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阴,乌云一团团拥挤在头顶,压得很低。
太阳光从上方照下来的时候,云团四分五裂,地面上硕大的影子,在脚下缓缓流淌,地面上人群的面孔,时暗时亮。
墓园一点声音都没有,微风将树叶吹到脚下,撞击着鞋面的动静都能被捕捉进耳朵里。
因为被要务长当成心肝的那盆花现在只剩下了一个盆。
在上回那个因为忍不住发笑的人被要务长体贴帮助过后,每到悼念日前后,尤其是当天,所有人都异常的小心谨慎,说要务长玩弄特权当然是不对的,可他若是精神病呢?
所以当看见要务长拎起那个空花盆,放到眼前,花盆的底都穿了,他目光直直地从后面落在所有人脸上。
这一幕一点都不好笑,老天是想真的把他逼疯吗?
除了大部分人担心对方失控的战战兢兢,离他最近的几人,眼神中却只剩下担忧——他们都知道死而复生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有这么一株苗,好歹还能让对方吊着一口气继续活。
“那个,嘶,那个,”林梦之都罕见的嘴笨了起来,“它是不是长大了,出去遛弯了?蜀葵不就经常自己出门遛弯,前两天还被社区以不牵绳的理由扣了你10个币。”
谢崇宜的衣角被吹得往后翻飞,他站成了一樽雕塑,绷紧的下颌线,脉搏在皮肤底下突突地跳。
“时间快到了,先把正事办了再说。”
“老谢?”
站着的男人完全没有反应,他手指将花盆攥出了裂痕,脑袋却在花盆后面,困惑地歪了一下。
临近的人注意到他的异常,循着他的目光,朝人群后面看去。
人群后面,有一人从下面的山坡上踽踽走上来,他身上还是三年前的那身衣裳,沾满了黄泥,就像是在土里埋了三年再翻出来穿在身上,他冲站在最远处的谢崇宜笑了一下,大梦初醒的倦怠神色。
谢崇宜缓缓放下了花盆,空气中若隐若现的熟悉清苦香气让他瞳孔不自觉地紧缩,他脸上鲜少显露这么真实的表情,还在跟乌芷偷偷拉钩上吊一百年的沈如意都注意到了,他切了一声,说自己也可以这么帅,然后也回过了头去。
沈如意的眼珠子差点瞪出眼眶。
“哥!!!”沈如意声嘶力竭地喊了一声,转身就拨开人群,保龄球一样冲过去。
沈如意的兄长?沈平安啊,不是跟领主大人一起在三年前陨落了么?那条开满鲜花的大街,至今都无人去动手清理打扰。
除了蜀葵偶尔遛弯遛到了那儿,会撒上两泡狗尿以外。
谢崇宜看着沈平安被大力扑过去的沈如意抱得往后退了几步,他忽然间想到了什么,迈下台阶,所有人都没有看清他的身影,他就已经从沈平安身畔掠了过去,然后又骤然间,停滞在了原地。
芳草茂盛的原野起起伏伏,脚下的山坡平缓地延伸到一片白墙红瓦的楼房之间,一道熟悉的影子,在云团的不断变幻移动下,一点点出现在上方男人的视野当中。
他站在了石板小路的尽头,仰头看向上方,和三年前相比,他看起来几乎没有任何变化。
没有人忘记他,起码见过他的人,永远无法忘怀,也不敢忘怀,是谁牺牲了自己,换来了他们的新生以及地球上所有生物的新生,忘记对方就是背叛,比背叛信奉的真主更应该下十八层地狱。
但如今的溯游城,最少也有三分之二的人是没有见过此人的,所以他们疑惑,同样还慢半拍追赶那些突然动起来都面朝山下的人,在拥挤进去之后,他们就更疑惑了,在看什么?那只是一个不起眼的衣衫褴褛的人,今天是悼念日,如果是乞丐乞讨的话,还理应多给他一点食物,但给予兴师动众的注视,是为什么?
其余的人,被钉在了原地,有可能是幻境,幻觉,有些异能者的能量不自觉外泄时,就有可能出现类似的情况。
不过到目前为止,乌珩还没有在幻境里出现过,他最多出现在他们要务长的梦境里,因为要务长有时候会由于分不清梦与现实,又做出一些只有乌芷能解释的奇怪行为,比如他把所有死刑犯都关在了羊圈里,到现在还没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乌珩没有走人工铺的路径,他直接穿过草地,走到了谢崇宜面前。
“我让他们来告诉你我回来了,要你来接我,但他们的速度太慢了。”
青年说完后,林立的房子之间才传来慌乱的脚步声。
“要务长!领、领主大人在……”女人的声音在望见上方背影时,戛然而止。
谢崇宜的目光从乌珩的脸上移开,他看了女人一会儿,重新回看乌珩,他将手抬起来,手掌贴在了乌珩的脸上,温凉的柔软的皮肤刺得谢崇宜眼眶发涨。
藤蔓从脚下拱土而出,温顺地缠绕上他的手腕,它像是终于找回了自己的意识一般,藤稍撒娇一样蹭对方的手腕内侧,然后开始熟悉地吸血。
过了半晌,谢崇宜终于确定了心愿达成,他放下手,湿润的眼睛弯了弯。
“我应该说,欢迎回家么?”
