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 21 章

“那是寻鹤仙君的道侣？瞧着不像。”

“既已飞升成仙，自然超脱凡俗，和以往画像上不同。”

“这模样改的还挺好看。难得仙君是有情人，依旧念念不忘。”

“不是，你没听说吗，前一阵子风靡仙界的诸多画像，画的都是同一个人的分身。”

“脚踏几条船，我天，人生巅峰吧！”

“嘘，你小点声！”

此处正好是进入六重天的长桥仙道，晚霞时分，恰恰人来人往。不算叫得上名字的仙者，就连提着仙莲宫灯的仙娥们都不自觉停下来脚步。

寻鹤等人被叫住，漂亮的女仙提剑而来，气势汹汹。怎么看都是一出好戏。却不想，戏刚开头，俊美的仙君放下一句话便转身就走。

顾絮感觉自己整个人都炸了，心中那一股子杀意越重，脸色就越显得冰冷凌厉，她深吸了一口气。想要压下那一股子迫切要断情绝爱的欲望，但是眼见寻鹤越走越远，终究没能控制住自己。

羲和剑不易出鞘，身上无处释放的杀气却意随心动瞬间出鞘化成箭雨，冲向那人背影。

“小心！”

贺坛在六重天等候寻鹤多时，见到顾絮是意外之喜，但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印象中温婉可人的小师妹说动手就动手，一点没给人反应的机会。震惊之余他只来得及往友人身上加一重护盾。

箭雨全然落在护盾上，一时间，寻鹤仙君周身光芒大涨，两相抨击，许是留了情，剑气并不多致命，遇到阻碍便顺着台阶下了，细碎的剑光也像雪花一样落满周围。

一时间众人哗然。

寻鹤僵在原地，侧颜只见一片阴影，他背对众人，已经无法在走出一步。

“师妹！你怎么能……”贺坛质问的话未说完，直面对上顾絮那张惨白不见一丝血色的脸孔，瞬间失了言语。

她眸色幽深，轻微皱起的眉头依稀可见内心正在挣扎，对着寻鹤的背影，顾絮声音极轻，“你们以后不要再来虚影宫。也最好别出现在我面前。”

你说她失去了理智？

实际恰恰相反。她非常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坐在亭中想的那一会，脑海中就似乎已经有两种情绪互相拉扯，感性残留着凡人的七情六欲，内心深处的情意被放大，想的是放纵和贪欢。

但理智却坚持着无情无欲无所求。

圣人渡众生，但凡有私情，就渡不了自己。这是顾絮存活至今一直坚持的真理。

关于寻鹤，顾絮印象颇深。毕竟公子芝兰玉树，深沉狠辣的心机隐藏在俊美的外表之下，以往的经验来看，被他盯上的人大多是逃不掉的。

导致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必须把祸害解决掉，不然以后什么时候死的都不知道。

分离多年依旧沉浸在温柔回忆中的仙君显然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心心念念的女子会对自己刀剑相向。杀意来的匆忙，令人震惊，震惊过后又是如潮水般喷涌的愤怒和不甘。

“如果我说不呢？”

压抑低沉的声音从像是牙缝中挤出来的，透着彻骨的寒意，一身白衣的仙君转过身。

无视女子浑身散发的杀意，寻鹤上前一步，富含深情的眸子紧紧凝视着她，话声颤抖不稳，却字字珠玑，“你便要杀我？”

是！

顾絮脑海里第一个反应，但下一秒她意识到自己念头起的可怕，又紧皱眉头，“怎么可能。”

“那你提着剑来，对我出手偷袭？”寻鹤仙君言语也不在柔情，反而步步紧逼，目光落在她手中剑，那股子冰冷刺骨的寒意一时间比她还要渗人。

顾絮杀气骤减，手里的剑往后缩了缩。

白衣仙君语气艰涩，“是我说了什么不如你的意，还是想急着摆脱我，一世夫妻，对你而已只是麻烦是累赘，是不堪回首的丑闻？”

顾絮脑子一嗡，艰难回答：“倒也不是。”

“那你是什么意思？”

当然是绝交的意思啊。

顾絮抬起头，看见白衣仙君步步逼近，直到又走近她的面前，寻鹤伸出手，差一点就附在她的脸颊。

顾絮侧身躲过。下一秒，只感觉浑身一轻，有什么东西从她身上冒了出来，化成一道青光落在白衣仙君的手间。

顾絮定睛一看，竟然是当初寻鹤送给她的那只青羽翎。

“你是气我当初没有认出你来？”青羽翎在指尖化成了一只玉簪，寻鹤垂眸苦笑，重新将东西递到她的面前。

“这是青玉簪，不知道你可否还记得。”

顾絮心思一顿，看向眼前的人，依旧是那张让人容易一见倾心的容颜，无论何时都仙姿傲骨，他有一双冷清的眼睛，看人透彻，藏的住深情，也藏的住凶恶。

目光往下，落在青玉簪上，顾絮张了张嘴，显然有话想说，但是一时之间，原本想要说的话已经说不出口了。

利用寻鹤仙君解毒的那一世，过程并不容易。

因为降生在安稳无纷争的朝代，少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变数，易名莫浔郡的有缘人，生来就注定寒窗苦读，考科举走仕途。

在莫浔郡的记忆里，有过两段感情。一是他年少时家境贫寒，父亲早逝，母亲操持家务和农活，为了兼顾他读书，特地花重金买了个姑娘回来，既做丫鬟，又是儿媳。

小姑娘进家门不过才十四岁，莫浔郡一开始并没有将其看成是自己的妻子。他一门心思在金榜题名，出人头地上，对情爱一事并不上心。当初只想着母亲一个人在家劳累，多个丫鬟陪着也好。大不了以后认作妹子，到了合适的时候将人嫁出去。

