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荨的确还没睡,她正在往脸上抹睡前护肤品,镜子里,一个瘦长的身影悄无声息地站在她背后。
“嘿!”蒋荨被吓了一跳,“你走路没有声音?”
“有人好像睡着了。”乌珩说,他扫了一眼蒋荨面前的瓶瓶罐罐,“那些是什么?”
“水乳眼霜什么的,怎么?不行,很奇怪吗?”蒋荨伪作不满,“感觉现在很危险啊,随时会死掉的感觉,所以不希望自己死的时候看起来像个乞丐。”
“找我做什么?”
“我想和谢崇宜通话。”
蒋荨这时候像个家长和队长了,乌珩再怎么厉害,也只是个高中生。
“有什么急事?”
“没有。”
“那……”
“我给你能量核,S级的。”
“那过来吧。”蒋荨改口极快。
乌珩慢慢挪了过去,在对方旁边坐了下来,蒋荨则一边使用着异能一边说:“这个时间段,信息中心肯定能连上,但能不能连上谢崇宜就不一定了,像谢崇宜他们这样的异能者,大多数时候都在外面出任务。”
“不过谢崇宜如果是跟汤延一起出任务的话,信息中心可以联系上汤延,汤延可以帮你去找他,就是有点麻烦。”
金色的光线在两人脸上浮跃,不到一分钟,蒋荨给乌珩塞了一只耳蜗,那边的声音很有礼貌但也很没有礼貌。
“你好A1为您服务,蒋荨,到现在为止,你联系信息中心就没有过一件正事,前天联系我看青蛙,昨天联系我看猴子,今天看什么?是觉得自己无事找事所以挑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才敢冒头吗?”
“我不是蒋荨,我找谢崇宜。”
对面沉默了一瞬,“不好意思,因为蒋荨实在是太烦人了。”
“谢崇宜去了北方基地。”
“你可以帮我联系到他吗?”
A1对两人的关系了如指掌,反正现在深夜,几乎无事可做,于是她马上助力两人的通话。
“请等我几分钟。”
信息中心的大部分网络都依靠着汤延的能量维持着,所以信息中心的任意一条网络都能随时联系上对方,更准确的说,应该是汤延监控着整个信息中心的信号动向。
A1联系输入了好几页的代码,一行一行的数字字母快速掠过屏幕,使人眼花缭乱,最终,一行省略号连续不断地闪烁。
汤延接下申请后,她的人物成像才在汤延面前显示。
“有事?”
“我找谢崇宜。”
生姜咬着玉米,“有事?”
“乌珩要找他。”
“哦……”
绕了一大圈,滋滋响的耳蜗里终于出现了谢崇宜的声音,乌珩看了眼睛发亮的蒋荨一眼,屈膝站了起来,走到了帐篷外面。
谢崇宜接走生姜递来的耳蜗,弯腰从桌子上随手捡了根玉米,也走到了帐篷外。
他边走边对着耳蜗那边的人率先低语,“对不起,我应该主动联系你。”
生姜恰好听到了后半句,他就没见过谢崇宜把自己摆得这么低过,撇了下嘴巴,和对面的几个队友对视一眼,“我应该主动联系你~”
“没事。”乌珩站在河岸边上,“通讯员说你现在在北方基地。”
“北方基地沦陷了三分之二,南下应该就是最近的事情了。”
“我们估计过两天就离开神见地了。”乌珩对北方基地此事的感受是没有感受,也不关心。
“神见地有遇到什么好吃的吗?”谢崇宜找了张板凳坐下,在心中计算着他已经有多久没见到乌珩了。
乌珩:“沼蛙,鱼,还有蘑菇,都比之前在外面吃的要好吃。”
“海拔比较高的地方,水土跟平原地区的不一样,都能让你吃蘑菇了?”
“我看到了陈医生的诊疗记录,他建议我吃素,对身体好。”
谢崇宜咬着玉米,听到这里的时候,忍不住一笑,“你什么时候开始在乎自己的身体了?”
乌珩歪头想了想,“今天白天的时候。”
“白天怎么了?”
跟谢崇宜相距千里的少年只是说了句没什么。
“哦——”谢崇宜拖着尾音,“哥哥撒谎。”
乌珩耳朵一热,“真没什么。”
他说完之后,耳蜗里就没有说话声了,只剩下谢崇宜咀嚼某种食物的声音。
“你在吃什么?”他好奇地问。
“没什么。”谢崇宜也轻描淡写地回答他。
“……”乌珩把耳蜗从耳朵里取了出来,他深吸了一口气,重新塞回去,“那我挂了。”
“欸。”谢崇宜的声音拔高了点儿,发觉乌珩没真的挂断,他不满道,“我在吃玉米,你也跟我说说,白天怎么了?”
