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阮丝莲跑下楼,她很快又跑了回来。

“肉全都臭了,而且……还长了很多蛆和蚊子。”她知道不管是乌珩还是薛屺,共生体都偏爱荤食。

“坏这么快?”林梦之不理解,“这也不是很热啊。”

“不是因为温度,是因为微生物也属于生物圈内的事物,大家都能变异,它们当然也能。”窦露叹了口长气。

林梦之竖起两个大拇指,“牛牛牛。”

“我去找点吃的吧。”沈平安坐直身体,匍匐在墙面上的葱茏藤蔓顿时如浪翻涌,日光投射进客厅,藤蔓钻进他的身体。

薛慎叫住他,“现在最好不要随意出门,重要的是,不要落单。”

阮丝莲赞成道:“现在室外情况不明,楼上那个杂物间里也尽是蛇,还是别去了,我去做点面片汤,大家先将就一下吧。”

面片汤,乌珩不要吃。

他挽起衣袖,几步就冲上了楼,门打开,太阳将他的面孔照得泛起一层金光,但这一幕的美好甚至还没有持续到三秒钟,门外传来连续不断的咝咝声与鳞片互相摩擦发出的声音。

乌珩站在原地没动,他看起来没有要出手的样子,直到听着声音,那群蛇应该是靠近了。

一条腕粗的黑蛇最先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它鳞片反光,双眼猩红,缠着少年的小腿,高高地昂起上身,张开黢黑的嘴巴。

黑蛇朝他咬过来,乌珩低头,食指动了一下,一根拇指粗的藤蔓突然就从黑蛇的七寸处钻了出来。

柔软的嫩芽摆动了一下身躯,毫不犹豫地缠绕了蛇身一圈,蛇头与蛇身在瞬间分离。

藤蔓与蛇身一起摔在地上,它从血肉中爬出来,看起来顶多20cm长,嫩绿色,带着浅浅的黄颜色,此时它染了血,摸索着,钻入了乌珩的脚腕处。

而蛇窝里的其他蛇,不论大小,一个死法。

腥气逐渐变浓,传到了室内每个人的鼻息当中。

林梦之快步奔上去,他扒在乌珩身后,看见顶楼地面全是没有身体的蛇头或者是没有蛇头的蛇身,它们还没有死透,躯体不停扭动甚至跳起半米高又摔落,头颅则是个个大张,撞上什么就咬什么。

满地如此景象,林梦之看得心惊肉跳。

“你都没出手,你怎么杀的?寄生?”他只看见第一条蛇是什么死的,剩余的都没来得及近乌珩的身,他们当然也没机会看见。

乌珩想了想,“寄生,然后绞杀。”

“可你没出手啊,你的藤呢?”林梦之的疑惑也是其他人的疑惑,只是其他人没他跟乌珩那么铁那么可以有什么说什么的深厚感情。

很是好奇的林梦之,弯下腰检查了一遍乌珩的左右手,毛都没有。

乌珩自己也好奇,他感受着刚刚那股陌生但一定属于他的能量,他看向林梦之,林梦之手背上忽然一痛。

“哎哟!”林梦之抬起手背,他手背上出现了一条血线,不知何故。

只见血线慢慢朝两边裂开,逐渐,他跟乌珩注意到,血线不是自己裂开的,而是有什么东西将它顶开的。

血线裂开超过了1厘米之后,变成了一条口子,一道嫩绿的圆弧出现,从裂开的皮肤底下,圆弧扭动了起来,它在林梦之瞪得越来越大的眼睛里探头钻出了对方的手背。

半寸长,柔嫩得没有一点攻击性,看起来就是从植物身上抽出来的嫩芽。

“这这这这这是什么?”林梦之没觉得痛,疼痛不足为惧,身体里爬出活物才让人害怕。

乌珩也不确定,他伸手捏住嫩芽,往外一拔。

“嗷——”

乌珩举起嫩芽到眼前,看见埋在林梦之手背里的部分连接着几缕白色的根丝。

他心底差不多有了答案后,才回头看着被疼得冒眼泪花的林梦之说:“好像是播种。”

“播种,发芽,破土而出,然后绞杀。”乌珩知道说得太简单,林梦之可能明白不了。

“不懂。”没那么疼了之后,林梦之低头,细长的伤口中段被撑开了一个圆形的洞口,那是虞美人的芽身钻出来的通道,后知后觉地开始往外冒血。

林梦之马上捂住手背,跑下楼梯,“陈医生!陈医生!”