不曾想科举一考就是三五年，小姑娘长成大姑娘。朝夕相处，或许还有感恩怜惜的情分在，他终于有所动心，然而还没等他意识到自己的心意，小姑娘就在一场瘟疫中不幸身亡。

莫浔郡只能以发妻之礼厚葬。

想比之下，莫浔郡的第二段情缘来的更刻骨铭心些。

科举屡试不第，不一定是才学不够，有时候相反，就是因为太过优秀，反而遭人记恨。盛京朝堂枝繁叶茂，每一股势力都树大根深。权贵之子和他结过仇，没有丝毫背景的莫浔郡根本不是对手。三五次被诬陷迫害之后，他只能破釜沉舟，向当朝奸臣递投名状。

那时候，摆在他面前第一道关卡，便是以寒门弟子的身份，入尚书大人的眼。

用顾絮的话说，这打哪哪不是，真正寒门出身，却因为过于出色被除名，不得已放下尊严投靠奸臣，却又被告知还得装作好人进入权贵圈子，想出人头地真的太难了。

所以顾絮决定帮他一把。于是舍弃了童养媳的身份，转身变成尚书千金，在一次赏花宴，从茫茫学子中，把苦不得志的莫浔郡点了出来。

然而莫浔郡，也就是如今的寻鹤仙君可能至今都不知道，少年情窦初开和青年两厢情悦的对象是同一个人，什么淳朴善良的小姑娘，痴情可人的尚书千金，都是顾絮在红尘中身兼数职的结果。

总结下来，一个是早早娶回家，隔了多年好不容易动情，对方却突然暴毙。一个是两情相悦，历经磨难等事情尘埃落定之后，以稀世珍宝青玉簪为聘，终于把人娶回家，然而没两天，人又病死了。

心境随着回忆一点点变迁，顾絮拿过寻鹤手中的青玉簪，碧玉清凉的触感落在手心，仿佛是一滴水，落入了名为道心的汪洋大海。

寻鹤轻声道：“玉簪为聘，携手余生。”

顾絮心想，佛无私情，不可留恋。

然她已经修仙了，神仙是可以谈情的，何况是昔日恋人，倒也不必如此绝情，新欢旧爱，至少“爱过”。虽然“爱过”的人有点多，但不得不承认仙君们都很优秀，最重要的，

顾絮又看了一眼仙君的脸。

铮铮傲骨，容貌倾城，诸君各有不同，难得颜狗福利，心有余念在正常不过的了不是吗？

她只是犯了天底下所有女人都会犯的错而已啊！

“给了青玉簪又怎样。情爱只会乱人清修。”顾絮恍恍惚惚，丝毫没有感觉到原本坚定无比的道心正在一点点瓦解，虚无缥缈的余情悄然蔓延。

同样是曾经的“相好”，贺坛和玄离站在寻鹤的身边，因为没机会开口说话，这会在顾絮眼中一点存在感都没有，相反还眼睁睁的看着她杀意散了又起，起了又散。

贺坛心中五味杂陈，他身高修长，气质温雅，容貌并不比寻鹤仙君差多少。唯独眉眼柔和，是过于温柔的面相，看到顾絮冷静下来，他便上前一步，进入到顾絮的视线中，“师妹何必如此绝情，寻鹤他只是余情未了，没有执意打扰你的意思。”

顾絮看了他一眼，好半天才想起他是谁，“小师兄？”

玄离看了一眼顾絮，又瞧了瞧贺坛和寻鹤，点点头，脸上挂着淡淡笑意，“对，他们没想过废了你的修为，也从没有计划把你关起来！”

顾絮脸色微变。

寻鹤仙君：“……”你们可闭嘴吧。

“你的确该冷静一下了。”诡异的气氛还在延续。脑海中，珠灵霸霸的声音突然出现。

似远方传来一声警钟，冰凉的冷水将顾絮从头到尾淋了个遍。那些突如其来的杀意和莫名的心软一瞬间像是消散了许多。再回想方才的系列反应，顾絮看着眼前三人组，内心产生一丝后怕。

“怎么回事。”

珠灵道：“走火入魔吧。”

“你现在需要休息。基本上睡一觉就好了。”

真的吗，我不信。

顾絮将手中玉簪握紧，面对寻鹤，真心道歉。“方才是我冲动了。”

白衣仙君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一些，那双含情脉脉的眼睛还在深深看在她，像是将她内心所想全部看在了眼里。心想罢了，逼得太紧恐适得其反。

然而没有想到的是，他刚想收手。女子又抬起头，用着最无辜的表情说出最无情的话来，“没可能了。”

“什么？”

“与单纯的渡劫不同，飞升是一道坎，能将过去和未来化成两道平行线。无论你们如何想，在我这里，是今后都无可能。”

没有人知道，她看向寻鹤的眼中杀意又点一点的上来。寻鹤心中一惊，想退后一步时，只见顾絮已经抬手，掌心摊开放在他的面前。

青玉簪又变回原来的模样，是仙鹤一族鲜少能出现的青羽翎。

顾絮没了动刀动枪的力气，还能保持冷静，“青羽翎是仙家至宝，我不值得你如此对待。”

“就这样吧。”

顾絮收起了全身的锋芒，一瞬间仿佛失去所有力气。不在去看他人脸色，转身离开。

几位仙君神态各异，唯独寻鹤不死心，冲着她的背影出声。

“不可能，是都无可能，还是只有我？”

顾絮脚步顿了顿。

片刻后，在场所有人都听见她的声音。

“我修无情道。”

作者有话要说：一觉过后

放下狠话的第二天。

情毒上头的某人见了全知和上神。

顾絮：我特么脸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