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栀意退无可退, 受到实体墙和人墙的前后夹击。
男人的手臂撑在两侧,姿势极其暧昧。
好似被他拢在怀里。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壁咚吗?
下半夜,孤男寡女, 合法夫妻,其中一个人喝了酒, 一个人意识疲惫。
结婚以来, 沈栀意第一次感觉到危险。
来自另一个男人的荷尔蒙。
沈栀意昂起头, 巴掌大的白净小脸上嘴唇紧抿, 眉头蹙起。
第二次挨得这么近。
晚上在会所,当时灯光昏暗,看不清彼此的眼神和情绪。
此刻完全不一样, 高亮度的顶灯光源洒落,照亮每一寸角落。
男人的领口微微敞开, 露出冷白色锁骨, 那颗痣闯入她的眼中。
呼吸纠缠, 那双薄唇在咫尺之遥。
沈栀意放轻呼吸, 偏过了视线,远离溺毙的空气,心跳不止。
女生垂在两侧的手臂, 在掌心留下了月牙印, “池总, 你放我出去。”
“如果我不放呢。”池砚舟微勾唇角,似是自嘲, 又像无奈。
男人垂眸, 有足够的时间和光线观察他名义上的妻子。
小V领碎花连衣裙,清冷锁骨映入眼帘,裙摆长度遮不住大腿。
沈栀意看向地面的木板, 浅色木纹,她语气不善,“你这样会让人觉得你很轻浮,说不过别人就气急败坏恼羞成怒,试图用武力威胁解决。”
池砚舟轻笑出声,“轻浮?还有什么词说来我听听。”
沈栀意不想和他讨论无谓的问题,“没了。”
女生的视线避开眼前的男人,她现在只觉得,喝过酒的他太可怕了,以后避着他走。
她的沉思池砚舟看在眼里,“在心里骂我什么呢?浪荡,花心,无良资本家还是没人性。”
沈栀意咕哝一声,“这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说。”
两人僵持不下,池砚舟没有离开的迹象,沈栀意猜不透摸不准他的想法。
肆意妄为的公子哥,有调侃的资本。
亦或者他习惯了,这是他撩女孩的手段之一。
思及此,沈栀意抬起双手用力推开了池砚舟,男人向后踉跄几步,渐渐稳住身体。
女生站在远处绷着脸,语气严肃,“还有,池总你越界了,现在不需要演戏,也不用做什么脱敏试验,即使需要对视,你也不应该离我这么近。”
现在细想,脱敏试验或许也没有这么单纯。
“同样的手段我不知道你用过多少次,池总,如果你想谈恋爱,我不会乱说,还会帮你隐瞒,如果你想终止合作,也是可以的。”
沈栀意有自知之明,他们身家差距过大,不会自恋到觉得他看上了她,简直是天方夜谭。
有的人于她而言,是毒药,碰上致命。
“行,行。”池砚舟抬手揉揉额头,闭上眼睛,他在思索,问题出现在了哪里?
相处的时间越久,在沈栀意心里的印象反而越差,实在想不通,哪里产生了偏差?
男人又说:“我用什么了?一晚上给我定这么多罪、甩这么多锅,不允许我反驳一下吗?”
沈栀意强撑精神,“是你自己默认的。”
池砚舟的嘴唇扯出一个弧度,“我默认什么了?”
沈栀意大着胆子说:“默认自己花言巧语多,默认自己花心。”
她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好困好困,眼睛要闭上了,她好想睡觉。
池砚舟站在门口,没有踏入房间,漆黑的眼睛直视前方,“沈栀意,我郑重解释一下,我这是天赋,情商高会说话,除了你,我没有牵过其他女孩的手,没有抱过谁亲过谁,我一个良家妇男,被你说的好像哄骗过多少女孩似的。”
男人腔调平稳,夹杂着几缕不易察觉的哀怨。
沈栀意微张红唇,“哦。”
池砚舟无力回:“你就一个‘哦’字。”
沈栀意逻辑清晰反驳,“无凭无据,全凭你一张嘴,谁知道真的假的,又没有东西可以证明。”
就应该在男人身上设置标记,类似守宫砂,省的他们欺骗别人。
池砚舟微拧眉头,“沈栀意,你晚上真的没喝酒吗?”
