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哑巴 沈长异,去死吧你!

(二十五)

李商陆果不其然拜师成功, 腾长老早就看过她练的丹药,听她说要拜自己为师, 害臊了半天,才慢吞吞憋出一句,

“反正你不拜师也会天天来烦老夫。”

他递给李商陆一块玉牌,从此以后她便正式成为了明昼宗丹峰弟子。

捏着刻有明昼宗丹峰字样的玉牌看了半天,李商陆才恍惚反应过来,她一开始来明昼宗, 只是想看看沈长异有没有背着她独自享乐而已。

倘若上一世,她少几分懒散,能够多走出来看看,是不是结局也会不同?

她并不知道自从爹娘去世,经营的铺子黄了之后,自己心上出现了个没能愈合的伤口, 她只觉得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劲, 人生好像也就那样。

李商陆将玉牌搁进衣襟内,透过树梢叶隙,看向天边熹微的晨光。

爹,娘。

宁儿现在做很多事, 都有力气了。

*

宗门大比当日, 李商陆与其他参赛弟子们一起乘仙鹤鸾车到达此次举办的地点, 太阴山。

每年的大比都由六大宗门十四个小宗门一起举办,其中不乏有深藏不露的隐士高人,也有超凡入圣的修仙大能, 诸位高手齐聚一堂作为考官,同时为年轻的各宗门弟子指点迷津、传授经验。

譬如说,明昼宗原本便是要由沈长异去担任“考官”一职, 但他每次都缺席,只得由宗主暂代。

像沈长异这般缺席的考官也不在少数,修炼繁忙,除魔更忙,往年这些高手能寻到两位就算不错。

今年会来担任考官的,一位是诃来洲的渡蘅上君,一位是太阴山圣女裘寒玉,还有一位是阵法大能崔不晓。

李商陆并不认识什么渡蘅上君,也不认识阵法大能,但裘寒玉她是认得的。

原来太阴山圣女如此厉害,李商陆很难将那个抱着人不撒手的裘寒玉,联想到考官身上,她该不会每个弟子都打高分吧?

……完全像是裘寒玉会做得出来的事。

明昼宗弟子们抵达太阴山后,李商陆没有法力傍身,疲惫得吃完饭便上床睡觉。

翌日一早,随着人流来到比试地点,她这才听到有人说起此次秘境试炼的规则。

原来进秘境是可以组队的,最多四人,独自一人也可以,只是里面魔兽众多,稍有不慎便会受伤。

每人初始积分有一百分,根据受伤程度会减分,死在秘境就是减到零分,杀掉魔兽会加分,魔兽越强分数越多。当然,里面的死亡并非真实的,而是会被直接传送出秘境。

如此看来,跟人组队不仅可以减少受伤,还能一起杀掉厉害的魔兽共同加分。

李商陆立在秘境入口,百无聊赖地听着各位宗主轮番祝福弟子们摘得桂冠,她打了个哈欠,朝身边弟子们看去。

这些明昼宗弟子有的她见过几面,大部分完全不认识,大概都是剑峰弟子吧。

谁会愿意跟一个凡人组队?

她犹豫半晌,走向几个小弟子,还没来得及开口,对方便已经找到了最后一个队员。

眸光落在不远处,人群吵嚷的中心,贺兰烬被一群弟子所簇拥着,众人争抢着要跟他同队。

他人缘向来极好,又是以凡人之身除魔的天才,颇受长老们青睐,想跟他组队估计是不可能了。

李商陆无奈地背好那把短弓,方要进入秘境,却听身后传来一道疑惑的声音。

“你竟然真的来了?”

她足靴微顿,回头看去,正对上谢渡有些不太自在的眼睛,看来是宗主告诉他李商陆会参加宗门大比的事。

他压低声音,唤了声,“师母。”

李商陆凝了他片刻,目光落在他腰间,这次竟然没佩剑,难不成他进秘境空手跟魔兽搏斗吗?

呵,要是死在里面就好了。

她没有理会谢渡,转身朝秘境内走去,忽听身旁人小声嘀咕着。

“那是剑仙大人的徒弟!”

“今年第一名的奖励估计又要被他收入囊中了。”

“是啊,谢渡已经连续三年拿到第一,真不知什么人能胜过他。”

李商陆神色忽滞,再次看向谢渡。

对方眼睫微抬,似乎有些惊讶她还没走。

“你,”李商陆毫不客气地指尖点在他肩头,“跟我组队。”

谢渡:“……我不跟人组队。”

每年宗主都会看他参加大比,他不能输,如果跟李商陆组队不确定性太多了。

见他拒绝,李商陆冷笑了声,低低道,“上次的事,还没长记性?”