谢崇宜本身的性格跟他外表所表现出来的疏冷高贵几乎是背道而驰的,他给乌珩的感觉甚至有点像,像一大朵棉花糖,融化之后,牵成细丝的糖粉缠满全身,越挣扎越是黏得紧,还甜得掉牙,呼吸都发腻。
乌珩不太能招架得住这种新奇又陌生的感觉。
“诊疗记录上说你活不了太久,我突然觉得活着挺好的。”
谢崇宜在那边懒洋洋地说我知道了,似是没受到这个消息的半点影响,“我活不了太久,跟你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你突然觉得活着挺好的?”
乌珩被谢崇宜的刨根问底弄得坐立不安,那些甜得发腻的糖粉似乎都渗进他皮肤里去了,堵塞住他的呼吸和神经。
少年很少情绪外露,能让他情绪外露的无非就两种,好吃的,不好吃的。
“我想你活着,想跟你一起活着,一直活着,你理解不了吗?”他呼吸急促起来,灰绿的颜色像两片颤抖的绿叶。
乌珩觉得自己整具身体都被谢崇宜血淋淋地给剥开了。
谢崇宜那边出现了诡异的时间长久的沉默。
河水流动的声音都压过了他们彼此的呼吸声。
直到谢崇宜主动开口。
“好吧,我只是想听你说你在乎我而已,不要生气,”谢崇宜说,就在乌珩以为谢崇宜会就此消停的时候,对方继续说,“如果哥哥主动一点的话,我以后就不会了。”
“过几天,等你出了神见地,在汉州等我,之后我们一起前往死亡之地。”谢崇宜的语气正经了些许。
乌珩略蹙眉,路线改变,他们的确不用再去耀州,但汉州也只是路过,“汉州有什么事要办?”
“还是之前那个土皇帝的问题,我答应了小哥,顺路帮他们解决。”
乌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孩了,他问道:“他们能给我们什么?”
“你最缺的人手,他到时候会尽可能帮我们安排。”
的确是很大的诱惑,虽然他有林梦之等人,但比起训练有素的部队,还是差得远了。
“那个土皇帝,很棘手?”
“听说是蛊师?他自己不怎么出手,所以我们掌握到的信息非常少。”
“蛊师?”乌珩蹲下来,手指探进冰凉的河水里,谢崇宜还没回答,他就拎了一条偷偷靠近他的如蟒一般大的鳝鱼出来。
谢崇宜嗯了一声,“他给不少异能者种了蛊,被种蛊的异能者要保命,就不可能背叛他,也必须要保证他的安全。”
“这么厉害?”乌珩口吻意外。
黏滑的鳝鱼被拽上了岸,疯狂摆动着柔软的圆柱身体,将地面敲得泥泞四溅。
少年手指自它咽喉下方刺进去,喉舌被穿透,虞美人滑进去将内脏吃了个干干净净,几百来斤的大鳝鱼不到两分钟就失去了生息。
谢崇宜并不关心那个蛊师厉不厉害,但乌珩的走神他几乎瞬间就察觉到了,眉眼间的神色也变得不虞,“你在干什么?”
“捉到一只鳝鱼。”乌珩说,“你吃过鳝鱼吗?”
“我不吃鳝鱼。”
“那你吃什么?”
“你。”谢崇宜没怎么思索就回答,说完之后,乌珩还没作声,他自己就笑出了声音来,这种无聊土气的对话以前学校里那些早恋的同学常说,他没有哪一次不觉得无聊透顶。
乌珩呼吸一滞,丢下已经失去了抗争能力的鳝鱼,回到岸边,洗掉了手上的粘液,神态清冷淡然,“是想跟我上床的意思?”
谢崇宜没留神,把手里的玉米直接掰成了两截,没在手里的那截掉在了地上。
“昂。”他回过神,把掉在地上的那截捡了起来,在裤腿上随意一擦,没浪费,“特别想跟你上床。”
“为什么?”乌珩追问。
谢崇宜说:“喜欢你。”
“很早就喜欢我了?可你在学校的时候不喜欢我。”
“在学校的时候没有不喜欢,只是没有机会认识你。”谢崇宜跟乌珩聊着天,没心思再吃东西了,他把玉米一颗颗剥下来,在桌子上摆成长条,“那时候在学校,你跟班里的人都很少来往吧,你知道我叫谢崇宜吗?”