她今晚和平时不太一样,对他不再是“谢谢”、“麻烦你了”、“好的”的客气口吻。
更像在和熟人相处,有什么说什么,现在倒有20多岁女孩的样子。
沈栀意:“没喝,酒驾是不对的,是对他人对自己的不负责。”
池砚舟问:“你也没发烧吧?”
沈栀意睨他一眼,“我很清醒,清醒到可以做微积分。”
“真的吗?”池砚舟当即搜出一道大题,“那你做一下。”
沈栀意啐他一下,“神经。”
上下眼皮即将合上,她打了个哈欠,“我困了,池总,你不困吗?你不想睡觉吗?”
女生的身体来回晃悠,池砚舟抬起手腕看了眼表盘,现在已经是凌晨四点,“那你快睡觉吧。”
男人带上门之前说:“我真不花心。”
沈栀意哈欠不断,耐心快要耗尽,“你花不花心都与我无关,池总,你别纠结了,不用在意无关紧要的人的想法。”
池砚舟凛声说:“关乎到我的声誉和风评,不得不重视。”
沈栀意困地闭上眼睛,脱口而出,“好,你不花心,是我花心,行了吧。”
池砚舟按按太阳穴,“你存心要气死我。”
沈栀意困到极致,忍无可忍下逐客令,“我要洗澡了,池总,您请回吧。”
池砚舟:“我就住在隔壁,有事喊我。”
“好的。”
“砰”,门被带上。
沈栀意的耳边总算清净,没有扰人的声音,不用再进行辩论赛。
窗帘紧闭,看不清窗外的风景,步入式衣帽间在北侧。
沈栀意从衣柜里随手拿了一件睡裙,花费最短的时间洗漱,沾枕头就睡着。
一夜无梦。
翌日,太阳升至正中,湖面泛起粼粼波光。
院中的锦鲤躲在阴影下纳凉。
池砚舟拿了一袋鱼食,撒到水中,他想了一夜,仍想不明白,他怎么就成花花公子了。
男人看着锦鲤身上的花纹,“还没你们花。”
锦鲤:莫cue,安静吃午饭。
楼上的沈栀意抱着被子,呆呆望向天花板,大眼睛失去了光,眼神呆滞。
首先想的是,今天星期几?要上班吗?会不会迟到了?
身为打工人的自觉,睁开眼第一件事考虑的是上班问题。
紧接着想的是,我是谁?我在哪儿?睡衣哪来的?
接下来意识回笼,昨晚发生的一切如电影胶片,在脑海里回放。
怎么能说老板花心呢?还说他花言巧语渣男脸。
沈栀意捶捶自己的脑袋,满脸懊恼,自言自语,“沈栀意啊沈栀意,剩下的50%尾款你不想要了吗?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玉树临风始终如一不会夸吗?”
完了完了,老板生气了吗?老板会扣她工资吗?老板会秋后算账吗?
眼下话已说出口,木已成舟,只剩下现实的问题,考虑怎么面对池砚舟?
沈栀意想做缩头乌龟,可以不出去吗?
“咕噜咕噜”,不合时宜她的肚子响了,不出去宣告失败。
她捞起床头的手机,看看别墅区能不能打到车,再研究逃跑路线,从哪里溜走?后门方便吗?
最重要的是,如何避开池砚舟。
沈栀意去衣帽间找衣服,挑了衬衫和长裤换上,方便她溜走。
同时找出包装袋,装上脏衣服。
她小心翼翼地打开一条门缝,观察外面有没有人,女生的脑袋探出去,门口和走廊没有动静,方才轻手轻脚从楼梯下楼。
沈栀意研究过这里的户型,后门从楼梯口穿过去,无需绕路。
她站在二楼楼梯俯下身向下观察,一楼没有人,池砚舟不在客厅不在餐厅。
是她逃走的最佳机会。
沈栀意的手刚放在后门门把手上,未来得及按下,身后传来熟悉的清冽男声。
“沈栀意,过来吃饭。”
女生的身体陡然僵住,心脏被吓地抖动。
她转过身假装镇定,随口编了一个理由,“池总,我朋友找我有事,我先回去了。”
这个理由拙劣到无需细想,一眼便能拆穿。
池砚舟掀起眼睑,只淡淡说:“吃完饭一起走。”
沈栀意露出尴尬的笑,“池总不麻烦你,我打车就好。”
“哦,那你打吧。”男人坐下吃午饭,没有挽留。
一觉醒来,又换回客气的沈栀意,昨晚吐槽他怼他的沈栀意不复存在。
大约过了一刻钟,池砚舟盛出两碗汤,他随口问:“打到车了吗?”