谢渡沉了下眉,喉结轻滚,“师母,上次我已受过罚。”

“关我何事,”李商陆不留情面地道,“我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胆敢再拒绝,你知道后果。”

她就是来拿奖励的,顺便看看自己到底能不能除魔而已。有谢渡当队友,进前一百名肯定没问题。

谢渡神色复杂地望着李商陆,良久,从储物戒取出剑来,“师母不怕我就行。”

“怕你?”李商陆冷嗤一声,取下那把银色的短弓,箭尖对准了谢渡的眼睛,笑眯眯道,“你师尊给我做了个很好用的破烂,来试试准头?”

她总是如此,言辞举动满是威胁和利用,像极了某个混账。

可偶尔,又不那么像。

望着那泛有寒光的弓箭,谢渡微微一怔,莫名觉得有些好笑,“原来你这么喜欢师尊做的弓。”

指尖拨了拨短弓上悬着的淡青色穗子,一眼便知是女子喜爱的贴身之物。

谢渡想到她亲手挑选出最好看的穗子,再仔细缠挂上去的场景,忍不住笑出声。

那样跋扈的女子,竟也有如此柔软的一面。

见到他的动作,李商陆脸上瞬间红透,如同蒙受奇耻大辱般,恶狠狠地把穗子从他手心扯回来,“滚。”

她狠踩了谢渡一脚,谢渡吃痛皱眉,咬牙道,“是师母让我跟你组队在先,滚哪去?”

分明那么瘦小个人,却像个钉子似的,踩人疼死了。

李商陆发布了指令,“站我三米外五米内,差一分一厘都不行。”

谢渡深吸一口气,认栽道,“遵命。”

不一会儿,当弟子们看到谢渡和李商陆组队,纷纷凑上前来询问能否一起。

李商陆统统回绝,她有一个打手就够了,用不着那么多人来共享她的胜利果实。

半晌,贺兰烬终于注意到试炼入口的李商陆,他从人群里挤出来,迫不及待地朝她走去,还没走到附近,便被一个头戴斗笠的弟子捷足先登。

李商陆望着面前突然出现,一言不发的弟子,有些困惑道,“有事?”

对方沉默着,指了指她,又指了指自己。

李商陆鬼使神差般领悟了他的意思,“想跟我组队?”

那人小鸡啄米般点头,仍旧没说话,却能感受到他被读懂心思之后的高兴。

看来是个哑巴。

“不需要,你另寻他人吧。”李商陆冷淡拒绝,刚要离开,那人却依然跟在她身后。

不远不近,刚好是三米外五米内的距离。

“你听不懂人话?”

李商陆刚想骂这么一句,却有人替她骂了出来。

贺兰烬侧身插到他们中间,将李商陆护在身后,阴沉开口,“商陆,咱们走。”

谁说要跟你走了?

李商陆纳闷地看着他,问道,“你不是组好队了么?”

贺兰烬回头望向她,低低道,“哪有,一直在等你呢。”

稍顿,他抿了抿唇,轻声问,“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那日我当真不知你拿错了我的酒杯……”

李商陆无所谓地道,“不是,我只是用不着你。”

贺兰烬倏然噎住,编好的一大串解释措辞全部卡在了喉咙,吐也不是,咽也不是。

怎么会用不着他,他也没有那么废物,再不济还能跟李商陆一起骂人吧?

半晌,三米外五米内的范围又多了一位。

李商陆不耐烦地看向他们,居然还站得挺有规律,每个人都离对方差不多远。

随便吧,反正遇到魔兽,她就随机踹一个出去送死。

她小时候比谁跑的最远,第一个就先绊倒身边的,谁离她越近越要先害谁。

这就是战术。

什么组队,最后不还是要排名次出来,李商陆这次就让谢渡尝尝拿不到第一的滋味。

*

钟声响起,为时三天的秘境试炼正式开始。

李商陆缓缓走进所谓的秘境试炼中,举目望去,竟是一片茂密无边的墨绿丛林。

这样的地方的确会藏着很多野兽,夜里要睡觉都是件麻烦事,三天时间,其他修士们或许都不用睡觉,可她是凡人,不吃饭休息会死。

一路风平浪静,没人受伤也没遇上魔兽。

李商陆找到一个山洞,外面有藤条掩护,很适合在此休息过夜,她慢条斯理地从储物戒取出被褥床垫铺好,又拿出茶水和干粮,准备就这样凑合一顿。

谢渡抱臂立在洞口处,眸光警惕地打量着剩余两人。

贺兰烬,他听说过,只是没有见过面,什么时候认识师母的,对师母的态度如此亲密,师尊知道么?

