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曾丽珂错愕地用衣袖去揩嘴角,“你以为妈妈是小孩子吗?还流口水!”

她转身忙不迭地走进了房间,她的走动,致使乌世明和乌芷身旁的空气流动加速,乌芷低着头认真难过,乌世明却敏锐地皱了皱鼻子,什么味道这么香?

男人跟随着妻子的脚步,也回了房间,留下儿女在客厅大眼瞪小眼。

“哥哥……”乌芷无措地揪着布娃娃的两只耳朵。

她的布娃娃是乌珩两年前给在汉州的欢乐谷给她买的一只10寸猴子,因为她的生肖是猴。乌芷但凡在家,便时刻都抱着这只猴子,谁都无法从她手中成功拿走猴子,除了乌珩。

乌珩走到乌芷跟前蹲了下来,抬眼看着对方,“乌芷,你想出去吗?”

乌芷最喜欢哥哥的眼睛,也最害怕哥哥的眼睛,她想看,又不敢,“出去哪里?”

“不知道,大概是一些比家里更有意思但也更危险的地方。”乌珩懒得解释,如果乌芷愿意留在家里成为乌世明和曾丽珂的食物,那也算是为他卸掉了一个包袱。

“因为家里没有吃的了,所以我们需要出去,对吗?”乌芷小心翼翼。

见乌珩没说话,乌芷攥紧了娃娃,“哥哥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他们呢?”乌珩朝主卧看了一眼。

“爸爸妈妈从今天早上开始就怪怪的,他们整天都待在卧室里没有出来,还把家里的吃的都吃光了……”

乌珩收回目光,看回到她的脸上,“你一天没吃东西?”

乌芷摇了摇头。

少年没说话,而是起身回到了房间,他拉开衣柜准备把乌芷之前拿过来的干脆面给对方,然而他如今看见的却是被他被翻得乱七八糟的一整柜子的衣服,那十几包干脆面也不翼而飞。

身后,乌芷一脸期待地看着哥哥的背影。

良久后,乌珩慢慢推上衣柜门,回头道:“你先饿两天吧。”

乌芷瘪了下嘴巴,她用布娃娃挡着肚子,以为能挡住肚子的咕咕叫,她转身准备回房间去饿着。

乌珩却叫住了她。

“乌芷,你今晚在我房间睡。”

小女孩一听,连饿都抛在了脑后,抱着布娃娃就躺到了乌珩的床上。

乌珩脱掉鞋,在衣柜的最上层取了床棉被在地上打起了地铺。

他的房间很小,打地铺还需要将桌椅挪到墙角,空地才能躺得下一个人,更何况,乌珩又不是矮小的身材,他只是很瘦,实则每一处骨骼都是纤长的。

睡前,他因为曾丽珂今晚的异常,想起了小时候。

他四岁的时候,乌芷出生,乌珩趴在躺着婴儿的摇篮边,无比期待自己妹妹长大后的样子。

到了乌芷上幼儿园的时期,兄妹俩因为一点小事打了起来,乌芷摔倒后后脑勺磕在了茶几上,血流如注,乌世明和曾丽珂抱着乌芷去医院看诊,结果是大脑受到了不可逆的损伤,学习能力语言系统记忆系统等等全部都不可能再正常生长。

乌世明从医院回家,身后跟着抱着奄奄一息的乌芷的曾丽珂,那天,乌世明差点用皮带将乌珩抽死。

乌珩觉得自己该死,因为是他害了乌芷,之后,就算乌世明对他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他也觉得这些都是自己应该承受的。

在学习以外的时间,他加倍地对乌芷好,如果可以,他甚至愿意以自己的生命去换乌芷的健康。

直到小学快毕业的那一年端午,乌珩在房间午睡,而乌世明和曾丽珂完全忘记了他还在家这件事情,两人在客厅跟各自的弟妹大谈特谈孩子的教育问题。

乌珩站在房间门背后静静地听着,脸上还有几块没有愈合的血痂。

从大人们的口中,他得知了乌芷大脑损伤的真相。

真相是与他无关,因为乌芷的脑补缺陷是在曾丽珂子宫里便存在的问题。

乌世明:“不这么做的话,兄妹俩的感情哪能像现在这么好?”