问东问西的林梦之走后,乌珩才对阮丝莲说:“可以做饭了吗?”

被乌珩用期待的眼神看着,阮丝莲心里万分不自在,她难堪道:“对不起,我怕蛇。”

乌珩眼里没有光了。

“我来吧。”沈平安起身,走上楼梯。

群蛇的血腥气吸引来了不少来自于天空的偷食者,但不是秃鹫,而是乌鸦,刚刚企图从阳台冲进来的变异鸟也是乌鸦,翼展后,个头比老鹰还大。

此时,它们黑压压地占据了整个顶楼,但它们很谨慎,只是在蛇群的周围徘徊,顶多张口看似不经意接住一两个飞起来的蛇头和扭动到脚下的蛇身,而不敢贸然直接夺食。

沈平安转身下楼,拎了两只水桶上来,用藤蔓将已经被剁了头的黑蛇剔骨扒皮,最后全部装进桶里,拎下了楼。

乌珩在他下楼后带上通往的顶楼的门,门缝彻底合上的那一瞬间,乌鸦群激动,群扑向一地被弃掉的残骸,翅膀震得哗哗啦啦作响,嘶哑的喊叫不绝于耳,在室内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

35摄氏度。

出发前的天气温度。

沈平安用房子窗户玻璃替代了巴士车上被打碎的两扇车窗,只是装上就再打不开了,窦露用异能在玻璃上切了两个小方块下来,用作透气。

行李舱和车上的物资被统一清理筛选了一遍,三分之二的食物已经变质涨袋或者跑气,只有少量的生活用品还能继续使用,因为食物腐烂,车内也是臭气熏天。薛慎用水将行李舱和车厢冲洗了好几遍,林梦之负责快速烘干。

乌珩在楼上每个房间转悠了一圈,将众人换下来的冬衣和狼皮袄子还有帽子那些小物全部搜罗了出来。

他的空间在之前本来已经被狼肉装满,但随着虞美人缓慢生长,空间的容量也在悄然扩大,他将视野内的冬衣都收进空间后,竟然还剩下不少容量。

“哥哥。”

乌珩收完物资,身后响起好久没听见过的声音。

乌芷瘦了一大圈,她站在房间门口,白色的头发与睫毛和身上的大红碎花棉睡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瘦了一大圈,与两人母亲最是相像的脸颊肉掉得一丝不剩,现在像她哥哥,瘦削锋利的蛇面。

她听见了楼下忙活的脚步声,扭头,室外早已经是另一副模样,“哥哥,我们要离开这里了吗?”

乌珩嗯了一声,从空间里拿了套春夏穿的衣裳给乌芷,这还是之前在汉州商场里顺手带上的。

乌芷听话地换上后,拉着乌珩的衣角下楼。

“哥哥,我害怕。”下楼梯的时候,乌芷声音颤抖着说。

“怕什么?”

“我一直在做梦,我怕你不要我了。”这段时间,乌芷反反复复地做噩梦,她后悔,她不应该去抢那个丧尸的异能,又或者说,她其实不应该试图去变强。愚蠢才有可能是她在哥哥那里的免死金牌。

乌珩:“不会。”

“那哥哥,”乌芷音量越发微弱,“你会害怕失去我吗?”

乌珩脚步微顿,他回头用莫名的眼神看了乌芷一眼,“你是你,我是我,为什么要用‘失去’这个词?”

乌芷张了张嘴,再次拉住乌珩,试图解释,“就是,像失去林奶奶那样。”

“她只是离开了,不是我失去了。”乌珩淡淡道。

“我离开了呢?”

“那是你的选择。”

“那哥哥你会难过吗?”乌芷急切地追问。

“……会吧。”乌珩这回想了想才回答对方,毕竟他养了乌芷这么久,对方离开,他肯定会不高兴。

没有主人会喜欢乱跑的小狗。

乌芷这才破涕为笑,“哥哥我爱你。”

兄妹俩走到外面,正好撞上在往车上搬东西的窦露,她被乌芷吓了一大跳,叽哩哇啦跳起来,“妖怪!!!”

