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拜堂

四月十九,谢廷安起得很早。

府中下人各自忙碌,他优哉游哉甚是清闲。

直到临出发去江家迎亲,谢廷安才换上喜服。

刚走出房门,在外面等候的小太监王忠就眼睛一亮,忙不迭上前恭维:“督主换上这一身衣裳,那真是英俊潇洒,玉树临风。满条街也找不出比督主更……”

谢廷安抬眸,冷冷地睨了他一眼。

王忠立刻噤声。

“公子,该动身了,再迟怕耽误吉时。”管家纪叔出声催促。

这么多年,他依然习惯沿用旧时称呼。

“嗯。”谢廷安双眉一轩,“出发。”

迎亲队伍浩浩荡荡赶往江家,道路两旁站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太监娶妻,毕竟是件新鲜事。何况还办得这般隆重。

谢廷安骑在马上,神情淡淡。不用猜就知道那群闲人在议论什么。

一行人到江家之后,又是一通忙碌。

江家的几个主子半哭不笑,神色难看极了。

等迎亲队伍往回赶时,谢廷安脑海中时不时地闪过一个念头:迎亲可真麻烦。

还好快结束了。

这思绪刚起,忽见阳光下寒芒闪动,一支弩箭呼啸着破空而出,径直射向他:“阉狗,拿命来!”

谢廷安身子一侧,险险避开,面色骤然变冷。

与此同时,有几声清啸从四方响起,汇在一处。

紧接着,东西南北各有数道身影手持利刃,纵跃而起,分别向谢廷安以及其身下的马刺去。

这变故来得突然。

原本整齐的迎亲队伍顿时一阵骚乱。

“不好啦!”

“杀人啦!”

“保护督主!”

各种尖叫声此起彼伏。

谢廷安吩咐一句:“留活口。”

近些年他不止一次遭遇行刺。不过敢在他成婚当天行刺的,还真是胆大至极。

停顿一下,谢廷安又补充:“保护新娘。她若有半点闪失,你们也不必再活着了。”

“是!”

今日迎亲的队伍几乎全由他手下的番子们组成。这群出自锦衣卫的好手,各个反应迅捷,身手了得。

一声令下,众人拔刀出鞘,迎战对敌。

一时之间,铿铿锵锵,兵刃交接声不绝。

位于迎亲队伍中间的花轿被轿夫们暂时放在地上。

江明薇听到外面阵阵声响,初时还只当是江明智或是温三郎主使,疑心这两人想破坏婚礼。然而数息之后,她就意识到不对。

那两人绝对没有这样的本事。

如此一来,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了。

这是一场针对谢廷安的刺杀。

看热闹的人群四下奔走逃命,新娘子在花轿里心跳如鼓,坐立不安。

这种时候,她逃也不是,不逃也不是。

江明薇定一定神,掀开盖头,复又悄悄掀起轿帘的一角往外张望。

街头厮杀的场景格外刺目。

她亲眼看到,在花轿前方不远处,伴随着“啊”的一声惨叫,一条断肢坠落在地。

霎时间鲜血四溅。

江明薇瞬间脸色雪白,身体不由自主地轻颤了一下。她想也不想,直接放下轿帘,心脏犹自砰砰直跳。

她双目微阖,缓缓平复呼吸,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江明薇知道谢廷安手下能人多,但她永远不会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别人身上。

此时花轿中除去她再无旁人,江明薇干脆取下盖头,伸手在发间摸索。在满头首饰中,拔下一根发簪,攥在手里,同时默默祈祷,希望可以平安无虞。

激战还在继续,围观的百姓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约莫过了半刻钟,胜负逐渐分明。

被反剪双手、跪倒在地的刺客身上鲜血直流,口中骂个不停:“阉狗,奸贼!苍天无眼,让阉人当道!”

谢廷安冷眸微眯:“太吵了。”

下属会意,立时上前“啪啪”两下,卸掉刺客的下巴,干脆利落。

其余刺客也被如法炮制,被迫失声。

瞥一眼身上穿着的喜服,谢廷安眼帘低垂,淡淡地道:“今日大喜,不宜杀人。先带回去审问,别让他们死了。”

“是!”

