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 9 章

他甚至不敢回头看。

是汗阿玛的声音，以前他总是期待着这个声音能对他温声夸奖，现在是听了有点发憷。

唐绵绵却很有勇气的往前走。

她身高大概在这男人的腰间，需要仰起头看他，才能看见他的脸。轮廓冷硬，刀削斧凿般俊美，眼眶微凹，瞳仁深邃如夜里的黑，带着帝王特有的深沉，脸有点类西方人，线条棱角分明，高挺的鼻梁下，是一张薄薄的、红润的唇。

明黄龙袍掩住他的身躯，看起来颇有些修身如玉的意味。

唐绵绵电视剧看得不少，一般穿这种衣裳的都是皇帝，她面前站着的这个男人，应该就是康熙了，康乾齐名的康熙。

至于中间这个雍正皇帝……因为各种原因，显得没这两个名气大，主要在任时间短，还没来得及大展拳脚。

康熙在位时间长，长达五六十年，捉鳌拜定三藩收台湾，三次御驾亲征，可牛逼了，唐绵绵很崇拜他。

这次不用胤禛提醒她面前是谁。

唐绵绵弯了弯眼，开心的叫他：“阿玛！”

康熙皱了皱眉：“你在做什么？”

唐绵绵从白芨那把兔子抱过来，两步冲到他面前，把兔子捧高高给他看：“给小兔子做如厕用的，阿玛，你看兔子可不可爱！儿臣养的。”

好似一个得了好东西，就要分享给最亲近的人。

康熙见她回头，一愣。

每次见胤禛都是衣衫整齐，面容干净的，他习惯了那副面貌，一时看唐绵绵这张脸颇为惊奇，目光长久的注视了一会儿，才忽然想起她刚刚说的话。

随意一瞟，瞟见了这只兔子和以往看到的不一样，一时有些惊讶的“咦”了一声：“这只兔子你哪捉来的？”

于是唐绵绵给他讲了一番，当时小兔子大战狮子狗的风姿，英勇无比，引得康熙啧啧称奇，他第一次瞧见这种兔子，上手摸了摸。

“莫非是别的地方来的？”

唐绵绵轻咳一声：“估计是吧。”

从现代被劈回清朝来的，估计也是开天辟地的头一遭。

康熙对这种毛茸茸的小动物不太感兴趣，一般到他跟前的，要么是香喷喷的红烧兔肉，要么就是刚猎杀不久，身子还略带余温的兔子。

“让宫人来做就是了。”他平静的扫了眼那边站着的苏培盛，道，“去洗洗脸。”

唐绵绵颠头播脑的表示好。

她被带去洗脸时，才发现确实……嗯，有点黑了，怪不得阿玛刚刚看她那么久，偏偏她自己还没发现。

兔子忍不住道：“都说了让你不要弄得脏兮兮的，阿玛看了不喜欢！”

唐绵绵才不信：“谁说的，明明他看我都笑了！”

胤禛一回想，陷入沉默。

刚刚看到的第一眼，确实是带着笑意的。

唐绵绵忍不住揉揉他脑袋：“安啦安啦，下次我搞干净点，绝对不损你在阿玛面前的风采好不好？”

胤禛挣扎着从她魔爪下抢救出自己脑袋：“谁管你！”

他气呼呼的。

唐绵绵就见不得他总是挂着脸，像她欠了八百块钱一样，生气点搭配小兔子更可爱了好吧！

康熙还在凉亭下，桌上按照惯例放了糕点去。

唐绵绵一闻见香味就有点馋了。

她趁着康熙转头赏景时，悄悄拿了一块，又叠好，做出看不出被掏了一块糕点的模样。

苏培盛睁大眼，阻止不及只能僵站在那。

唐绵绵还没来得及咬，就见康熙回头，她表情特别镇定，丝毫没有心虚的感觉。

“昨日听你额娘说，你掉牙了？”

唐绵绵用力点头：“回阿玛的话，掉了大门牙。”

