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沈青琢的最后一句话落下, 在场的另外两人全部噤了声。
气氛凝固。
谢澈唇线紧绷了一刻,他看向沈青琢。
沈青琢对外的形象从来是缄默冷静的,似是能包容所有的大海, 一切过线的行为被他撞上,他都能轻易原谅。
谢澈还是第一次看见他现在这样, 面色冷淡紧绷, 露出所有獠牙和爪牙,如同寒冬莅临的模样。
谢澈望了眼悯希, 悯希神色惊疑不定,不停在他和沈青琢脸上来回看, 他轻咬了下牙,紧捉着悯希的手腕不放,嘴上说:“我听不明白你什么意思。”
沈青琢胸膛起伏了下,换任何一个性格外放的人来,或许就被气笑了。
他垂眼,盯向谢澈的那只手,语气冷漠:“你心里清楚,我就不多赘述了,谢澈, 我们两家是世交, 我对你、对谢恺封一向是能帮则帮,我不要求你们对我感恩戴德, 但至少不要戏耍我。”
沈青琢应该是早就在这里等候了, 晚上温度不高,他的掌心变得十分冰凉,正如他此刻的表情:“我和悯希的婚礼日期从订婚宴那天就对外公布了,不管我们真实感情如何, 名义上我们是名副其实的关系,但你和谢恺封是怎么做的?”
悯希是对自己没有丝毫的感情,但不代表随意来个人就能抢走他。
“你们毫无道德,毫无羞耻心,骗了悯希多少回?你们的所作所为,是在挑衅我,也是在挑衅沈家的颜面。”
“从今天开始,沈家会停止和谢家所有合作,我要求你和谢恺封亲自向我和悯希登门道歉,并且保证日后不会再犯——你们最好,不会再犯。”
听到这里,悯希已经逐渐回过味来,他眼里闪过轻微的错愕,偏头看向左边的男人,喃喃问:“他……是谢澈?”
被圈住的左边手腕有一秒的松动,沈青琢将悯希拉回到身边,在他耳边落下声音:“嗯,和你从镇上回来的人,一直是谢澈。”
“一直是谢澈”五个字劈在空中,霎时将谢澈和谢恺封所做的所有肮脏事迹摊晒在了明面上。
悯希还有点懵懂,直到看到沈青琢将一部手机放到他面前。
手机屏幕上方,赫然是从监控里拍下来的画面,拍的是他从小镇返程,坐到车上的那一幕,将他圈拢在怀里的男人,长得分明是和沈青琢截然不同的一张脸。
悯希瞳孔颤动,眉心突然传来刺痛。
与此同时,他记忆里入住镇上的第一天到从镇上离开的这一天,所有有关“沈青琢”的画面全部崩塌,一副副面孔碎裂、化成齑粉,最后变成了一张有些陌生的俊秀面孔。
悯希的大脑超负荷,他扶额轻哼了一声,等捱过了那一阵头疼,他看向已经恢复成了原本面孔的谢澈。
他神色变了又变,惊疑不断闪过,最后从失望转成了愤怒:“你说过你不会骗我的,但你还是……”
他真不明白,到底为什么呢?
他都不知道自己有这么抢手,他感觉自己也没什么特别的吧?
至于让这些人费尽心思骗自己?而他在不知情的时候,可能和这些骗子做尽了亲密的举动……
因为大脑太混乱,悯希一时回忆不起他和谢澈究竟有没有做过过线的行为,但鉴于有谢恺封的前例,悯希心情还是很不畅快,他恶狠狠道:“无耻。”
他瞪向谢澈:“你和谢恺封一样恶心,我还以为你是例外的,但其实你们谢家人都一个样,一个比一个讨厌。”
谢澈脸色阴了下去,他其实并不像谢恺封认为的那么懦弱,他能在谢家活到这么大,靠的就是他的巧舌如簧。
但现在,所有证据都摆在了面前,他嘴巴再怎么厉害也没有用武之地了。
他唯一能说的只有苍白的:“悯希,我是有苦衷的,我之后再向你解释。”
之后?什么时候,等到他想到借口的时候吗?
悯希神色厌恶至极。
每一个人都会犯错,他不是别人做错了事就会判死刑的人,但如果是事前就保证过的,是明知道他不喜欢还要犯的错误,那就是无法原谅的。
他讨厌欺骗,也讨厌明知故犯。
悯希黑蒙蒙的眼里划过反感,他抿紧唇,警惕着谢澈的靠近,缩在沈青琢的旁边道:“我不想听,那些解释你留着说给自己听吧,你和谢恺封都是一种货色,以后全都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松手,不要弄得太难看了。
不知何时,谢澈不甘心地又捉住了悯希的手腕,悯希差点跳起来,他抵触得想吐,一想到谢澈这几天用其他人的脸不停骗自己,他就想扇谢澈一巴掌。
怎么会有这么恶心的事啊?
悯希脸上的厌恶太显眼,像一柄小刀扎进了谢澈的眼中,谢澈不自觉地松了下手。
悯希立刻将手腕蹭到衣服上,用力擦了擦,擦到皮肤都红了,他抬手抓住沈青琢的衣服:“我们……”
他想说我们先走吧,再在这里待着免不了谢澈又干出什么事来,可是还没说完,悯希又恍然愣住了。
都被骗了两次了,他怎么能确定这个就是真的?他不知道能变成另一个人的秘术究竟是什么,但现在看来,那秘术不止一个人会用,谁知道身边的这个又是哪个?
他停顿得太明显,什么想法都写在了脸上,沈青琢低声道:“悯希,我是沈青琢。”
单单一句太过无力……有什么是只有悯希和“沈青琢”两个人知道的。
沈青琢垂眸思忖,片刻,他启唇:“悯希,你还记不记得我母亲送你的首饰?”
