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吹吧。”林梦之捂着头,痛苦万分,发小是个完全没开窍的,并且从性格上来看,或许还会寡到死,他的回答没有任何的参考性。
屋内,无数只从墙壁之中探出来的黑手将痛哭流涕甚至发疯撞地的守卫按倒在地,莫榭靠在沙发上,正色问道:“应老师,你为什么要攻击我们基地的守卫?”
应流泉戴上眼镜,指腹倚着镜架,轻轻朝上腿,眸子淡然,“莫先生为什么会觉得这是攻击?”
“应老师认为自己在做什么?”
应流泉却不由自主回忆起了自己的以前,还没有干涸的汗滴顺着他嶙峋的眉骨掉下来,他诚挚道:“或许,您听说过心理诊疗吗?实际上,这更像是一种对人类最脆弱的部位的修复。”
莫榭抿了口水,“让他们自杀,你说这是修复?”
应流泉聆听着身后不知是谁的低泣,他感同身受般眼泪盈眶,同时说道:“既然无可救药,就应该早日结束痛苦。”
莫榭眼中笑意近乎为无,他无所顾忌地审视着眼前的年轻人,在心内揣摩着对方的异能属性,读心术?或是心理干扰?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基地内也不是没有类似属性的异能者,只是几乎0攻击性,并且温柔如水。
对面这样的只有伤害作用而毫无疗愈作用的,他是头一回碰见。
“那你呢?你自己,你看起来,”莫榭的意思是,“也很痛苦。”
应流泉轻轻摇头,“世界上总要有人做刽子手。”
“牺牲?”
“你把我说得太伟大了,”应流泉谦虚道,“我只是结束他们的痛苦,却不能给予他们幸福,我想,我只是一个还不够完美的世界修正者。”
莫榭在长时间的静默过后,选择戳穿对方,“你好像把自己说得更加伟大。”
“莫先生,这只是你的个人标准。”
话音刚落,一抹黑影从青年身后出现,它宛如鬼手般直接勒死青年脖颈,往后一拽,迫使青年仰面靠在了沙发上。
莫榭的声音从对面传来,“我只是需要你做一份完整的报告,应老师,你的能力不应用来伤害自己人。”
应流泉用手指温柔地攥住那抹黑影,就连其他人都捕捉不到实体的气体,却在他的手中被紧握。
“人在高处不胜寒,莫先生,您无疑是一名成功人士,即使是在现在,可孤独和寂寞却一直在蚕食你,从未停歇。”
“您……”
黑影散开,莫榭一脚踩上茶几,他有力的手指迎面掐住这位大言不惭的地理老师的脖子。
“适可而止。”莫榭落眸,心如止水。
应流泉等级没有太高,手法拙劣无需抵挡,只是比起肉体精神上的攻击,被窥私俨然更使莫榭这类人感受到冒犯。
应流泉眨了一下眼睛,“好吧,可怜的独身人士,你这里有酒吗?我可以陪你浅酌一杯,再陪你聊聊天。”
“那倒不需要。”莫榭松开手,他在应流泉眼前如黑烟消散,转眼,便又出现在之前的位置上,换了一个更惬意的坐姿,“去叫醒你的两个学生。”
“为何?”
“因为现在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相信。”莫榭手握水杯,轻笑着说道。
应流泉站起来,他捋平衣摆,低声道:“人类的痛苦有时候是命运所致,有时候却是因为他们自己的愚蠢,莫先生,您觉得你是前者,还是后者?”
说完,应流泉走出办公室,门外两人马上迎向他。
“莫先生叫你们两人进去说话。”
“应老师你怎么知道柳宁是男的?!”
应流泉却微眯起了眼睛,“我刚刚在里面被掐住了脖子。”
“嗯呐,所以你怎么知道柳宁是男的?”
"在你的老师遭受到了野蛮粗暴的对待之后,你……"
林梦之脑子刺痛了一下,他本来想说“我又不是你们学校的,我纯血社会人士”,但意外地无法开口,他身形一晃,“对不起,老师。”
在应流泉再度开口之前,乌珩一拳打在他的面中,青年摇摇晃晃,白眼一翻,仰面软倒在了地上。
林梦之在一旁使劲甩了甩脑袋,喝醉酒似的在原地踉跄了好几步,嘴里稀里糊涂地说:“阿珩你怎么把应老师打晕了?”