“……知道。”乌珩只能记得住长相出挑的,很丑,或者很好看。
谢崇宜属于后者,他看见对方第一眼的时候就牢记住对方了。
“你不是脸盲吗?你怎么知道我的?”谢崇宜不自觉便开始了。
如果条件允许的话,他甚至想把乌珩的身体打开,放一双眼睛进去好好看一看自己在对方身体里到底占据了多大的位置。
乌珩低着头,“你长得比他们好看。”
“他们是谁?”
“学校里的人。”
“谁?”
“大部分人。”
“所以你记住了学校里的小部分人?他们是谁?”
“没有很多。”乌珩就连科任老师都没有记全,更遑论一天下来都说不上一句话的同学。
谢崇宜不像上次那样咄咄逼人了,他看着满桌的玉米粒,满意地笑了出来,“其实你一个也没记住,只记住了我,我说得对吗?”
乌珩的沉默就是回答。
谢崇宜也紧跟着沉默。
呼吸隔着千里纠葛在了一起,缠了一条线,同时绑紧了两个人。
“乌珩,我想你了。”
乌珩用手指挖着水底下的石子,“想跟我上床而已。”
“你不想?”
乌珩却不答反问,“你昨天是不是撸了?那个虫子有点奇怪。”
“哦,怎么?解决正常的生理需求有什么问题?”谢崇宜反应自然。
“但是那只虫子抱着我的手指……”
“如果你愿意的话,你可以摸摸它,”谢崇宜将声音压低,带着隐约的笑意,“不骗你,我会爽到。”
乌珩愣神的空档,谢崇宜在那头止不住地笑了起来,他的笑意还停驻在眼底,远处的街道尽头,一群群的飞蚁,飞檐走壁,瞬间占领了整条道路。
谢崇宜慢慢起身,但笑意还未笑,他举手按着耳蜗,垂眼,“好了哥哥,我这边有事,说晚安。”
乌珩抿了抿唇,“什么事?”
“下雨之前出现的飞蚁见过吗?只不过它们现在变得比一辆摩托车还要大,我现在所在的幸存者基地基本全是它们的身影,”谢崇宜快速说完,“哥哥,说晚安。”
乌珩这才说了晚安。
“晚安。”通话被切断。
通话切断后很久,耳蜗里真的一点声音都没有了,乌珩才把耳蜗摘了下来,他蹲在岸边,看着没有尽头的水面,从未想念一个人想念到如此煎熬过。
不管喜不喜欢,他此刻真的很想谢崇宜。
比面对看得见摸得着却吃不到的食物要不舒服多了。
-
乌珩睡觉不怎么爱动,一个姿势就能睡到天亮。
薛屺不一样,翻来翻去,把床铺当舞台,好像把每个看台的观众都照顾到了。
乌珩半夜醒来,薛屺正抱着他,脸都埋在了他的颈窝里,热气全喷洒在了他的皮肤上,那一块都被对方的呼吸浸染得湿软。
他动了动身体,余光却在此时瞥见了一抹鲜亮的明黄,眼神在瞬间清明,他一下坐了起来。
由滴水观音临时搭建的帐篷不算安全,所以帐篷外有人值夜班,以让众人放心休息。
可此刻,水流一样的明黄颜色顺着滴水观音渗透了进来,而被它流经的植物,全部发黑枯死——帐篷也因为根部的塌软而出现蓬顶歪斜的情况。
可为什么外面毫无动静。
乌珩一把就把薛屺拽了起来,接着揪着沈平安摇了两下。
“我好困。”薛屺又倒了下去。
沈平安更是毫无反应。
那些黏糊糊的东西流过来了,距离拉近了,乌珩才发现那好像不是水也不是液体,像是菌丝。
他想到了下午的松菇。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
他倾身揪着沈平安的脸,发了狠地掐,但对方没有任何要醒来的迹象,薛屺更是完全睡死了过去。
帐篷里的其他人也是。
乌珩只能自己先爬了起来,他挡在所有人身前,掌心绿光迅速催生了地面上的苔藓,反方向朝菌丝吞噬了过去。
在苔藓与菌丝互为抵抗时,乌珩快步走到X和蜀葵的旁边,他弯腰抱起了X,搂着百八十斤重的蜀葵,大步朝岸边跑去。
乌珩先是把狗鸟丢在了船上,扬手便是整片的虞美人从岸边拔地而起,柔软的植株挨挨挤挤地依偎着木船,黑色的花瓣一片一片地绽放开,在月光和雨水的照耀下,明艳又诡异。
安置好了狗鸟,乌珩回神,站在岸边,面对着山陵,他心跳几乎都漏了一拍——眼前的整座山,几乎都被明黄色的松菇给覆盖了,它们在发黑的树冠层底下,闪烁着金黄色的微光,从山脚下一直蔓延到山顶。
少年相信自己已经强大得可以和几乎全部的异能者抗衡,可移山倒海之力,他蹙了一下眉,他又不是神。
没时间再细想,乌珩快步跑回了帐篷,他看着从四面八方涌来的菌丝,它们所向披靡。
滴水观音松散开,化为盾牌,牢牢坚守在外。