男人精准报出一串数字,还有具体的黄金首饰种类。
悯希听着,紧绷的眉眼渐渐松弛了下来。
沈母那天给他首饰时,家中只有他们二人,他回头将这事告诉了沈青琢,只有沈青琢知道具体的数目。
简单的身份验证过后,悯希对沈青琢的身份尚还存疑,但至少愿意跟他走了。
再者,他有一种复杂的感觉,和谢恺封谢澈在一起时,明知道对方就是沈青琢,潜意识却总觉得“货不对版”,现在身边的这个,感觉倒还正常,不会让那种潜意识冒出头……
悯希沉默地越过谢澈,跟着沈青琢上了另一辆车。
自动车门缓缓闭合,刚拉过安全带,身边的沈青琢便开口道:“抱歉,我父亲对外说要你的下落时,我在外面出差,没有第一时间赶回来,是我的错。”
他声音低缓:“父亲那边,你不用担心,我会说服他,他不会再对你做不该做的,你……”
欲言又止。
你会和我取消婚礼吗?
沈青琢喉结来来回回地滚动,却迟迟没有将这句话问出口,他没有勇气知道答案。
四周仿佛遍地是沼泽,不管走哪一步都是未知,沈青琢眸光黑稠,将望着悯希的目光收回,放到自己的双腿上。
喉结难耐地一滚。
他有声势显赫的家世,有位于高位的父母,他出生以来,从未拥有如此患得患失的时刻。
万一悯希觉得他太无能,觉得他保护不好自己,觉得在他身边没有自由……
沈青琢双手缓慢地握紧,心脏被莫名的恐惧包围。
鼻尖突然涌来一些馨香,沈青琢抬头,看到悯希在探头打量自己的神色。
他似有不解,眼皮抬得高高的:“这为什么要怪你?本来就是……”
就是他行为不端啊,他已经订婚了,却还在外面和别人谈对象,不检点的是他,沈译阳要收拾他也是正常的,怎么能怪到沈青琢头上。
悯希重新靠回座位上,平静道:“但我也不是,真的和谢宥有什么,我会和他分的,真要说,错的人是我,我在外面乱来,损害了你的名誉,你要不能接受想和我取消婚礼……”
沈青琢不假思索道:“我可以接受。”
没料到他回答得这么快,悯希眼睫翘起,噢了一声,又噢了一声,他尴尬地摸了下嘴唇:“可以给我连一下热点吗?我手机没有流量。”
他加的主治医生的微信,之前每天晚上都要问一下悯婉的情况的,这几天在镇上断网,才不得已中止了,现在回来了,他得问一问。
沈青琢没多问,便把解开锁的手机递了过来,悯希对着上面的密码连上了热点。
沈青琢拿回手机的时候,目光不经意上抬,落到悯希平坦的小腹上。
那里平而窄,倘若将衣服掀起来,会看到里面覆盖的,是光滑漂亮的肤肉。
沈青琢不知道在想什么,视线有些散,他握紧手机,忽地没头没尾说了一句:“我请了一个月的假。”
悯希正在会话框里编辑着短信,心不在焉地回道:“嗯?为什么请。”
沈青琢的目光胶黏在悯希的肚子上,那里毫无动静和起伏,他却似要穿进里面,找到什么存在,悯希见他这么久不回,又问了一遍:“为什么请那么久的假?你公司挺忙的吧,请那么久不要紧吗?”
恍然回神,沈青琢哑声道:“不要紧,以前合作的品牌方邀请我去他的度假山庄,新开的,可娱乐的项目很多,我想,带你去玩一玩,放松一下心情。”
悯希正好将一条消息发送了出去,他抬起头:“可以啊。”
反正系统的下一个任务还没发放,他也没事做,出去玩,还能正好消除一下他这几天的阴影。
他转过头看向旁边的沈青琢:“你准备什么时候去,明天?那我要回去收拾点衣服。”
这一看,就对上沈青琢谨慎的目光,就是因为他这副小心翼翼的态度,悯希在两个骗子中间辗转,最后才回到他身边,本来应该局促的,看到他这样子又局促不起来。
沈青琢应道:“嗯,明天。”
悯希点了点头,他犹豫地把手机放回口袋,想问沈青琢知不知道谢恺封他们用的秘术究竟是什么,如何才能避免?
但他又想到,之前系统说的时候都被哔掉了,沈青琢说大概也会被哔。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悯希闭眼,靠在窗户上补起觉。
……
天刚蒙蒙亮,悯希回到久别重逢的真正的沈家,没等好好梳理近期发生的事,就生了一场不大不小的病。
他在卧室里睡醒一觉,下床的时候就感觉到自己头重脚轻,好不容易走到镜子前想换身衣服,便从镜子里看到自己红彤彤的脸颊。
他发烧了。
但应该是低烧,能忍受的程度,悯希没当回事,随手翻出一板药,看到上面有治疗发烧的功效,挤出两粒就水咽进了嘴里。
客厅中的浴缸波光粼粼,几条白皮金鱼游荡来游荡去,光波映在他眼中,显得那双眼的焦距更加涣散。
悯希打开沈青琢提前给他准备好的行李箱,往里面一件一件放衣服,左边放薄的短袖,右边放外套,脑子倒还清醒。
于是悯希更加确定自己没大事,他收拾好自己的行李,沈青琢恰好从外面回来。
悯希的行李箱被他放到了后备箱,又听他说:“老板给我们安排了两间房,连在一起的。”
悯希闭着眼睛嗯了一声,过了两三秒,他又睁开眼睛。
沈青琢放下所有事陪他去玩,于情于理他都不该这么冷淡,那太不是个东西了,于是他又找话题:“我们应该差不多晚上会到?”