乌珩还没来得及反应,眼前刚刚还在说话的人,就轰然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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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珩回归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基地内各个大小角落,人们争先恐后地想要拜访、探望、关心,但都被身边的人一一给拒之门外,乌珩需要休息,更何况,他们这些旧友都还没得及说上话呢,哪就轮得上外人了,但鲜花和食物仍旧跟不要钱不要能量似的往医院和要务长的住所送。
“喔,他太累了,身体也很虚弱,他需要休息一段时间。”陈医生把黏在谢崇宜身上的藤蔓几下扯了下来拽到地上狠狠踩了几脚,“他把你宠坏了,滚开。”
乌珩坐在窗台上,他还没有换洗衣裳,“为什么这么凶?”
薛慎:“老谢一直在放血养花,陈医生很生气,觉得他不爱惜自己。”
“那是该生气。”
“但我们没办法保证,老谢不放血,你还能回来。”
“发生了很多我不知道的事情。”
“当然,因为你让我们每个人都活下来了。”
其他的人远远没有薛慎这么冷静,但直接凑到乌珩面前对着他又揉又捏的却只有林梦之,他眼睛早就哭得全是红血丝,但没有嚎啕,“我草.你妈的你去哪儿了?你没死为什么不回来?你知不知道我们都……”
"我死了。"乌珩抬手用手掌擦掉了林梦之脸上的眼泪。
林梦之哑然,他捏了捏乌珩的手背,茫然道:“可是……”
收到消息跑来的人之中,还有叶教授,叶教授顺利用研究所的专用车请走了乌珩,乌珩只带走了林梦之,同时嘱咐其他人别忘了给那只海蛞蝓一点水,另外,“班长醒了告诉我一声。”
班长?这已经是个很遥远的称呼了。
在研究所内,叶教授给乌珩做了一个全身检查,连血液头发丝和角质层都被从身上扒下来塞入了仪器内等待结果。
“怎么样怎么样?死的还是活的!”林梦之激动地夺过那厚厚的一沓结果,看先一条都看不懂后他又还了回去,“快跟我说说。”
“活的,不过不是外面人所说的死而复生,他不是之前那个人。”叶教授说道。
林梦之的激动凝在脸上,“什么意思?替身?假货?”
叶教授继续浏览着手中的数据,咂了咂舌,“柳助理给你报的成人自考进修班,你去上了没有?”
“没有,怎么了?”林梦之理直气壮。
乌珩:“什么进修班?”
“柳宁嫌弃老子没文化呗,所以这两个月我都睡薛慎家里。”
“说不定进修班是薛慎给你报的。”乌珩一针见血。
林梦之醍醐灌顶。
叶教授无奈地摇了摇头,比起这几年神经兮兮的谢崇宜,旁边这位也没有好到哪里去,谢崇宜好歹还能比较有逻辑地解释自己养花救人的行为,林梦之搞出来的那些名堂,全部在往玄学头上靠——两人殊途同归,一拍即合,要不是去年林梦之要在中元节挖乌珩的坟来招魂,两人估计能一直厮混到今天。
他继续说乌珩的事情,“你的本体没有改变,谢崇宜给我看过那株苗,几年的时间还不足以让它产生基因突变,只不过你现在的身体,是由旧的意识和已经被粉碎的物质重新组成的,相当于你由记忆年前的古生物到人类重新进化了一次,所以你与上一个你已经不能百分百重合,但你仍然是你,这毋庸置疑。”
乌珩点点头,他其实不太明白,但不属于真的不明白,他的人类意识似乎还没有完全恢复。
“我不懂。”林梦之诚实道。
叶教授用手比划了一下,“就相当于,同一棵树,在不同年份开出来的花,你能说它是同一朵花?不能,可你说它们毫无关系,也不能,而乌珩本身就是那棵树,意识就是树,只不过组成他身体的成分,更新了一次罢了。”
见林梦之还是一脸的梦游,叶教授索性道:“现在的你,与十年前的你,其实也不是同一个人哦。”
这下明白了。
“但我还是感觉,有很多事情,记不起来。”乌珩甚至不知道这个老头是谁。
“很正常,你需要一些时间完成重置。”叶教授说道。
“那你记不记得我?”林梦之紧张地趴过去追问。
乌珩顿了顿,抿着唇摇头。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你记得谢崇宜记不得我,叶老头你抓紧把他脑子给电一电……”