曾丽珂:“是啊,我跟他爸爸以后年纪越来越大,乌珩可比大多数小孩聪明,这种孩子心思多起来我跟他爸爸可应付不了,所以只能在他很小的时候就下手彻底改造他,你们看看,他现在对乌芷多好。”

乌世明:“我敢保证,世界上不可能会有人乌芷在乌珩心目中的地位,包括我跟他妈妈,以及他以后的伴侣。”

端午过后,乌珩开始寡言,他在家可以一连好几天不说话,他连吃饭都可以不发出一点声音,像一只落在餐桌上的饭蝇。

乌珩也曾试图杀死乌芷,不管是用老鼠药还是敌敌畏,不管是将她推入湖底还是推下摩天轮,他脑海中浮现出无数杀人的方式,但他却没有一次付诸于行动。

与乌芷无关,错的不是乌芷。

乌芷一直都是他的妹妹,但乌世明和曾丽珂从那个端午开始,就已经不再是他的父母。

更遑论门外那两个怪物。

-

天蒙蒙亮时。

“叩叩”

“小珩?”

门外,女人敲完门后,将耳朵紧紧贴在门板上,双眼发直地看着前方。

房间门忽然打开,曾丽珂脑袋猛地转过去,夸张的热情笑容僵硬在了脸上。

乌芷抱着布娃娃站在她的面前。

“小芷,你怎么睡的哥哥房间?”曾丽珂摸了两下头发,问道。

乌芷还在生气昨天晚上妈妈呵斥自己,她看着侧方,“你别管,好吗?”

曾丽珂目光下落,看见了睡在地上的少年,她的唾液极速分泌,恨不得将面前挡着路的乌芷一巴掌扇开,可她又舍不得。

女人的目光充斥着不甘心,“你睡觉去吧,还早呢。”

乌芷回到床上后,乌珩缓缓睁开了眼睛,他坐起来。

乌芷面朝着他所在的方向,睁着一双大眼睛,“哥哥,妈妈身上臭臭的。”

乌珩面无表情,“那你记得离她远一点。”

“喔。”

“离爸爸也远一点。”

“爸爸身上也臭臭的吗?”

“自己去闻。”乌珩爬起来,站到被子的一边,弯腰将被子叠起来重新放回到了柜子里。

乌珩下楼到林梦之家里做早饭,院子里正好游荡来了两只丧尸四处嗅闻,头上已经被黄白脓液包了一层厚厚的浆,沿着露着白骨的下巴往下滴。

少年捡起鞋柜上的刀,他如一道黑色的鬼影飞梭到了丧尸眼前,在丧尸张嘴之前,手中的刀直接顺着臭气熏天的嘴滑进去,刀尖从后脑勺抵出。

旁边那一只,一条青藤不知何时从晨雾中出现,游蛇般包裹住它的头颅,藤条的包裹看似温柔,丧尸的头颅却直接在包裹中被挤压成了一团浓浆。

“恶心。”乌珩淡声评价。

几根藤条将丧尸的尸体丢出了院子。

乌珩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视线落在了院子里林奶奶末世之前刚种的那些蔬菜苗上面,此刻菜苗已经不见踪影,就剩下几块光秃秃的土地。

丢完尸体回来的藤条将土地翻了个底朝天,灰头土脸地钻回了少年的身体。

回屋的两三米路程,乌珩在想,他差点忘了,他面对的不仅有丧尸和变异的动植物,还有身边一直存在着的——人。

林梦之仍然处于沉睡中,他皮肤与昨天相比越发地发暗,今天他已经没再继续出汗,可体温却更好,乌珩走进房间察看的时候,被子都正被烧得熊熊冒黑烟。

乌珩被黑烟呛得咳嗽,几条藤伸过去把林梦之卷起来丢到了地面,接着又拍灭了马上就要窜起来的火苗。

到这时候,乌珩几乎已经能断定林梦之的异能大概是跟火相关,之前他一个劲的出汗,他还以为是蒸汽。

“林梦之又睡懒觉?”林奶奶坐在餐桌边,只听见一个人的脚步声,便没好气地问。

乌珩“嗯”了声,“我给他留了早饭,你先吃吧。”