沈青琢应道:“大概五点左右到,他们做了乌鸡汤和一桌子菜,到了放下行李先吃饭,明天再去玩也不迟。”
悯希不在意什么时候去玩,他脑子昏昏沉沉,只想睡觉。
还好他现在不上脸,沈青琢看不出来他不舒服,否则只怕会扫对方的兴。
度假山庄建在郊外,设施很新,不是旅游旺季,却有相当一部分人,房间都要提早一个月订。
到达的时候,老板亲自出来迎接的他们,又亲自带他们去了房间。
悯希率先放好行李,在浴室里洗了一把脸,差不多清醒了,见镜子里的自己精神还算正常,不说容光焕发但也不像个幽灵似的,便出了门。
老板给他们安排的房间都是连着汤泉的,房间有两面出口,一面是门,一面是外面的玻璃推拉门。
玻璃推拉门衔接着石子路,石子路外围,则是热气腾腾的汤泉,晚上吃完饭散完步回来,裹着浴巾坐进去泡一泡,经脉都能疏通了。
悯希走回大堂,见老板迎了上来,塞给他一个用礼盒装着的派克钢笔,崭新光亮,外表泛着锃亮的光:“见面礼,见面礼,一点心意。”
老板能邀请沈青琢来做客,说明沈青琢对他的事业是有助益的,这一点礼物可能连零头都凑不上。
推来推去也没意思,悯希便大大方方收下了:“谢谢。”
他左右张望了一眼,没看见沈青琢,正想问,老板突然咧咧嘴笑道:“对了,看我还忘了正事。”
悯希眨眼:“什么?”
“这事我也是刚听说,怪我疏漏了,前台的人不懂事,不知道你们的关系,把你们小夫妻分开了,看这事闹的,我这就把你们安排在一间房里。”
原来是说这个。
悯希弯了弯眼角,天际一弯明月的亮光映在他眼皮上,像一颗灼人的痣,勾魂摄魄。
但他话语却显得很尴尬:“不用了,我和他感情没到那个份上,住一间房反而会不自在……啊,我们快去吃饭吧,乌鸡汤要趁热喝才好喝。”
乌鸡汤确实要趁热喝才好喝一点,老板注意力立刻被转移,招呼着他一起往用餐的地方去。
转角,沈青琢靠在墙上,眼里晦暗不清。
胸口冰凉一片,仿佛有数万把小刀在他身上戳出了数不清的小洞,血从里面流出来,像是活生生地被凌迟了。
他想露出一个不太在意的表情,但却没能成功。
没什么,他早就知道的,没人比他更清楚他们之间是怎么订的婚,悯希对他没有喜欢……他也不应该有。
不能过线。
他的职责只是保护好朋友的对象,别的轮不到他管。
悯希以为自己只是低烧,事实上他吃饭的时候,脑袋都烧得迷迷瞪瞪了,他是沈青琢的未婚妻,总有入股的大小股东为了讨好他,故意把话题往他身上绕。
他要么反应慢半拍,要么干脆就睁着眼睛“嗯嗯”回应,连回话的调子都变得绵软。
沈青琢察言观色的能力从出生就具备,他在饭局开始的第二分钟开始,就意识到悯希的状态与往常不对,眼皮也呈现出不正常的嫣红。
他默默用公筷替悯希夹菜,看到悯希动筷的速度变慢将近于不动了,便附耳道:“我找个理由走?”
悯希松了口气,他最怕沈青琢在多人在场的情况下,左一句你要不要紧怎么不跟我说呢,右一句我去给你买药,众人再七嘴八舌地围上来问他这问他那。
旁人或许会认为这是关怀宠爱的体现,悯希却只会觉得无地自容。
悯希眨眨眼睛,眸中如若有烟雾流转,他也学沈青琢附在耳边说话,小声道:“好呀。”
沈青琢盯着他的脸数十秒,移开。
找了个借口离座,沈青琢轻轻扶着悯希的胳膊,带他回了房间。
这次来度假,沈青琢准备得很齐全,自己的衣物没带几件,箱子里绝大一部分位置,都装着一个药箱。
尽管悯希并不娇气,但他看起来实在太脆弱了,跌一下、撞一下都会哭哭啼啼喊痛的模样,让沈青琢不得不准备周全。
他烧好水,用消过毒的杯子装好半杯水,又晾温,再挤出一颗胶囊,用纸巾裹着喂到悯希嘴边。
悯希靠在床上乖乖让他摆弄,或许是发高烧的原因,他眼里全是迷蒙的水光,像一只迷途的羔羊。
他强撑着咽下嘴里的水,用纸巾擦了擦唇边的水渍,安抚道:“没事,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吃了药我明天就好了,不用担心。”
顿了顿,他又说:“你绷着脸干嘛呀?我真没事。”
尽管沈青琢一年三百六十天都是一张死扑克脸,但悯希就是莫名地能从上面看出不同的情绪,比如现在,那副冷淡的眉眼就写满了“我在不高兴”五个大字。
悯希被戳中笑点,用气音哼哼地笑。
自己笑了半天,慢吞吞扯着被子躺下了:“你回去睡吧,你在这里我睡不好,会觉得总有人盯着我。”
沈青琢被他莫名其妙地嘲笑,又被忽然地驱赶,表情却从一而终,也没生气,轻嗯一声,转身去拉门。
后面的悯希又挣扎着坐起来,哼唧道:“沈青琢,把那个枕头拿给我。”
他喜欢抱着东西睡,这是他从小到大的习惯。
沈青琢从悯希房间里出来,第一件事就是拿出手机,翻出备忘录打字。
晚上十一点再测一次体温。
药物差不多两小时后就产生效果了,悯希一开始睡得半梦半醒,总在做梦,到后半程才睡舒服一些。
他攥紧手里的枕头,嘴里呵出的气也从滚烫慢慢转变成正常温度。
然而就在悯希要彻底坠入梦境之时,他突然感觉到有一只干燥温热的大手在用湿巾给他擦拭脸颊。
他现在根本不需要这么多余的服侍,所以这动作非常打扰他,他蹙眉拍了拍,却没拍走那苍蝇一样烦人的手,还在擦,还在摸,没完没了。
……到底是谁?!
