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好后, 姜皙没有之前快乐了。
她开始愈发不安。
去年七月被抓回家中,姜成辉跟她解除过“误会”,说那人只是挨了顿打, 并没有死。姜家在转型,不会再从事那些不法的事;又说以往虽有不当之处, 但也养活了许多家庭,支撑着江州的经济。
他说, 商业上的事本就有灰色地带, 没有绝对的黑白。她还小, 社会经验少,很多事不是她能理解的。再说, 他养育她这么多年, 她难道一点恩情不顾?姜淮、姜添、阿文、阿武也统统不管不要?
他恩威并施,说这次她跟许城在外面晃荡,已经风言风语。她要敢再做这种事, 她这女儿他舍不得惩罚。但许城,他下得去手。
那时姜皙陷入混乱。她既不明白这些“道理”, 又太过势单力薄, 更害怕伤害许城。叶四把他摁进水里差点活活淹死的画面,成了她的梦魇。
她挣脱不了, 也无力抗争。她力量那么小, 能怎么办?只能缩回自己的壳里,背过身去,蒙住眼睛。
但这次分手, 重新唤醒她的担忧。她疑心许城在接触一些不好的事。可许城总说没有。他解释说,他和姜淮个性都强势,一起工作本就容易起冲突, 且姜家事务庞杂,难免烦躁动怒。
他一次次向她确认这是实情,目前姜家转型顺利,所从事业都规规矩矩,未来开发会是江州经济一大助力。姜皙从不疑心许城,他总这么说,她就信了。
许城自然是撒谎了。
再回来,姜淮对他的态度好了很多。吕奇不见了,从别处调来一个新店长。许城不知那天他走后别墅里发生了什么,但据说吕奇承认了,随后被叶四带去见姜成辉了。
没多久,李知渠问他,是否知道他一位线人吕奇的下落。
许城不知,也无法贸然打听。
那时,姜家对他明显比之前信任。一些内部交谈、或与他人重要通话,不再避着他。许城进而见识了更多的黑暗与龌龊,心力倍感交瘁。
时间一晃,到了春天。
距离许城第一次来画室见到姜皙,已过去两年。
那天是许城生日。
他事先知道,刚好邓坤来江州。当天下午,姜成辉和姜淮会跟他在会所谈生意。
姜淮说他生日,放他一天假,让他和姜皙两人好好过。许城说好。
吃午饭的时候,许城“很高兴”地喝了些酒;他不胜酒力,“喝醉”了;随后“昏睡”在卧室。
姜家庄园虽人多眼杂,但庄园外头,姜皙姜添住的小西楼一直很清净。阿文没被招呼,也都待在佣人房里不乱走。
许城原以为姜皙到了下午,会像平时一样去上家教课或画画。但姜皙一直留在卧室照顾他。
她以为他真醉了,一会儿给他喂水,一会儿给他擦脸擦手。哪怕他装睡着,她也躺在旁边静悄悄地看他。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许城“惺忪”睁眼。姜皙侧躺着,注视着他,眼神一如往常的温热切切。
她小声:“你现在有没有舒服点?”
许城不说话,突然凑上去咬住她的唇,动作激烈,极其用力而粗暴地吮吸,像某种不可控的动物。
姜皙吓了一跳,她舌根剧痛,从未被他这么暴力对待过。可她虽不知所措,却也不由自主搂住他的脖子,有些凌乱地想要迎合他。
但许城的手指很突然探进裙子,他从未触碰过的地方。
姜皙“呀”地尖叫一声,慌忙推开他,弹了起身。有些楞楞的。
“醉酒”的许城侧趴着,大半张脸埋在枕头里,“沉睡”了过去。
他感觉,姜皙很不安地跪坐在床上,双手紧揪着床单,静止了足足一分钟。她动作很轻地爬下床后,似乎又在床边站了一会儿,终于,蹑手蹑脚地轻拿起拐杖,出去了。
房门咔擦关上的一刻,许城缓缓睁眼。
他立刻起身下床,用纸巾将手指擦干,拎上黑包,出了门。
出发前,许城绕到画室外看了眼,姜皙已开始画画。许城清楚她的习惯,一旦开始,就会认真画上几个小时。不出意外,不会中途离开。