X在车头上认真地辨认,认出来后才从车头飞到乌芷的头上蹲着,起得太早了,又跟小熊打得太累,它急需一个鸟窝。

“乌芷,你醒啦?”阮丝莲从车上下来,眼神惊讶,“你头发怎么……”

乌芷低头搓着胸前的一缕头发,从上面搓下来不少冰霜,但里面的发丝还是黑的,她小声道:“结霜了。”

“总算是醒来了,你昏迷这么久,把我们都担心坏了。”薛慎从后面路过,拍了拍她的肩膀,“上车去吧,外面热,欸,你身上衣服哪来的?”

薛慎不说,大家还没注意到。

妹妹有着跟哥哥相似的纤细修长的四肢,皮肤因为异能失去血色甚至红晕,白色的吊带的花苞裙同色不同布料,帆布鞋还是她平时爱穿的那一双,她像极了贸然出现在人类世界的林间精灵,连神态都像。

“哥哥一直给我带着衣服呢。”乌芷攥着裙摆,她猜到哥哥肯定有秘密,是她跟其他人都不知道的,但既然都不知道,就代表了哥哥一视同仁,她更加不会去告诉其他人哥哥有秘密并且参与探索。

薛慎浅笑,“你哥哥对你这么好,以后你可得好好孝顺他。”

扛着几床被子从屋子里出来的林梦之也跟窦露一样被吓了一跳,“你什么时候醒的?你怎么……头发白了?冰系异能的副作用?”

“刚刚醒的。”

“小芷你饿不饿?”阮丝莲整理好一部分行李舱,走到对方跟前,“厨房还有一些粥,我给你盛一小碗?”

乌芷点点头,跟在阮丝莲身后去了厨房。

林梦之抱着两只枕头,他站在乌珩旁边,“待会儿让陈医生给乌芷看看。”

“陈医生呢?”乌珩看了一圈,没有看见陈医生的身影。

“温度上来了,他身上臭得厉害,我们让他先去村外的马路上等着了。”林梦之看着他们所剩无几的物资有些发愁,“今天晚饭都还没有着落。”

“阿珩,你有没有觉得,那些山变大了?”林梦之见乌珩不理睬自己,又指着远处那些绵延起伏的山峦说道。

乌珩却低头看了眼脚下,然后才去看林梦之所指的那些葱茏茂密的青山,轻声道:“不是山变大了,是植被长起来了。”

“那山里那些动植物岂不是……”林梦之咽了一口唾沫,眼神无措。

“大部分只是生长速度肯定受到了影响,不一定都会变异。”乌珩不疾不徐。

林梦之在旁边打了个喷嚏。

乌珩疑惑地看向对方,“你感冒了?”

不说还好,一说,林梦之又连着打了两个喷嚏,他红着眼睛,这才想起来他还有账没跟发小算,“他妈的,你昨天晚上回房间睡觉是不是没关门!我早上起来那个风就对着咱仨呼呼地吹!”

“我关了。”乌珩百口莫辩。

但说完后,他又想起来,他早上好像不是从每日睡的那个房间里醒来的,他是在谢崇宜的床上醒来的。

谢崇宜的床铺得最软,他们垫一张垫子,他要垫三张,他说床垫太薄了,睡着太硬。

乌珩虽然不论在哪儿都能睡得着,但身体的感受往往骗不了人。

在地上睡觉的舒适度要低于与林梦之一起睡在床上的舒适度,而谢崇宜的床带给他的舒适度又要远远超过前两者所带给他的。

林梦之正在用“你骗人!”的眼神盯着乌珩。

乌珩哑声半晌,“让陈医生给你看看。”

林梦之嗤之以鼻,“陈医生这也不治那也不治,感冒这种小病他只会说过两天它自己就好了。”

这时,薛慎从车厢最末尾走到最前方,他手掌搭在车门上,上半身探出车,对所有人道:“上车,我们出发。”

-

早晨八点,大巴车的引擎准时启动。

太阳已经高悬,日光充沛耀目,空气简直滚烫,但目之所及的事物在沉寂了一个冬日后,不畏炎热,争先恐后地往上生长。

林梦之热得汗流浃背,其他人没他那么热,在凛冬享的福,这会儿摇身一变成了折磨。

“窦露还没来?”他用一把在房子里翻出来的蒲扇使劲扇着风。

“她去送小熊离开了。”阮丝莲拉开窗户,外面的风吹进来。

在她说完后,窦露的身影出现在车屁股后面不远处的一个小土坡上,积雪融化后,小土坡长满了青草,窦露快速地奔跑。

窦露跳上车,坐下来,抹了把头上的汗,“可以走了。”