悯希烦不胜烦,一股火直窜头顶,他忍无可忍地掀开被子坐起来,凝火的眸子望过去,一下对上床边一张熟悉的面孔。
他愣住:“黎星灼?你怎么在这里。”
悯希语气诧异,没有惊喜,只有狐疑和惊吓,他望了一眼四周的装潢,记得自己还在度假山庄,于是看向黎星灼的眼神更复杂古怪。
黎星灼蹲在床边,将刚才烦到悯希的湿纸巾扔到垃圾桶里,一抬头,就知道悯希在怀疑他跟踪。
他忙辩解:“你在想什么?我才不会做那么龌龊的事,是你没锁门,我下意识拧了一下,见开了就进来了。”
这不照样很龌龊?
悯希憋了憋,语塞地再一次问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头一次他问的是为什么在自己房间,这一次问的是为什么在度假山庄。
悯希的语意很顺利地被语言系统翻转,黎星灼望着他还没褪去迷糊的小脸,闷声道:“我心情烦,正好这家老板邀请我来玩,我就来了,谁知道回房的路上看见了你。”
“你跟着沈青琢来的吗,他怎么也不照顾好你,还能让你生病。”
他暗戳戳拉踩了一下情敌,说完心虚,看了眼悯希。
悯希拽起被子,重新躺下,一言不发。
黎星灼瞬间衰落,刚才还拈酸吃醋的眉眼,宛如斗败的猎犬。
他不敢上悯希的床,只敢蹲在床边,用指尖戳一下悯希的胳膊:“悯希……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心情不好啊。”
悯希闭着眼睛,语气不近人情:“你擅闯别人房间,我不报警抓你就不错了。”
殊不知大晚上起来看到床边蹲着一个人有多惊悚?要不是他现在一忍再忍,11零的电话都拨出去了,还轮得到黎星灼在这里和他多话。
黎星灼看出悯希只是嘴上恐吓,耷拉下眉眼,自顾自说:“我爸赶我出国。”
他低声倾诉:“机票在后天,所有事宜我爸都给我办好了,只等日期一到就把我撵出去,我斗不过我爸……到时候只能半年回来一次。”
沈家和谢家决裂的事已经成为名门的饭后谈资,黎父在心里留了个心眼,这两天一直在搜查黎星灼的近期行踪。
知子莫若父,他在订婚宴上就看出了猫腻,再详细一查还有什么不明白?
他生怕黎星灼也成为下一个因为男人而着迷,被戴绿帽也不离婚的沈青琢,于是当机立断,将还没出丑的儿子送出国外。
任何感情都逃不过异地的磋磨,外面的人永远鲜活,永远比见不到面的初恋生动,那是看得见、摸得着的。
届时黎星灼真要再喜欢上一个男生,黎父也认了,至少对方没有家庭。
黎星灼在家里大闹一场,却以黎父的冷暴.力结束,他只好逃到这小度假山庄里消愁。
可惜病根没除,只会越待越烦乱,现在冷不丁看见病根所在,黎星灼再一开口,声线都有些抖:“我半年都不能和你见面。”
悯希静静睁开眼,盯着虚空:“半年又不是一辈子,你总会回来的,而且我们不是还有手机?”
黎星灼摇头道:“那不一样。”
在现实里见面,和隔着电线视频怎么能混为一谈?
悯希头疼地按压眉心,他知道黎星灼在为将来的分别焦虑,但他头很疼,实在没精力去安慰黎星灼。
他现在需要休息,需要安静,可他也不能真的把黎星灼晾在一边,悯希沉默片刻,拍拍他的脑袋:“有什么事我们明天再说?”
对于这件事,悯希真没什么感想。
他见过很多出国留学的,也见过许多柴米油盐而四处奔波,早早辍学养家糊口的。
他们在吃别人吃不起的、定价高昂的进口巧克力的时候,那些人因为买一包零食为晚上的泡面加餐都要思考上整整一天。
他们有资本出国留学……有什么好伤感的呢。
真正伤感的人是他,他真的想睡觉。
身子忽的一悬空,悯希被黎星灼从被窝里掏出来,抱在了怀里。
黎星灼仿佛一个急需承诺定心的人,语气恳求:“悯希……”
像在教导牙牙学语的小孩,他一个字一个字地教:“你说,永远不会忘记我好不好?”
悯希浓密的睫毛颤了颤,眸中闪过一丝无语,见他如此,黎星灼神情更急切了。
悯希无奈至极,顺着他道:“我不会忘记你。”
黎星灼较真道:“是永远,你忘了加永远。”
他要永远,一辈子,永久,永恒。
悯希不理解他为什么这么执着一句没分量的话,说了就会成真吗?但既然他这么想听,那说一句也不会掉块肉:“我永远不会忘记你。”
黎星灼本来就因为无法脱离父亲的掌心而痛苦,今晚又看见悯希和沈青琢同进同出,醋桶打翻了一桶又一桶,现在终于听见一句喜欢听的话,按捺不住激动地一把收紧了手臂。
哪怕是他逼着说的,也值得他视若珍宝。
黎星灼越拢越紧,声音也染上了不易察觉的兴奋,他想求一份心安,所以不断索问:“是真的吗,没有骗我吗,为什么永远不会忘?”
