悯希此时此刻的感受是, 烂手。
他的手要烂了。
这就好比,他在地上捡起一块圆圆棕棕的东西,以为是样貌不佳的龙眼, 被别人一说,才知道那原来是动物的排泄物。
一下就变得面目可憎起来。
悯希觉得自己的指尖在颤, 他呼吸一乱, 立刻把那根黑丝丢出去,扔在地上。
时宴纯看不见他的动作, 却从急促的风声中,反应过来了他在做什么, 脸上丝毫不恼,甚至还胸腔微伏着,古怪笑起来。
“怎么,都是人身上的东西,你怎么还区别对待?就那么恶心吗。”
“多一秒都不愿意拿。”
“你自己身上没有吗,平时也是这么捡到就扔?”
时宴纯一顿,又恍然大悟一般道:“也是,你身上应该没有吧,或许那里连毛都——”
“啪!”
当时宴纯脸颊侧过去, 脸骨上皮肤突兀多出一道红痕的时候, 时宴纯瞳孔一缩,心里想的居然是:最后还是被打了。
他以为不会的, 他以为面前这个人软到没脾气, 说更过分的话也不会恼。
那一抹新鲜的情绪,在接连又打过来的两声清脆快速的声音中,飞速消失。
时宴纯右脸上两三道一模一样的巴掌印逐渐叠在一起,悯希手还没停, 还要继续扇。
他脸上的表情终于开始变化,变得难看,在又一掌中,时宴纯抬起手,牢牢攥住了悯希的手腕。
悯希的手被他扣在空中,不能再往前动半寸。
时宴纯微微启唇,正要让他适可而止,悯希却猛一下抽回手,将一条好像沾了脏水的裤子,甩在他身上后,转身就大步走远。
仿佛连和他多吸一秒同一处的空气都会犯恶心。
……
悯希当天晚上睡得很不踏实,台风是其中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就是时宴纯,节目录制至少还有半个多月,他无法想象自己怎么接着和这种人相处下去。
太过分了……
他明明没有惹过他的,为什么总是这样对他?
悯希几乎是怀着委屈入睡的。
因为睡眠质量差,第二早他是顶着有些憔悴的脸色起来的。
一出木屋,他看见了几个其他不太熟的嘉宾,一个是剩下的男嘉宾,卫珏,一个是女素人,在一所知名大学的博士后闽唯唯。
闽唯唯见到他,向他打了声招呼,悯希也抬手摆了摆,和她问好。
节目组要收拾昨晚台风凌虐,而变得狼籍的地面,所以上午暂时不开拍。
能闲下来自然是好的,悯希窝在木屋里补了补觉,中午被灰发男生通知出去吃饭。
他早就饿很久了,一到餐厅,却发现午饭竟然是一块白馒头和一包榨菜。左右环顾,发现真的只有这些后,悯希脸色都僵了。
虐待人也不带这样的!
理所当然地,中午没有吃饱。
到傍晚时分左右,悯希接到导演组的通知,要到泳池场馆拍摄下一环节:水上比赛。
在进入场馆时,导演组让每位嘉宾都抽取了箱子里的纸条,用来分组。
让悯希意外的是,导演组竟然没有将男嘉宾放在一个箱子,女嘉宾又放在一个箱子,所有人的名字都在同一个箱子里,完全是混抽。
悯希伸手进去随意抽了一个,拿出来一看,脸就黑了。
他抽中的是时宴纯。
上面的纸条显示他是第二棒。
导演组又给和他都是第二棒的嘉宾们发放了一个可以背到身后的木篮子。
悯希不知道自己手气怎么这么臭,当抽选结果出来后,他发现只有他一个男的抽中了第二棒,其他的第二棒都是女嘉宾。
唯一抽中空白条当观众的,也是女嘉宾。
这算什么啊……
而他现在才隐隐约约察觉,节目组白天不给他们吃饱,估计就是在这一环节等着。
导演组在前方宣读规则:“水上比赛规则如下,一共四组,每组齐心协力合作闯终点,第一棒在下面,作为‘马’,第二棒在上面,作为‘马的手’,第一组到达到达终点的,则可享用节目组准备的大餐。”
明亮的场馆内,白炽灯光铺遍每个角落,地板锃亮,水池里水质新鲜,毫无腥气,恒温系统持续不断运作,温水在灯光下泛着微微涟漪。
经由过机组人员的布置,此时的游泳池深水区域,用悬浮的泳道线分成了四条赛道,每条赛道上方,都有两道铁杆,分别插在起点和终点处。
