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 20 章

林国公是武将,多年驻守在沿海一带,因常年操练水军,肤色黝黑,而林义旸更是被晒出了一身铜色。

他翻身下马,拱起手向林亦安道:“不敢,见过世子爷!”

桑宁这才打量了他一眼,此人眼神坚毅,声音低沉,一看就是个沉默寡言之人。

林亦安称其为义兄,他却表露出低微的样子。在外人看来,倒还真是个进退有度、识礼谦卑之人。

就连桑宁也差点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龌龊,仅从一些捕风捉影的事情,就直接将他认定为坏人。

她忍不住偷瞄了眼林义旸,却正对上他审视的目光。

桑宁慌忙低下头去,心骤然跳得厉害。这眼神竟让她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就好像曾经被打量了无数遍。

她悄悄地往林亦安身后蹭了蹭,想躲开他审视的目光。再抬头时,林义旸已移开了目光,恭敬地站在林国公的身后,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

林国公面露微笑,看着听话的亲儿子和能干的义子,欣慰极了。

他拍了拍林义旸的肩膀:“我们进去再说。”

林国公领头阔步走进府内,众人跟在身后,接风的宴席早已准备好,丫鬟小厮跪了一地。

林国公扫了一眼,眉头轻轻皱起。

管家瞧出异样,立刻道:“夫人身体不适,正在屋内修养。但夫人早就盼着您回来,提前吩咐老奴准备好接风宴。”

林国公怎会不知是袁氏不想见他,脸色立刻难看了起来。他三年没有回家,刚进门便让他颜面全失,这算什么妻子!

林国公愤了一声:“不管她!”话刚出口,又想起林亦安还在自己的身边,只好缓和了脸色,“你没事劝劝你娘,哪有妇人像她这般不像话!”

他甩了袖子,大步跨入宴席之上,二十多个亲信纷纷入座。林义旸寸步不离守在林国公的身后,俨然一副忠心耿耿的样子。

林亦安站在原地,反倒成了外人。

桑宁捏了捏他的手,想让他放宽心。林亦安却笑了笑,反握住了她的手。

他咳嗽了两声,脚步轻轻地走到众人面前,当着林国公的面举起酒杯:“诸位将士一路辛苦了,感谢各位尽心尽力保护我父亲的安全。我身子不好,不能陪大家痛饮,还请各位见谅,我自饮三杯,诸位尽兴。”

林亦安摆出地主之谊,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辛辣的酒刺激了喉咙,让他忍不住咳嗽起来,但他还是强忍着,痛快地喝完剩下的两杯。

林国公见状大喊了一声“好”,满目欣赏。虽然身子弱了些,但这份爽快还是随他的。

那些将士纷纷起身,谢过“世子殿下”。

有几个心思活络的将士,忍不住看了看林义旸的眼色。他虽安静地坐在位子上,但有熟悉他的人已看出他面上的尴尬。

他们心中有了数,义子毕竟还是义子,所谓袭爵承侯,多半是异想天开了。

桑宁亦站起身来,学着林亦安的样子,以茶代酒敬了三杯。

林国公微微侧目,不禁感叹了一句:“好啊,真好。夫妻和睦才能百事兴旺!”

看着自己的儿子儿媳,一向豪爽威严的林国公竟忍不住红了眼眶。至于身旁的义子,早已忘到脑后去了。

这场接风宴只是家宴,主要为了犒劳林国公的亲卫们。待家宴结束,林国公匆匆赶去福云楼,朝中的官员在那里也为他准备了一场盛宴。

林义旸自然是陪同出席的。

林国公本有意带着林亦安一起去,但林亦安以身体不适为由拒绝,只拜托“义兄好生照顾”。

林义旸脸色黑了两分,却不敢表露,忙道:“世子客气了,这是末将职责所在。”

从义子到末将,林亦安越尊敬,林义旸就越不敢放肆。

待众人走后,桑宁忍不住笑了起来,偷偷戳了戳他的后腰:“你是装的是不是?”

林亦安嘘了一声,牵着她的手回了榭芳院。关上门后,他才仰头大笑,片刻后,又长叹了一声。

桑宁坐到他的旁边,十指相扣握住他的掌心:“别担心,照今日来看,国公爷还是很关心你的。”

林亦安“嘁”了一声,无所谓道:“谁管他关不关心。”

桑宁不禁奇怪,他做这些难道不是为了林国公,好坐稳他世子爷的位置?

林亦安没有说话,他抬起头,温柔地看着她的眉眼:“我是怕守不住你啊!”

林义旸明显是做足了准备而来,但他图谋的爵位、富贵,林亦安并不在乎。

他只怕林义旸的野心里,还有桑宁。若真等到那一日,他怕自己没有足够的能力与之抗衡。

桑宁不禁动容,紧紧依靠着他的肩膀。她闭上双眼,脑海中却浮现了林义旸审视的目光,不禁抖了一下。

“你怎么了?”林亦安有些奇怪。

桑宁笑笑:“没什么,可能是冷了。”

林亦安捏了下她的鼻子:“都让你不要陪我在门口了,冻坏了怎么办?”他一边责怪,一边让丫鬟添加炭火,手还忙着给她暖手。

桑宁看着他忙活的样子,从心底透出甜意。

黑夜悄悄来临,林国公还没有回家,依着林亦安的猜测,这场酒估计得喝到后半夜,他们也就不等了,早早地上床歇息。

这夜,桑宁意外做了一个梦,这个梦很熟悉,她又回到了林亦安去世的那间灵堂。

她跪在林亦安的棺材前,再一次承受着袁氏的殴打和父母的责骂。不同的是,这一次她抬起了头,看见了灵堂中另外两个人。

林国公靠在门边一言不发,林义旸站在他的身边安慰。那双眼睛却止不住地往她身上瞟,在所有人都悲痛欲绝的灵堂之上,他嘴角若有若无的笑意,让她毛骨悚然。

桑宁再一次被吓醒了。她瞪大了眼睛、喘着粗气,好半天才缓和过来,可那份恐惧却埋在心底久久不能散去。

林亦安被惊醒,忙抱住惊慌的她:“你怎么了?”

桑宁摇摇头,贴在他的心口:“没什么,做了个噩梦。”

林亦安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别怕,有我在。”

桑宁点了点头,紧紧地搂住他,心却愈发慌乱。那双眼睛总在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可她总不能说自己做了个梦,就把罪名怪到林义旸的头上。

梦与现实,她还是分得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