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0章 鸿门宴(下)

钱诚三个人走出房间,没有一个人说话的,这是各有心思,钱厅长的目的是达到了,但是张大队长有点小不爽——我都没来得及敬人家窦厅长一杯,不过他们上门本来就是串场子,他也只能把这份遗憾放在心里了。

刘平的脸色就不好看了,到了这个时候,他岂能猜不出来,这是钱诚给他摆了一场鸿门宴?但是……他终究是商人,心里火气再大,也只能压着——而且钱厅长能挑动窦明辉出面,也委实有点可怕。

不过这事儿真的是太欺人了,走到包间门口的时候,刘总这眼界不够的毛病就犯了,他冲钱诚勉力笑一下,“我去趟卫生间,您二位先进去。”

“瞧他那点出息,”两人一进门,张大队长就不屑地哼一声,是个人就猜得到,这厮打电话搬救兵去了,“这点气都沉不住,野路子就是野路子。”

“由他去吧,”钱厅长淡淡地发话,刚才在窦明辉面前,他不能拿腔捏调,可他终究是个厅级干部,一旦离开领导,就有自己的气度了,“搬谁出来也没用。”

“那陈主任……真厉害!”张队长由衷地感叹一句,用得动窦明辉也就罢了,关键是人家还不怕刘平背后的范晓军,若不是充足的理由,窦厅长也不会跳出来出这个头——常务副省长可是管着钱袋子呢。

“陈太忠出面,谁都得掂量一下,”钱厅长微微一笑,心说别说范晓军的儿子了,就是范晓军本人,怕是也不愿意轻触陈太忠的霉头。

他猜的一点都没错,这个时候,刘平拨通了范玉琦的电话,范公子一听说窦明辉出面要安厦停工,虽然是奇怪,倒也没显得多忌惮,“这窦明辉怎么搞的,钱不想要了?老刘,他怎么找上你的?”

“是省文明办一个叫陈太忠的家伙,他跟窦明辉在一块儿,钱诚也是只认识他,”刘平心里这个郁闷,“还说这是他的工作范围。”

“我艹,是他?”范玉琦很显然地吃了一惊,他沉吟一下方始发话,“要是他,那就没办法了,我回家问一问老头子吧……对了老刘,记得给我准备去美国的钱。”

这他妈的都是一帮什么玩意儿啊,刘总撇一撇嘴压了电话,虽然张队长将他称为野路子,但是再野的路子,也听得出来,范玉琦草鸡了——这陈主任到底是什么来头,能请得动窦明辉配合他?

其实,这是他冤枉某人了,这还真不是陈太忠的主意,像现在在包间里,陈太忠就一边敬酒,一边表示感谢,“明辉厅长,真的太麻烦您了,我本来只是想让您打个电话。”

他确实是这么想的,不成想窦厅长提出了这个建议,说是既然想收拾他,咱就找个场合,我当场给他一下——这是撞上了,别人不能说什么。

“哪个单位里,也都有点不同的声音,”既然没外人了,窦明辉就和和气气地对他解释,“虽然我是一把手,但是对副职也该有适当的尊重……单位里这点事情,你也清楚。”

他这么说,对面的司机和秘书耷拉着眼皮埋头吃菜,不让陈太忠看到自己的眼神,不过若是夏大力在的话,就知道这窦明辉在瞎扯——窦厅长不算出名强势,但是焦保国跟窦厅长走得很近,这一般人都知道。

说白了,窦厅长知道小陈在黄家的份量,既然是拒绝不了,索性把这个人情做扎实,帮人帮到不被人领情的情况也不少见,他可不会犯这个错误。

反正陈太忠是真的感激,“以后您有什么事儿用得着我的,尽管说。”

“我图的可不是这个,”窦明辉听得就笑,接着又感慨地叹一声,“主要是现在像你这么勇于任事的年轻干部,真的不多了啊。”

“像您这么愿意放手支持年轻干部的领导,也真的很少见,”陈太忠自然会一个马屁拍回去,“我发现,自己真的很幸运……”

他俩在这里其乐融融,楼下的包间,气氛却是有一点怪异,刘平受了这样的打击,一直有点心不在焉,不过他也不敢再跟钱厅长和张队长说半点冒犯的话。

可是有意思的是,对配合这个劳动法,他也不做明显表态,说穿了,他心里还是惦记着范玉琦说的话,刚才范公子已经表现出无能为力的意思了,但是……万一范省长肯伸手呢?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签用工合同什么的,都已经是小事了,关键是他要保住警察厅的项目,到目前为止,加上还没完工的,他也只干了四个分局——还有大把的分局在等着他呢。