变故结束,众人重新整理队伍。

新郎这才骑马缓缓踱至花轿旁,吩咐轿夫:“无事了,起轿吧。”

隔着一道轿帘,谢廷安清冽的语声传入江明薇的耳中。她悄然一口气,原本悬着的心在不知不觉中放下。

略一思忖,她将发簪塞入袖袋,重新盖上盖头。

“起轿——”

花轿外,喜庆的鼓乐声再度响起,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

迎亲的队伍吹吹打打继续前行,一路直到清和巷。

今日的清和巷鞭炮齐鸣,鼓乐阵阵。

早就等候多时的管家纪叔见迎亲队伍归来,匆忙张罗接下来的事宜。

时下成亲,规矩极多。

江明薇坐在花轿里,先时因为行刺一事而生出的恐惧后怕已渐渐被紧张所取代。

好在有喜娘搀扶,倒也不至于出差错。

下轿,跨马鞍,跨火盆。

一步一步,直至花厅。

谢家长辈均已不在人世,拜天地这一节甚是简单。

三拜之后,新娘子便被搀扶进新房。

而身为新郎的谢廷安,还在招待宾客。

如今他权倾朝野,大喜之日,不少王公贵族、朝中大臣都亲自道贺。

少不得要适当给些面子。

不过真够无聊的。

觥筹交错中,有下属挤到他身侧,在耳边低语几句。

谢廷安唇角轻勾,面露讶然之色:“是么?我去看看。”

于是他极其自然地撇下贺喜的宾客,转而去了诏狱的暗室。

暗室光线极差,白天黑夜都点着两盏油灯。

人刚一靠近,就有浓浓的血腥味扑鼻而来,令人几欲作呕。

谢廷安见得多了,面色丝毫不改。

看见谢督主,立时有番子搬来椅子,请他坐下,口中请罪:“大喜的日子劳烦督主到此,真是不该。”

“无妨。”谢廷安扫一眼刑架。

刑架上的人浑身伤痕,奄奄一息,几乎已看不出原本面目。只能根据其身上满是血污的衣衫,勉强能辨认出是之前当街行刺的刺客。

受伤的刺客脑袋低垂,双目紧闭,显然还处于昏迷中。

旁边牢房中,时不时有惨叫声传来。

谢廷安恍若未闻,只询问行刑的番子:“招了?”

“回督主,招了。看着骨头硬,连三种刑具都没撑过。”番子手上还握着行刑用的鞭子,鞭子尾端呈暗红色,一滴血坠在那里,将落未落。

“他们自称受过先太子,啊呸,受过那庶人的恩惠,要为他报仇。”说话间,有番子用冷水泼醒刺客。

“为先太子报仇?”谢廷安哂笑,眸中尽是冷意,“先太子逼宫谋逆,失败自刎,还要为他报仇?”

怎么不敢冲着皇帝去?

但这话自是说不得。

经冷水一泼,刺客清醒过来,费力睁开眼睛,认出面前容貌俊美的宦官,怒火高涨,再次开骂:“阉狗……”

才骂得两个字,蘸过盐水的鞭子便重重落在他身上。

刺客“啊”的一声,盖过远处牢房传来的惨叫声。

谢督主面沉如水,不辨喜怒,番子心中惴惴,忙赔笑解释:“方才要审讯,所以把他下巴重新装上了。”

“嗯。”谢廷安并未计较这等小事,只吩咐道,“既自称是先太子余党,那就不能按寻常刺客来处理。再审两天,看能不能多撬出一点东西。”

番子立刻精神抖擞:“是!”

诏狱的气味不太好闻,谢廷安没有久待。

离开此地后,眼角的余光瞥见靴子上有一点血渍,谢廷安眉心几不可察地一皱。

真是晦气。

……

时间一点点过去,江明薇仍端坐在新房内,思绪连篇。

时而想到父母,时而想到今日的遇刺,时而想象将来在谢宅的生活。

盖头遮住她的视线,她所能看到的,只有视线所及的一片大红。

长久盯着红色,让她心内莫名的有些焦躁。

感觉再这样坐下去,她身体都要僵硬了。

暗暗吐一口气,江明薇尝试着小幅度活动身体。

刚挪动一下,不知道碰到了什么,身下有点硌。

江明薇伸手一摸,拿到眼前细看,是颗红枣。

她心思微动,继续摸索。果不其然,又陆续摸到莲子、桂圆、花生等物。

江明薇曾经听人说过当下的婚俗,要在喜榻上放这四物,寓意早生贵子。

没想到太监娶妻,居然也会放这些。

难道还真指望生下孩子么?就不怕谢廷安看到反而触霉头?

听说太监身有残缺,在这方面最是敏感多疑。

犹豫了一下,江明薇掀起盖头,将床上的红枣、莲子等物尽数收拢起来,藏于枕下。

“你在做什么?”冷不丁传来声响。

江明薇下意识回头,只见谢廷安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

作者有话要说: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我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