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厢内响起推拉椅子的摩擦声, 池砚舟在主位坐下,漆黑的眼眸掠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包括沈栀意,姑娘微张嘴唇, 正惊讶望着他。
刚刚热闹的包厢,随着他的到来变得鸦雀无声, 每个人放下了酒杯和筷子, 一动不敢动。
池砚舟似笑非笑说:“这是不欢迎我吗?”
虹式副总经理曹康安舔着脸笑, “没有没有, 是意外,是惊喜,池总愿意赏光, 是我们的荣幸。”
他低声吩咐一旁的助理,“快去加几道菜, 然后把我存的酒拿出来。”
池砚舟平易近人道:“你们继续, 刚刚不还很热闹, 我就是路过打个招呼。”
不止虹式的人有疑惑, 就连钱海成都不知道池砚舟来的目的。
这位爷就不是混吃的公子哥,私生活干净得和一张白纸似的,没有任何绯闻, 足以可见他的自控能力。
不止如此, 年纪轻轻掌管这么大一个摊子, 打理得井井有条,能力水平不容小觑。
钱海成斟满酒, “池总, 麻烦您来一趟。”
曹康安的酒杯满上酒,“池总,我敬您。”
池砚舟随意抿了一口杯壁, “你们随意。”男人的注意力始终在斜对方的沈栀意身上。
“沈小姐,我敬你。”刚刚敬酒的人仍在劝酒灌酒,他自诩深谙酒桌文化,哪个老板在外都要带几个会喝酒的人,谁又能置身事外呢。
两家是合作关系,一杯酒而已,喝了就没事了。
沈栀意手掌握成拳头,尽量维持正常人的礼貌,“我以茶代酒。”
她这样固执的人,在职场里不受待见,多数人喜欢会说话会来事的人。
俗话说,会写PPT的人,不如会讲PPT的人。
可是,她不想妥协,她要坚持对酒桌文化说‘不’,这是她的权利,也是属于每个人的权利。
喝酒是想喝才喝,而不是你非要劝我喝。
对方依旧劝导,“诶,抿一口,你们老板都在喝酒。”
“真不行。”沈栀意面露愠色,强硬拒绝。
成年人做事需要考虑大局,但她给足了他面子,一味地忍让只会让别人得寸进尺。
多数人惯会欺软怕硬,她也不能任人欺负。
池砚舟的手指摩挲无名指的婚戒,目光扫到劝酒的人身上,冷声道:“怎么?我的人你也敢动。”
他的音量适中,足够包厢中的每个人听清。
冷冽嗓音中挥之不去的愤怒,顿时噤若寒蝉。
池砚舟起身走到沈栀意的身旁,举起女生面前的酒杯,抬手将酒尽数倒进对方的杯子里。
酒杯容量有限,白酒溢出去一部分,顺着杯壁撒到敬酒人的手上。
池砚舟不认识他,也不屑于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男人抽了一张纸巾,擦干净手,感叹道:“可惜了好酒。”
他掀起眼睫,勾起唇角,瞳仁却冷淡,“不过,既然喜欢喝酒,那就一次喝个够。”
池砚舟举起沈栀意的酒杯,“想喝的,我来奉陪。”
曹康安终于反应过来,大事不妙,急忙打圆场,“池总,这都是误会,手下人不懂事,闹着玩的。”
池砚舟反问一句,“误会?从我进来就看到在劝酒,如果今天我没来,估计是另外一个样子吧。”
男人的手指轻叩玻璃台面,“我们星熠从不靠喝酒赚合作,谁想喝我们不拦着,谁不想喝,我们也不会劝,针对一个姑娘就没意思了。”
他的视线扫过钱海成,始作俑者是自己人,“当然,也不怨你们,是我手下人的问题,没传达到位我们公司的员工准则,那就是以人为本。”
哪里是护小姑娘,分明是借机敲打钱海成,两家是合作,本就是互惠互利。
是他们高攀了星熠,本可以不采购虹式的零部件,是老板有交情。
钱海成:“池总,抱歉,是我的问题。”
曹康安跟上,“池总,真的是误会,逗逗小姑娘,我向她赔不是。”
池砚舟用力捏了捏敬酒人的肩膀,意味深长说:“哪有让曹总赔不是的道理,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要为自己做的事承担责任。”
敬酒的人郑重向沈栀意道歉,“对不起,沈小姐。”
沈栀意看了看池砚舟,平淡说:“哦,我知道了。”
她说的是‘知道了’,而不是‘接受’,她不接受道歉。
不知道有多少人被他灌过酒,让他趁机占了便宜,即使没有发生实质性伤害,那也不行。
曹康安和稀泥的一把好手,“这家的鱼头是一绝,池总可以尝尝。”
“那我要尝尝了。”
池砚舟递给周泽川一个眼神,助理接收到信号,坐到沈栀意身边,保驾护航。
“沈小姐,您想吃什么,我去加菜,老板说想吃什么都可以。”
他的声音只两人可听,又保证了一个疏离的距离。
沈栀意询问:“有什么好吃的?”