两条矗立不动的铁杆中间,则有细如发丝的一条铁丝横着,上面等距离绑满了一样大的气球。
气球里面是有水的,大概灌到中间以上的部位。
导演组坐在泳池边的地板上,在四组成员的记分牌都整理好,随时可以开始后,导演拿起喇叭道:“所有选手各就各位。”
时宴纯扎入水中。
按理来说,这种活动不应该由一个瞎子来参加的,但这比赛又比较特殊,作为底下那个人,他只用在上面人的指挥下,不停往前走就行了。
他的眼睛是可用可不用的,他唯一需要发挥的只有他的身高和体力。
底下的人被称为第一棒,被托举的人是第二棒,第一棒全部下完水,就轮到第二棒。
悯希站在时宴纯后面,一直等,没两秒,终于听到导演吹的示意哨声。
他睫毛晃动,光脚往前走两步,俯身蹲下,两只手曲着按在时宴纯的肩膀上,而后扭捏地,犹豫伸出一条腿。
视线受阻,其他方面就会代偿,这在身体上体现为,皮肤触感会更明显。
时宴纯清晰感觉到,有两只手攀着他的脖子,又小心翼翼往他肩膀上搭来一条腿,像一条湿身的蛇勾住他的肌肤后,另一条腿也紧跟着搭过来。
直到整个人都坐在他肩膀上,两只手抓住他的头发。
时宴纯顿了顿,肩膀有一瞬不自然的微弓,而后又不在意地弯回去。
预备时间有三分钟,三分钟不到,泳池的起点处已经落满人。
第一条赛道,是蒲缇和檀举星。
第二条赛道,是郑椰雪和萨聿。
第三条赛道,是闽唯唯和卫珏。
第四条赛道,则是悯希和时宴纯。
终点处,是一张盖着白布的长桌,桌面上,是一叠用法式花纹骨瓷盘装的酸辣牛蹄,还有一个用保温箱盖住的,肥瘦相间的、深红色鲸鱼肉。
据说是节目组在上恶.魔岛之前,从爱斯基摩人那边购来的肉,而这里是无人管辖的公共海域,吃这些也不会有人管。
网上都传,鲸鱼肉的口感又粗又硬,悯希看着都有些瘆得慌,更不想入嘴尝,那牛蹄倒是挺嫩的,悯希饿了大半天,难免肚子会馋。
他看一眼,就控制不住地吞咽一下。
在那牛蹄的蛊惑下,空荡荡的胃里绞得难受,悯希忍不住低头,附耳在时宴纯的脸侧道:“时宴纯……我有点想吃那个。”
他指了指终点处的牛蹄,马上想起时宴纯的眼睛看不见,于是又用嘴口述:“就是那个牛蹄,我看着,感觉很好吃。”
这个时候,他倒是想不起之前和时宴纯闹的那些不愉快了,好像完全看不见时宴纯脸上留着的鲜明印子,在水光中若隐若现。
时宴纯却还记得那一掌掌火辣辣扇来的巴掌,他一听,忍不住垂眸,不近人情地提醒他道:“别指望,我是个瞎子。”
悯希没得到共鸣,不由急切道:“又不用你的眼睛,这还没开始,你怎么这么丧气啊?你就不饿吗,中午你也没吃多少呀……”
时宴纯一怔,良久,他语气微怪道:“你没事老关注别人做什么。”
悯希差点没能明白他的意思,一反应过来,连忙反驳:“我没关注你,明明是你自己坐在我对面,我一抬头就能看到。”
深吸一口气,不想和时宴纯在这里吵起来,悯希率先软和下来语调:“总之,我真的很饿,我会努力的,你也尽力一点。”
——我会努力的。
五分钟后,哨声吹响,所有嘉宾齐齐往前迈进,时宴纯就忍不住嘴角一抽,露出些许讥讽来。
由于悯希这一组是唯一的双男组,考虑到比赛的公平性,节目组适当性地将悯希这一条赛道的铁丝往上调高了许多。
但很显然,调得有些过分了,如果从整体来看,悯希的胳膊是在同身型人中算纤细修长的,在一众第二棒的女嘉宾中,也是最长的那一个。
他优越的比例,给了节目组视觉方面的假象,别的女嘉宾稍微努力抬高一点手臂,就能碰到水球,唯独他,皮鼓都快全部离开男人肩膀上了,仍然摸不到一丁点。
那铁丝比他的指尖最高点,还要高出好几寸。
以至于,悯希在整个上半身都抻起来后,还得求助时宴纯:
“时宴纯……你再把我往高抬一点……再一点……”
“再一点……”
“……还能再抬吗?”