一老一少面对面吃着早餐,老人吃的是一碗洒了葱花还滴了香油的挂面,乌珩还在面上面铺了两个荷包蛋,老人右手边甚至还有一碟酱黄瓜丝。

而乌珩面前只有一篮子已经开始蔫了的水果。

他百无聊赖地陪老人吃着早饭,打算等会去外面吃自己真正想吃的。

“阿珩啊,你待会,待会别出去,你跟林梦之不是喜欢吃我做的咸烧白,现在正好闲着,我给你们露两手。”林奶奶忽然出声说话。

“……”乌珩咬着香梨,应了声“好”。

林梦之虽然厨艺不错,可一些最讲究地道与老手艺的菜式,他就始终不得其法,比如家里的咸菜腌菜干菜就全部出自林奶奶的手。

“五花肉还有没有?”

“还有两块,加起来大概三斤左右。”乌珩低眉顺眼地啃了一只又一只梨。

饭后,乌珩留在家里,为林奶奶准备着她需要的食材,但他本人却躺在沙发上悠然自得地看着书,在厨房里给林奶奶打下手的是从身体里滑过去的几根藤。

“盐,盐给我。”

藤条在一堆瓶瓶罐罐里扒出盐罐,放到林奶奶手边,敲了敲,示意她盐来了。

老人看不见,完全没有察觉到周围的异常,厨房都快被手忙脚乱的藤子塞满了,它们粗细不一,有的藤身长满了刺一样的毛,有的光溜溜无花无叶,它们围着老人,在厨房里挤成一团,像个蛇窝。

但林奶奶打开火时,它们立刻就退散了开,不少还跑回了少年身边趴着。

将几碗咸烧白都蒸上之后,林奶奶从厨房里走出来,“阿珩,你看着些,熟了就把火关了,我得再去睡一睡,等睡好了要是林梦之又还在睡懒觉,看我不用拐杖揍他一顿……”她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回了房间。

乌珩饿得难受,但还是等到烧白完全熟透后,他才关上火,背着包拿着刀,悄然出门。

-

小区死气沉沉,实际上大部分人应该都在家,可生气就是一日比一日少。

X在前面先去转了一圈,它成长得很快,不管是身体还是心智。

那层幼鸟的绒毛在这几天掉得都差不多了,换上了一层又一层成鸟的硬毛,翼展也比先前长出一倍,之前顶多也就20cm左右,如今身影偶尔闪过,当真像乌珩最开始错看成的小鹰。

X飞回来,但是没有降落,它只是在乌珩头顶盘旋,“吃点儿。”它嘎嘎着说。

然后朝着一个方向飞去。

乌珩将刀插进绑在大腿上的刀鞘,他朝着鹦鹉往前飞行的轨迹飞速移动。

街道上尽是饥肠辘辘的丧尸,少年走的当然不是大道,他选择走的是藏匿在小区里的羊肠小径。

几个小区连接但并不相通,中间都用围墙或者高高的栅栏分隔开,平日里打理得井井有条的绿化变得杂乱又异常的蓬勃,遮天蔽日。小径上不止有偶然出现的丧尸,还有突然就朝少年发起攻击的植物。