周泽川调出菜单,“菜单在这里,你可以看看,我们平时吃什么都行,不在意那么多。”
沈栀意小声说:“池砚舟也是吗?”
周泽川:“对,老板不挑食,不是小说里的霸总,什么只吃清淡不吃辣椒,有胃病等等,老板他对吃的不讲究,什么都可以吃。”
沈栀意故意逗他玩,“臭豆腐毛鸡蛋也可以吗?”
周泽川面露难色,“沈小姐,这恐怕不行,老板不吃有味道的东西。”
沈栀意抿唇笑,“我逗你玩的,你跟在池砚舟身边多久了?”
周泽川:“一年。”
这么短时间,沈栀意感慨,“那他很信任你。”
周泽川吐露实情,“我是他远房亲戚,加大学校友。”
沈栀意吃惊问:“你俩还是亲戚,看不出来啊。”
周泽川:“俗话说,皇帝还有三门子穷亲戚,正常正常。”
“周助,你知道的还挺多。”
沈栀意瞅一眼池砚舟,好奇问:“你们老板有没有特别害怕的东西?比如蛇、蜈蚣、蜥蜴之类的。”
周泽川:“沈小姐,你套我话,这些我不知道,没接触过,但老板很怕……”
“他竟然怕这个。”沈栀意瞪大眼睛,知道了池砚舟的软肋。
周泽川:“你别说是我说的。”
沈栀意比了一个“OK”的手势,“放心,放心,我嘴最严了。”
“咳咳咳”。
远在主位的池砚舟清了清嗓子,提醒周泽川不要聊过头了。
曹康安担心道:“池总,你嗓子不舒服吗?”
池砚舟:“有点。”
沈栀意自然听到男人的咳嗽声,瞅了一眼,问周泽川,“周助,他咋了?感冒了吗?”
周泽川:“没有。”
他八卦道:“沈小姐,你什么时候答应池总啊?”
“再过……”
沈栀意紧急止住话语,差点暴露,她转而说:“我答应他什么,周助你是池砚舟派来的间谍啊,来探我口风。”
周泽川:“没有,我第一次见池总追人,这么喜欢一个人,也希望他早点追到。”
沈栀意打趣他,“你是来替他当说客的啊,池砚舟应该给你加工资。”
周泽川:“我实话实说。”
送上门的套话人,沈栀意又问:“池总怎么一直不谈恋爱?是不是哪里有问题?”