时宴纯在他不断的催促下,微皱眉,还是抬起手,摸索着攥住身上人的腰侧,向中间拢紧,手臂筋脉一绷,往上抬。
时宴纯认为,这比赛毫无意义,他不是个口欲特别重的人,也对这种无利可图的比赛毫不感兴趣,赢或者是不赢,他都不在意。
他听身上人的话,把他往上抬起一点,已经算不计前嫌,给对方很大的退让了,对方却好似不知道收敛,一直得寸进尺。
耳边是回荡的“再一点”、“再一点”……无数次。
时宴纯几乎要冷笑出声,这就是他所谓的我会努力?
现在到底是谁在出力,往前走的人是他,帮扶人做引体向上的人,也是他。
而身上这个人,到现在为止,还一颗水球都没摘下来。时宴纯不太懂,他的力都努去了哪里。
是他和悯希活的次元不一样,悯希的努力在更高的维度,他这等凡人的肉眼看不见?
时宴纯是真的懒得再用力,他又不是无底洞,力气大到能把人抬到外太空去。
差不多得了。
时宴纯手指一松,刚要将人放下来,头顶,蓦然传来悯希带着颤声的:“时宴纯,我快碰到了!”
那不稳的语调中,全是欣喜和雀跃,像第一次脱离家长在水面上独立游泳的小天鹅,高兴得好像已经拿到了比赛的冠军。
时宴纯一顿,还能感觉到脑后那人不断向上抬,而多次碰到他的腹部。
“再高一点……真的,这次只要再高一点就可以了……”
悯希见时宴纯停摆不动,语气带上哀求:“时宴纯,求求你。”
肚子还“咕咕”两下,闷闷地传进耳朵里。
微微呼出一口气,时宴纯那被凌乱碎发遮挡的眼睛闭了下,手指一滑,攥住悯希有骨头的部位,往上抬起——
时宴纯不认为自己力大无穷,但实际上他的身高和肌肉含量占尽优越,这样一攥、一抬,悯希就像跃起来一般,转瞬就轻轻松松触碰到了水球。
水球和铁丝捆绑的松紧度适当,悯希一摘,就摘了下来,放进篮子里。
这是悯希摘到的第一颗水球,他难以自抑住兴奋,坐回时宴纯肩膀上时,浸没进水面的脚小幅度晃了晃。
这一晃,脚尖勾起的水,立刻从水面扬起,哗啦啦一浇,淋了时宴纯满身。
时宴纯眼睛都来不及闭,被那兜头而来的水淋得满头、满脸都是,水花拍在他身上,变成几簇分叉的水流,从他堆垒的薄肌中缓慢流下。
时宴纯:“……”
他按捺住火气,没有当场发作,继续在水里迈腿前行。
很快来到第二颗水球下面,时宴纯如法炮制,继续攥住悯希的腰往上抬。
不知何时,没有人说得清具体是什么时候。
原本进程飞快的另外几条赛道,尤其是萨聿那一道,忽然滞缓了下来,目光不住往这边瞥来。
悯希的侧腰极薄极窄,凹陷地被掐进手里,往上抬起的一瞬,会因为被掐痛,而轻颤一小下。
时宴纯扣在上面的掌心,青筋充血、蜿蜒,爆发力极强,悯希在他手里一动不动,唯独衣摆被蹭得往上滑开一寸。
短袖本来就沾水变透,衣摆滑开,更是直截了当地露出一截雪白细韧的腰,是有气色的白。透水的肉色和纯粹的白色,全都在他一个人身上。
时宴纯就那么带着他,几乎算是全程托着他,往前走几步、停住,再往上高举,反反复复。
四名男嘉宾身高都是差不多的,体能差距也悬殊不大,但不知道是不是那几人莫名停滞的步伐导致,原本他们占据优势,进度也更快。
随着计时器一点点的变化,到泳道差不多中间的位置,悯希和时宴纯就反超成第一了。
到后半程,悯希篮子里的水球越来越多,越堆越满,直到将几十个水球全部都摘下,和时宴纯一起触碰到终点红线。
悯希一抬头,才发现,他们是第一组摘完所有气球到达终点的。
导演吹哨:“哔!”