悯希因为他的收紧,一下撞在他的臂弯里无法动弹,双手双脚都可怜巴巴地缩在他的胸膛前,连呼吸都快呼吸不上来了,能做的只有不断地喘息,不断地咳嗽。
他微弱地出声让黎星灼放开他,黎星灼却陷进自己的世界里,屏蔽了所有自己不想听的,他只能崩溃低喊:“是真的!是真的!你是我在这里唯一的朋友,所以我就是忘光所有人,也不会忘记你!”
黎星灼如若被按了暂停键,所有动作停止,“……唯一?”
悯希抹了抹眼尾溢出的生理性泪水,恼怒道:“是,你满意了吧,现在从我的房间里出去,我要休息了!”
有时候他真的怀疑自己霉神附体,怎么出来度个假,也能遇见这种事?
黎星灼漆黑的眼中逐渐燃起一星亮光,被暂停的情绪反扑上来,到达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他压抑着颤抖的声音问:“我是你的唯一?”
悯希忍无可忍:“你滚不滚?”
盯着那张冰冷下来的脸蛋,黎星灼如梦初醒,他咽下口中的所有心绪,被悯希客气地开门请滚。
男人一走,房间里重新恢复成安静的、适合静养的氛围。
悯希胸口起伏片刻,光脚走下来用力锁上了门,他躺回被窝里,把被子蒙过头顶想继续睡。
但让黎星灼这么一折腾,他病都被气好了,困意也没了,辗转反侧许久也生不出一星半点的睡意。
悯希没再强迫自己,他叹口气,望向后面的温泉。
悯希翻找出来一条干净的浴巾,给自己裹上,却发现没有备用的,等会泡完起来,没有东西擦。
他拿起床头的座机电话,打到前台,让人送一条干浴巾过来,又把门锁拧开。
沈青琢和悯希的房间门牌号都是被老板画上重点星标的,悯希一个电话打过去,很快就有人拿着毛巾敲响了门,悯希抬眼道:“请进。”
门一开,除去服务生,来的人居然还有老板。
他生怕悯希有任何不合心意的地方,亲自监督服务生把浴巾送到了门口,敲门前还反复检查过,那条浴巾有没有脏污和破损。
悯希浸泡在热水里,抬起朦朦胧胧的眼睛看,“谢谢,浴巾放床上就好。”
泉是活水,全天流通的,脚底的石头也有人定期清理,热雾袅袅,拍打在玻璃门上,雾化了玻璃,也让悯希的声音显得有几分缥缈。
老板连连应好,他牢记悯希是沈青琢的人,不敢懈怠也不敢冒犯,垂着头把浴巾折叠起来放在床边,这就要出去了。
哪知一抬头,却看到旁边的服务生眼睛发直地瞄了悯希一眼,昂起逐渐复苏,变得清晰可见。
老板赶紧低喝道:“还不快点走?!”
隔着玻璃门,悯希隐约听见里面传来不虞的声音,他疑惑地抬起眼,却只见一个低眉顺眼的服务生跟着老板出了门。
疑惑只在心中停留了几秒,悯希就轻闭上眼,在热水里酝酿起困意。
悯希记不得自己是什么时候下的汤泉,他泡着泡着思维就断线,睡了过去,猛一睁眼,看到自己的双手还没起皱,应该泡的时间不久,这才放心。
他只想泡泡热水让自己舒服一些,没想泡太久,便捂着松动的浴巾,一步步踩在石阶上,走回地面。
哗啦啦的水珠砸到石面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将屋内响起的脚步声盖了过去。
悯希整理了下身上的浴巾,见不再往下脱落,才转过身,准备进去用干毛巾擦拭身体。
然而,当他推开玻璃门走进卧室里时,在第一时间就发现屋内多出一个不速之客。
来人个头不高,身量中等,因为他有一对标志性的夜叉耳,悯希认出他就是刚才来送毛巾的服务生。
一个人的面相原来会变这么快,刚刚还是老实巴交的人,现在却因一个不怀好意的笑,面庞扭曲,生生挤出了一种猥琐之感。
悯希舔唇,将刹那间的惊慌藏在眨眼之中,他故作镇定:“有什么事吗?”
说话之间,他在屋内扫描起有没有趁手的武器,他从小就打架不厉害,哪怕那服务生个子不高挑,肌肉也不壮实,他也不能确保自己对得过。
服务生听着他沙哑的嗓音,眼中痴迷更甚,真想亲自上手摸一摸他那瓷白的玉肌,一定手感很好吧?
男人一步步朝悯希靠近,嬉笑着道:“我没什么事,只是夜晚这么长,想和你聊聊天而已……”
悯希深深吸气,一垂眼,看到男人口袋鼓鼓囊囊的,露出了电击棒的一角。
原本就可能打不过,对方有武器在手,想脱身更是天方夜谭了,悯希深呼吸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照老板那谨小慎微的程度,不应该把他和沈青琢的照片打印出来,让山庄里每一个员工都看一遍吗,还是这人连权威都不怕?
悯希一边思考着大声喊沈青琢让他来救自己的可能性,又想呼救,赌外面走廊有人经过的可能性,一边步步后退。
但一个房间再大又能大到哪里去,悯希很快就退到了墙壁上,退无可退,他蹙眉看着面前逐渐逼近的服务生,看见对方朝自己逐渐伸来一只手。
照这个距离,他只用半秒不到的时间就能碰上悯希。
悯希下意识地闭眼,却在电光火石的一刻,听见有东西破空飞来的声音,男人被一个重物砸到脑袋上,眼睛一翻,软倒在地。
悯希一口气上不来,急促地反复呼吸,他垂眼看向地面了无生气的服务生,还没来得及抬头,就见有一双皮靴踩在了男人的胳膊上,使劲碾压。
那用力的程度,甚至能让悯希听见服务生的骨头碎裂的声音,嘎吱嘎吱,一声比一声让人牙酸。
服务生已经晕死过去,也感觉到痛意,如若下一刻就要硬生生地被痛醒过来。
悯希迅速走到卧室里,拿起座机打到前台,告知这里的情况。
人来得很快,数十个衣着严肃的安保人员走进来,一边一个铐走了那千疮百孔的服务生,谢恺封还想去追,却被悯希拦了下来:“谢恺封!”