系统工程,往往就是这样的,需求量很大,却是不能一次到位,财政拨款也不可能一次就拨下来,关系硬的先上,关系差一点的就后上,甚至不排除某些极端情况——个别上了加层的分局,都开始推倒旧楼重建了,有些分局却是求一加层而不得。

反正警察厅的计划,是争取在三十个月内,完成所有有加层需求分局的施工,也就是说这活儿理论上最少得干两年半,实际上三年能干完就不错。

刘平舍不得这一块,而且他关系就算很硬,给警察局干活也是垫资,哪怕他舍得了下面的项目,这四个分局的钱还没要完呢。

按说这种情况下,他就应该表示,先严格执行劳动法签用工合同——相比那么大的项目,这点小钱算个什么呢?自古民不与官斗,服个软不算什么。

但是他既然存了靠范晓军争回场子的侥幸心理,这个软倒是……一时不能服了,官场需要站队,商人也需要站队——范省长万一要认真,我这么做,就是给他丢了面子。

他心里怎么想的,钱厅长和张队长一点都不关心,带种的你跟陈太忠扛一扛膀子,所以在临走的时候,钱厅长语重心长地吩咐一句,“小刘,我们的态度,一直是明确的,给你一天时间考虑,真要我们下达‘劳动监察行政处罚通知书’,那就没意思了。”

这个年代,处罚并不分“告知”和“决定”书,就是通知书,通知你要交罚款,你要停工整改,而且……并不需要有原告。

刘平并不做辩解,心说随便你们怎么说,谁是谁非也不在于眼下的口舌之争,关键还是要看哪一方后面的人罩得住了。

不过,第二天一大早,刘总就主动地赶到了劳动厅,请求厅里派出相关人员,指导自己的公司完善合同——昨晚范玉琦说了,他老头子没兴趣关心这种小事。

“刘总这个态度,我们欢迎啊,”张队长那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怎么看都看不出“欢迎”的意思来,“其实不用太着急,要不……等警察厅的活儿干完了再说?”

“张大队你这……”刘平脸上五彩斑斓的,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却又不得不忍气吞声,他的涵养确实不是很够。

“这是你昨天说的,”张队长脸色一沉,麻痹的我昨天从你办公室抱头鼠窜出来,你笑得很灿烂嘛,“你别跟我这这那那的……出去,我今天不办公了!”

“张处长,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在您的监督下,把手续完善了,”这一刻,刘平真的是羞愧万分,但是他真没办法,昨天还鼻孔朝天地不理人家,现在要低声下气地办手续,就不能怪对方门难进脸难看了。

“下午再过来吧,”张队长很明白地发话了,昨天你牛逼,今天轮到我牛逼了,我不接待你,有本事你下午也别来,看我怎么收拾你——政府里这一套,大家都玩得很溜。

“文明办陈主任说了,希望我们能做出个样板来,”刘平也是被逼得没办法了,开始胡说八道了——其实在他的起家生涯中,坑蒙拐骗狐假虎威的事情没少做。

“那你让陈主任给我打个电话,”张队长根本不吃这一套,他这做派,搁在别人眼里,那是不把陈主任放在心上,实在太不给领导面子,但是他心里最清楚——陈太忠根本就不可能为这个人打电话过来。

刘平真的是恼火无比,他可以想像得到,接下来的日子里,张队长必然要为难自己了,一天能办完的事情,推个十来八天的——而且他还得天天来。

很多人做事,不喜欢检讨自己的错误,刘总只是说,昨天你还上门服务,今天就变成这么个鸟样——我说,做人不能太势利吧?

他的郁闷远远没有结束,从劳动厅出来,他还没走到停车场,就接到了下面的汇报——他们正在寿喜市的一个警察分局施工,刚才警察们命令停工。

这个反应也太快了一点吧?刘平想一想,拨通了焦保国的电话,不成想那边接电话的年轻人直接告诉他,“你不会做事,搞得焦厅长很被动,以后不要再打电话了。”

“马主任,我有话要跟焦厅长解释,”刘平心里这个委屈,真的大了去啦,我说焦保国你这太不是玩意儿了,我帮着跑钱的时候,你挺客气的嘛,怎么现在就这样了?

“都告诉你不要打电话了,否则的话,后果自负!”马主任啪嗒一声就压了电话,一点面子都不给。

这可是来自警察厅的威胁!刘平捏着手机,久久地回不过来神,一夜之间的变天,让他终于深切地体会到,在这帮子官僚面前,自己这尚算成功人士的商人,真的屁都不是。

“看来……得给范玉琦多准备点旅游费了,”刘总呲牙咧嘴地叹口气,做出了决定,这也就是唯一的补救机会了。

天可怜见,原本昨晚他心里还不平衡呢,姓范的你不帮我,居然还有脸接着要钱,现在看来,人家根本是早就算计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