯弯绕绕,利益争斗都入不了他的眼,人活的轻泛,这种人善良,心眼少,一辈子顺顺当当的,没受过什么磨难,就是到了下一世也得是个少爷命。”
乔苏不喜欢靳越群提什么下一辈子的事。
“你不是从不信这些的么,还说什么下一世…那下一世我是少爷了,你不是在这个大染缸跟别人厮杀的么,那你怎么办?”
“我自然是去找你了,难不成我费这么大劲供着你,你还想不认账不成,你就行行好,把你的功德分给我一点?”
“哈哈,靳越群,我知道了,你绕了一大圈就为了逗我笑…”
乔苏彻底被他逗笑了,咯咯地笑着,沉闷的心情也跟着雨过天晴,放松了不少,见他终于露出笑脸,靳越群也是松了一口气。
他在京州大学请假,但这件事在靳越群这儿却没那么好揭过去。
乔苏是他千娇百宠捧在手心儿里的宝贝疙瘩,平日里就是他自己惹了他都得心疼半天,更别提还是这帮渣子。
首先是学校对廖俊,陈安翔还有杨远鹏的处理,最初廖俊还心存侥幸,认为他针对的是乔苏是个同性恋的事,至多不过背个轻微处分,然而在靳越群和中间人的施压之下,三个人等来的不是处分,而是学校单独的退学谈话,中间利害分毫清楚,三人最后竟全部落得一个‘主动退学’的下场。
听说廖俊得知处理结果,不可置信,在校办公室和他爸拍了桌子,被寥全忠一巴掌扇过去,大骂他是蠢货!原因为何,不得而知,只是确定的是,别说是京州大学的研究生,这下他四年的大学生涯全都白费了。
接着是陈安翔,陈安翔怎么也没有料想到事情竟然会发展的会这么严重,他更怕失去京州大学这个名校光环,在派出所里吓得声泪俱下,把廖俊指使他的事和盘托出,因为这段笔录,三个人全部以寻衅滋事被拘留。
拘留室发生了什么不得而知,反正出来的时候陈安翔精神有点不对劲,一瘸一拐的,从头到尾靳越群都没有出面,全是律师在处理。
他施压,对这三个人的处理并不难,难得是学校里已经传开了的流言蜚语,那天露营结束后的学生们回去,就已经将这件爆炸性的大八卦告诉了室友,同学,一时间乔苏是个同性恋的消息像插着翅膀似的在京州大学传的沸沸扬扬。
又因为当时露营的同学分散在不同院系,加上中间个别也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嫉妒乔苏能够保研,把这件事添油加醋的传,说是什么乔苏威逼要和陈安翔要和他好,陈安翔不愿意,才闹成这样。
更有甚者,拿着杨远鹏当时说出的“表哥”大作文章,说乔苏和他的表哥是一对,幸亏的是当时还没有普及网络,大家最多是人传人,但这也导致了学校里哪怕很多人根本没有见过乔苏,但也都知道地质院有一个叫乔苏的学生是个同性恋。
而这件事最大的难点就在这里,这本身就是个永远不可能被洗清的事情。
乔苏的确是个同性恋,这是不可能改变的事实,在眼下的时代洪流里,他和靳越群的爱情不是爱情,在医学生的课本里,仍旧是被白纸黑字定义的十分严明的精神疾病,是与艾滋病捆绑在一起的社会毒瘤。
学校里传开了这件事乔苏知道,让他意外地是,王雨晴和赵飞都给他打来了电话。
王雨晴在电话里说,她不在乎乔苏是不是同性恋,她也不认为同性喜欢同性就是错的,希望乔苏能振作起来,他在宿舍的花,她已经让她的同学拿出来,她会帮忙照顾,让乔苏好好休息。
赵飞则是在电话里十分歉疚,他不知道一场毕业前的露营会演发出这些事,这段时间毕业要准备的相关材料,他会留意帮乔苏整理好。
这个世界上也不全是唯利是图落井下石的人,还是有很多善良的人。
靳越群也十分头疼流言这件事,自古以来都是人言可畏,更何况现在也不是古代,他不能下令把知晓此事的人全部杀头永远闭嘴。
“我会想办法,苏苏。”
乔苏知道他舍不得自己受半点委屈,半夜他晚上趴在靳越群身上,没睡着,用手指轻轻点着靳越群胸口狰狞的两处伤疤。
乔苏是天真,但他不傻,他知道这事其实根本就没什么好办法,他是同性恋这件事在京州大学已经传开了,只要他去上研究生,那他就是众矢之的,早晚被人扒个精光,更何况靳越群还在这个位置。
这是靳越群那么辛苦,一步步赤手空拳打拼才走到的位置
去年他被人捅伤的那么严重,在肺上钻了个洞,那么大的手术,乔苏知道他都还没休息好,就投入工作了,他有阵子都听到他在咳嗽,他问,靳越群也说没事。
