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许城姜皙回到家时, 许敏敏刚做好饭菜。一进家门,一屋子鱼汤和蒸米饭的清香。

姜添肚子早就饿了,由衷地说:“敏敏姑姑, 好香呀。”

许敏敏将米饭端上桌,说:“快去洗手了吃饭。”

姜添听话地点头:“好。”

待姜皙坐下, 面前摆着一小碗江州米粉,铺着煎得金黄的荷包蛋, 香干猪耳, 缀着小葱。

姜皙惊讶抬头, 许敏敏笑眼弯弯:“小城说你喜欢吃米粉。我做的米粉呀,最好吃了。这手艺我还教他了呢, 你以后要是想吃, 让他做。”

她吃过的。

姜皙又看了眼许城。

许城说:“看我干什么,吃啊。”

姜皙吃了一口,米粉脆弹, 汤汁浓郁,跟许城以前做的味道一模一样。不止如此, 许敏敏厨艺的确好, 清炒藕带,炒芦蒿, 桂花鱼汤炖豆腐, 炝锅小龙虾,粉蒸红薯排骨,全是家常滋味。

自有记忆起, 姜皙没吃过爸爸妈妈做的饭,只在刚被领养那年,姜家妈妈给她做过一碗蛋炒饭。但妈妈身体不好, 不怎么动弹,没两年就去世了。

哥哥也给她做过,和妈妈配方一样的蛋炒饭。哥哥惹她生气了,就会做给她吃。但哥哥很少惹她生气。

或许,那时应该多生几次气的。可她不是一个爱生气的人。

“西江啊,来,喝一碗鱼汤,很鲜的。”许敏敏舀了碗汤给她。

“谢谢姑姑。”姜皙拿勺子舀一口;许城紧盯她,急得皱眉:“小心烫——”

话音未落,姜皙烫得挤眉龇牙。

许城无语半秒,没忍住,低头笑了下。姜添也笑,哈哈笑出声。许城的笑容就变得更大,拿手撑着额头别过头去,笑得耳朵红了。

姜皙脸也微红,慢慢吹着喝几口,渐渐,四肢都热了。这桌菜也很对姜添的胃口,他拿鱼汤泡饭,吃了一大碗不够,又去添了一大碗。

许敏敏自然开心,问:“西江呀,刚去哪儿转了,觉得我们江州怎么样?”

姜皙不太会撒谎,低下脑袋:“去江边走了走,江州挺漂亮的。”

“以后有假期,多来江州玩,姑姑这儿随时欢迎。”

“嗯。谢谢姑姑。”

许城没参与聊天,吃到半路,起身去拿了副一次性手套,剥小龙虾。剥出来的第一颗虾球放到姜皙碗里。

姜皙一愣,背后都出汗了,说:“不用,我等下自己弄。”

“没事儿。”许敏敏摆手,笑眯眯地说,“你是客人嘛,应该的。小城说你不能吃太辣的,我没放太辣,主要是酱香。西江你尝尝好不好吃?”

盛情难却,姜皙将虾肉塞进嘴里,连连点头:“好吃。”许城戴着手套的手伸过来,又是两颗虾球落进她碗里。

她知道他这人犟得很,说也没用,干脆不吱声,只有脸在不知不觉中染上虾壳的颜色,或许是鱼汤太烫所致。

剥了七八个,手套破了。许城摘了,擦擦手,手机恰好响起。是卢思源。

电话接起,一阵激动的喊声直冲许城鼓膜:“挖到了!许城!他妈的挖到了!”

许城心脏一突:“什么情况?”

卢思源几乎在咆哮:“骨头!成年男性!初步推测身高在178到183之间。”

李知渠身高180。“牙齿补过,我叫人调记录了。”

许城心跳极快:“我马上过来。通知肖老师没?”

“我想等确定了告诉她。”

“行。”

许城放下手机,眼神放空两三秒才凝了神,沉定说:“我有事先出去一趟。”

许敏敏也很激动,急问:“是不是李知渠?找到了?”

许城没答,说:“我先走了。”他看了姜皙一眼,并未说什么,走到玄关处,又回头看她。

姜皙察觉地回头。

许城说:“别乱跑。”

姜皙莫名脸一热:“嗯。”

他走了。

许敏敏望着关上的大门,叹了口气。

姜皙并不知道李知渠是谁,有些茫然。但她察觉得出来,这个人对于许城,不太一样。和其他案子不一样。

吃完饭,姜皙执意帮许敏敏收拾,两人在厨房里忙碌时,姜皙问:“姑姑,李知渠是谁啊?”