康熙朝她招了招手：“过来朕看看。”

唐绵绵乖乖的走过去，还好刚刚她没来得及咬，现在张开嘴巴，果然缺了一颗大门牙，非常显眼。

康熙眼里似在思索着什么，沉吟道：“吃炒花生崩的？”

这句话杀伤力太强了，不是自然掉的。

唐绵绵轻轻的“嗯”了声，不太好意思的低下头，看着自己脚尖：“太医说两个月就能长好。”

两个月说话就可以不漏风啦！

康熙嘴角浮起淡淡的笑：“下次注意点，别把另一颗大门牙也给崩了。”

唐绵绵跺脚，神情超级认真：“不会崩啦！”

这大概是康熙这么久以来，少见的对她态度温和，温和得像关系很好的父子俩。

“阿玛以前牙齿差点也崩了，”他就那样笑了起来，“不过不是吃炒花生崩的，是平地摔了一跤。”

昨天佟佳氏和他说了这点囧事，让他想起十六岁那年，擒拿鳌拜来了个瓮中捉鳖，心得意满时平地摔跤，差点把好端端的牙给磕了，皇玛嬷为此还笑过他两回儿。

擒拿鳌拜是他的开端，也是他正是执皇权的象征。

唐绵绵歪着脑袋：“阿玛你疼不疼？”

“不疼，开心。”

她有点不明白，为什么差点把牙磕了还开心的，万一崩了长不回来了，那就……画面太美不敢看。

“阿玛，”唐绵绵频频往桌上看，“阿玛，儿臣可以吃一块糕点吗？”

她摸了摸空空的肚子，“儿臣还未用早膳。”

康熙微一挑眉：“你喜欢吃糕点？”

他与这个儿子交流其实很少，儿子那么多，他又格外宠爱太子，自然对其他的孩子没有那么关注、重视。

唐绵绵眨了眨眼：“对，主要是填肚子。”

坦诚得可爱。

在康熙同意后，她就光明正大的拿了一块开始吃，一块，两块，吃得她有点发齁了，才总算放下手，擦了擦嘴，老老实实的对康熙一行礼：“谢谢阿玛！”

康熙眼眸掠过糕点，偏头对身侧的梁九功说了一句，很快他起身，整了整袖口，淡淡道：“朕还有折子没批完，先走了。”

唐绵绵应声：“恭送阿玛。”

等人一走，她开开心心的坐下来，从袖子里掏出小兔子，拿了一块糕点喂他：“想不想吃？”

小兔子扭过头去。

唐绵绵撑着下巴，看着兔子：“胤禛，你说今天阿玛是专程过来的吗？”

胤禛回过头，笑她想太多。

唐绵绵不服气，指了指外面的天：“你看还没到中午，我们这么晚才起来，过来给你刨兔砂，怎么昨天阿玛不来御花园赏风景，偏偏这么巧，也是今天，也来御花园了？”

她逻辑自成一套，强大得无可匹敌。

“肯定是阿玛早朝完了就过来了，”她美美的笑着，“佟额娘昨天肯定和他说了，你被狮子狗吓着昏迷，还掉了大门牙，这么凄凄惨惨的事情，他是阿玛，你是他儿子，肯定是很关心你的啦。”

“他还让我吃糕点了！”

胤禛实在憋不住，“又不是爷吃！”

唐绵绵“喏”了声，将桌上的糕点推过去，“那你吃，吃了就陪我回去。”

她喜欢吃甜食，是兔子的习性，与生俱来的。唐绵绵不信胤禛能忍住不吃，她觉得可能胤禛嫌弃桌子上的脏，也是想了想，摊在手心里，凑过去。

苏培盛咳嗽一声，说：“主子，兔子能吃甜食么？怕不怕吃坏肚子。”

唐绵绵郑重点头：“不会吃坏的！”

苏培盛只能闭上嘴巴。

糕点的那股香味，最终胤禛还是没控制住，小脑袋凑了过来，狐疑的黑色眼珠子盯着她：“你确定自己没咬过吧？”