巨大的仙人掌林立在几棵桃树之间,并不引人注意,听见疾驰的脚步声,它抖了下身体,一阵针雨带着簌簌之声撕破空气,直奔乌珩而去。

乌珩身体的反应速度比单纯还是人类时灵活迅速了许多,他在地上滚了几圈,藤条盘成一个盾,挡下了全部的尖刺。

他抬眼,目光清冽,挡在身侧的藤身皆被穿透,只是没有完全穿透,但仙人掌预备发起第二轮攻击。

想也不想,乌珩攥住身旁栅栏,直接从最上方翻了过去,藤条跟在他的身后疯狂摇摆,试图甩下身上的刺。

在路上,乌珩没有停下思考,他脑海里出现虞美人的藤身被刺穿的场景,按照强弱法则的一贯逻辑,越强则越牢不可破,甚至可以达到没有弱点的境界。

但很明显,他的鸟,他的藤,还有他自己,一身弱点。

虞美人能感知到少年的想法,显然是为了证明自己,它在前后方对着两侧植物发疯一般的攻击,碎叶树枝如天女散花般从乌珩的头顶一路撒落。

“……”

在看见X之后,乌珩停下来,他平复着呼吸,声音发哑,“你是疯,而不是强。”

藤条收了只剩下一根,它趴在乌珩的肩头,很委屈的模样。

乌珩饿得心情越来越差,他没有安慰对方,径直朝X走去。

X蹲踞的位置是一所幼儿园的大门,平时热闹的幼儿园此刻寂静冷清,大门左右的卡通人物一歪一倒,侧门与保安亭不知何故已然坍塌,而门口的空地居然已经有了厚厚的一层落叶。

乌珩往前走了两步,拔出了刀。

X飞过来,站在他的肩头,“吃点儿。”它用鸟嘴顶了顶乌珩的头。

一人一鸟一花,此时此刻都饿得抓心挠肝。

但乌珩还没有因为饥饿而失去理智,他走得慢条斯理,因为周围不仅太过安静,还没有丧尸的身影。

直到今天,外界没有传来任何有关救援或者清理怪物的消息,城市还没有等来救援,城市依然处于地狱之中。

乌珩迈进校园,侧前方的玉兰树枝叶茂盛,它比以往高了粗壮了两三倍不止,连花朵都绽放得数量更多,颜色更艳丽。

他绕过玉兰树,路过操场,此刻他的左手边是一片沙地,上面还有滑滑梯和城堡,专供小孩玩乐的场所。

乌珩在沙地边蹲了下来。

沙地的表面有几块破碎的成年人鞋印,有重物被拖行的痕迹,并且被拖行的物体还是活的,因为活物会挣扎,然后导致沙地上的痕迹深深浅浅,大大小小,只有拖行的方向,而谈不上平滑均匀。

但痕迹却不止一两种,另外还有一种大面积的均匀蜿蜒的滑痕。

乌珩眯眼瞧着,不动脑子都能判断出大概率是无足动物爬行过的痕迹。

“你找到的猎物是虫子?”乌珩试探性地问肩头的鸟。

X依次跺了一下左右脚。

是,也不是。

而趴在另一边肩头的藤条却猛然昂首,乌珩回头,还没看清朝自己快速滑行的生物到底是什么,青藤就卷住他的身体一下丢出去老远。

乌珩重重摔在地上,他迅速爬起来,蹲在地上看向刚刚准备从自己背后袭击自己的生物。

沙地上的细沙慢慢落地,模糊的黑影慢慢显出清晰的身形——那居然是一条水缸粗的巨蛇!