再次上路的感觉有些陌生,车外的景象更加让人感到陌生。

周围的植被旺盛蓬勃,房屋被融去积雪后,露出风景区统一的特有檐角与墙画,只是不少房屋已经成了断壁残垣,偶尔会有一具半具腐烂的尸骨挂在墙头,或是出现在车旁的涓涓溪流中。

车身颠簸两下,沈平安熟练地打着方向盘,大巴车驶上大路,两只衣衫褴褛没个人样的丧尸摇摇晃晃地走在路中间。

车轮再次颠簸了两下。

薛屺靠在车窗上,忽然问:“窦露,那头熊你怎么送走的?”

“我用磁力封住了它的路……”

小熊不愿意返回山林,它不是在山林里降生的,它睁开眼看见的第一个生物就是人类,它最先接触的环境也是充满了人类味道的房屋,山林对它来说不是家,但赶走它的人显然不懂这一点。

它虽然已经是成年狗熊的体型,但除了体型,它的其他一切都还是刚出生的幼崽的状态,窦露跑出去老远了,还能听见它的叫声。

林梦之最先说:“要不咱带上它吧,反正鸟都能带,多一头熊也什么影响。”

“长到那头母熊那么大,怎么办?”沈涉说。

“万一它也能像X一样想变大就变大,想缩小就缩小呢?”

“万一不能呢?”

车里的几人差点为此争吵了起来,窦露连忙打断,说:“我不是担心它的体型,我是觉得,不管怎么样,它是小动物,还是野兽,它天生就应该生活在丛林里,而不是被人类驯养。”

“这倒不错。”林梦之挠着脑袋,“它那大个子,应该能混个森林之王。”

只是他头一次体验到了养宠物的感觉,尽管只有一个晚上,那种稀奇特别的体验也令人回味无穷。

天气的温度没有再持续升高,保持在了32摄氏度,在习惯了变化后的天气后,炎热消散许多,车窗外的风携着微微凉意吹进车里,风里还夹杂了淡淡的野草野花香,鸟语声更是伴随了他们一路。

如果不去看路上时不时出现的腐烂尸体和废弃车辆,也不看马路两边旺盛高大到诡异的密林,更加不去看那些藏在树冠后面的捕猎者,最重要的是,还不能去想接下来和明天——去掉前面这一切,他们仿佛是郊游。

乌珩将座椅调整得半躺,睡得昏天暗地。

睡觉一方面对他现在的生长发育有好处,一方面还能减缓热量消耗。

空间里的最开始的虞美人本体已经长到他膝盖高,另外两株也有了它的一半高度,但粗壮程度还远远赶不上前者,除此之外,沿着墙根与地面的缝隙,又冒出了不少新芽。

春天是万物复苏的季节,一切事物都在蓬勃生长,除了谢崇宜怀里的那一盆,还是蔫了吧唧。乌珩每看见一次都会微微地心虚一次。

偏偏谢崇宜还宝贝得很,走哪儿带哪儿,不然自己还能从空间里拔一根偷梁换柱。

此时的谢崇宜坐在车厢的最后面,他靠着窗户睡觉了的样子,脸上盖着一顶草帽,下巴微翘,花盆就搁在腿上。

大巴车持续行驶,两个小时后,沈平安的视野里出现了人影。

“学委,有人。”沈平安低声叫醒副驾驶的薛慎。

薛慎睁开眼睛,他戴上眼镜,路中间的两人在听见车辆鸣笛时显然也吓了一跳,回过头时满脸惊喜,两人之中的中年男人跳起来朝他们挥手。

沈平安在他们旁边刹住车,车内的人一下就醒了一大片。

薛屺趴在车窗上,“没想到还能见着活人。”

“我们才是没想到还能见到车捏!”女人满头大汗,身材瘦小,脸色透出一股营养不良的蜡黄,身上的衣服虽然破旧但还算干净,她扒着窗户,一脸好奇地往车里看。

薛屺身子一偏,马上挡住她,不解道:“你们怎么会在这种地方行走?”

“这不,开春了,我们出来找点吃的。”男人皮肤黝黑,满脸憨笑。

“出来……”薛慎在心里琢磨着这两个字背后的含义,然后出声道,“附近有基地?”