他很快隐进山林,不见了踪迹。家里人都以为当初姜皙逃走是躲在某辆出门的车里。但姜皙偷偷告诉了许城山后的秘密小径。
许城飞速赶往姜氏在新区新建的办公楼,没从正门进。他绕到后墙一片树林隐蔽处,从窗口攀爬进男厕所。拿出包里准备好的一套黑色衣服换上,又戴上棒球帽和口罩。
他顺利潜进去。这栋楼为新建,下周才会装监控。今天又正好周末,办公区空空荡荡。
百叶窗全部闭合,一抹抹微光呈平行线,充斥着昏暗的走廊。
但他需要看准时机,避开巡逻的保安和打扫的保洁。
许城在办公区和消防通道几番躲闪,顺利上楼,潜去姜成辉办公室。
四下无人,办公室门紧锁。许城早前就偷到印模,配好了钥匙,顺利开门进屋。
姜成辉办公室很大,百叶窗落下,却未阖上,下午的阳光一条条切割着室内。
许城直奔办公桌。抽屉和柜子都有锁,他用李知渠提供的万能.钥匙一一撬开。
他镇定着吸一口气。首先打开抽屉,是今年姜氏总体的月度账单,他早看过,明面上都是正常的。他不浪费时间,很快关上。
他蹲在地上打开柜门,里头一个巨大的保险箱,焊死在墙里。
他不知道密码,但和姜家父子相处的这么多天,他将所有碰到过、偷到过的钥匙都印模了。
保险柜紧急开锁需两把钥匙。
而现在他手上有除开办公室门锁和万能.钥匙的十六把。256种组合。
百叶窗的黑白光影切割在他身上,他帽檐拉得很低,鬓角的汗水淌进口罩里。
内心天人交战,但不肯就此罢手,先用密码,试了下姜成辉本人和姜淮的生日,都不对。第三次不敢试了。
只能条件反射地开始飞速试钥匙。他手速极快,先试出有八把钥匙太大或太小,两边锁孔都不能进。
剩下十把,有五把只能进一侧锁孔。
一番下来,组合锐减至四十五种。
他镇定而极有耐心,快速而稳定不乱地一次次插孔,拧动,抽出,换钥匙,组合,插孔……不知试了多久,某一刻,突然听到一弹。
他被惊到,浑身一震,保险柜开了。
里头竟放着一把枪和几排子弹,以及五六本账本。
他飞速取出账本,越翻越快,汗水直流,手开始发抖,脑子里飞快处理着眼前看到的信息。但……这只是姜家所有产业过去几年的账本,收入可谓数字惊人。
不够。
他清楚,这已经是洗干净了的钱。
没用。
就在这时,他听到“叮”的一声,电梯开门。
许城瞬间屏住呼吸,静止一秒侧耳听着,有脚步声。他立刻将账本摆回去,关上保险箱,抽出钥匙。
下一秒,他听到办公室房门上钥匙进孔的声响。
许城骇然,在门开的一瞬,滚进旁边的洗手间。
姜成辉姜淮进屋了。按理说,他们现在应该在会所,怎么突然来了这里?
许城贴在洗手间墙壁上,盯着那扇唯一的窗户,脑子里几条思路同时运行。
这是六楼。
他浑身紧绷,极轻地猫到窗边,朝外看了眼。墙上有一道光滑的排水管,挡雨板层层叠叠。外头一排梧桐。
姜成辉说:“看见没,女人能拿住很多人。”
许城正要跳上窗户。
有人敲门,屋里静了一秒。很快门开,新来的人笑:“我想着还没来过姜总的新办公室。”
许城上窗的动作僵住,这声音他隐约耳熟,但想不起来。
因来了人,姜淮快步走去将百叶窗刺啦一下拉开。刺眼的阳关洒进办公室,也照亮了卫生间一角。
许城立刻贴回墙壁,心脏狂跳。
他该走了。
来人接着说:“我喜欢学生,小姐看不上。姜总你懂我的,我最喜欢有知识的女学生。”
姜淮的影子从卫生间的地板上晃过去。许城深吸着气,再度看向窗户,他必须走了。就在这时,
姜成辉笑:“女学生不好搞,气性大,爱跳楼。”
那声音叹:“我偏喜欢,这才有劲儿……”
许城突然记起了这声音,寒从脚底生。他压抑着呼吸,一点点贴近洗手间门缝,一点点,移动视线——那人坐在窗边的单人沙发里,许城首先看到他肩膀,他稀疏的头顶,他半边侧脸……
没看错,江州市新闻播报里经常出现的那个人。
许城如坠冰窖,浑身汗毛倒竖,立刻收回视线!
必须走了!