乌珩直接用藤蔓栓住了所有人,没费什么功夫,所有半昏迷的人都被塞到了木船上,他甚至还有空把地上的装备垫子睡袋全部收了个干净。
站短绳索,他同时推三条船重新浮上河面,他跳上中间的那条船,所有虞美人顷刻间消失,藤蔓滑入船底,托着几条船朝越来越远的方向漂去。
整座山在夜晚,宛如一座金山,那些菌丝失去滴水观音和苔藓的阻隔,层层叠叠,堆积得犹如楼高,却在接近岸边时,缩了回去。
三条船在河中央静止不动,乌珩静静地船上,直到那些松菇从狂盛到销声匿迹。
整座山又变回了之前黑魆魆的模样。
天快亮时,又或许是离开了松菇的领地,其他人终于有了转醒的迹象。
“头痛。”薛屺抱住乌珩,“头好痛。”
沈平安直接坐了起来,他脸上一边一个掐痕,深得能看见血丝,他先是捂住脸,接着才看向四周,才发现自己竟然在船上,而不是在帐篷里。
“怎么回事?”蒋荨甩了甩脑袋,迷迷瞪瞪。
杨小云则是直接站了起来,完全不知自己在船上,差点倒栽进了河里,幸好被汪瑞祥眼疾手快拽住。
“下午的松菇,这里是它的领地,”乌珩轻描淡写道,“它在我们睡着的时候,想袭击我们。”
蒋荨一下清醒,“没少人吧?”
“好像没,”杨小云头疼得不行,趴在船沿吐得昏天暗地,他抹着嘴,回过头,“那我们怎么到船上的?”
托着几条船的虞美人簌簌收回,从左到右从右到左从上到下指着处于中间的乌珩,乌珩轻轻拍开它们,“举手之劳。”
众人心中已经明了,“那为什么你没有受影响?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乌珩摇了摇头。
“可能是因为他是植物共生体,而且还是木系。”汪瑞祥下意识去推眼镜,推了个空,“我的眼镜是不是掉岸上了?”
船上的人怜悯地看向他。
汪瑞祥双手平放在膝盖,深吸一口气,“我还以为我满世界的马赛克是因为受松菇影响的后遗症。”
乌珩:“你可以在那堆我收上来的东西里找一找,里面或许有你的眼镜。”
所有人几乎都是劫后余生了一回,要是没有乌珩,后面会发生什么,他们连想都不敢想,而乌珩也跟他们以为的不太一样,起码乌珩平时总是游离在众人之外,这种时候,先顾自己安全比较符合他们的印象他们也不会对此说什么。
只是没想到,乌珩居然一个都没落下,就连他们的装备都一齐“救”走了。
难怪,谢崇宜能那么信任对方,亏他们以前还觉得这是个几个小孩在过家家——对方比大多数所谓的大人要勇敢仗义得多。
总之,在认识乌珩这段时间以来,他们总是在难怪。
“江仪,”周意恍恍惚惚的,眼泪先于话掉下来,“江仪没上来。”
蒋荨眉头一皱,“在岸上?”
“不行,我得去找。”周意也没打算让其他人帮忙,一具尸体而已,他说完,就准备跳船。
“周意,”莫昭红一把把周意拉住了,“反正江仪本来就是打算要葬在神见地的,葬哪儿不是葬?你冒死个什么劲儿?”
周意脸色苍白,嘴唇颤抖,“他可以葬在神见地,但不能葬在怪物的口中。”
“我没让你们去,别管我。”
“周意,你不要意气用事。”杨小云趴在船沿,“你得知道,异能者的能力也是自然赋予的,你不可能跟能量源抗衡。”
“我管不了那么多!”细声细气的周意涨红着眼睛,他吼了一声,又用平静的语气重复了一遍,“我管不了那么多。”
薛屺这回改抱着沈平安,“平安哥哥,我头好痛。”
沈平安却一直在看着乌珩,他知道乌珩动了前去的心思。
“你的异能是什么?”乌珩看着隔壁那条船上眼泪满脸的周意。
周意绝望地看着那山峦,不明所以,“战力和隐身。”
“什么意思?”乌珩没听说过这种异能。
蒋荨解释道:“周意的近战能力在我们所有人之中是最强的,与发挥到极致的速度系曹贤可以不相上下,也就是说,只要让他靠近了我们,我们可能连使用异能的机会都没有,在此基础上,他可以隐身,隐身时间最长是三分十六秒。”
近战能力吸引不了乌珩,但隐身够了。
乌珩目不转睛地看着周意,“我可以帮你,但我有个条件。”
周意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少年,船身在缓慢地摇晃,对方却仿若稳稳当当的,冷静淡漠的面容背后,是浮荡的水面,无端让他的心也静了下来。
“什么条件?”
