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间时间已过半，苏落楠依旧没有接到水。
她有些局促的站在人群外，那双洗的发白的运动鞋朝后退了退，抱着杯子不争不抢的等他们排好队接好水。
从出教室门那一刻开始，苏落楠就听到了不少对她的议论声。
“那是谁啊？咱们班的吗？我怎么没见过？她以前几班的？”
“不知道，但她好像是季衍同桌，坐我前面，悄悄告诉你，我还听到她说话了，那普通话啧啧，一言难尽，简直就是一个标准的土鳖，她刚刚怎么好意思跟季衍说话的。”
“你看她那刘海，眼睛都快遮住了，而且一直低着头，肯定长得不好看，而且看她这副一言不发阴沉沉的样子我就觉得毛骨悚然。”
“就是就是，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土包子，全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寒酸味。”
所有难听的话和打探的目光被她尽收眼底。
的确，她和这些漂亮时尚，满身名牌的姑娘不能比。
她全身上下最贵的可能就是身上这身校服了，剩下的衣服鞋子大多都是妈妈剩下来的。
人群快要散尽了，苏落楠才勉勉强强接到水。
正当她准备回去的时候，身后一个姑娘忽然拍了拍她的肩膀。
“同学你好。”
苏落楠回头看她：“怎么，了？”
她的普通话有些蹩脚，只能尽可能的放慢速度才让自己听起来不那么别扭。
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微微弯起，女孩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
“我明天能跟你换个位置吗？我叫卢婉婷，坐第一排中间的位置，很方便学习的。”
“老师，让换吗？”
卢婉婷一副亲昵的模样挽住她的手臂。
“让的，让的，班主任是我小姨，我一会说一声就成，别怕，我就说是我非要你换的。”
苏落楠往她座位上看了一眼，那个位置现在已经坐了个女生了。
季衍依旧四平八稳的坐在座位上，两条手臂埋在桌洞里面忙碌，他低着头，细碎的发丝微微垂下快要遮住那双漆黑的眼睛。
大概是在打游戏吧，和那天晚上在网吧看见他一样，季衍似乎技术还挺不错的。
他身边围了不少人，众星捧月的将他拥堵在其中。
苏落楠大概明白了卢婉婷要跟她换位置的原因了，不出意外的话肯定跟季衍有关。
“怎么样？考虑好了吗？”卢婉婷一脸期待的看着她。
苏落楠轻轻点了点头：“好。”
上课铃声响起，苏落楠正准备进来，门外的同学几乎一窝蜂的往里冲。
推搡间，她被挤到了门外，也不知被谁推了一把，杯子里沁出的水正好碰到了身后那人的裤子上。
“靠！有病是不是？！走路不长眼啊？”
那人忽然传来一声爆怒，疯狂拍打自己身上的水渍。
目光落到苏落楠身上的时候，他的目光变得更加嫌恶。
“对不起对不起。”苏落楠慌忙道歉解释，“我不知道后面有人。”
她说话有些急，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口音有多么蹩脚。
四周传来了细细簌簌的嘲笑声。
那人依旧不依不饶：“一句对不起完事了？你知道这衣服多贵吗？”
被这么多人盯着，苏落楠脸颊有些发烫，她低着头，小声开口。
“要不你明天换下来，我回去给你洗可以吗？”
“你给我洗？怎么洗？老子衣服是要干洗的，你他妈有那——”
“有完没完？”
一声清凉淡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季衍双手插兜从人群中挤了过来，他依旧神色淡然，眉宇间泛着几分冷意。
他从口袋里伸出一只手，拉住苏落楠的手腕，轻轻将她拽到自己身后。
“我都看见了，刚才是你自己撞上来的，找什么事呢？”
他的指尖冰冰凉凉的，贴到她手腕上的时候，让苏落楠心脏莫名颤了一下。