悯希没时间去想谢恺封是怎么找到他在这的,他已经习惯这人八爪鱼一样粘着自己不放,甩都甩不掉了。
谢恺封被他一拦,原本已经迈出房门的皮靴又踏回了屋里,只是眉眼却依旧冷凝,视线追着远去的服务生不放。
悯希见谢恺封眼中积攒出层层叠叠的黑郁,宽阔的肩膀微颤,恍若陷进了极致的暴怒里,状态肉眼可见地变不正常。
嘴里喃声说着什么,凑过去一听,才听到他出声艰难地道:“他想……他想伤害你,这个、这个丑男,他居然……”
像一头领地被侵犯的雄狮。
悯希神色复杂,伸手在空中停了两秒,还是放上谢恺封的后背:“没事了,你不是把他打趴下了?冷静一点,现在没人伤害我了。”
他不知道这么劝能不能让谢恺封冷静点,话说出来,多少有点自恋,悯希吸一口气,正想换句话劝,却见谢恺封的呼吸慢慢平稳下来。
黑得浓稠的眼睛抬起,映出自己的模样。
悯希卡了个壳:“冷静了?”
谢恺封没有点头也没摇头,陷入单向思维一般,只问自己想问的:“他有没有碰到你?”
悯希摇摇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谢恺封就拥上他,把下巴垫在他的肩上:“宝宝,想你。”
谢恺封重得要死,悯希差点被他压倒,他正想骂谢恺封,又想起刚才的事,嘴巴一张一合,发出了不尴不尬的哦一声。
谢恺封不说话了,悯希忍受这个姿势忍受了半分钟,实在无法再忍,他现在身上还穿着浴巾,都快被谢恺封抱掉了。
他捂住自己胸口,顶着谢恺封往前走,步步艰难地走到沙发边上后,用力把谢恺封甩到沙发上,悯希缓了缓,踉跄着从谢恺封怀里站起来。
面庞擦过男人的下巴时,悯希突然闻到嗅到一点酒味。
这人是喝醉了跑来找他的?
悯希蹙了蹙眉,不知该说什么,他回头望了眼地面上留下来的血迹,眼不见心不烦地直接关上玻璃门、又拉上了窗帘,最后将房门锁上。
做完这一切,悯希又走回沙发边,看着烂醉如泥的谢恺封,弯腰从他口袋里拿出他的手机,又摆正他的脸,命令道:“睁眼。”
谢恺封照做。
手机成功面容解锁,悯希在通讯里翻到谢长山的电话,点击拨打。
听见嘟嘟的声音,谢恺封似乎意识到悯希要做什么,一手撑在沙发边沿上,要站起来。
悯希冷眼斜睨,连位置都没挪,看着谢恺封一个踉跄坐回到了沙发上。
他收回目光,抬手将打通了的电话放在耳边:“谢叔叔吗?我是悯希。”
那边的谢长山听他说第一个字的时候,就听出了他是谁,开口道:“嗯,谢恺封又去找你了?”
悯希惊讶于谢长山居然知道谢恺封的行踪:“是,他喝得烂醉,我现在在度假,他一直在这里会让我很困扰。”
虽然这样做很忘恩负义,但他的确不想继续和谢恺封单独待着了,“谢叔叔,你看要不要找人把他接走?”
谢长山平静道:“悯希,有些事不是我想就能做的,他翅膀硬了,我根本管不着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这是什么话,他怎么看着办?又不是他儿子。
悯希忍耐道:“如果您不把他弄走,我就把他扔到街边了,毕竟我也有自己的私人时间要过,总不能给他当保姆。”
谢长山举双手双脚赞成:“随你,把他扔街边,冻死了,或者不小心被车碾死了,那我家还能少一个祸害。”
悯希:“……”
听出谢长山态度坚决,悯希也不再浪费口舌,胡乱说了几句,把电话扣掉了。
他瞳仁动了动,看向沙发上醉得东倒西歪的男人。
悯希凝视着谢恺封的眉眼,在观察他究竟是不是在装。
在他观察之际,谢恺封扬了扬微红的眼尾,醉醺醺地笑:“宝宝,别赶我走啊,我给你转账好不好?”
似是从刚才狂躁的情绪里出来了。
悯希抬手就扯住他的面皮,用想把他扯得稀巴烂的力度扯来扯去,把他扯得闷哼了一声,才冷道:“你把我当什么,给我转账,我就得收留你?”
在悯希想要继续用力扯的时候,手突然被谢恺封拉过去放到了脸侧,“你总是把我往坏想,那不然你给我转账,我给你跳舞,给你唱歌好吗,你想听什么?”
悯希闻到他身上浓郁的酒味,没好气道:“我才懒得听。”
醉酒的人忘性快,通常想一出是一出,没多久前还要弄死服务生的人,现在没心没肺道:“给你唱两只老虎好不好,宝宝就该听童歌。”
悯希被他这一打岔,因为服务生而在胸腔里不规则乱跳的心脏逐渐趋于平稳,语气也变得不耐:“别发疯,你敢唱一个字,我就把你踹出去,我说到做到。”
谢恺封傻呵呵笑。
悯希懒得和醉鬼掰扯,正想站起来出去问问那服务生要怎么处理,沙发上的谢恺封突然翻身坐起来,将他扯到了自己大腿上。
这动作实在太猝不及防,悯希心口一跳,仓促回过头去,就对上谢恺封黑得深不可测的一双黑眸。
那眸子,哪里像一个醉鬼的样子?