他无声跳上窗台。
“那是卫生间吧,我借用一下。”那人起身。
屋里一串脚步声。
许城抓住排水管扑向外面。
他沿着排水管和挡雨板往下,速滑至二楼,奋力跳进梧桐树里。
他攀在树干上,两三步滑降,不顾树枝刷刷和灌木丛里突然窜出的三四只猫。隔着重重树冠的掩映,拼命跑远。
“什么声音?!”
许城沿着院墙根和梧桐树奋力奔跑,一次也没回头。
他跑开老远,冲到路边拦了辆黑车,瞎转几条街,下了车;找个垃圾堆扔了帽子口罩;又换了几辆黑车,中途扔掉黑色外套。
他一路仿佛原地逃亡,浑身是汗,心底发凉。
无数的江州新闻播报、西装笔挺的人、深不见底的黑暗、惊人的账目、江上的浮尸……
所有画面在他眼前飞舞,他仿佛头一次意识到自己究竟触碰了什么东西。
他所在的这座城,烂掉了。
难怪姜家为所欲为。他抬头望天,一把巨大的黑伞笼罩着,昏暗无光。
他想去派出所,但或许没用。他现在应该回去,回姜皙的房间,如果姜淮发现他不在,他必死无疑。
他太恐惧,怀疑那人看到他了,怀疑所有人都看到他了。或许倒计时后,他会变成江上漂浮的尸体。
许城看见破败的江州老城道路两边开着粉的、黄的、红的春花,诡异得很。
他站在光天化日之下,心中的惶遽与无力却像漫天的黑夜包裹住他。他居然还走进路边小卖部,买了一瓶白酒,拧开盖子,边走边喝起来,喝完把瓶子砸得稀巴烂。
他怀疑,他明天就会死于非命,后天则是李知渠。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后山的,他一路踉跄回小西楼,透过窗户,见姜皙仍坐在原地在画画。
她还是他离开时的样子,一袭白裙,洁白,安然,宁静。
只不过,此刻阳光走到了她脚下,而她的画布上已显出景色。
许城像是跋涉千万里的旅人见到了清水;无尽暗夜中的赶路人见到了光,唯一一束干净的光!他快步进楼,直奔画室,狂推开门!
姜皙吓一跳,见是他,又笑了:“哥哥刚才还打电话问你在干嘛,我说你在睡觉。你怎么就醒了?”
许城心脏狂跳,不知是因为酒精还是长途的奔跑、抑或是压抑的恐惧,他脑子里混沌一片,麻木地说:“我做了个噩梦,醒来见你不在,有点害怕。”
这话让姜皙愣了愣,觉得他很反常。她立刻放下画笔,着急忙慌地小跑去他身边:“你怎么了?脸好红,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她关切地摸摸他的脸:“发烧了吗?”
许城没答话,他心跳很快,盯着姜皙。
她说的话,他一个字也没听清。
他茫然地抓了抓头,只觉得很热很热,他跑了一路,灌了酒,酒精在脑子里晃荡。今年入春晚,又碰上倒春寒,姜皙怕冷,画室里的暖风太足。他觉得没法呼吸,胡乱扯着领口,几下就将薄衫脱了扔地上,衬衫领口也扯开大半。人本想坐在软榻上,却一下跌落在地,把软榻上的毯子给扯落下来。
他席地坐着,双眼茫然。
“你怎么了,很热吗?”姜皙跪到他面前,看着他半敞的衬衫,目光不自禁就落到里头,薄肌硬骨,随心跳起伏贲张。
他瞧见了,盯着她,忽然开始解剩下的衬衫扣子,薄而有力的八块腹肌展露无遗,他嗓音蛊惑:“看什么?你又不是没看过。还记得吗?”
姜皙的脸刷地红透:“不记得。”
“撒谎。”他一只手捧住她发热的脸颊,无名指和小指头指尖抵着她脖颈上突突搏动的脉搏,“两年前,就是在这儿,我哪儿都被你看光了。姜皙,你要抵赖?”
她争辩不过去了,娇声道:“是你自己非要给我看的。”
“所以你不喜欢吗?”