她下意识的往后退了退，抽回手。
少年停在半空的手顿了顿，随后便不太自然的塞回口袋。
“季衍？”
那人明显认识他，有些震惊的看了看季衍，又看了看苏落楠。
“你们认识？”
季衍没回答他，长睫微微垂下，扫了一眼他裤子上那小块浅浅的水渍。
估计再过两分钟，那片水渍就要干了。
“不然这样。”
季衍个子很高，微微俯视着那人，压迫感扑面而来。
“我们赔钱，你现在把裤子脱下来，晚一分钟都不行。”
现场的人都注意到了，他用的词汇是“我们”。
不管是不是苏落楠的错，他这都明摆的耍无赖，将没原则没道德几个字都快摆到脸上了。
气氛僵持了好几秒，走廊里数学老师踩着高跟鞋的声音逐渐靠近，看热闹的人群也慢慢散开。
“算了，算我倒霉，下次别让我遇见你。”
那人瞪了一眼苏落楠，嘴巴里骂骂咧咧的走了。
人群已经全部散开，苏落楠还愣愣的站在原地，脑子里都是刚才的场景。
她清楚的明白，她被这个群体强硬的排斥在外了，并且未来也不可能会融入。
季衍走了两步，双手插着口袋，回过头慢条斯理的掀了一下眸。
“你还站那干嘛？迎接老师？”
苏落楠这才反应过来，快步跟了上去。
下午最后一节物理课，季衍难得没睡觉，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金框眼镜挂到鼻梁上。
苏落楠发现，季衍做题很快，甚至有时候进度比老师还要超前。
老师每讲完一个题型让做练习题的时候，季衍的做题速度总能比别人快上一倍不止，苏落楠却还总是在上一道题型停滞不前。
这里的课程进度太快了，苏落楠再怎么集中精力也跟不上。
课程过半的时候，苏落楠明显已经拉下一大截子，纸上的题目被她磨磨唧唧好半天，写了划划了写。
黑笔在季衍指尖转了两圈，他一道题做完，侧眸往苏落楠纸上看了一眼。
季衍移回目光，低声问：“不会？”
苏落楠点了点头：“有点，难。”
她暑假马不停蹄的复习了这么久，结果还是没能赶上班里的进度。
季衍单眉微挑，转笔的动作微微停顿了一下。
“那为什么不问我？”
苏落楠抿了抿唇没说话。
长这么大，她从来都没有主动去跟别人说话的习惯。
他漫不经心的轻笑了一声，尾音里带有几分撩拨的意味。
“怎么？觉得我是街头混混，学习不好？”
苏落楠连忙摇摇头：“不是的。”
讲桌上有贴班级排名的排行榜，苏落楠看到了。
班里一共五十名同学，苏落楠排在班级四十八，勉强擦边进来，而季衍则是名正言顺的第一名，比分狂甩班上的其他同学。
他的理科和英语完全是接近满分的神级存在，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的语文不好，跟第二名比差了一大截子。
草稿纸被季衍拿到自己面前，他随手捡起桌子上的一根笔。
“哪不会？我看看。”
苏落楠僵硬的点了点头，目光落到草稿纸上。
季衍抬眸扫了她一眼，转笔的动作停滞了一下。
“你非得离得这么远？”
苏落楠稍稍往前靠近了一点点。
季衍：“……”
苏落楠又往前靠近了一点点。
几秒之后，季衍被她气笑了，笔啪嗒一声放到桌子上，他干脆一把扯住苏落楠的凳子，将她连人带凳子拉了过去。
苏落楠还没反应过来，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就已经与她四目相对。
这双眼睛表面上看人时总带有几分深情，笔直漆黑，深不见底又密不透风，那一瞬间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们离得很近，苏落楠甚至能明显的看见对方眼睛里小小的自己。
她忽然有些慌乱，脸颊逐渐变得有些燥热，心脏也开始无法控制的砰砰乱跳。
“苏落楠。”
季衍轻嗤一声，他压低声音靠近苏落楠的耳边，语气里带了几分轻佻。
“我能吃了你吗？就非得这么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