“一个小基地,就是之前的美莉镇改造的,这个冬天要不是有美莉基地,我们这些人估计都活不下来。”女人快言快语,说完就被男人扯了一下手臂,她马上住了嘴,但话都已经说完了。

薛屺双眼亮晶晶,“我们只听说过南宿基地,原来还有美莉基地?”

“美莉算个什么啊,满打满算还没有五百个人,南宿基地可了不得,听说有好几千人!但南宿跟北宿比起来又小了点儿,北宿呢,在北方基地里都进不了前三,最厉害的啊,当数京州的京北基地和荒州基地。”男人这会儿根本拉不住自己家这位了,女人也快憋死了,基地内外碰见的人都对同类充满了戒备心,个个面黄肌瘦像个鬼,没有活人气儿,这好不容易碰见这么一车能正常聊上几句的人类,她死也瞑目了。

薛屺听得晕晕乎乎的,这都什么跟什么,以前的省市呢,怎么全都改叫基地了?

窦露探出脑袋,“阿姨,那你们怎么不去更大的基地?”

“你说得容易,”女人翻了个窦露一个白眼,“这外面不是丧尸就是吃人的老鼠青蛙,蚊子都能叮死人,走出门没到一天就一命呜呼了,除了那些厉害的异能者,谁敢出远门?”

“那你们是怎么知道那些基地的?”

“偶尔会有异能者路过,留下一些消息,再说了,任何时候都别小瞧人类的八卦能力,我们无时无刻不具有掌握世界上各个角落里消息的能力。”女人抱着手臂,抬起下巴,脸上溢满骄傲之色。

“……”窦露抽了抽嘴角。

“对了,你们从哪里来?”男人将妻子拉到身后,他看起来比较聪明似的。

“南方。”

“美莉基地就是南方。”

“美莉基地的南方。”

“这样吗?”男人恍然,“你们哪来的车呢?”

“出发的时候就有了,”薛慎脸上挂着友好的笑容,“我们在一个村子里度过了冬天,外面的很多情况我们都不清楚,两位可以带我们去美莉基地参观参观吗?”

男人对着跟自己儿子差不多大年纪的少年难以控制的心软,刚想点头答应,女人再次上前,“这恐怕不行。”

“为什么?”薛屺不理解,现在这种时候,人类的数量不是越多越好吗?

女人也很为难,她当然想跟这些充满朝气的小朋友多呆一会儿。

“基地要求每个人每天都要上交一颗能量核作为生活费和住宿费,如果想要进去借宿,也是得交的。”

窦露没想到基地竟然是这个运行模式,不禁重复,“每个人都要交?”

“是,”女人嘴里简直快要冒出苦水,“自己交不上来,家人朋友替交也可以,实在交不起可以先欠着,但最多一个星期,超过一个星期,就会被赶出基地。”

“啊——”窦露觉得这很残忍,太残忍了,对异能者来说可能不算什么,但对于普通人而言,这就是天价。

“所以我跟我男人没办法直接带你们进基地。”女人不停叹气。

薛慎想了想,失望道:"唉,真是太遗憾了。"

“那我们先走了,你们注意安全,早些回家。”薛慎关上车窗的同时,引擎声响起。

大巴车跑得飞快,在这对夫妇看起来,一溜烟就没影了。

女人怔了怔,深吸了一口车尾气,“不对吧!他们看起来比之前路过我们基地那些异能者过得还要滋润,怎么可能连几颗能量核都掏不出来?我还想他们贿赂贿赂我们呢!”

男人拍拍她的肩膀,“老老实实靠自己吧,坑蒙拐骗长久不了。”

地震之后的路途,隔三差五就会遇上断裂的路缝,路缝中间草植疯长,后面的路途磕磕绊绊,夕阳西下之时,一面高耸冷酷的护墙出现在大巴车的前方,围墙下方,铁绿色大门保持敞开,门口的左右站着两名青年,每个进去的人都会掏出一张卡片式样的东西给他们看,看完之后才会被放行。

引擎声和罕见的大巴车吸引了两个守卫的视线,他们向前走了两步,充满戒备。

薛屺率先探头,率先打招呼,“嗨~”

少年明眸皓齿,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在末世里挣扎求生的人。

两个青年不苟言笑,对视一眼,其中一名开口道:“你们是什么人?”