他指尖她的心跳愈发剧烈,女孩眼睫垂了垂:“喜欢的。”
她小手凑上去,摸摸他的腹肌。
“公平起见,你是不是也该给我看看?”他嗓音里已沾染了情欲,另一手抚上她的膝盖,裙边,向上。
她小脸贴在他掌心,微微张口,开始发颤,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他摸到了她的蝴蝶结,沿着蝴蝶结的索引而去,柔软而饱满,像郁金香的花骨朵儿。
姜皙轻轻呜出一声,细眉轻蹙,眼神已开始迷醉。
拉链绽开,沿肩滑落,像剥开的米粒。
她小手无力地攀抓住他的手臂,软软地唤了声:“许城……”
许城突然抱紧了她,疯狂地亲吻。
他呼吸滚烫,像是一个发高烧的人,吸取着最后的水源。她早已浑身绵软,坐不稳,被他压倒在地,卷下地的毯子带倒画夹。画笔颜料,乒乒乓乓滚落。
许城仿佛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耳朵里全是心跳,像是某种本能驱使着他发疯,什么理性都没有了。
姜皙一开始有些被吓到,以为他还没酒醒。但他身上与其说是酒味,不如说是荷尔蒙的气息,很浓烈,很粗暴,却又涤荡着激昂的情绪。
姜皙被他亲吻抚摸得神思迷蒙,只觉他的脸滚烫得可怕。他的吻像是来自高烧的人,火焰一般,烫进了她心底。
她什么也不知道,但身体从皮肤到心尖儿都在细细密密地发痒,酥酥麻麻,像有千万只蚂蚁涌进来,搬空了她心里的一切。
她搂着他的脖子,在他亲吻她耳朵的间隙,气喘吁吁地问:“我好难受啊……许城,你很难受吗……”
他很难受,像是所有的恐惧、愤怒、无力、憎恶、悲哀、纠结、渴望、歉疚、痛苦、爱意、所有的情绪在他脑子里、身体里搅成一团,要爆炸了!
许城很乱,根本无法冷静。或许有那么一瞬间,有那么一丝理智告诉他要停下,绝对要停下!
但他停不下来。他身体里有一种野火燎原般的毁灭欲,恨不能将自己和周围一切都烧成地狱。
他那时候大概没有理智了,完全被渴望和本能控制。他很低地说了句:“姜皙,给我。”
姜皙懵懂地说:“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啊。”
于是,他最后一丝理智,像细小的灯丝一样咔擦掐灭了。
但姜皙完全不谙世事,根本不知道他其实要干什么,在干什么。
他没有教过她。
那一刻,她惊恐地缩成了一个团,她的手在他手臂上、背上乱抓。
可偏偏她也没有拒绝,没有半点不愿或抵触,乱糟糟地、却心甘情愿地接纳着他的一切,包容着他的所有。
知道自己被纵容着。于是,他还在发疯,像是彻底疯了。
大概是真的,,她眼泪都出来了。但她没出声,只是呼哧喘着气,指甲在他手臂上抠出几条血痕。许城这才回了半分理智,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
他亲吻着她,低声哄了她好久。
但他停不下来了,像在黑夜里恐惧奔逃了整晚的人猛地冲入温柔安宁的避风港。那熟悉的干净又熨帖的气息,无时无刻不再安抚着他的心。怎么停得下来?
他一直没有停下。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宣泄心中苦痛,还是在沉醉于深爱里。是迷惑,还是清醒。他分不清。他只知道他的心一直在剧烈地跳动,浑身的血液始终沸腾,皮肤一直在泌汗。
渐渐,许城变得温柔。姜皙也慢慢接受了一切,轻哼着,笨拙但柔情地拥抱着他。姜皙觉得她的心和他很近,像融为一体,连灵魂都纠缠在一起。
砰砰乱撞的是她的心跳,亦是他的脉搏,奏出一首和谐的旋律。蓬勃蒸腾的是她肌肤的温度,是他滚烫的鼻息,小动物般的亲昵,相爱相亲,直抵心底。
姜皙莫名很喜欢这于她来说全然陌生却刺激新鲜的体验,像最贴合的齿轮严丝合缝卡在一起,再也分不开。只有对方,滋润,紧密,内心满满当当的熨帖。
她觉得好幸福,幸福得要晕掉。
许城搂着她,在她耳边低低地唤:“江江~”
“江江~”
那是他第一次这么唤她。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叫她,但在那个时候,他莫名就这么唤了,带着无尽的柔情:“江江~”她似乎很喜欢这个称呼,很轻地在他耳边嗯嗯回应,亲着他的耳朵,带着满心满身的欢喜。
许城其实并不能记起和姜皙在一起那一年多发生的每一件事,尤其岁月渐长,模糊了过往。但有些事的画面和气息,留存得很清楚。
就像那天,
他像上瘾了一样,一次一次,拥有着她。
画纸洒满了地板,阳光起先刺眼,后来暗淡下去。窗外有漫天璀璨的晚霞。后来,有极皎洁的月。
他记得姜皙的肤色在阳光下是一种清澈透明的白,如果画在画布上,锌白里要添点钴蓝;但她的肌肤在月光下又变成陶瓷般的实质的白了,钛白里要加点铬黄。
那一天,他和她封闭在画室里面,与世隔绝。
环境很安静,一些细微的声响都清晰可闻。
她汗湿的背粘黏在裙子薄纱上的声响,她的手指轻抠着毛毯和软木榻的脆裂,她的脚蹬着画纸唰唰划地,她破碎的、湿润的、娇弱的声音。
他甚至记得那天她身上的气味,起初像清晨的露水,渐渐,气息变得浓稠,带了诱惑,渐渐和他的融在一起,变成迷离好闻的甜腥味。
也记得她很傻气地羞窘地说:“原来那个,是放在那里面的呀。”
他坐起来,将她抱坐起身,她吃痛地哀哀呻吟,却又像是满足,脸上有涣散的浅浅的微笑。那一刻,他竟也觉得幸福。
后来,许城裹着薄毯滚下软榻,在地板上睡死过去。不知睡到什么时候,月光似乎更皎洁了,户外像开了很亮的探照灯。
他依稀听到门外姜淮在问姜皙:“许城一下午都跟你在一起?”