唐绵绵：“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是那种人！”

她话音刚落，面前的小兔子就埋头啃了起来，它一早上没吃干草，现在也是饿极了，可能因为变成了兔子原因，吃得优雅而矜持。

她带着小兔子回阿哥所没一会儿，康熙让梁九功送来的东西到了，是御膳房新出的小点心梅花豆馅儿糕，比在凉亭里吃的味道更好些。

她吃不完，分给其他人吃。

白芨一块，苏培盛一块，再有其他八个小宫人，一人半块，这糕点算是分完了。

很快来到了晚上，唐绵绵洗漱后上床，毫无戒备的把小兔子给放在枕头边。

她仰头看着床幔，道：“明天把你带去一起听课好不好？免得你这段时间落下了功课。”

胤禛：“……你不是担心爷功课落下，是担心你露馅被识破吧？”

唐绵绵嘿嘿一笑：“这都被你发现了。”

她转过身，撑起下巴，幽幽的看着面前这只小兔子。

以前没觉得，现在她越看小兔子就越可爱，哪怕里面住了一个七八岁灵魂的小朋友。

还总是闹别扭的小朋友。

唐绵绵摸了摸他软软的兔脑袋，吧唧一下亲了上去，直亲得对方浑身僵硬，笑得乐不可支了，喊苏培盛关了灯，再轻轻对胤禛说了一声晚安。

黑暗里，胤禛动了动兔耳朵：“为什么要亲爷？”

他年纪小，还没有生出亲吻是不是喜欢的想法，只是觉得奇怪，白天里两个剑拔弩张的气氛，晚上就亲亲贴贴的睡在一个床。

她太热情了。

热情得他有点招架不住。

唐绵绵说：“这是晚安的礼节，睡前一个亲亲，做梦的话只会梦见美梦，噩梦都跑光光！”

胤禛：“天真。”

唐绵绵给他轻轻的盖了薄毯，“不说啦。”

她闭上眼。

胤禛却好久都没睡着，可能是人和兔子不一样，他晚上夜能视物，能看见唐绵绵是真的很快睡着了。

她是一点不担心，明天会不会被人看破，被看破的后果，大概就是两败俱伤，或者她俩同时被捉妖的给弄死。

想想这后果，就是一阵冷噤。

胤禛想，先把这阵子度过去，后面再收拾这个小兔子。

一夜好眠。

生物钟又是准时准点的，苏培盛刚刚推门进来，就瞧见睡眼惺忪的唐绵绵揉着眼睛，问几点了。

“几点了？”苏培盛自动换算成现在的时辰，“主子，四更天了，您该起来，洗漱往上书房去了。”

唐绵绵应了一声，从床上艰难的爬起来，又捉着兔子在手心里，本着不能落下功课的想法，带着兔子一起出门。

外面天还是黑的，唐绵绵摸了摸胳膊，她觉得有点冷，转身回去又让苏培盛给他加了一件衣裳。

随后苏培盛拎着灯笼，与另一边阿哥所里出来的三阿哥相遇。

三阿哥胤祉快速窜到她身边，笑：“你带吃的没有？”

唐绵绵一愣，摇头：“没有。”

胤禛跟她说，这是三阿哥胤祉。

唐绵绵才叫了一声：“三哥，你也这么早起来。”

“早什么早。”胤祉吸了吸气，他好像有点感冒了，一边走一边说，“今天太子哥哥约了大阿哥比骑射，皇阿玛要来，可不得表现一下。”

他挤了挤眼：“哥哥都告诉你线索了，快，分享点吃的。”

唐绵绵无辜：“真没有。”

胤祉：“你别骗哥哥，小心三哥我搜你的身啊！”

见唐绵绵老实无辜的点头，只能卸了一口气，嘀咕：“你怎么回事。”

胤禛和唐绵绵一人一兔，齐齐对视，眼底闪着同样的疑惑：不会去上书房的第一天，就被发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