乌珩见他真情实感地相信了,站了起来,“梦之,回去了。”说完后,他便转身朝门外走。
林梦之的声音一下卡在脖子里,他不可置信地回头,“你骗我!”追上去之后,他不满又带着哭腔的喊叫还回荡在走廊里,“你怎么能骗我?你知不知道老子刚刚差点被你吓死了……”
乌珩跟他和他们的感受都不太一样,他的身体还处于恢复期,意识还在东拼西凑,他仅仅是知道他们分开了一段时间,但他身体中并未有多少重逢的喜悦,就好像他们从未分开过。
返回的路上,林梦之给乌珩一口气说了许许多多他离开后发生的事情,比如窦露成立了环保组织离开了溯游城,比如应老师现在主要负责城内教育相关的事宜,但每个月都有人投诉他很烦人,又比如敖舍研究出了很多新品种蔬果,最新芒果的芒果核就拇指那么一点大,再比如重建的速度就跟坐了火箭一样,大家的生活水平都大大地提高,今年的新生儿都已经突破四百……一些使人不太高兴的坏消息,林梦之就没有提起,比方乌芷,比方阮丝莲,又或者在灾后的一段时间内,自杀人数激增,总之,不好的事情每天都在发生,没什么了不起,还是好消息更值得一提。
谢崇宜输液到了深夜,中途没有醒来过,乌珩在房间里见了一批又一批人,送来的礼物中只收下了吃的——原住民们都知道领主的喜好,除了要务长,谁送花他都不会收的。
晚上十点,缠着乌珩大半天的乌芷终于累了,倒在沙发上睡着。
乌珩坐在餐桌后面,静静地看着挤了三四个人的长沙发——他恢复的速度比他想象得要快很多。
后面出现的很多情况他都没有想到,他知道谢崇宜肯定会伤心,乌芷肯定会闹,林梦之多半也无法接受,可其他人,他不知道那是因为爱还是因为需要。
“你为什么不开心?我感觉这些人类都很喜欢你。”沐浴着月光的海蛞蝓忽然间出声。
“我长得就不开心。”
“好吧,”海蛞蝓把脑袋搭上瓶子的边缘,“你过几天送我回海里吧。”
“为什么?”
“我觉得还是海里比较适合我。”
乌珩点头之后,夜空之中,很远的地方,传来一声鸟叫,伴随着而来的是一只直接在楼房之间跳跃着接近医院的细影。
所有人都把它们忘了,它们从家里找来了。
硕大的鹦鹉在看见乌珩时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啸,它快速地变小,一头扎进了乌珩的怀里,对着乌珩又踢又啄。
“贱人,傻逼,混蛋,操,操操,不要我。”它叽里咕噜的,急得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蜀葵从楼下跑上来后,还差点把桌子都撞翻。
海蛞蝓看见这鸟,悄悄滑进瓶子底部。
一狗一鸟又是蹦跳又是叫喊,引得陈医生亲自来让它们安静,“病房里禁止吵闹,其他病人还要不要休息?”
四只生物被凶得一怔,X把头一歪,“死人一个,不得了不得了。”
“汪!”
乌珩垂眼看着比以前还像个土匪的鹦鹉,对对方在这几年学了多少坏,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陈医生跟之前相比,变化也不是很大,只是腐肉干枯了不少,所以人看着也清减锋利了不少,他被骂了也不生气,而是在门口一动不动地站了许久,过了会儿,他离开了,但很快又回来了。
这次,他走进了病房,“你吃不吃夜宵?”
“我不饿。”乌珩已经吃了很多东西,还有活的。
“谢崇宜给你养了不少吃的,专门等你回来了给你吃。”
“他还没醒,我们这算偷吃。”
陈医生摆摆手,“我偷吃好几回了。”
“……在什么位置?”
乌珩没有跟着陈医生一块去偷吃,他还是想先等谢崇宜醒来再说。
这一等,就是两天。
在这期间,乌珩见过了谢意,闻垣,等等许多人,他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中间,阮丝莲带着小孩还看过他,她的爱人是一个面容清秀的男人,听说末世之前是一个连锁超市品牌的创始人,现在也是高阶异能者,小孩长得像阮丝莲,像极了,特别是笑起来的时候。
“哥,哥哥!”她口齿还不清。
“啊啊啊啊!瞎叫什么?!”乌芷的反应超大。
阮丝莲蹲下来,忍不住笑道:"要叫叔叔,叔叔。"
“酥酥。”
孩子是可爱的,而且闻起来香香甜甜,乌珩在她面前蹲下,“你叫什么名字?”