记下第一组:悯希、时宴纯。
然后是第二组萨聿,第三组檀举星,第四组卫珏。
导演组那边在鼓掌:“恭喜我们的悯希和时宴纯,真是意想不到啊!”
“可不是吗,我们刚刚还在赌谁会第一,没想到结果完全是颠倒的……”
“宴纯不减当年。看来这些年都没疏于锻炼,比我们这些大老粗都厉害。”
“是啊,身体硬件能力强,比什么都强,一丁点阻碍根本不放在眼里。”
时宴纯驮着悯希,双手撑在泳池边上,静静听着,用手去捋脸上的水珠,一言不发。
这些人用词隐晦,但想表达的观点无非就是,没想到他一个瞎子能拿第一。
时宴纯已经听习惯,并不会为此在意,但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好像感觉到搭在他头发上、一直攥得他头皮生疼的两只手,仿佛往下方挪动,在耳朵上捂了下。
虽然很快就移开了。
水上比赛结束,导演组怕外面起台风,几乎是争分夺秒地收设备。
那一桌悯希垂涎已久的酸辣猪蹄被分成两半,分别推到了时宴纯和悯希的木屋里,他们回去就能吃。
随着机组人员一个个往泳池外面走,泳池里面的嘉宾也紧接着从水里出来。
停留在一边的私人助理立刻拿着厚毛巾向上,裹住他们各自的艺人,女嘉宾们则有专门的临时小助理照顾。
因为时宴纯的眼疾问题,他出泳池需要有人在边上扶,于是所有嘉宾都出去了,甚至都出了场馆,他还在泳池里面。
悯希在他肩膀上坐着,双手向前伸,扒住泳池边上的地板,小心使力,爬回到地面。
刚一站稳,他转回身,伸出手,想要把时宴纯扶上来。
时宴纯表情平淡,掌心一错,错开了悯希的搀扶:“告诉我梯子在哪就行。”
悯希只好缩回手,巴巴看着他,噢一声:“在你前面的左边一点……对,就是那里。”
获胜的喜悦还没退,悯希现在心跳还扑通扑通的,对一切事物忍耐度都特别高。
连带他之前特别讨厌的时宴纯,悯希也看顺眼了,现在甚至还有耐心等他走上来。
时宴纯双手撑住扶梯,脚踩在上面,微弓起腰背,一道一道踩上来。
他背上有深陷进去的脊柱沟,肩膀下面两边也有两个窝,弓身时,臂膀接连绷出若隐若现的青管,让他看起来像只没被驯服的野生猎食者。
很快,他单脚踩到地面。
悯希见他顺利走上来,正要起身后,心里微松一口气,想要转身去问还留在场馆内的副导演,确认牛蹄是不是真的已经被送到了木屋里。
结果一回头,还没看见副导演,悯希的视野范围右下角,忽然晃过一点蓝色。
悯希一怔,看过去。
那个位置是……檀举星。
对方还在休息椅边上仰头喝水,余光却是看着这边的,一只手则向上抬起,用干燥毛巾随意擦着身上的水痕。
悯希会看他,不是因为他莫名其妙盯着自己的视线,而是男人身上,正若有若无浮动出层叠的鳞片,耳侧、光裸的胸肌、还有两侧手臂。
甚至那双直勾勾玩味看来的眼睛,都在一会变竖瞳,一会恢复原状。
悯希喉口一干,心脏瞬间都停摆了一秒,所有血液一秒之间直直涌上太阳穴,他后背立刻沁出了些微的汗。
悯希注意到,檀举星每次鳞片冒出来的时机都特别恰巧,比如此时此刻,场馆内所有人都背对着他,能抬头就看到他的,只有悯希和身后看不见的时宴纯!
“时、时宴纯……拍、拍摄手环呢?”