“跟着我,为我所用,为我做事。”乌珩直接道。
周意还没反应过来,汪瑞祥便各扫了两人一眼,在周意就要点头之际,他轻咳一声,“周意,别忘了身份。”
周意则是面无表情从身旁拿出了自己的配枪丢到了汪瑞祥脚下,“汪队随意。”
乌珩已经知道了答案,他推开大腿上的狗头,手指扶上船沿,藤蔓摇摇晃晃地朝岸边探了过去。
他灰绿色的眸子描上一圈耀眼的金色,回头看着脸上还挂着泪水的青年,“我不需要你起誓,我们也不用签订契约,但既然你答应了我的条件,如若背叛,你可能会比死还要痛苦一万倍。”
他想了想,“比如,我把江仪又从地里挖出来什么的。”
说完,他的身影化为一抹黑影,被藤蔓直接输送到了岸边。
周意周身发冷,他怔怔地朝岸上看去,少年长身背立,山腰上的金色菌丝毫不掩饰,在刹那间袭遍了一整座山,呼啸狂涌向山脚下那个渺小得可怜的人类。
山峦似乎融化了一样,将半边天都映照成了一层湿凉阴沉的黄色
其他人顾不得再去在意周意对原本身份的抛弃,都为乌珩提起了心。
只见乌珩好像往后退了一步,害怕了还是怎样。
然而,下一秒,整座山似乎是震颤了一下,绿色的藤蔓从他脚下骤然生出,朝四面八方涌去,甚至连身后的水下都没有被放过,浪翻了起来。
柔嫩的绿色与带有腐蚀性的菌丝缠在了一起,藤蔓一边被消解一边新生,光系异能为它供给着源源不断的能量。
乌珩脸色在逐渐失去血色,他在同时维持三道能量的高速输出。
“不行,我得过去。”杨小云捂着胸膛,“划船,我把这山给拆了。”
“你以为菌丝是靠着自己才这么强的?整个神见地都是它的能量源。”汪瑞祥淡定道,“不要看人家能抗住就觉得自己也能,那些菌丝是有毒的,乌珩有治愈能力,你有?乌珩的光系能同时给植物共生和木系供能,木系又能反哺光系,普通异能者的能量消耗干净了就只有等死,你去只是添乱。”
而那发着光似乎在不断进行吞咽的菌丝,步步逼近,眼看着,藤蔓所占的比例,越来越少。
“这样下去……”薛屺张着口,心跳如擂。
菌丝从山体之中吸收着能量,它不断吞咽,壮大,最后化为了一面高数十米的菌丝墙,高高竖立于人类眼前。
尽管只是植物,可乌珩耳边却似乎响起了它的咆哮声。
他的头发都被来自对面的一股强能量波给震得飞扬了起来。
乌珩抬起手,掌心轻飘飘地朝下。
他的脸被金色的光映照得半透明,绿色的血管遍布他的皮下,暖黄与浅绿的光束在他血管里流窜,最后全部输给了掌心的黑色花蕊。
“可以结束了。”乌珩淡淡道。
话音刚落的下一秒,菌丝所驻扎的山峦瞬间坍塌瓦解,数十米的菌丝就那么塌软了下去。
可这一切才只是开始,领头的虞美人拔地而起,如万千鬼影从山体之内攀爬而出,疯狂吞噬着暂时散开还没来得及重新组合的菌丝。
其他植物作为跟随者,更是你一口我一口地拆吃着菌丝。
眼看着遍布山体的金色菌丝越来越少,处于边缘的即使想要埋逃进地底,也会被虞美人挖掘出来吃干抹净。
黑色的花瓣在枝条上一朵接着一朵绽放,娇艳欲滴,而绽放开的花瓣,更是连凑到跟前的其他植物也不放过,直接裹紧绞碎送给了花蕊当肥料。
一座山就这么成了一群植物的餐桌,成了一场饕餮盛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