他对汉钢投入了太多心血,多少个日夜不眠不休,殚精竭虑,如果他是一个学生被人发现是个同性恋的事都这么严重,那么靳越群呢?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早已如一具躯体从皮到骨,纵然有时有争吵,但更不可分割,他的骨肉很大一部分都是靳越群捏成的。
所以不管是不能读研,还是好朋友杨远鹏的背刺,还是当年离开了彭文,靳晓北,杏花,乔苏都很难过,但这些和靳越群相比又变得一文不值,也因为有靳越群在他身边,他始终都有着可以依靠的主心骨。
乔苏在家休息了一个星期,就去学校签字写了自愿放弃保研的声明,李明松教授十分惋惜,想再劝劝他,但也听院里领导说了这次的风波,只能尊重乔苏的决定,他的名额也由综合成绩排名第二的同学接替。
王雨晴把乔苏的两盆花照顾很好,特意给他带来,她说杨远鹏从拘留所放出来之后,收拾行李一个人买火车票走了,是发往广南的。
“他说他对不起你。”
别的没有了,乔苏也不想再去追问缘由,后面除了提交论文和毕业答辩,他没有再回过学校,彼时在时代巨人带动的快车道中,一座座城市在短短几年内也换了新颜,大学毕业就包分配的政策也在悄然改变,改成了学生和用人单位的双向选择。
乔苏不用和其他人一样忙着找工作,穿上从父辈那里拿来的不合体的西装。
靳越群陪着他去学校收拾行李。
一九九六年,随着京州大学校门口几个煌煌的烫金大字在视线里远去…
乔苏的大学时代就这样匆匆结束了。
他真的没想到,他和靳越群争吵了近一个月的难题,争吵到谁也不肯相让,最后会以这样戏剧性的方式收尾。
车子在等红灯时停下,乔苏心中充满了不舍,有难过,也有失落,直到靳越群握住了他的手,握在手里。
“苏苏,我不会让你后悔今天的决定。”
这是他的承诺,靳越群上次给他承诺时,还是四年前,他说他不会负他,后来是在滨江的出租屋,他说他一定会给他最好的生活。
现在他都做到了。
“名牌大学生,晚上想吃什么?”
乔苏回过神,笑:“你做?”
“怎么,我很久没给你做过菜了吗?”
乔苏噘着嘴,掰着指头数:“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六个月,八个月,也就有一年了吧,你总是太忙了,唔…”
乔苏咬掉靳越群的手:“你干嘛捂我的嘴…!”
靳越群咳了一声,说:“你想吃什么,报,今晚全做给你吃。”
乔苏想了想,一点不客气地报出一溜菜名来:“松鼠桂鱼,溜肉段,干炸带鱼,鱼香肉丝,蒜香排骨,红烧木耳豆腐,清炒四季豆,唔,再来个小炒野蘑菇,拔丝地瓜吧,最后来个冬瓜虾仁汤…诶诶诶,你去哪儿啊?”
“我去前头那个大饭店看看,不行再雇俩厨师给我打下手。”
“哈哈,我不就在这里?我给你打下手可以吧!”
“你?那我得再雇三个,一个人专门看着你。”
“唔,你看不起谁呢,那我只要松鼠桂鱼和鱼香肉丝,小炒蘑菇,还有拔丝地瓜,就这四样,可以吧…!”
“行。”
“哼,你就是懒得对我好了…!”
“祖宗,你点的那些我不睡觉给你做到明天早上去,你晚上还吃不吃了?”
“大胆,你还敢顶嘴…!”
“忠言逆耳,那你把我杀头吧…”
“哈哈,靳越群,你别那么好笑行不行,你跟你的那些属下出差,他们有没有说过你很幽默啊?”
“从没有。”
“为什么?你明明就很幽默嘛…!”
“他们不敢。”
“怎么不敢啦。”
乔苏忍不住去捏靳越群的脸,靳越群也任他捏,开着车,到乔苏要去捏他的耳朵时,他才抓住他的手:“坐好了…乱动,你见我对谁还有对你这么有耐心?”
也是,毕竟在公司会议上一出现就能令全场鸦雀无声,众多比他年纪甚大的高管这几年也被整治的没一个敢倚老卖老,谁能想到他也会回家给爱人洗手作羹汤呢?
回汉阳的路上,车里时不时传来乔苏的笑声,那时的他想,也许这就是最好的选择吧。
作者有话说:
苏苏的上学时代暂时结束!
‘阔太’生活开始。
苏苏的阔太生活会是什么样的呢?
靳爹糊涂啊。
苏苏在学校可以闹很多人。
回了家只能闹你一个人。
靳爹,希望下次见你(带.全职苏崽.后)还是意气风发的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