悯希正在探测那双眼里有多少醉意,就听谢恺封突然道:“宝宝,我救了你。”
果然没醉吧,悯希握紧双手,面上却故作平静:“我知道,所以呢,你想要多少钱?我叫我未婚夫给你。”
拢紧他的双臂猛然收紧,谢恺封神色冰寒,语句一字一字挤出来:“宝宝,你明知道我不缺钱,我要更珍贵的,只有你能给我的。”
这就是狼子野心的狗,救人会不顾一切救,事后也会不顾一切索取回报。
他们永远不会让自己吃亏。
悯希还想和他打太极,却冷不丁被他握住了膝盖,悯希瞬间警惕道:“你想干嘛?”
谢恺封在他耳边送话:“让我摸摸好不好?乖宝宝。”
悯希不可置信地睁大眼,一句少做梦都涌到了嘴边,又听谢恺封道:“我一直在找你,我问了你所有朋友,还问到了你的室友曲庄,问了整天整夜,现在手机上还全都是短信。”
“好不容易问到你在哪,赶过来找你,又看到你差点被欺负……”
谢恺封原本的声线就具有磁性,现在放低了,放缓了,在昏暗的房间里,便显出一点哀求。
悯希身子僵硬,良久,他沉默地闭了下眼,谢恺封瞬间如同嗅到骨头的肉食动物,瞳孔紧缩、又扩张。
很难看不出这份沉默承载的含义。
悯希遇到一点就张牙舞爪,既然沉默了,这还不明显吗?
谢恺封呼吸凌乱地加快起来,不停拂在悯希的耳尖上,让悯希也感觉到了那种可怕的兴奋。
他将手放在悯希的腿上。
边索取回报,不断扩张领域,边问:“宝宝,好滑啊,你吃什么长大的?你怎么和我们都不一样?”
悯希身上穿着浴巾,简直是最好的便利,谢恺封眨眼就从头摸到尾,摸完了两条,然后又反复摸。
悯希不断安抚自己,只是摸一摸而已,没什么的,还了谢恺封的情,以后这人就不能再用今天的事做文章了,忍一忍,万事大吉。
悯希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不软的,那种手感类似过了水的豆腐,冰冰凉凉还滑嫩,但却没有豆腐表面那些斑驳的小洞;还像绸缎,却比绸缎更耐人抚摸,更光滑紧致。
容易让谢恺封摸着摸着,就摸到悯希的()。
但谢恺封认为这不是他的错,是悯希的皮肤太滑了,让他的手坐滑梯似的,一下滑到了那里。
他本来没想碰到这里的。
真的,他没这个心思,天地可鉴。
悯希一下紧绷起来,警告道:“谢恺封!”
谢恺封双手高举以示清白:“我不小心的宝宝。”
他言辞恳切,刚才的那一番话又历历在目,悯希拧拧巴巴地皱了一会眉,着了道,竟真相信了——后来才发现自己有多么单纯,多么好骗。
谢恺封步步试探他的底线,从最初的摸一摸,改成了蹭一蹭腿。
没开灯的房间里,沙发右边一侧。
悯希两条手被馁窟绑在头顶,只能用下面的肘部抵住墙面来稳定身体,可惜效果不佳,很多时刻,他都差点被甩飞出去。
空气在被掠夺,快要窒息时后面的谢恺封突然低下头,开始轻轻啃咬他后颈上的皮肤,边咬,边带着几分病态的哀求,出声道:“叫我名字,宝宝,叫我名字。”
他声音焦躁,用一连串的吻来催促悯希,悯希不愿意,鼻息略急地不停摇头,死活不叫,而这些琐碎的动作在谢恺封眼中却是无比美妙,几乎能将他拥上天堂。
不知又过去多久,悯希十根手指突然重重地按在了墙面上。
他徒劳地抓了抓,眼中冒出大片水花,难以忍受地崩溃妥协道:“谢恺封,疯狗,有完没完,快停下啊……”
如若一点火燎上了引线,在这一刻,悯希整具躯体开始了可怕而疯狂的颠晃。
他上半身成了一座人形拱桥,一会靠近墙面,一会远离,一会弓,一会塌。
塌的时候是最像有的时候,倘若前方有个人张着嘴蹲在他身上,那尖尖一定会来回送进他嘴里。
忽然之间,一只手捏住了悯希的下巴,将他的脸捏过来,打断了他即将脱口而出的尖叫。
谢恺封在那极具食欲的唇上用力地吮吻了一下,悯希大脑断线,硬生生被谢恺封占了将近半分钟的便宜,在他快要反应过来想挣扎的下一秒,他忽的感觉自己的身体转了过去,重心又猛然下坠。
悯希懵然地张了张嘴巴,想问谢恺封要干什么,一片白光猝不及防地蒙蔽了他的视野,睫毛因粘黏而无法睁开,只有感官能感到头发、脸上、嘴巴挂满了东西,份量大而多,且还在持续不断地增加。
如若被一只水枪袭击的悯希全然呆住了,他连着两分钟都一动不动,等他想起来要说话之时,他已经变成了一个恍若挂在蛛网上的白泥人。
透过旁边的落地镜,悯希看到了自己狼藉的脸蛋,这里是重灾区,厚厚的一层覆盖了所有五官,让人分辨不出原来的形状,也看不出他长什么了。
除此之外的手臂和掌心都不能免除迫害,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连脚心也有疯狂的一大堆……甚至让悯希产生了不合时宜的困惑,谢恺封真的不会弹尽粮绝吗?
怎么能,那么多啊?
这副不能见人的模样,终于让悯希的阈值到达了顶点,他气得想去抽谢恺封,却想起自己手上还绑着东西,手还没抬起来就感觉到了一股拉力。
悯希气得快撅过去,却不得不忍怒道:“给我解开!”