“没有。”沈栀意看着打车软件,无人接单,别墅区的人不需要打车。
池砚舟唤她,“那就过来吃饭。”
“好。”沈栀意抵抗不了温饱问题,她拉开椅子坐下,坐得离主位远一点。
她没有着急吃饭,忐忑不安说:“池总,昨天抱歉,我没有要说你花心的意思,你一看就是仪表堂堂始终如一的好男人。”
主动道歉,争取从轻发落。
“一晚上过去,觉悟提升这么多,换了个人吗?”
池砚舟话锋一转,“就是不知道昨晚是心里话,还是现在是心里话?”
沈栀意搁下筷子,立刻表态,“现在,我昨晚太困了,口不择言,你大人不记我的过。”
池砚舟站起身,将汤放在姑娘面前,口吻平和,“先吃饭,我没怪你。”
男人不动声色地移动菜碟,方便她夹菜。
“好的,池总。”沈栀意安安静静吃饭,时刻观察手机里的打车信息,完全没有司机应答。
池砚舟慢条斯理地摩挲袖扣,“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谁叫我长了一张渣男脸呢。”
“咳咳咳。”沈栀意的嗓子里呛到一口汤,激烈咳嗽,脸颊红透。
她喝了一杯水,解释道:“你不是渣男脸,你貌比潘安,是我见过长得最帅的男人。”
池砚舟眉峰上扬,“停,违心的夸赞就算了。”
沈栀意满脸认真,“发自肺腑,不违心。”
女生脸颊泛红,脸上写满不好意思的神情,后悔昨晚实话实说,怪可爱的。
“沈栀意,那个?”男人欲言又止,故意说一半停下。
“池总,你有什么吩咐?”沈栀意果然上当。
真好骗一姑娘,池砚舟难为情地说:“旁边有一处私人果园,我想摘点东西带回去,会耽误你的时间吗?”
沈栀意摆摆手,“不耽误不耽误。”
池砚舟佯装恍然状,“所以有事是诓我的。”
沈栀意搅动手指,说出实情,“我怕你扣我工资,不给我剩下50%的尾款,就想等你消消气。”
唉,满脑子只有钱的姑娘。
池砚舟轻声说:“我没生气,也不在意。”
沈栀意细细辨别老板的表情,判断是真是假,“你大人有大量。”
果园在湖的另一边,需要开车过去。
今天,沈栀意坐在副驾驶,只想感叹,豪横的老板,开超跑去果园子摘果。
池砚舟问她,“你想吃什么?”
沈栀意:“我都行,不挑食。”
男人抬起眼眸,凝视她的脸,他的眼里明晃晃写了“你自己信吗”五个大字。
沈栀意挠挠鬓角,“我想吃葡萄、小番茄、黄瓜、香瓜。”
女生准备下地,池砚舟却说:“地里浇了水,我去摘,你在树荫下等我。”
不同的水果种在不同的大棚里,池砚舟在几个棚里穿梭。
沈栀意站在树下看他忙碌的身影。
他究竟有多少面?
肆意洒脱、温柔体贴、腹黑幼稚亦或者是融合在一起。
男人从棚里出来,向沈栀意走来,浅灰色衬衫衬托得他矜贵帅气。
离得近了,她看到男人额头沁出豆大的汗珠,浸湿了额头的碎发。
沈栀意递过去一张面巾纸,“池总,你擦擦汗。”
“你不……”帮我吗?