许敏敏拧拧眉:“说来话长啊……”

她往热水盆里打洗洁精,心下琢磨:虽然许城和程西江不怎么说话,可她瞧得出来,这姑娘在许城心里份量可不轻。

有些事,或许她侄儿说不出口,可这两人要是在一起,也不能藏着掖着的。

这么一想,许敏敏就打定了主意,说:“西江啊,你知不知道,我们家小城,其实很小,爸爸妈妈就不在身边了。”

姜皙正把盘子里的剩菜和鱼骨往垃圾桶里倒,说:“知道啊。”

许敏敏微讶,心想许城连这都跟她讲了,自己的判断果然没错。

“你知道他爸爸怎么死的吗?”

姜皙说:“他伯伯跟外头的人做局害的。”

“是我们江州当年最大的恶势力,姜成辉姜成光那两兄弟。姜家想吞并许城爸爸的船运公司,使了阴招。”许敏敏叹息,“我们小城,从小家境很好,父母很恩爱幸福的。小时候要什么有什么,可一下子,就什么都没了。”

姜皙怔了怔,许城没跟她讲过这个。

“那他给你讲过方信平警官吗?”

姜皙心跳得很快:“嗯,说是像父亲一样的人。”

“真跟父亲一样呢。小城读初中那会儿很叛逆,跟混混搅在一起,废学了。有次,那帮年纪大的、家里有头有脸的混混飙车,意外死了个人,总有人得担责。想推到小城身上,是方信平捞的他。后来,也是方信平把他摁回学校,一直保着他,不让那些高年级的混混来骚扰。”

姜皙接过许敏敏递来的洗净的碗盘,拿清水涮着,嗯一声。

“等他上高中后,对他这么好的人又多了两个。他班主任肖文慧老师。还有李知渠,肖老师的儿子,也是校场路派出所的警察,入职后跟着方信平,成了他徒弟。李知渠跟小城很合得来,小城一直叫他哥哥的。”

姜皙在水龙头下冲着盘子,问:“他……死了?”

“05年冬天,快十年了。”许敏敏双手浸在泡沫水里,拿抹布搅着盘子,语气哀伤,“小城最后一次见李知渠,两人闹得很不愉快,吵了架。后来很久不联系,再后来,李知渠就失踪了,小城心里……一直后悔,也自责,没好好告个别。”

“为什么吵架?”

许敏敏迟疑一下,说:“方信平跟他女儿都被我刚说的那个姜家害死了,死得很惨。李知渠想给他们洗冤,让小城给他做线人,就是卧底那种。”

姜皙心里猛地一扯,心跳骤升,手里的盘子截住水流,一大片水花滋溅到她身上。

“衣服打湿没有?”许敏敏抓着碗和抹布,空不出手,“西江,你自己把身上擦擦啊。”

“没事,等下就干了。”她将盘子放入晾架,心跳很快,“做卧底……成功了吗?”

“成是成功了……”许敏敏忆起过去,眉心皱起,像是有些痛苦——但人也崩溃掉,差点毁了。

她斟酌再三,没说出来,见姜皙等着自己,勉强笑笑,“小城,也不是很开心吧。”

姜皙问:“……为什么?”

“他觉得,伤害了一个信任他的人。那孩子,是无辜的,也命苦。小城那时啊……”许敏敏眼眶竟红了,她不愿讲这些伤心事,摆摆手,“没什么,也没什么。”

许敏敏生怕讲太多,会影响程西江和许城的感情发展,忙转口:“他对那女孩没什么的,就是感觉很亏欠。这也是人之常情。毕竟,那孩子可怜的。你别介意啊,也别跟他提这事儿。提不得。”

“嗯。”

“乖孩子。”许敏敏微笑,“你一帮我呀,这么快就洗完了。”

她倒掉脏水,重新搓洗着抹布,叹:“李知渠总算找到了。肖老师那两口子……哎……等了十年。我都不敢想他们是怎么熬过来的,不敢想呐。”

姜皙抬头,窗外,天已经黑了。她的影子映在窗户玻璃上,薄薄的一层,看不清脸。

*

四月初,春夜料峭。入夜了温度低,江边尤甚。

芦花沟位于江州北城东北角与下属县城交壤之地,土地贫瘠,污染严重,只有芦苇及水生杂草能生长,附近少有人烟。

此时的芦花沟在几十人整整七天的翻找后,被掀了个底朝天,新生的青绿色芦苇全绞在烂泥里,茎干、枝叶、根系和稀泥绞缠成团。

天色已黑,江边滩涂上星星点点,是警察们拿棍子支起的一串串LED灯。灯光将来往每个人的脸孔照得煞白。

许城步行过去,大片伏倒的芦苇编织一张松泛的软地毯,踩得脚下泥水滋噗,又不致让鞋底深陷。

许城一眼找准人群最密集处,看到了卢思源,他正蹲在地上查看。在场的警察有不少是曾经方信平的同事或下属,都认识许城。

有人打招呼:“你来了。”

“嗯。”许城走到卢思源旁边,看见了地上的人。准确来说,是骨头,沾着稀泥的灰色骨头。

一张裹尸布铺在滩涂上,躺着零零碎碎的、刚拼凑起来的白骨,连泥巴都还没洗净。

许城将“他”上下扫一眼,最终,目光定在“他”的骷髅头上,他盯着“他”黑洞般的眼眶,忽然,一股巨大的疼痛朝他冲击而来。

他已有预感,说:“卢思源,就是他。”

他说:“不会错了。就是李知渠。”

卢思源抬头:“八九不离十。但再等等,我同事回局里找档案袋了。”

正说着,一道颤抖的声音乘着夜风呼唤而来:“思源!许城!”