“你要是想自焚的话,我再帮你叫醒他?”
林梦之撸起衣袖,“要不要我再补上一拳?”
“先进去吧。”乌珩跨过应流泉,林梦之在后面把应老师搬到门框边靠坐着。
“请坐。”柳宁面色如常,茶几上已经重新倒好了两杯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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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一说吧,为什么要杀人?”
林梦之正欲开口,莫榭却笑着说道:“你老师已经帮你解释过了,但是还有两个孩子……”
男人视线落在乌珩脸上,“是你杀的。”
乌珩轻点了一下头,坦然承认,“是的。”
“为什么?”
“不知道。”
“你不是人吗?为什么对同类……”莫榭想了想,“你杀死那两个孩子的时候,在想什么?”
乌珩都没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他将记忆倒带回事发现场,才记起来自己当时动手时在想什么,他垂眼,表情显得很温顺,“我只是不认可你们基地的制度。”
“所以就要用杀人来表达?”莫榭很意外这个回答,竟然连半点开脱都没有。
“每个人的方式都不一样。”
“我知道那几个孩子都做了什么,可罪不至死,况且,就算他们罪该万死,你有处决权吗?”莫榭看着对面的两个少年,一个外表是典型刺头,浓眉大眼,眼神闪烁,只差头发都竖着长,一个却瘦弱安静,像是阳光稍微亮堂一点都会要他性命的水中蜉蝣,可偏偏,后者才给他一种隐患巨大的预感。
“处决权?”乌珩眼皮颤了一下,“你有?”
“当然。”
“那我也有。”
林梦之文化程度受限,他对发小五体投地,可脑海中却只出现了厚颜无耻这四个字。
“不,”莫榭笑了笑,“你没有。”
乌珩明白莫榭的意思,他抬起眼,平视对方,眼神平静,“我会有的。”
莫榭随意地摊了下手。
“送客。”
憋了很久的林梦之这才开口,“这就放我们走了?不枪毙吗?”
这次是柳宁开口,他站在沙发后面,“你们是吴典带的人,就算真的是无缘无故杀了人,我们也没有资格处置你们,更何况这次的事情,情有可原。”
真实性别被莫名揭露,柳宁态度大变,他语气略带讥嘲,“请你们过来,本身就只是为了录一份报告,你们不必对我们如此防备,见面便送我们这样一份大礼,这次是莫先生脾气好,继续莽撞下去,英年早逝只是时间问题。”
“请吧。”
林梦之被刚认识一天的“女神”责骂得抬不起来头,他抬起头来时,身边的发小已经走了。
乌珩扛着昏睡当中的应流泉,直接从走廊的窗台跳了下去。
地面下的藤蔓枝叶纠缠成一只手掌将人接住。
少年缓步走出大楼,抬眼眺望远处如金箔的光辉。
他在刚刚的莫榭身上凭白感受到了乌世明的影子,不过,前者一定要比后者好多了,但他们在面对自己的时候,扮演的角色却相差无几。
“为什么?”
“理由?”
“解释。”
他为什么会站在这里,肩膀上扛着一个与自己没有任何关系的人,应流泉总是在制造麻烦,他明明可以直接让对方永远闭上那张喋喋不休的嘴,可他却只是打晕了应流泉,离开时还不忘将对方带走。
他几乎没有无缘故杀过人,他承受过很多充满戏谑意外的暴揍,他也挨过非常人能忍受的饥饿,但他仍然,勉强算是一个好孩子。
可为什么总是有人坐在他的对面问他为什么?为什么他总要为自己的行为解释?为什么规则是由他人制订,而他只能遵守,为什么他只能是回答者,执行者,为什么他不能是提问者,或是领导者?
