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砚舟的手掌仍按在沈栀意的后脑勺, 宽大的手贴住她的发丝。
男人没有后退,漆黑的眼眸紧紧锁住她的眼睛,一寸不离。
沈栀意骤停的心脏恢复供血运行, 一停一转之间,如同抵达崖边的河流, 骤然俯冲, 奔涌不止。
“那也说明不了什么, 顶多算我们很熟。”
池砚舟再次弯下腰, 凑到沈栀意的眼前,缓缓扬起眉峰,“沈栀意, 你骗不了我。”
他心里已有判断,没有躲避是最好的答案。
这次, 沈栀意直接推开他的脸, “偷亲想换成强吻吗?”
池砚舟反而问:“可以吗?”
论脸皮厚度, 他数第一, 没人敢说第二,沈栀意愠怒道:“池砚舟!我还没原谅你呢。”
池砚舟勾唇道:“我赔给你。”
沈栀意蹙起眉头,“怎么赔?这玩意没法赔, 亲都亲过了。”
男人启唇, “我装睡, 你亲回来。”他象征性地闭上眼睛,“来吧。”
沈栀意抬腿踢他一脚, “你想得还挺美。”
池砚舟慢悠悠说:“我只能想到这个方法。”
学委还在后面等她的回复, 沈栀意没时间和池砚舟掰扯,“我要回去了,池总, 拜拜。”
池砚舟抓住她的手,看了眼不远处的唐星洲,“真回去啊?”
沈栀意点点头,“对呀,你不守男德,大晚上出来玩,还有人找你搭讪,红的蓝的绿的紫的粉的,招蜂引蝶,不守夫道。”
她都看见了,络绎不绝的女生过去搭讪,无一例外都被拒绝。
不过,他坐在那里,自成一道风景线,微微敞开的领口,卷起的半截衣袖,乌发黑裤,气质干净。
如果池砚舟做男模,一定成为头牌。
池砚舟微挑眉毛,“这么关注我啊。”
沈栀意撅起嘴,“万一你给我戴绿帽子,我得留存证据,以便索取赔偿。”
池砚舟佯装可惜,“那没戏了,我的眼里只有一个人,一个穿着米白色外套叫沈栀意的人。”
“再见,池总。”沈栀意抽出手臂,挥手告别。
池砚舟追上去,“我等你一起回家。”
沈栀意小声说:“别等了,等不到的。”
忽而想到刚才发生的事,她抬起食指,警告道:“不准过来,不准听墙角。”
池砚舟乖乖站在原地,不向前迈步,“我听你的话,有什么奖励吗?”
沈栀意严声说:“没有,总之,不准听。”
院中偶有来往的人,打电话痛诉前任,一个人默默哭泣。
形形色色的人,汇成了今晚的夜。
沈栀意组成其中的一部分,只是她的更显荒谬。
多年好友向她表白,被老公打断,左右为男2.0版本,比中秋在老家更难办。
一阵晚风吹起她的碎发,仅剩的醉意随风消散。
唐星洲站在原地等她,她不得不接受他喜欢她的事实。
“意意,他没有对你怎么样吧。”唐星洲焦急问道。
“没有。”
沈栀意摇摇头,她捏紧手掌,直视他的眼睛,深深呼吸一口气,缓缓开口,“学委,抱歉,我只把你当朋友,过去现在未来都是,即使我离婚,也不会改变这个事实。”
她一鼓作气说完这段话,一段残忍但不得不直面的话。
什么委婉、模棱两可通通不存在。
直接的残酷的现实对他们是最好的,不能给自己不喜欢的人留一丝念想。
唐星洲望向对面的池砚舟,昏暗的夜空,两个男人无声对视,完全看不见对方的眼神和表情。
“你喜欢上他了,是吗?”
即便他没有听见他们的对话,但肢体语言也是语言,能够传达出喜怒哀乐。
沈栀意微张嘴唇,犹豫片刻后,说了一个字,“对。”
她选择承认,不想欺骗朋友。
唐星洲早该猜到,她的眼神里一直只有池砚舟。
“如果你那天没有去献血,是不是就不会和他结婚,是不是就不会喜欢他?”