周泽川一下都结巴了,“沈小姐,这这这我哪里会知道,我只知道大学追他的他都不喜欢,他也没喜欢的人。”
“展开说说。”
沈栀意一边剥虾,一边激动听八卦。
池砚舟的瓜错过这村,就没这店了,抓紧时间套出所有的事。
沈栀意看着周泽川递来的照片,压低声音,震惊道:“这么漂亮的校花他都拒绝啊,没眼光。”
周泽川直言,“沈小姐,老板喜欢你,你说他没眼光,岂不是……”
沈栀意讪讪地笑,“那只能说他现在很有眼光,以前没有。”
周泽川:“沈小姐,你还真不一样,一般女生对女生不都。”
沈栀意搁下筷子,语重心长说:“这就是你们自以为是了,我和你说,其实呢,你说的情况也有,但是大部分女孩子是更欣赏女孩子的,夸女孩子最多的也是女孩子。”
“是我狭隘了。”周泽川大概知道为什么老板会喜欢沈栀意了。
为人真诚。
主位的男人,脸色肉眼可见沉了下去,眼力见这个东西周泽川就没有。
一晚上和沈栀意侃侃而谈,看他们的表情,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由于池砚舟的加入,这顿晚饭在平静中吃完,取消了原本的二场。
曹康安送上礼盒,“池总,改天一定上门赔不是,您慢走。”
池砚舟意有所指道:“曹总严重了,是有些人的问题。”
男人没有接礼盒,“我带我的人先走了,再见。”
碍于钱海成在一边,池砚舟始终压着情绪,他只能吩咐助理,“周泽川,你送沈栀意回去。”
周泽川:“好的,老板。”
他带沈栀意先去停车场,老板和钱总有话要谈。
池砚舟厌弃地看向钱海成,“钱总,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你和曹康安玩多花我懒得说,但你让自家同事置身于危险之中,我不会再留你。”
今天无论是谁,他都不会置之不理。
男人下命令,“主动辞职还是我发公告,你自己选,明早给我答复。”
钱海成:“池总,你别,这不是什么都没发生。”
池砚舟不想和他多费口舌,“明早8点之前,你做过的事,你自己清楚。”
言外之意,8点之前收不到他主动离职的消息,总裁办会直接发公告。
那时,他做过的事想藏都藏不住了。
地下停车场,不远处的一辆车里,曹康安问虹式销售总监耿津,也就是刚刚灌酒的人。
“这个姑娘和池砚舟是什么关系?值得他大发雷霆。”
耿津:“就上下属的关系,这个姑娘就一普通工程师,不然我为啥灌她酒,没后台好拿捏,那身材,很有料,而且池砚舟有老婆。”
“我看不见得吧。”曹康安:“你见过他老婆吗?”
耿津:“没有,据说星熠的人都没有见过。”
曹康安回忆晚上的事情,“不是老婆也不简单,谁会不喜欢漂亮的姑娘呢,池砚舟还能不是正常男人吗?我不信他能免俗?一定有猫腻,去查查。”
到手的姑娘被池砚舟搅了局,还被骂了一顿。
糟心。
池砚舟跟随导航找到沈栀意的车,她和助理站在车前,不知道聊什么,两个人笑作一团。
周泽川看见老板,立刻停下笑容,“老板、老板娘,我先走了。”
沈栀意心想,不愧是总助,学过变脸吗?
只有她时喊‘沈小姐’,在池砚舟面前,喊‘老板娘’,好会啊。
池砚舟冷着脸拉开副驾驶的车门,“我喝酒了,沈栀意,你开车载我。”
“好的,老板。”
沈栀意被周泽川传染了称呼,她绕到驾驶座,系紧安全带,启动汽车。
男人微阖眼睛,靠在座位上闭目养神。
面无波澜,下颌绷紧,浑身散发冷冽气息。
寒潮过后的南城,温度骤降,沈栀意开了暖气,暖风从出风口弹出。
池砚舟抬手调整出风口的方向,脱掉黑色大衣扔在后排座位上。
沈栀意主动问起,“池砚舟,你怎么知道我在这?你怎么来了?”
池砚舟墨黑般的瞳孔直视她,“来给我老婆撑腰。”
沈栀意夸赞道:“那你还蛮帅的。”
“等会到家再和你算账。”池砚舟双手枕在后脑勺,幽幽说。
“我咋了?”
沈栀意大概猜出算什么账,她放慢车速,能晚回家一会就晚回家一会。
汽车路过南城老街,繁华的街景照亮了夜,夜宵生活刚刚开始。
池砚舟开口,“停车,下去走走。”
沈栀意蹙起眉头,“很冷。”
池砚舟:“走走就不冷了。”
无奈,沈栀意停下车,和他踏进小吃街。
不怕冷的人有许多,青石板路人挤人,街头到街尾的人。
两个人在护城河边寻了一处避风的地方,观看城市夜景。
池砚舟将沈栀意堵在怀里,垂眸问她,“沈栀意,我是你的谁?”