悯希边说,边往后退,目光畏惧地望着前方好像一无所觉的檀举星。
连退几步。
直到后背撞上人,悯希积攒的恐惧一下就点燃了,他脸色雪白,往后一转,就要攥住时宴纯的衣服,躲到他的后面去。
结果,他忘记了。
时宴纯刚从泳池里上来,还蹲着没站起来。
而男人的眼睛也并不能让他及时捕捉到悯希的身体变动,悯希冷不丁往后一退,他没看见,只在额头感到有东西撞上时,下意识抬起头。
悯希碰到他后,整个人一僵,瞬间乱成一团,直接左脚绊右脚,往后摔去。
时宴纯拧眉,只来得及斜过身,避免摔进泳池里呛水。
然后,在他的作用下,整具身体都在竭力的控制中,往侧方栽倒。
……
“烦死!你外套忘记拿,自己回来不就行了,你是巨婴,还是上厕所离不开人陪的小学生?”
“我们的萨大明星口气就是冲,陪一下怎么了,又不会要你的命。不然你开个价,分钟起陪,半小时多少钱?”
“神经。你钱没处使还是怎么,还分钟起陪,我一秒都不想浪费在你这种白痴身——”
话音在场馆内巨大的地板摩擦声中顿住。
当萨聿抬起眼,将视线挪去泳池边上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了。
萨聿微缩的瞳孔中,映着地板叠在一起的两具身体上。
两人的姿势非常奇怪。
时宴纯的手伸在半空,似乎是想要扶住谁,但实际男生和他相差十万八千里远,正坐在他脸上,双脚哆哆嗦嗦踩在他的胸口。
后脊椎、膝盖、脚踝,这三处作为支点,构成一个大写的N字形,以人体字母的姿势立体坐在他的上半身处。
而男生后脊椎往下一点的支撑点,则落在他的嘴唇与鼻子底部的中间,坐得很实。
他的鼻骨高挺,是笔直斜往下垂的形状,鼻尖比鼻基底的位置还要再超出几寸,以至于悯希闷头砸过来的那一瞬,占据了他嘴唇往上的空间,迫使他那碍事的鼻尖无处可放,直挤进了短裤内。
被挤压,变扁平,扭曲。
如果再偏移一点,就只要一点,恐怕尖部都要进到……那里去。
男生一双腿弯,颤颤挂在他的手掌上,眼前乱七八糟的噪点全然遮蔽住他的视线,他像个半身瘫痪的患者,躺在地上任由人把他当着坐垫。
泳池上面的地板全是人来人往走过滴上去的水,两具身体的重量一起掉下来,势头不可小觑,几乎是瞬间就拍起了大片的水,在空中没停多久又掉回他们身上。
两人都变得水淋淋,全身潮湿狼狈,汗和水混杂在一起。
时宴纯从没有、从没有、从没有这么丢脸过,在有镜头拍摄的地方,他一直是光鲜亮丽、人人称颂的形象。
几曾何时,有过摔在地上动也动不了的经历,还被那双脚当狗似的踩着,脸部也被挤压得水光湿濡。
时宴纯知道,他当然知道那是泳池里的水,但经由这个人身上再流下来,淌在面中两边,就像尿在了他脸上一样。
耻辱至极。
时宴纯鼻尖弯折,脖颈青筋抽搐,闷重的鼻梁下方,是一条线条流利的薄唇。
而那张嘴,已经在脑后撞击剧烈的抽痛,和鼻子被坐扁的冲击中,完全褪去了血色。
有几秒钟时间,时宴纯脑子都是空白的,他甚至怀疑自己有点脑震荡。
而坐在他身上的悯希,分明都没摔到哪里,眩晕的时间却比他还长。
将近半分钟后,悯希才怔愣地晃着睫毛睁开一双眼睛。
他有点呆,还有点没反应过来自己在哪,刚才发生了什么,只是刚抬起头,就听见一道阴森森的声音,一字一顿地,宛如从炼狱里爬出来的一般。
喊他名字。
“悯希。”
他看过去。
只见门口的萨聿,身躯逆着光,半边都是暗的一张脸上,表情简直差到极点:“你在做什么。”
萨聿不知道自己在火什么。
完全没有立场、资格,和理由,但就是胸口闷得慌。
他听见自己牙齿磨着,擦着响,几乎是凶恶地紧盯着悯希,隐忍着用普通语气说完两句话,紧接着,语调就骤然拔高。
“招惹没个度是吧。”
“你别他妈告诉我是你不小心摔在他脸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