沈栀意摇摇头,“没有如果,没有假设,不要走进历史虚无主义,事实是,我就是会和他结婚,如果没有献血,也会有别的事让我遇到他,我相信。”
她也想过,如果那天她没有下车,没有接到妈妈的催婚电话,是不是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事。
可是,为什么要做无谓没有意义的假设呢。
冥冥之中自有定数,珍惜当下,才是最好的安排。
唐星洲苦涩道:“祝你开心,意意。”
有情敌并不可怕,现在是,喜欢的人喜欢上了别人。
他拿什么争。
沈栀意:“谢谢,也祝你早日找到属于你的她。”
“我就不进去了,麻烦你和楚笙宁说一声。”
唐星洲离开了这里,望着他远去的身影,沈栀意知道,自此以后,她失去一个朋友。
她无法在知道他喜欢她的事实下,还能若无其事和他做朋友。
对他而言,是残忍的。
亲情、友情、爱情在人的一生中占据不同重要的位置。
沈栀意做不到无动于衷,她蹲在地上,抱住膝盖,接受失去朋友的现实,消化内心的难过。
成年人的世界,学会告别。
很多时候,是无声无息地离开。
石板路上传起男人的脚步声,是熟悉沉稳的声音,停在她的面前。
沈栀意抬起头,“你怎么还在这?”
池砚舟俯身,“他走了,我不算听墙角了。”
“你这么听话啊。”
和她给他的备注好像,一条听话的小狗狗。
沈栀意想站起来,发现腿没有了知觉,她伸出胳膊,“腿麻了,拉我起来。”
“遵命,公主。”
池砚舟握住她的手,一把带起来,差一点投入他的怀抱。
女生的眼角沉下去,情绪低落。
池砚舟拍拍她的脑袋,“想哭就哭,肩膀借你靠,怀抱借你抱,虽然我会吃醋嫉妒,但谁让我大度呢。”
沈栀意睨了他一眼,“神经。”
“好了,抱抱。”池砚舟伸出手臂,女生没有拒绝没有打掉他的手。
男人长臂一揽,将人抱在怀里。
沈栀意心跳加速,心脏砰砰乱跳,他的怀抱比想象温暖坚实。
池砚舟叹息,“唉,我这么大气的人,找不到第二个了。”
女生重重捶他一下,就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沈栀意叹气问:“你说他怎么就喜欢我了呢。”
池砚舟垂眸,细细打量女生的脸,“因为你漂亮善良,温柔大方,学习成绩好,性格开朗,谁都会喜欢。”
“哦。”沈栀意垂下视线,贪恋他的怀抱。
女生久久没有说话,也没有推开他,池砚舟问:“沈栀意,你不会真哭了吧。”
沈栀意咕哝道:“没有,就是有点难过。”
池砚舟逗她,故作轻松说:“唉,本来想说你要是哭的话,我还能借机吻掉你的眼泪,看看公主的眼泪是不是也是咸的。”
女生重重踢了他一脚,“你就想占我便宜。”
池砚舟承认,“那是很想很想。”
自我消化一段时间,加上池砚舟的插科打诨,沈栀意情绪好转,她退出他的怀里,“我进去了,宁宁还在里面呢。”
男人不放她离开,“等一会。”他还没抱够呢。
女生曲起膝盖,踢了他的大腿,脱离了他的怀抱。
池砚舟故意捂住腿,“沈栀意,残疾了你得养我。”
沈栀意挥挥手,“不养,你自生自灭。”
酒吧内,楚笙宁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回来朋友,只有沈栀意一个人。
她不解道:“学委人呢?怎么先走了?”
沈栀意解释,“他突然来了一个电话,就先走了,让我和你说一声。”
楚笙宁没有怀疑,“哦哦哦,他撺的局,结果只剩我俩。”
沈栀意扫桌上的二维码,“没事,记池砚舟账上,想吃什么想喝什么,随便点。”
店内光线昏暗,朋友看不清她的眼神,不会知道发生了什么。
“对,记我账上。”池砚舟适时插话,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跟过来的。
沈栀意斜乜他,男人举起双手,“我走,你们玩你们的。”
楚笙宁竖起大拇指,“池砚舟现在这么听你的话啊,御夫有术啊。”
沈栀意:“是他烦人。”
她总算明白烈女怕缠郎的含义了,池砚舟走的就是这个路线。
服务员端着餐盘走到沈栀意所在的桌子,放下饮品和水果。
池砚舟问余子昂,“她们点了什么酒?”
余子昂查看后台记录,“长岛冰茶,应该是想尝尝传说中的断片酒是什么滋味。”
池砚舟惊慌问:“你上了?”