它盘起身躯,如一座会移动的山峦,三角形的舌头上点着一双细长暗红的蛇瞳,它死死地盯着眼前的人类,红得发黑的蛇信子每一次吐出,身上的鳞甲都会跟着浅浅的起伏一次。

乌珩攥着刀,他手中的刀与这条巨蛇相比,大概连一根绣花针都算不上。

难怪幼儿园和幼儿园附近安静得出奇,原来成了个蛇洞。

“这就是你找的猎物?”少年看着远处的黑色软下上半身,它匍匐在了地面,朝左滑去,分明是要发起进攻了。

X已经飞到了玉兰树的树顶上。

乌珩难得低骂一句死鸟,他站起来,发现黑蛇已经将自己严丝合缝地包围在了它用身躯绕成的圆圈之中。

沙沙的声音断断续续,蛇信子咝咝的吐息,它看少年的眼神越来越垂涎。

乌珩将刀刃朝下,他一动不动,只有眸子从乌黑变成了鲜红。

黑蛇这时候终于停下了游走,它甩着尾巴,游行的速度几乎让人看不清。

空气中野生动物的气息袭进,乌珩偏身闪过扑来的血盆大口,同时甩出藤条刺向蛇头的眼睛。

巨蛇灵活甩尾躲了过去,乌珩索性延长藤条捆住了巨蛇颈项,一股难以想象的巨大力量直接将他拽飞了出去,乌珩摔在蛇身上,蛇身左右摆动,乌珩想也不想,举起刀就往身下的蛇身捅去。

咔嚓一声,刀刃断成两截。

乌珩丢了刀柄,无数根青藤从他后背伸出,唰唰几声,藤条齐齐捆住蛇身,打算直接将这条蛇从中间勒断。

他能感觉到蛇身表面那一层鳞甲的坚硬,如铁一般,他更能感知到藤条已经用尽了全力。

乌珩脸上的血色慢慢流失,他嘴角淌出血丝,同时也闻到了来自身下,蛇血的味道。

饭要熟了。

乌珩手掌摸到变异蛇被勒得流血的部位,他将掌心贴上去,柔软的藤条立刻从他掌心探出,钻进鳞片底下,如铁丝一般绕了一圈,猛地内收!

但变异蛇怎么可能让他如愿,它看出乌珩才是这些烦人植物的老大,它暴起,掉头张口朝乌珩咬去。

“嘎”

在树顶避战的鹦鹉俯冲下来,它扇动着翅膀,用两只爪子不停地试图去抓变异的眼睛。

变异蛇的蛇信子一下吐出,卷住了X的身体,伴随着一声惨叫,X被扔了出去,天上掉下来几片带血的羽毛。

变异蛇没有停歇,转头狰狞地朝乌珩咬去。

乌珩翻滚在地,捆在蛇身上的藤条与他的身体分离,枯萎脱力。

咝咝。

变异蛇看着自己被勒出血的身体,它嘶叫一声,将自己的身体拉成了一道弓,以闪电之势冲向乌珩。

乌珩这时候才从沙坑里踉踉跄跄的爬起来,他身体还没站稳,变异蛇暴怒的蛇眼已经与他四目相对,而乌珩,他从未如此近距离地看见过蛇的口腔内部结构。

冰冷的气息反而使他冷静,他抬手,一扯嘴角,“该开饭了。”

青藤从他掌心窜出,径直一头扎进变异蛇长大的嘴里,短暂的死寂过后,变异蛇发出长而刺耳的嘶鸣。

乌珩已经尝到了血的滋味,他发出一声喟叹,将手掌往前送了一分,青藤便更有力而迅速地在变异蛇的体内行进。

啪叽一声,一小截柔嫩的青色从蛇尾冒出了头。

变异蛇在此时疯狂地摆动身躯,它摔在地上,扫塌了一切可以扫塌的事物,它白色的柔软腹部露出来。

乌珩眼睛一亮,蛇身在此时莫名挣扎甩动得更加剧烈。

变异蛇身体内青藤抽出分枝,唰唰数声,整齐从蛇腹刺出,洁白的蛇腹被绿色覆盖,底端冒出星星鲜红。

轰隆一声巨响,变异蛇倒在地上,彻底停止了挣扎。

藤条收起分枝,从蛇的体内滑出,它被染成了一整根红色的藤,尾端托着一枚红色的能量核。

“蛇是红色的能量核?”乌珩从这颗能量核中感知到了非常明显的能量流动。

乌珩走了几步路,捡起地上的书包,将能量核丢了进去,再隔着几步路的距离,X躺在那块地上。

X转动着脑袋,视野里出现了乌珩毫无攻击性的秀美的脸。

乌珩没去拾它,而是问:“还跑吗?”