“对啊。他醉得一塌糊涂,”
姜淮:“他在里面吗,我进去问……”
姜皙匆忙拦住:“不行。他睡着了。你要干嘛?”
姜淮:“一下午一直都在一起?”
“你刚不是问了吗?”
“一下午待在画室,到现在,十个小时?”
“十个小时怎么了,我跟他天天一起都不腻。”
“啧啧,玩什么呢?”
姜皙声音低下去:“不告诉你。”
姜淮:“你跟我还有秘密?”
姜皙:“说了不要你管。”
许城翻了个身,躺在一地的画纸上,他感觉手上有些不舒服,抬起来,借着月光,看见他的衬衫袖子上全是血。
软毯上,画纸上,他的手上。
有人开门,许城闭上眼睛。
姜皙很轻地来了,慢慢躺在他身边,脑袋枕在他肩上,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
许城任她,又静躺了一会儿,才深吸一口气,装作刚刚醒来。
他转了身,侧躺着,将她完全抱进怀里,吻了吻她的鬓角。
姜皙很幸福地搂住他的腰,嘀咕:“我刚才好累,就睡着了。结果我醒来了,你还没有醒。”
许城懒懒地嗯一声。
姜皙又开始拿手在他的脸上临摹轮廓了,从额头到眉心,她手指画到他鼻梁的时候,忽说:“中午你去哪儿了?”
许城睁开眼睛,心跳得很快。
姜皙的目光很清澈:“我跟哥哥说你在睡觉。但我去房间看你,你不在。”
许城说:“去找酒喝了。”
姜皙奇怪:“都醉了,还找酒喝?”
“嗯,壮胆。”
姜皙还是纳闷,但过了一两秒,明白他说的是什么,眼神有些躲闪,脸也再度烧红起来。
她的食指继续在他鼻尖上划,落到他人中,小声:“你……不用壮胆啊。我又不是不愿意……”
她说这话时,眼睫颤了颤,抬起眸看他,女孩的眼睛是含水的星。
那一刻,莫名地,许城的心像被利刃穿过,痛到撕裂。
她手指继续画,落到了他的唇间。
他微微启唇,唇瓣含住了她的指尖。她羞得瑟瑟一抖。
他欺身又开始吻她。她搂着他的脖子,一边回应他的吻,一边小声:“许城,我腰好酸了。”
“是吗?”他火热的手掌揉揉她的腰。他对她忍不住,就是想要。
“可是……”她羞赧道,“又好舒服呀。”
他嗓子很哑,干涩,却一遍遍唤她:“江江……江江……”
她是真喜欢他这么叫他,立刻又乖顺了,一如既往地,毫无保留地,将心向他打开。
这天之前,她全然不懂鱼水之欢。他教会了她。
原来,恋爱这大半年来,每每与他拥抱亲吻时她身体里对他那陌生的、燃烧的、无法填满的、只想跟他更亲密更紧箍的渴望,是要这样才能得到满足的。
好幸福呀。
她羞涩又欢喜,懵懂又兴奋地说:“许城,我觉得,好神奇呀。”
那时,他在她心里最深处,吻着她,轻声:“什么神奇?”
她娇憨地喃喃:“原来相爱的人,他们的身体是可以紧紧连在一起的。”
爱?!……
许城内心巨震。
那一刻,看着姜皙在月色中赤诚纯粹的眼神,他的心一瞬被那把利刃搅得稀烂,鲜血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