“弦,圆弦。”
阮丝莲替她回答道:“阮弦,她跟我姓,她爸爸的姓不好听。”
阮弦没见过长头发的男生,她很大的眼睛一直盯着乌珩的头发看,终于忍不住了,伸出手抓抓抓,“漂漂亮亮。”她咕噜道。
阮丝莲在后面扶着阮弦的肩膀,目光从孩子身上落到了乌珩的脸上,她眼眶中蓄着眼泪,“我们都很想念你,谢崇宜这几年,他很痛苦。”
乌珩对她的感情比较复杂,他顿了一会儿,轻轻握住阮弦柔软的小手,“她是异能者。”
阮丝莲笑了笑,说“是的”。
聊了没多久,乌珩就见到了开车来接阮丝莲回家的她的爱人,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看着挺斯文,他是第一回见乌珩,小跑着过来,表情含着几分敬畏,“早就听说过您,您辛苦了。”
乌珩不喜欢这一类的寒暄,阮丝莲也知道,道别之后,她带着爱人和女儿离开。
“阿阮,领主比照片上的看起来要年轻啊,他是不是不上镜?”
“好年轻啊,像个高中生一样。”
“真厉害。”
“阿阮我最近总觉得不太舒服,你陪我去医院看看。”
窦露急赶慢赶,把手上的工作暂时交给了副队,她终于赶回来,非常没规矩地直接闯进了会议室,给了乌珩一个大大的拥抱,“想死老娘了!”
窦露回来的第二天,阮丝莲的爱人因为心梗倒在了单位,经多方查证,阮丝莲有很大的杀人嫌疑,暂时实行拘留。
乌珩没去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他和一狗一鸟,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医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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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崇宜一周后才醒来,他手指微微一动,搭满了床沿的藤蔓就唰一下像眼镜蛇一样昂起了身躯。
睡在沙发上的乌珩也坐了起来。
“你醒了?”
谢崇宜支着上身坐了起来,“我睡了多久?”
“一个星期。”乌珩给他后背垫了个枕头。
“你睡了多久?”
乌珩手上的动作一顿。
“你要找我算账?你也没好到哪里去。”他们都很自以为是,都背着对方,谋划着对方生自己死的一场局,只不过谢崇宜棋差一招而已,输了就要找他算账,这不公平。
眼前一道黑影闪过,乌珩还未反应过来,身体就已经被压倒在了谢崇宜身下,他看着上方的人,近在咫尺的一双眼睛,里面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发光。
一滴又一滴热腾腾的液体落在乌珩的脸上,乌珩眨了眨眼睛,再开口时,声音沙哑,“我也想要你活着。”
“我不怪你放血三年养花。”他音量降低。
谢崇宜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该笑,他将乌珩的下巴捏着昂起,俯身用力地吻住对方,刚触上,乌珩嘴皮就被咬得一疼,他下意识躲,上面的人终于找到了理由惩罚他似的,另一只手一把就攥住了他的头发,舌尖熟门熟路撬开齿关,袭进去后,就再没给他说话和发出声音的机会。
乌珩僵硬的身体被亲得发烫发软,本来极为戒备的藤蔓很快就都软趴趴地趴在床沿,谢崇宜慢慢松开了他的头发,手指沿着颈项、肩膀一路捏下去,乌珩疼得喉咙里溢出低喊,却全部都被谢崇宜含入了自己口中,几回合下来,乌珩眼泪被逼得不停流。
两人碰在一起的面颊被彼此的眼泪染得湿漉漉。
乌珩紧绷了一周的身体和精神松懈下来,他分不清身体的不适是因为谢崇宜恶劣的调情手法还是因为别的,在不可忍受的情绪冲击下,他含糊不清地说,“我爱你,谢崇宜,我爱你。”
谢崇宜没有哭着说,他扶起乌珩的头,与对方耳鬓厮磨,咬牙切齿,“乌珩,我爱你。”他一说完,就偏头在对方光洁如玉的耳垂上重重一咬,虫眼不复存在,他给对方打上了新的标记。
新生降临在乌珩头上,而谢崇宜迎来的却是复活。
“做吗?”青年被又捏又掐过的部位,还在隐隐作疼,可他不想停。
碎发遮掩,谢崇宜的目光湿润露.骨,但他却摇了摇头。
乌珩动了动身体,蹙着眉,“可是你一直戳着我。”
谢崇宜直勾勾地看了下面那张姣丽白皙的脸半晌,最终还是一把把人揣进了怀里,翻了个身,躺下,“真要做的话,等我调整好情绪后再说,不然我怕我忍不住弄残你。”
过了半天,谢崇宜怀中传来瓮瓮的一个声音,“喔,好的。”
作者有话说:
阿珩:有陈医生在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