X低微地叫了一声,颤颤巍巍抬了抬右脚。

一条青藤伸出去,把X卷着举了起来,还抖了抖它身上的沙子。

乌珩则头也不回地朝失去生息的变异蛇走去。

他挽起衣袖,围着变异蛇走了一圈,接着蹲在了蛇腹靠前的位置,他手掌贴着冰冷的蛇身摸了摸,像是在确定什么东西的部位一样。

只见他眼睛亮了一下,藤条没入,然后他的手掌就直接伸进了蛇腹之中,很快,他抓着一只心脏出来。

变异蛇的心脏也比普通蛇的心脏要大得多,像一只水分充足的柚子。

乌珩咬下一口。

少年改为盘腿坐在地上,他吃相斯文含蓄,可旁边的鸟跟藤就不是如此了。

X几乎是带着恨意在吃变异蛇的肉,它眼睛血红,尖锐的喙探出去,叼着一大块蛇肉咽进肚子里,吃了没几口,半个鸟身都染上了不少变异蛇的血和体液。

藤就更粗鲁,它在变异蛇的身体里钻进钻出,吃的主要是乌珩不好动嘴也不是很喜欢的脏器和骨头,变异动物的一切都比普通食物要美味,也蕴含着它所需的能量,所以它一处都没落下。

而口感鲜嫩的纯蛇肉,就留给了乌珩自己享用。

一颗蛇心已经让乌珩半饱,乌珩又用刀片切了几段肉捧在手中啃,他边吃,边说:“以后猎物别找强过我们太多的,打不过。”

刚刚要不是少年急中生智,人跟鸟都得把命送在这里。

X扇了一下翅膀,表示听到了。

乌珩难得吃到了撑,看着剩的变异蛇肉,丢在这里他心疼,可带走,他怎么带走?

藤条已经在卖力地将剩下的蛇肉切段、码放,勤劳得令躺在地上打嗝的鸟分外安心。

剩下一个打包的步骤,难倒了三方。

藤条在这时候勾住了乌珩的小拇指,它钻进乌珩的掌心,点了点掌心黑色虞美人花的花蕊。

乌珩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心,若有所思。

停顿片刻,他将手掌朝着面前的一堆蛇肉,低念,“收。”

眼前的蛇肉顷刻消失。

X翻身跃起,“牛逼!”

但是,还没等到乌珩检查蛇肉是否被收进了自己那个小空间里,耳边就隐约传来了人声,他看了眼左右,下意识找地方躲了起来。

少年躲在了沙地的城堡房子里。

-

来人看身影是几个男生,还有一个女生,有两个男生走在队伍最前面,距离拉近后,露出小半张脸的乌珩发现,这些人他都认识。

前面两个。

一个是学委薛慎,一个是班长谢崇宜。

后面几个,乌珩不记得脸,但既然衣服都是汉州一中的校服,那应该都是同学。

其实乌珩也不记得薛慎的脸,但他知道谢崇宜身边一直都跟着一个戴眼镜的男生。

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不是在学校吗?

薛慎走到幼儿园操场时,停下了脚步,他打量着四周,然后蹙眉,“那股能量不见了。”

“怎么会?刚刚都还在,让老娘再感应感应。”一个名叫窦露的女生蹲下来,她将手掌贴到地面上,闭眼感受着附近的能量磁场。

“能不能行啊你?”杜遥远揉搓着自己的黄毛,烦得要死。

“别他爷催,你行你来!”窦露不耐烦道。

又是几分钟过去,窦露睁开眼睛,她惊愕地看向一旁的谢崇宜,“班长,磁场,消失了。”

短暂的沉默过后,杜遥远原地咆哮,“我草我草我草!我就知道你他妈的不靠谱,谁他妈半夜睡觉睡着睡着异能觉醒了的?还能感受到能量磁场,现在让我们白跑一趟,班长他们也就算了,我们几个可只有拳头和一条命,你知不知道我们冒多大的风险来的?”