他对权力不感兴趣,他只是想坐在洒满阳光的餐桌前,好好吃饭,仅此而已。
但是直到今天,他反复被与自己无关的人问询,乃至冒犯,他最初的愿望,却始终没有实现。
眼帘下落时,乌珩眼中的余晖消失了。
应流泉重重跌落在地,林梦之正好在此时追出大门,眼前一根粗壮如同罗马柱的藤蔓连枝带叶包裹住发小的身形,遁入地下,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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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崇宜靠在一辆货车车厢里打盹,车厢里只有他一人,周围不断有守卫经过,薛慎他们在不远处遮阳的树下围坐。
地面裂开一条缝隙,藤蔓纤细的枝条撕开地皮,送乌珩回到地面。
乌珩直接爬进车里。
谢崇宜在瞬间睁开眼。
四目相对,谢崇宜眸子里带着零星笑意,嘴角没有丝毫上扬的痕迹,他将乌珩浑身打量了一遍,最后又重新看回到乌珩脸上。
乌珩站在车厢末尾的位置,几分钟,都没有开口,也没有往前走一步,他恰好站在灿烂的光影下,脖颈上密汗像一张亮晶晶的网,越发衬得他脸色的苍白阴郁。
谢崇宜逐渐发觉到了不对劲,他慢慢坐直,不再懒散靠着箱壁,“怎么了?”
说着,男生站了起来。
乌珩眼珠跟随着谢崇宜的移动而转动,谢崇宜走到乌珩面前,先是摸了他的脸,两边都摸了,接着又摸了脑袋,然后是脖子,两边的手臂,虫子的五感告诉他少年没有受伤,但虫子毕竟是虫子,它无法告诉谢崇宜,乌珩为什么不开心。
谢崇宜把之前的气扫到一边儿,微微俯下脸,“不说话?谁欺负你了?”
“没有。”乌珩哑声开口。
他是来吃谢崇宜的,他不想再等了。
吃了谢崇宜,他就带着林梦之还有乌芷离开这里,然后像莫榭那样,霸占一坐城市,给自己一栋大楼,一间办公室,身后同样跟一名助理,不,是两名,一男一女,然后每天叫几个人来作报告,对他们进行居高临下的审判。
“那这是怎么了?”谢崇宜的手掌贴到乌珩的后脑勺,穿插发缝,顺手捋进一把到掌心,迫使对方昂起了头。
乌珩眉眼平静,“班长,我不想去京州了。”
谢崇宜一怔,手指不自觉收力,看见乌珩吃痛皱眉,他才蓦然松开手指,揉了揉发根。
“为什么?枯荒的人跟你说什么了?”
“没有。”乌珩直视着谢崇宜。
“那为什么?给我一个理由。”谢崇宜眯眼,他觉得自己找不到话说,因为他受伤了,所以他思绪也变得混乱。眼前这张脸骨骼细弱,撑起一张宛如鬼魅的面孔,离开不到一小时,归来便说要离开,他对对方不好吗?当然不是,只是因为乌珩没有良心。
乌珩本想说没有理由,但谢崇宜不是莫榭,他会多一点耐心,他将目光低垂,“去京州干什么?”
谢崇宜反而笑了,“你一开始想干什么?”
“班长,跟我一起走吧。”乌珩又将目光扬了起来,但比之前的坦然多了几分探究,他这么邀请道。
虽然他知道谢崇宜肯定会拒绝,谢崇宜跟吴典生姜是一样的人,他已经看出来了,否则对方从汉州出发时便会轻装上路,而不是带着他们一起。
“你想带我去哪儿?”
“不知道。”
谢崇宜看了乌珩半天,拉开了距离,也像一把无形的刀在两人之间砍出一条鸿沟,“路上小心。”
乌珩及时拉住谢崇宜,“你让我很不舒服。”
“我也不舒服。”谢崇宜反手推了把乌珩的肩膀,但箱壁坚硬,他又及时把人拽了回来,乌珩撞进自己怀里的那一刹那,他心底出现裂缝,怒火外露。
乌珩瞪大眼睛,看着谢崇宜的五官在眼前放大,他从不知道表达不舒服可以用接吻的方式。
他在谢崇宜的味道中不由自主地沉沦,而他这种不分时间地点场合乃至状态处境一味享乐的姿态,彻底惹恼了对方。
谢崇宜沿着乌珩的唇角亲到不明显的唇珠,舌尖撬进齿关,手掌发狠地揉捏着乌珩的腰,乌珩身体软得像蛇。
乌珩舌尖被咬破了,发麻发疼,还流了血,谢崇宜将带血的唾沫咽下去,慢慢松开对方。
“告诉我,莫榭对你说了什么?”