余子昂:“上了啊,有钱不赚王八蛋。”
池砚舟睇向他,“你还是趁早倒闭吧,昧良心的钱也挣。”
余子昂:“兄弟,我是在帮你,她喝多了,嗯,有些事水到渠成。”
池砚舟敛起神色,“滚,我光明正大坦坦荡荡,不靠这个。”
“谁信呐。”余子昂道。
整个晚上,池砚舟站在一旁,充当护花使者,发现有不怀好意的男人,他就上前弄走。
时针走过午夜12点,沈栀意来了困意,喊朋友回家。
池砚舟见状,上前扶住沈栀意的身体,和楚笙宁说:“我老婆我来吧。”
楚笙宁装作为难,“这样不好吧,毕竟我答应了意意,要带她回去的。”
池砚舟:“年底律师峰会我给你请柬,多给你介绍几个离婚官司,稳赚不赔。”
这这这,很大的诱惑摆在面前,“休想用这贿赂我,在意意面前,其他靠边站。”
楚笙宁故意问沈栀意,“意意,你跟谁走?”
沈栀意睁开眼睛,在老公和朋友的脸上逡巡一番,“跟你走,宁宁我们回去。”
池砚舟的手臂穿过沈栀意的膝盖,打横抱起老婆,“回头联系方式发给你。”
他交代余子昂,“余子昂,送一下楚小姐。”
抱起人直接消失在人群中,佩服他的臂力。
楚笙宁坐上汽车,给沈栀意发消息,【意意,我抢不过池砚舟,他抱起你就跑,比兔子跑的还快。】
沈栀意没醉,只是困劲上头,她靠在副驾驶位,怒斥朋友,【你拱手相让,根本就没抢。】
楚笙宁:【我抢不过,我发誓,他一个一米九的男人,我一个一米六的弱女子,怎么能抢的过?】
沈栀意:【楚笙宁,我发现你也是戏精。】
楚笙宁:【我实话实说,祝你好梦,记得买套。】
沈栀意:【……你洗洗睡吧。】
楚笙宁路过一处酒店,喊司机停下,进去开了一间房,拨通一个电话。
她直接通知,“季淮茗,约吗?现在,地址发你了,半个小时必须到。”
季淮茗:“最多20分钟。”
另外一边,沈栀意从车里出来,甩掉池砚舟的胳膊,“我自己能走,我很清醒。”
男人观察几分钟,的确如此,脚步稳重,没有东倒西歪。
池砚舟好奇问:“你晚上真的喝了长岛冰茶吗?”
沈栀意弯了弯漂亮的眉眼,“喝了啊,不如我们国家的白酒,后劲也就那样,某个人要是想再偷亲,是不可能的事。”
池砚舟悠悠道:“不偷亲,我光明正大亲。”
沈栀意感叹一句,“狗男人。”
回到家,沈栀意甩掉鞋子,赤脚踩在地板上。
男人在身后追,“穿鞋,公主,地上凉。”
现在进入秋季,冷空气频繁造访,冬季在来的路上。
池砚舟抬起裤腿蹲下身,伺候她穿棉拖,“公主,抬脚。”
沈栀意低头看着男人,“不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为什么你这么招人喜欢?”
池砚舟站起来,“那你喜欢吗?”
沈栀意嘴硬,“不喜欢,我喜欢稳重成熟的年上型。”
池砚舟:“我就是啊。”
“不要脸,我去洗澡了。”女生跑着进屋。
半路上,沈栀意想到一个主意,她趴在次卧的门框边,歪头勾勾手指,笑着说:“池砚舟,你过来。”
池砚舟抬起长腿,乖乖跑过来。
沈栀意命令他,“你闭上眼睛。”
男人站在她面前,微拧眉头,没有照做,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他的心跳不自觉加快。
女生轻声说:“乖,听话。”
池砚舟阖上眼睛,看她想玩什么把戏,极其配合地弯腰凑近沈栀意。
沈栀意抬手摸他的眼睛,“你种过睫毛吗?这么长这么密。”
女生温热清甜的呼吸落在他的眼皮,烫得他抖动了一下。
池砚舟回:“没有,天生的。”
女生的指腹摸他的脸,痒痒的,麻麻的,“那你用什么护肤品,为什么你一个男的皮肤这么好?”
池砚舟嗓子发痒,“爹妈给的。”
沈栀意的手指勾勒他的鼻梁,在鼻尖反复摩挲,“你垫过鼻子吗?怎么这么高?”