面对着杜遥远的指责,窦露也不甘示弱。

“别他妈在我面前他妈的他妈的,骂谁妈呢你?你这么能,你有本事自己想办法去激活觉醒异能你别指望班长啊,来这一趟怎么就白跑了?搞得你不来就不用出学校似的,不出学校喝西北风啊?”

何似玉头大如鼓,他挤到两人中间,“别吵了好吗?天天吵你们不累吗?”

“滚!”窦露和杜遥远异口同声。

气得面红耳赤的窦露不信邪,她索性趴在地上,五体投地式感受。

这次她的感知速度比刚才那一次快了不少,她飞快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脸喜色,身上的灰都没拍,“我又感知到了能量磁场!”

“不过……比早上感知到的磁场要弱了一大截,我之前以为会是什么大型的变异动物,现在好像变成小型的了,就猴子,猫这类型的。”

“变异动物还会变大变小?”何似玉好奇道。

“窦露感知的是能量磁场,”说话的人是谢崇宜,他蹲在地上,双手托腮,慢悠悠的,“能量的强弱和体型的大小没有必然的联系,所以窦露的意思应该是,能量磁场的强度大概从一头小象变成了一只猫,你是这个意思吗?”

窦露连连点头。

“那不还是白来了,一只猫的能量能干什么?”杜遥远抱怨道。

乌珩收回目光,他垂眼看着趴在腿上的鹦鹉,“他们感知到的能量磁场应该是来源于你。”

X抬左脚。

“……”乌珩猜到X是爱面子,承认这群人说的是它,无异于承认自己比那条变异蛇弱。

尽管X比刚刚的变异蛇弱是事实,但就连大多数人类都鲜少承认事实,开了神智的鸟自然也不例外。

“这地上好多脚印!”四处转悠的杜遥远来到了刚刚乌珩跟变异蛇缠斗的位置。

其他人闻声而至。

地上岂止脚印,还有血滴,湿痕,还有各种杂乱的痕迹……

谢崇宜走来,其他人自动地将中间的位置让给了他,他也坦然得很,审视一周后,谢崇宜轻笑一声,“看来我们的猎物已经被人提前猎走了。”

薛慎看向旁边的同学,“这些是打斗的痕迹。”

杜遥远看着这一大片面积的残痕,他不禁往后退了一步,“打成这样啊?”

之前从学校离开时,谢崇宜就说根据窦露所感知到的能量磁场,他可能无法保证他们每个人的生命安全。

谢崇宜在他们眼里已经是最强者的存在,能预知灾难提前准备物资,能知道丧尸和变异动植物体内有能量核的存在,最主要的是,谢崇宜是异能者。

可就连谢崇宜都表示出棘手的意思,幼儿园的不知名巨物就这么被不知名人士给摘走了?

“我现在总算体会到了我奶奶玩不懂智能手机的感受了。”何似玉叹出口气。

“我也是。”杜遥远难得顺了毛,不再跟人呛。

窦露摊手,“这个世界变化的速度是不是太快了点,这还不到一个星期。”

说完,她看了眼杜遥远,冷笑一声,“普通人在这个世界应该会很苦恼吧。”

眼见着又要吵了起来,何似玉上前,“既然目标已经不存在了,窦露,你再看看附近有没有其他变异动植物吧,辛苦你了。”

窦露说了句没事,她将手掌贴到地面,还没来得及调气感应,眼前就一阵眩晕。

薛慎眼疾手快将人扶住。

谢崇宜轻飘飘地看过去,“异能使用过度,可以了,我们回去,今天休息。”

谢崇宜说话有种不动声色的压迫感,那种压迫感实在是隐蔽,神经大条时估计能让人以为他只是在跟人谈笑。

可乌珩一贯敏锐,他坐在城堡里,感觉到谢崇宜现在的心情并不算好。

快要到手的猎物被人捷足先登,他当然不高兴。

他不高兴,自己就高兴了。

一群人只得离开幼儿园,乌珩在城堡里看着众人离开的背影,谢崇宜在里面很出众,一眼就能被辨认出来,因为他身上有一种没有经历过磨难,所以世间的一切他都不放在眼里的高贵悠然感,即使是在如同地狱般的末世,他也游刃有余,怡然自得。