谢恺封心情不错,眉眼和锋利脸部轮廓中都能看出病态的满足,他直接上手托起了悯希,将悯希手上的束缚解开。
双手被释放出来的第一时间,悯希立刻甩了谢恺封两个耳光。
左右两边各一个,甩到悯希手都麻了。
可抬头一看,谢恺封哪有一点被羞辱的恼怒?这个没脸没皮的,悯希恼怒不已,又抬手狠狠地往他脸上扇,“啪”地清脆一声。
他到底也是一个男生,使劲一下杀伤力也是有的,谢恺封脸颊顿时轻微地肿胀起来,左右两边指痕分明,红白斑斑。
扇耳光这种事最重要的不是疼痛,而是这种行为带来的蔑视,和对尊严的践踏,正常人被扇第一次就火了,哪还能忍受第二次?
可谢恺封很明显不是正常人,他被扇完还笑吟吟地夸赞悯希扇得好,甚至捧起悯希的手,在他掌心里痴迷地吻了好几口。
悯希被变态得后背发麻,用力抽回了自己的手,想吩咐他把自己身上那些恶心的东西全擦干净,却没等开口,谢恺封便将他拉到了怀里。
男人手臂线条野蛮地起落,一下将悯希固定在了胸前,悯希刚站稳,就被他用大掌在屁股上礼尚往来地扇了一小下。
悯希眼睛立刻瞪大了,气得语无伦次:“你!你是不是疯了!”
那一巴掌不重,五指在上面没陷下去就被回弹开了,但就跟扇耳光一样,这种行为对悯希这种正常人来说,根本不能接受,甚至怒火一下被挑了起来。
谢恺封还在没心没肺地笑:“宝宝真是可爱,扇耳光对我而言不是惩罚,而是情趣,这么一目了然的事情宝宝怎么还没发现?别这样,眼睛瞪这么大也会让我兴奋的……”
悯希正要发怒,谢恺封见好就收地在他指尖上吻了吻:“好好好,我不说了,我告诉宝宝怎么才能让我疼好不好?想知道吗?”
悯希不想知道,他只想让谢恺封滚蛋,从他的房间里滚出去,滚出度假山庄,滚出他的世界。
怎么会有这么神经病的人?他到底为什么对自己这样死缠烂打?
悯希脑袋里如若被投掷了一颗闪光弹,炸得他眼前不停发白光,耳边也不停嗡鸣,他反手按在谢恺封胸膛上,正想把人推开,谢恺封嘴唇也刚好张开,看样子正想又语出惊人。
突然的,悯希手机响了起来。
手机放在床边,悯希视力好,偏头就看到了上面的名字显示,愣了两秒,他表情立刻变了,抬起手放到嘴边做了一个手势:“嘘。”
是沈青琢。
沈青琢发来的是短信,说要给悯希再测一测体温,问他有没有睡着,如果没有,让他来开一下门。
但他明明是有悯希的房门卡的,这么一问,或许只是象征性地礼貌一下,如果迟迟得不到悯希的回应,他就会自己开门进来,给悯希量完体温再走。
悯希瞬间紧绷起来。
换做平时,他无所谓沈青琢进不进来,以他们的关系,他们本来都该住在一起的。
可现在,房间里还有一个谢恺封,一个见不得光的人!
悯希大脑变得空白,这一突发状况打得他眼冒白光,他手滑了一下,立刻低头打字:出了点事,我不在房间,等会再过来找你。
先把沈青琢稳住,等他把谢恺封送走了,他再去找沈青琢。
一墙之隔的门外。
沈青琢靠在墙上,眼睑微垂,收到信息的那一刻,他下意识低头看向下面的门缝,黑沉一片。
发着烧也出去吗……有事为什么不能找他呢?
沈青琢抿紧唇,回复了一个好字。
信息成功发送出去,沈青琢又继续在会话框里编辑,想让悯希注意安全,外面冷,早点回来。
刚打完四个字,两个推着推车的服务生从面前经过。
“果然长太漂亮也是一种不幸,那男的也真是胆大,那种身份也敢下手,我还被排到过和他一起值夜班呢,看着挺老实,没想到是那种人。”
“不过听说他被打得挺惨的,牙都被全部打掉了,手骨也碎了,惨得不能看。”
“老板打电话报警了吧,我第一次见老板那么生气。”
“能不生气吗,提前一个月就邀人来了,是贵客,却在自己的地盘遭到了这种事,以后的合作也可能会受到影响,谁能不发火?”
“那贵客应该被吓得不轻,警察就是来,笔录也得明天再做了,不知道那家伙会不会被判刑,肯定会吧……”
两人全程对话里没有出现过一个人的姓名,听起来只是一则八卦,工作太枯燥,聊一聊解乏。
不到半分钟,两人的声音就随着骨碌碌的车轮声消失在了走廊尽头,尾音都不剩。
沈青琢不知在原地站了多久,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眸光不受控地暗沉下去。
某种难以言喻、无法说清来自哪里的直觉,让他再次低头看向面前的门缝。
很暗,屋里一点灯光都没有,房间隔音好,也听不见任何声音,里面确确实实像没有人在。
沈青琢指节绷直,他退出短信界面,将指腹上抬。
点击屏幕右上方,向下拉——拉出控制中心——长按第一个方框——看个人热点——正在连接显示:1个。
胸口被喇出一个口子,冷风往里灌,沈青琢没有看到,自己的脸色在刹那间变得无比冷沉。
悯希从昨天就一直跟在他身边,热点没有断过。
他也只给悯希一个人连过热点,上面显示的“1”,只能、也只会是悯希。
两部手机在一定范围里,热点就不会断,悯希刚刚又拿手机发了信息……
沈青琢呼吸断了一秒。
也就是说,悯希明明就在房间里,却发短信和自己说,他不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