“借宿,可以吗?”薛屺拎着一个口袋递出去。

没说话的那名青年扬手接过,打开口袋,他细细清数后,表情惊讶地抬头,“你们有十五个人?”

“不知道,应该没有十五个。”薛屺随手抓的两把,他们在村子里呆了那么久,能量核一时消化不完,成堆地攒,不知道外面对于一颗能量核看得跟什么稀世宝贝一样。

“我们要上车检查,避免你们携带危险物品入内。”最先开口的青年示意他们打开车门,车门打开后,他握着匕首,一步跨上车。

“站起来。”他看向坐在导游位的薛屺,“我要检查你的身上有没有携带危险物品。”

薛屺脸上笑容消失,“我是残疾人,请你不要虐待残疾人。”

他知道同行的人没有人会用异样的眼神看着自己,但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自揭伤疤,他的声音依旧颤抖。

薛慎撑着椅背,从副驾驶跨到薛屺身前,“检查吧。”

青年面不改色地用手掌拍了一遍对方全身,沉吟两秒钟后,他略过残疾,往后面走去。

林梦之在他面前转了个圈儿,“来来来,你来。”

他穿着一件老头背心,但因为太热,后领被他扯得掉到后背,前领被他扯得掉到肚脐眼,不忍直视。

但青年守卫不为所动,检查过后,将他推回了座位。

林梦之坐下后,阮丝莲起身,她抬起双手,身上的针织薄衫和棉布连衣裙簌簌而动,她垂着眼,神色温婉。

窦露生怕对方搞些什么小动作,趴在扶手上,眼睛瞪得老大,像一只时刻准备跳起来的仓鼠。

青年顿了顿,只是用匕首草草过了一遍眼前的女生。

接着是主动从驾驶座过来的沈平安,然后是窦露和沈涉,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一名文质彬彬的男人,除了后两者,年纪都很小,青年只在心中讶异,过路人之中,学生并不是没有,可一队人马中学生占主力的,他没有见过。

这些人里面,不知道哪几个是异能者,他试着探察,竟然探察不出来。

接着,他一转身,看见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自己的白发少女。

青年碰到她的一瞬间,冷得一哆嗦。

冰系?他心想,还是雨雪霜之类的异能?

乌芷坐下后,青年转而看向靠着窗还在睡觉的一位少年,对方抱着手臂,睡得很熟,对外界一点反应都没有。

林梦之本来还在等待,在看见守卫直接伸手去拉拽自己发小的时候,头皮猛地炸开,“别……”

青年拽了一把乌珩,乌珩身体被拽歪,还没完全醒,柔软的身体重新倒回去。

砰!

乌珩脑袋撞在车窗上。

如守卫所愿,乌珩睁开了眼,灰绿的眼睛不耐至极。

他抬手便甩了一耳光出去,很响的一声。

耳光将青年的脸打偏到一侧。

他愣了一下,从基地建立开始,几乎没有人敢这么对待他。

他面如寒冰,毫不犹豫拔出匕首,朝着乌珩面中刺去。

一时间,林梦之乌芷窦露都马上出手阻拦,薛慎则是看热闹的表情,他可不认为乌珩能被伤到。

但跟薛慎同样清楚这一点的谢崇宜依旧率先出手了,他几乎是瞬间就出现在了两人之间,他接住守卫的手腕,抬手不费吹灰之力便拿下了对方手中的匕首。

匕首在谢崇宜手中转了一圈,刀尖朝内,刀尖朝外,递向对方后,他轻轻笑着说:“越是拥有权力,对待弱小的同类就应该越谦逊礼貌。”

青年在对方这张笑意盈盈的脸上感受到了灭顶的寒意。

然而,谢崇宜后面接着说的却是:“你们基地的老大是叫什么,首领?”

“他平时是不是很少给你们上纪律礼仪课?你们在门口站的军姿也很不标准,难怪你们的基地规模比不上北方基地。”

“要不要请我当你们的教官?不免费。”

守卫拉长着脸走下车,他甚至忘了检查剩下的人,直接放行。

而乌珩在打了人以后完全没有受到影响,他闭眼,又睡着了。

谢崇宜没有即时回自己的位置,他在车内不断变换明暗的光影里,伸出手到乌珩的脑袋上。

他摸索了一番,在额角的位置摸到了一个突兀的包。

男生眼神沉下来,右脸处无声无息裂开了一条缝,里面有犹如岩浆的暗红色液体在缓慢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