沈栀意揪着袖口,昂起头顺:“老板。”
男人问:“还有呢?”
女生答:“一号追求者?”
池砚舟追问:“还有呢?”
沈栀意挠挠鬓角,“名义上的老公。”
这个答案勉勉强强还能听,池砚舟:“那你为什么不给我发消息,让我来救你。”
沈栀意顿感冤枉,“我给你发消息了,你看看手机。”
她发的是,【池砚舟,我可能要辞职了。】
池砚舟按按太阳穴,“就这?你发的什么消息,可能要辞职,辞什么职?为什么要辞职?”
沈栀意解释,“我想如果他再灌我酒,我可能会当场发火,甩脸色走人,或者我悄悄溜走,那也只会说我不懂事,不会连累公司。”
真是一个好主意,池砚舟闭上眼睛,平息怒火,“你不会给我打电话吗?说‘池砚舟快来救我,有人要灌我酒’。”
沈栀意:“那我们关系特殊啊,而且我自己能解决。”
她想过直接求救池砚舟,但担心暴露关系,那时她想好了方法,借口去卫生间悄悄溜走。
包不要了,只要手机。
池砚舟气极反笑,揉揉鼻根,“沈栀意,我真的要被你气死了。”
男人松开了她,跑到另一边去。
沈栀意急忙问他:“池砚舟,你干嘛去?”
池砚舟指了指左心房,“被你气的心脏疼,我自己缓一会儿。”
男人径直跑到街边的店铺,买了脆皮五花肉、鸡翅包饭、梅花糕和热牛奶。
池砚舟拎着满满当当的食物回来,放在一旁的石头上,“吃吧,吃饱了再教训你。”
她晚上容易饿,更何况晚上光顾和周泽川聊天,都没吃多少东西。
“哦。”沈栀意叉了一块五花肉,皮烤的脆脆的,肥而不腻,调料味道刚好,“好吃。”
女生吃的津津有味,池砚舟不知道说她什么好。
自始至终生气的只有他。
沈栀意啃着鸡翅包饭,不知为何,今晚的夜宵格外好吃。
池砚舟举起插着吸管的牛奶,递到她的嘴边,“慢点吃,别噎着。”
女生吃完夜宵,老老实实站在一边,等待他发话。
池砚舟启唇,“吃饱了,开始算账。”
男人语气凝重,“你知不知道晚上很危险,我要晚去一会,后果不堪设想。”
沈栀意:“啊?法治社会。”
池砚舟敲了她的脑袋,“法治社会是约束普通人的,有些人仗着有权有势是可以为所欲为的,他们故意灌你酒,保不齐酒里有什么药,事后给点钱摆平,你怎么办?”
今天敲击的力道下手重了一些,不重她不长记性。
“我知道了,我没想到他们会这么目无王法。”
沈栀意想过灌醉她,没想过会在公共场合下药,而且当时有钱海成在,不能相信和考验人性的阴暗面。
“唉。”男人嘴唇紧抿,脸色沉如黑夜,他的气还没有消。
沈栀意拽拽池砚舟的衣袖,轻声细语说:“池砚舟,你别生气了。”
池砚舟嘴硬道:“没生气。”
女生叉起一块肉,喂到他的嘴边,“我的肉分给你吃一口,很香的,精华位置。”
池砚舟败下阵,他张嘴吃掉肉,老婆喂的肉,必须要吃。
男人叮嘱道:“以后不论发生什么事,第一时间告诉我,我都会去找你。”
忍不住又敲了她的脑袋,好让她长长记性。
沈栀意举起右手的四根手指,莞尔一笑,“我知道了,我发4。”
“继续算账。”池砚舟弯腰凑到她的眼前。
沈栀意被他逼到角落里,不解道:“还有什么,算完了。”
男人扯了一个笑容,“你晚上和周泽川聊什么聊得那么开心?和我聊天都没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