另一个人,腰间没挂着象征身份的玉牌,而且头戴斗笠,一声不吭,除了那身明昼宗道服外,压根猜不出来路,可疑至极。

必要的话,将这两人先除掉,以防万一他们对李商陆做出不可设想的事来。

“谢渡。”

听到李商陆的声音,谢渡微微回神,偏头看向她,“何事?”

外人在场,他自然是不能再唤师母二字的。

李商陆不紧不慢喝了口茶,淡声道,“跟你组队是让你闲着么?”

谢渡:“……”

他倒是想去杀些魔兽,可现在的情况是有两个男子虎视眈眈地跟在李商陆身边,他如何能走?

贺兰烬面带笑容地走来,淡淡道,“谢师兄,你去吧,商陆这里有我就够。”

这姓谢的是沈长异唯一的徒弟,天赋异禀,要是能在秘境悄然杀掉就好了,只可惜那样或许会让沈长异警觉。

“你?”谢渡自上而下打量他,冷冷道,“别以为我不知你存了什么样的心思,滚。”

想打发他走,趁机跟李商陆增进感情,做梦。

他第一恨背叛之人,第二便恨这插足之人。

贺兰烬脸上笑容维持不住,嘴角抽搐,指尖缓慢掐紧,“你还真是半点不客气。”

剑拔弩张之际,李商陆从山洞里走出来,剜了他们两眼,目光落在那独自站在树下的斗笠男子上,“你俩都去,他留下就行。”

这个看起来最弱,她要先害这个。

“什么?”谢渡不可置信道,“你根本与他不熟。”

李商陆瞥他一眼,淡声道,“那又如何,我跟你很熟?”

谢渡抿紧唇,渐渐生出几分火气,还没开口,便听贺兰烬道,

“好,商陆等我半刻钟。”

贺兰烬将目光挪到谢渡身上,甩开折扇,笑吟吟道,“走吧,谢师兄,难不成你怕了?”

谢渡并不在意他的挑衅,脑袋里全是李商陆要跟一个陌生男子共处一室,她难道一点也不担心么?

“快走吧。”贺兰烬一把扯住他,虽然笑着,却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他压低声音冷冷道,

“你我来单挑如何?你赢了我走,我赢了,你滚。”

闻言,谢渡终于将目光落在他身上,原来方才贺兰烬生气了,他听说这人性子很好,原来也并非完全没有脾气。

半刻钟而已,打败他很简单。

谢渡沉下眼眸,从怀中取出几张符纸递给李商陆,“若有危险撕碎即可,我会来。”

李商陆收下符纸,目送他们离开。

树下,那头戴斗笠的哑巴似乎抬起了头来看向她。

一个哑巴,就算被欺负了也辩解不出来。

她最喜欢这样的人。

“总算支开他们,咱们也去杀点魔兽。”李商陆温声道,“你是剑峰弟子吧,可知道沈长异?”

哑巴身形微僵,小心地点了点头。

“知道就好,”李商陆带领着他朝密林深处走去,笑容浅浅,“等回去之后我让他教你一招半式,如何?”

哑巴动作顿了顿,又点点头。

他好像只会点头和摇头。

李商陆愈发满意,伸手轻拍他的肩头,顺势将毒药涂在了他的颈间。

要怪,就怪沈长异,她最讨厌剑修了。

整天抱着把破剑没日没夜的修炼,连句话也不会说,看到就心烦。

毒药很快生效,哑巴愣了愣,下意识伸手捉住了她的腕子。

怎可下毒伤害同门?

李商陆皱了皱眉,想要抽回手,却没能抽动,不由生出些恼怒,“松手。”

对方似乎也有些生气,沉默地抓住她,又颇为熟稔地从她腰间荷包取出了解药吃下。

李商陆错愕地看向他,“你怎么知道?”

哑巴没有回答她,松开她的手,看起来有些闷闷不乐。

被他捉住自己下毒,李商陆虽然想不通他是怎么发现端倪,却还是有些不自在。

“试炼就是如此,不这样怎么杀进前一百名?”