是肖文慧。

许城和卢思源同时一惊,回头;满头花发的肖文慧和李医生一道,互相搀扶着,踩着稀泥踉跄而来。

两人立刻上前,许城拦扶住肖文慧,说:“肖老师,您先等等,等警方核实死者身份。”

“不用等了。许城你让我看一眼,我看一眼就知道他是不是李知渠。”肖文慧一张脸苍老得可怕,但眼里闪着冷铄的光,镇定道,“你让老师看一眼,就一眼。我受得住,我不会搅乱现场,你放心。我看一眼就知道他是不是。”

许城沉默片刻,与卢思源对视一眼,互相点了下头。

他扶着肖文慧走去,围在泥白骨旁的众人散开一条通道。

肖文慧走到裹尸布旁,在许城的搀扶下,微微佝偻下身子,将那具骨头从头看到脚趾,又从脚看到头颅。

她站不住,忽然一下跪到地上;许城跟着蹲下,搂住她的肩。

肖文慧开始颤抖,她不禁伸手想碰那骨头,但又知道不能碰。母亲身子往前一弓,头低下去,双手抓进泥地里,泪珠直往下掉。

许城的心跟着猛地下坠,他知道了。

“是他。”肖文慧呜咽,“是我的儿。李知渠。”

一旁,李知渠的父亲李医生也瘫坐地上,泪水纵横。

“我的儿……你是妈妈心尖上掉下来的肉啊。你怎么能走在妈妈前面……”肖文慧轻轻哭诉着,泪如雨下,她扭头看向丈夫,“十年前,他给我托梦,他就是一身的水,湿透了,站在芦苇花里,来跟妈妈告别。老李啊,你还不信。我那个梦,就是李知渠,你还不信……全江州的人都说我是疯了,我咒我儿子死。”

李医生已泣不成声。

周围的警察们不忍卒视,纷纷红了眼眶,落了泪。

江风呼啸着,肖文慧抓着被踩成泥的芦苇,忽然大哭出声:

“知渠啊,是妈妈对不起你,是妈妈笨,妈妈蠢。”肖文慧仰天嚎啕,发疯了般捶打自己的胸口,打自己的脸,“我蠢呐,你都站在芦苇花里了,我怎么就没有想到是芦花沟,我怎么就让你在这又冷又湿的泥巴地里埋了整整十年啊……”

许城控制住她自我捶打的双臂,将她揽进怀里,紧紧搂住。他咬紧牙,一行泪从通红的眼眶里砸落。

妈妈的嚎哭声直奔夜空而去;江风呜鸣,江水滔滔,夜空星寂无言。

*

卢思源同事传来李知渠生前的牙齿检查报告,目测与白骨的吻合。虽还要等DNA对比,但根据目前线索,众位警察已知,这就是失踪了十年的李知渠。

肖文慧和李医生痛哭过后,稍稍恢复了平静。

过去十年,他们早就知道儿子已死,尤其是肖文慧。如今,尸首终于现世,伤心悲恸之余,也了却了一桩心事——儿子,总算找到了。

接下来,就只期盼警方早日破案,还李知渠一个公道。

*

夜里十一点半,江州老城区夜幕低垂,路灯掩在新发的春叶里,街道上光线昏昧。

老江烧烤店内人声鼎沸,店外却没人。春夜凉,户外坐不住。

许城跟卢思源挑了户外一张桌子,坐下点菜。老板说:“里头还有位置呢。外头冷。”

卢思源说:“我们聊点事儿。”

“行。”老板推了个热风机来桌边。

许城说了句谢谢。

卢思源倒满两杯啤酒,推一杯给他,说:“咋兄弟俩是不是得碰一个?”