池砚舟声音微哑,“纯天然。”
终于,女生的手指一路下滑,来到嘴唇,她的食指按在他的唇上,发起疑问,“你的嘴唇摸起来好软,唇看起来好薄,亲起来是什么感觉呢。”
男人的喉结重重滚动,感到女生的气息离他越来越近。
突然,戛然而止。
“砰”的一声,沈栀意关上门直接反锁,动作一气呵成。
透过门板,她甜甜地说:“晚安,池总。”
池砚舟无奈苦笑,他按压门把手,毫无反应,“沈栀意,你快开门。”
沈栀意果断拒绝,“就不,你以为我是想亲你吗?做梦吧。”
果然,他被耍了。
池砚舟望着紧闭的大门,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半晌,男人端着一杯茶水,他叩响房门,“公主,出来喝解酒茶。”
沈栀意扬起声调,“不喝,我没有醉,不需要解酒茶。”
女生得意道:“我才不会上你的当,拜拜了您嘞,早点休息吧。”
沈栀意看到另一扇门,警告对面的男人,“不准通过中间的门,否则我立刻搬回去。”
此刻,正在按密码的池砚舟,默默放在手指。
她完美拿捏他的死穴,什么时候才能获取名分。
周一,天空阴沉,寒潮降临南城。
沈栀意被冻得缩一缩脖子,她找出羊绒大衣套在身上。
池砚舟穿了一件衬衫和黑色大衣,人对温度的感觉大不相通。
男人递给她狐狸暖手宝,“公主,走吧。”
沈栀意握住,“你还有这么可爱的东西呢。”
池砚舟把她的手塞到自己的大衣里,“公主喜欢的肯定可爱,借给你暖暖另一只手。”
“你属火娃的。”
他的口袋很热很暖和,沈栀意不和自己过不去,左右他们不算牵手。
池砚舟:“为你准备的。”
他身体热,而她怕冷,天生一对。
下午时分,原研发部总监钱海成喊沈栀意进办公室,有件事想找她帮忙。
从办公室出来,周依然问她,“钱海成不是主负责销售了吗?为什么还来找你?”
沈栀意收拾资料,“师兄去出差了,合作商有点事情想咨询,只能我去了,我走过流程了,不一定会回来。”
周依然:“好,你去吧。”
沈栀意婉拒了钱海成,她选择自己开车过去,更为自在。
对方的无人机的确出了问题,又着急使用,不得不找她过去帮忙看看。
问题并不简单,沈栀意从下午忙到傍晚,没有注意到包里的手机在响。
等她解决,天已黑透。
对方负责人邀请他们,“沈小姐晚上有空吗?谢谢你帮了我们这么大忙,请你吃饭。”
“自然有空。”钱海成替她应下,“栀意,走吧。”
沈栀意不得不跟着他们去饭店,她不过是一个小喽啰,没有话语权,没有拒绝的资格。
星熠科技,地下停车场没有沈栀意的汽车,池砚舟打电话发信息找不到她。
男人上到45层,喊住周依然,“沈栀意呢?”
周依然实话实说,“和钱总去虹式集团了,所以不在办公室。”
池砚舟问:“什么时候去的?”
周依然回忆,“三点多走的。”
“好,你下班吧。”池砚舟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现在六点多,早该忙完了才对。
同时,男人让周泽川询问虹式集团的人。
此刻城南一处私房餐厅,沈栀意坐在角落里,与喝酒的人格格不入。
不时有人过来敬酒,其实是灌酒。
该死的酒桌文化。
再三推辞无果,对方不依不饶,“沈小姐,少喝一点没关系的。”
沈栀意坚持不喝,“我真不能喝,会过敏。”
“过敏都是说辞,以为我会不懂吗?还有什么吃了药等等。”
沈栀意礼貌拒绝,“我说的是真的。”
一旁的钱海成开口了,“小沈,少喝一点没事的。”
不帮她说话就算了,反而和旁人一起劝她,不喝酒谈不成合作吗?
而且他说的轻松,一旦开了喝酒的口子,后面只会越喝越多。
沈栀意不是不懂这个道理,只不过,她人微言轻,对方都是领导。
她仍然坚持,微笑说:“我真喝不了。”
双方僵持不下,眼见对方要生气,“小沈,这是不给我面子啊。”
这时,包厢的大门打开,一个男人走了进来。
主位的人立刻站起来,上前迎接,“池总,您怎么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