她自认为耍些小手段不算什么,毕竟她先天就比那群天赋异禀的修士们差一大截,倘若天道能公公正正地给她一具有修炼天分的身体,她也愿意公公正正地跟别人比试。

哑巴指了指她身上的短弓,意思很明确。

她有武器,用不着暗算也能赢。

李商陆拿下那短弓,轻嗤了声,“你太天真了,看看他们都是什么样的人物,剑仙亲手教导的徒弟,凡人里万中无一的天才,这里哪个人不是宗门翘楚?你我这般一看便知三四百名开外查无问津的小角色,倘若什么都不做才是真正的废物。”

听着她的话,哑巴似乎竟真的思考起来,他默然立在原地,抬头望向天空中实时变化的天幕排名。

已经陆陆续续有人斩杀魔兽,跻身前排。

他们有修为,有体力,不用吃饭和睡觉,可以不眠不休的战斗,而李商陆能倚靠的,只有手心里的短弓和些许亲手炼制的丹毒。

见他一副沉思模样,李商陆嘲笑了声,“连这种事都不懂,不是刚入世就是没脑子,我还刚好认识一个两种原因都存在的人,你们肯定聊得来。”

哑巴抬起头看向她,却见李商陆一边用匕首割开面前挡路的野草,一边怨气冲天地骂道,“跟他一样蠢,三天时间一句话不说,我出远门半个月,竟连送也不送。”

“去死。”

她恶狠狠地骂,割草的动作像在砍人,

“去死吧你。”

半晌,李商陆终于割完那些草,回头看向哑巴,皱眉道,“愣着干什么,等我给你下毒呢?”

哑巴怔忡许久,回过神,抽出腰间的长剑来,帮她割掉那些野草,开出一条道来。

李商陆凉飕飕瞥他一眼,淡声道,“你也休想暗算我,若是老老实实帮我做事,我倒可以带你一起赢,若是存了别的心思,我一定让你后悔莫及。”

哑巴微微颔首,侧身为她让路,一副唯她马首是瞻的态度。

收了个小弟,李商陆此刻心情不错,两人在密林中闲逛,果真碰到几只小魔兽,她躲在树上拉起短弓,轻易几箭便将它们杀掉。

“去帮我摘些桃子回来做晚饭。”

她随口指挥着新收下的听话小弟,对方果然乖巧地到不远处的桃林帮她摘桃子。

分数很快涨了不少,她很喜欢看排名往上走的感觉,每踩下一个人,那种快感便更加强烈。

正凝神看着天幕上的排名时,耳边忽然传来几道凄惨的呼救声。

李商陆微愣了下,循着声音缓慢走去,越过盘根错节的巨树藤蔓,眼前赫然出现了一只遮天蔽日的巨蟒。

黄绿相间的魔兽巨蟒张开血盆大口,将那几个哀嚎不已的小弟子搁在了口中,一点点嚼碎。

她呼吸骤然停了,即便知道不会受伤、不会死,可一旦想到秘境外的确可能存在这样可怕的巨兽,每日都在吞吃无数的人,浑身就好像僵住了,动弹不得。

鲜血自巨蟒口中淌下来,那几个弟子失去了资格。

眼见那巨蟒开始朝自己这边走来,李商陆连忙爬上树,用藤蔓遮挡住自己,又取出药膏涂抹在身上。

跑是跑不掉的,这里到处杂草丛生,她一不会腾云驾雾,二不会御剑飞行,稍不注意被绊倒就死定了。

她屏息凝视,紧紧盯着那巨蟒的动向,却看到一道雪衣人影抱着一包袱的桃子,迎着巨蟒的目光从小道上走过来,他丝毫没有慌乱,好似根本没有看到那只巨蟒。

李商陆情不自禁地深吸了一口气,头皮发麻。

你是哑巴,难道眼睛也瞎了!

正当她犹豫要不要拉弓救人时,却见那巨蟒张开大口朝哑巴袭去。

斗笠被巨蟒动身时带起的狂风吹落,男人不紧不慢地自腰间拔出长剑,仅一息之间,将巨蟒剁成了一块块的肉段。

她愣在原地,看着男人转过身来,怀里的桃子一个没掉,他缓缓拾起地上的斗笠,拍去皂纱上沾染的尘灰,戴回头顶。

李商陆陡然沉默下来,拳头一点点捏紧。

半晌,她又想起方才她同他说过的话,脸上滚烫红透,像是火烧云般,羞辱与怒火在心中喷薄欲发。

沈、长、异。

耍她好玩么?

看她在这阴谋诡计不择手段地拿到名次,是不是格外轻蔑不屑?

看她在外人面前炫耀剑仙是不是又暗暗自喜,觉得她不过故作清高!

怪不得故意没有送她,原是在这等着!

李商陆气得呼吸不畅,她咬牙切齿攥紧那把短弓,对准了那道雪衣身影。

——沈长异,去死!

即将松手之际,她脑海倏忽浮现那些落在沈长异身上的槐花,漫天飘落,洋洋洒洒的槐花,如一场刺骨寒冷的暴雪。

心尖骤然一痛,李商陆难耐地捂住胸口,恨恨地磨了磨牙,终究收回箭。

不急,看他到底唱哪一出戏。

她有的是折磨他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