乌珩唇上水光浮动,他手指不自觉地按压着谢崇宜搏动的喉颈血管,心跳怦然。
“我想去一个只有我说了算的地方。”
他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他甚至可以在散步的时候,随手抓起一个人塞进嘴里,但不会有人抓他去做什么报告。
“……就为了这个?”
“嗯,差不多吧。”
“你的愿望可以实现,”谢崇宜摸着他愈合的脖子,“但是我必须先去一趟京州。”
乌珩表示理解,“你母亲在京州。”
谢崇宜点了下头,之后他拉着乌珩一起在凉席上躺下,他的声音漫不经心地响起,“但是我要提醒你,不管到哪里,你拥有多至高无上的权力,在人类群体发展的方向上,所有人都是一样的,你也不能例外。”
乌珩把脸埋进谢崇宜的颈窝,“知道。”
乌珩心里藏了很多事,但藏的事影响不了他的睡眠与胃口,他回答完后就呼呼大睡。
谢崇宜垂着眼,眼底清明,乌珩不擅表达,甚至不擅准确地感受,这是他从小到大身体自发建立的保护机制,有利有弊。
所以不明所以的他,一回来就闹着要走,大有可能是在莫榭那里受委屈了,并且这种委屈还不是人为施与的,对方一向不把人和人的感情放在眼里。
谢崇宜有些睡不着了,因为他不可能放乌珩离开,更加不可能让乌珩独自去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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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点多,今天刚被安置好的十三河幸存者基本都入睡了,赶路加上办理手续让他们累得都没在基地里转上一圈,甚至连饥饿的感受都被往后放了放。
外中内三城,作息时间最为规律的当数内城,没有异能,不必受升不上级的困扰,更不必受升级过程中的煎熬,而与外城事务缠身的基地工作者就更加不能比了,外城的最后一盏灯通常都会燃到天亮。
一道拖沓的脚步声在中城的一条静谧的巷子里响起,看背影是一个长头发的女生,她穿着白色睡裙,没有什么毛发的灰色尾巴从裙摆处一直拖到地上。
她走了一段路,来到一扇门前。
“叩叩”
来开门的是白天先后死了女儿儿子的那个女人,她眼睛哭得半瞎,迷蒙着看来人,声音嘶哑,“谁啊?”
女生给了瓶水过去,“您节哀。”
闻言,女人又是两行微红的眼泪,她收下水,连声说了谢谢。
女生将自己喝不完的水送出了不少,反正放着也是放着,先给需要水的人喝了,说不定还能救命。
而这个时候,乌珩他们还在基地门口工作。
晚上的气温比之白日降低不少,星里基地的幸存者状态却比十三河的还要差上一些,薛慎说,星里距离枯荒接近一百公里,在这种天气情况下赶路,还能喘气就不错了。
“窦露不是回旅馆了?”林梦之好奇张望,“我还以为她不干了呢。”
隔壁的薛慎道:“是回过,但听说星里的幸存者到了,她又自己跑来了。”
“安溪的是不是也快到了?我记得安溪离枯荒还比星里离枯荒要近。”林梦之朝后面张望,丛林黑魆魆的,看着渗人得很。
“安溪地方小,人口密,下午听枯荒守卫说,那边出现了好几只进化体丧尸,估计得后天才能到。”
乌珩不参与聊天,他一言不发地做着扫描,放人,扫描,放人。
最多会扫一眼跟自己隔得最远的谢崇宜。
两人下午算是吵架又和好了,但感觉好像变了,跟之前有点不一样了——从休息时间之后,他们就没怎么说过话。
此时,一道人影在队伍的最后凭空出现,他落地后,快步走向众人,是吴典。
人未到,声先至。
“尸潮来了,加快速度,三分钟后关闭基地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