许城拿起杯子,和他一碰,清脆一声。

两人都是仰头饮尽,放下空杯,良久无言。

卢思源熬了几个通宵,眼圈黑得吓人,却扯出一丝笑容来:“终于找到了。我算是有半张脸能见肖老师了。”

他继续倒酒,说:“还得是你。要是其他人,这线索或许就漏了。”

“多亏你。”许城看着他,目光沉静,“换做其他人,这些天或许搜不出结果。”

卢思源无奈摇头:“兄弟,工作难做。你不知道我收到你的线索,再往前推,有多难。上头说这线索不够确凿,怎么都不肯批。得亏你出主意,让肖老师李医生去投诉申诉,市里头一帮老师医生联合起来围着局里发声。上头才松口。”

卢思源指指他,“就你蔫儿坏。这种招儿也就你想得出来。”

许城喝着酒,不带笑意地弯了下唇。

服务员送来烤好的牛羊肉和鸡翅韭菜。

待人走了,许城抬手敬他:“你这几天压力很大。辛苦了。”

“这都没什么,哪怕是微乎其微的线索,我都得去找。”卢思源说,“我得报肖老师的恩。”

肖文慧是卢思源的任课老师。高一那会儿,卢思源又瘦又矮,从乡镇上来,很自卑,有次在物理课上睡觉,肖文慧没批评他。下课后,她将他叫到一边,问他最近是不是太累。又说他衣服太薄,带了几件她儿子高中的衣服给他。肖文慧还夸他聪明,就是不太专心,要是认真听讲,一定能把物理学好。

就因为她的鼓励,卢思源一直没放弃学习。

长大后,卢思源跟许城说:我哪儿聪明啊,我一点都不聪明,我就是纯努力。记着她的话,高中三年没放弃过,才有的今天。不然我早进厂了。

“但后头的工作,难。”卢思源叹气。

许城明白。他在誉城那样的大都市,碰上基层工作,有时都难开展,何况江州这种小地方。虽说十年前除了一波恶,残余势力仍是盘根错节。

“慢慢来吧。”许城说,“我来之前收到深城警方回函,他们会调查董奇说的那个工友。至少人是找到了,等各方线索慢慢汇齐,拼图总会完整。”

“希望吧。”卢思源吃了一大口羊肉串,烤肉的香味叫他满足了点,人也松泛了些,“这家味道还跟之前一样,什么时候我们宿舍四个能聚在这里再吃一次。邱斯承跟杜宇康都在誉城挺好的吧。”

“嗯。”许城喝一口啤酒,忽问,“当年帮姜家走账的邓坤,后来一直没线索了?”

卢思源抬头:“他不是逃去海外了么?怎么了?”

许城说:“他跟思乾集团的创始人于平伟,是朋友。”

“你怎么知道?”

“在思乾集团荣誉室的照片上看到的,1995年的合照,于平伟跟几个合作方,里头有邓坤。”

“你认识邓坤?”

“姜淮生日宴上见过他一面。”

“你认人的功夫也是了得。”卢思源说,“你在怀疑什么?那些大企业,都有些对外的渠道吧?再说,那都多少年前的事了。”

“也是。”许城没所谓地说。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吃完已是夜里十二点半,各自叫了代驾回家。

回到姑姑家,家中早熄了灯,静静悄悄。

一进玄关,他先极轻地拉开鞋柜,检查一眼——姜皙和姜添的鞋子都在。

凌晨一点,人都睡着了。

他觉得很累,前所未有的疲惫,累到脱了鞋都没力气换鞋,没力气走回卧室,他踩着地毯走到沙发边,一坐下去,人倒进沙发,就起不来了。

许城迷迷糊糊闻到自己呼吸出来的浓烈酒气,他很久不喝酒了,醉一醉也好。

有点冷,他应该去床上睡,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真的,起不来了。

沙发上男人呼吸沉沉,靠近客厅的卧室门很轻地吧嗒一声,拉开了。

姜皙蹑手蹑脚地迈出两步,探头看,就着窗外的灯光,见许城侧身睡倒在沙发上。

她悄悄猫近,闻见了酒味。他双眼紧闭,呼吸粗重,在睡梦中眉心也微蹙着,难掩悲伤。

或许是冷,他微微蜷缩着,那么大只一个人,看着却有些脆弱。

姜皙慢慢退回房间,再出来时,抱着一个枕头和毯子。她将毯子盖到他身上,又小心抬起他的头,将枕头垫在底下。

许城的脑袋在她臂弯里一扭,他的脸埋贴在她腹部,隔着薄薄的衣衫,男人灼热湿润的鼻息喷在她肚脐上,烫得要命。

姜皙魂儿都在发颤,过电一般,胸口热乎乎的,像抱着个刚烤好的烫手大山芋;可又不敢甩开他,怕将他弄醒。

也……不舍得甩开的。

她浑身迅速升温,慌忙垫好枕头,将他的头轻放上去。要抽手之时,他头再度一偏,细腻柔韧的脸颊滚烫地贴进她手心。

姜皙一惊,不敢动了;心跳砰砰地伸着手,捧着他的脸。

他嗅到她的气息,依恋地蹭了蹭,嘴唇和鼻子轻轻摩挲着她的掌心,呢喃:“你回来了。”

“江江,你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