人声消匿很久后,乌珩才从城堡里钻出来,他双手扒着墙,坐着滑梯滑到沙地里。

他呆呆地坐在原地,思考着接下来去杀点什么吃吃。

“乌珩。”

时间变得漫长,乌珩僵硬地转动脖子,看见谢崇宜从城堡后面闲庭信步地走了出来。

男生的桃花眼黑沉沉的,似笑又非笑,冷意更多,压得乌珩颈子都抬不起来。

少年手掌撑着沙想要爬起来,可沙子又软又密,吞下他的手掌和半截手臂,致使他没有爬起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谢崇宜走到了自己面前。

谢崇宜蹲下来,好整以暇地看着如同惊弓之鸟的少年。

“你刚刚不是,走了?”乌珩心脏狂跳,他觉得谢崇宜身上的秘密太多了,可越多,好像就越香气扑鼻。

“是走了。”谢崇宜点点头,表情戏谑,“但是谁告诉你我只有一个我的?”

乌珩深觉谢崇宜有着一层又一层如同洋葱剥得都剥不完的伪装,他问:“分身是你的异能?”

没有得到回答,少年挣扎着想要坐起来,谢崇宜徐徐抬手,食指和手指并拢往下轻轻一按。

明明没有被碰到身体,乌珩的肩膀却感知到了一股沉重的力量——他身体重重地坐回到了沙地上。

一时间,乌珩心底翻江倒海,可他表情不显,只单纯地茫然无助,“班长……”

谢崇宜漫不经心,“这里的东西,你拿走了?”

乌珩一脸不解,“什么东西?”

谢崇宜笑容淡了一分,“现在这个时期,你出现在幼儿园,你别告诉我,你来这里是为了滑滑梯,还是说,玩沙子?”

乌珩手指抠着手指,他觉得谢崇宜这个理由还挺好的,于是他点了点头。

“滑滑梯还是玩沙子?”谢崇宜眼底已经没有了笑意,语气却揶揄,十分具有迷惑性。

乌珩随便选了一个,“滑滑梯。”

“……”

谢崇宜抬手,看起来像是要捏乌珩的脸还是下巴,只是手刚抬到一半,身后就传来了咝咝的声音。

不远处,一群幼蛇黑压压地朝这边游行而来,它们双眼通红,速度很快,体型也比普通幼蛇大上许多倍,一条条皆有成人手臂粗,放在以前也算是蟒蛇的体型了。

看着这渗人的一幕,乌珩攥紧拳头,不知道要不要出手。

他没有要动手的意思,身体里的虞美人自然也按兵不动。

谢崇宜回头时,一条蛇已经朝他咬了过来,他挥了下手,距离他最近的幼蛇脑袋直接爆开,血浆溅开时,他微微侧头,但脸上仍是被溅了几点血迹。

血液在脸上滑动的感受让谢崇宜的风轻云淡出现了一条裂缝,他动了动手指,群蛇在一瞬间就被爆了头,地面上血肉四溅,鲜冷的腥气在空气中迅速变得浓烈。

眼前的场面血腥又残暴,谢崇宜却眼也不眨,他又重新回首,继续跟乌珩说话。

“这些蛇刚破壳,所以这里一定有雌蛇,乌珩,你就是杀了雌蛇的人,你让它们失去了母亲。”

乌珩头一回生出了想要扇人耳光的冲动。

可他仅仅只是垂着眼睫,喃喃道:“我怕蛇。”

又是否认。

谢崇宜将乌珩的脸抬了起来,他手掌温热,手指洁白修长,一只手就能托住乌珩的脸。

他拇指摩挲着乌珩的脸颊,带下来一小块凝固的蛇血血痂,他看见却无视,反而用温柔而又无害的语气轻叹,“乌珩,你这么像蛇,为什么还会怕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