到嘴边的三个字,被池砚舟硬生生吞了下去,轻浮会撩妹的名头他承担不起。
沈栀意看到他手里的篮子,“给我吧,你好擦汗,感冒了就不好了。”
池砚舟没有让她拎,放在了地上。
一旁有水龙头,池砚舟洗了一串葡萄,拿给沈栀意,“尝尝。”
沈栀意尝了几颗,自然的酸甜在口腔散开,不是超市里买的半生不熟的水果。
而是带着水果的清香,像小时候吃的水果味道。
用现在的话说,有水果味儿。
池砚舟问:“甜吗?”
沈栀意弯弯眉眼,“甜。”
男人扔了几颗葡萄放进嘴里,是很甜,比超市的水果甜。
两个人在树下吃完了一串葡萄,好在还有一箱。
一阵风吹过来,扬起沈栀意的长发,她抬手挽在耳后。
放眼望去,远处层峦叠嶂的山丘,近处是碧波荡漾的湖水,只在小时候见过的美景。
无忧无虑的童年过去了,连水果都变了。
但是,下一秒,吹在脸上的不是热风,风是凉的,还有一只蜻蜓飞了过去。
沈栀意像找回了小时候的感觉。
水果、夏风,还有让她安心的人。
跑车驶入高架,径直向市区开,沈栀意问:“不是送给爷爷奶奶吗?”
池砚舟:“不是。”
“那你为什么要去摘水果?”
在她的印象中,池砚舟对水果没有偏好,什么都能吃,什么都无所谓。
池砚舟:“你不是说超市的不好吃。”他的注意力在路况,话自然而然说了出来。
沈栀意没想到她随口说的一句话,被池砚舟记在了心里,“谢谢你,池总。”
葡萄的甜好似流过她的心里,沉醉在甜蜜的海。
池砚舟声音不紧不慢,带着几分漫不经心,“谢什么?我也要吃。”
“哦。”沈栀意看向窗外,不该自作多情。
周一一早,池砚舟坐在办公桌前,对着漆黑的手机屏幕照了半天,问助理,“我看着不像专一深情的人吗?”
送分题,再没情商的人,都知道如何回答。
周泽川:“老板,您就是深情专一的人啊,你看,你的贴身秘书只有我一个男的,身边连母蚊子都没有。”
“还有,虽然你的婚姻是合作关系,但你从来不逢场作戏,天天戴婚戒,对沈小姐是呵护有加,没有几个男人能做到您这样。”
池砚舟惊讶看了眼助理,“你去进修了吗?”
周泽川:“我反思了下。”
他不想被发配到除中国之外的任何地方,生活在和平的国家不容易。
为此,他特意找了一个老师,学习高情商课。
助理今天奇奇怪怪,说话没有可信度。
池砚舟决定问余子昂和宗逸明,“我看着不像专一的人吗?”
“不像。”隔着屏幕,余子昂毫不留情吐槽,“兄弟,就你这张脸,一看就是招蜂引蝶的花花公子。”
池砚舟握紧拳头,“你挂个眼科的号吧。”
朋友要是在他面前,一定会挨打。
余子昂嘲笑他,“实话不乐意听,上学的时候,多少女生给你递情书,随便投个篮都有一堆人尖叫,简直就是祸害。”
池砚舟都想挂了电话,“你现在话真多,聒噪得很。”
余子昂问:“怎么?我们池大少情窦初开被掐死在花骨朵里了吗?”
池砚舟忍无可忍,“闭嘴。”
可是,余子昂怎么可能听话,出馊主意,“烈女怕缠郎,你天天在沈栀意面前晃悠,发挥你脸皮厚的优势,壁咚、强吻、装醉,保准拿下。”
池砚舟:“你一个单身狗,没有实战和成功经验,全是纸上谈兵。”
余子昂捕捉重点,“真动心了?”
屏幕这头顿了一秒钟,池砚舟拿起桌面的文件,腔调平淡,“心一直是动的,不动的叫死人。”
余子昂想给他竖大拇指,“你牛。”
池砚舟严肃道:“还有,以后在沈栀意面前说话注意点,对人女孩子不好,她总归要结婚的。”
余子昂:“你舍得?”
屏幕对面的男人没有回答,握在手里的笔迟迟没有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