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10章 多方促成(上)

崔洪涛自然看得出来,写文章的这厮就是一条疯狗,而且是逮谁咬谁,然而很讨厌的是,交通厅在里面承担和引申出了不小的责任。

比如说,那看似骂规划局的话,结果都是要让交通厅来承担的,尤其是随遇而安提出一个问题:撇开普通的楼距要求不谈,学校旁边,应该盖这样的高楼吗?一个坏榜样的开头,应该坐视吗?

这句话的针对性,就实在太强了,再看一看这货叫嚣着应该减五层楼,又充满了暗示的味道——我知道,你们后面这楼层是加上去的。

总之,文章的倾向性很强,主要是有两个靶子,第一个是交通厅,第二个才是南门小学——起码崔厅长是这么认为的。

老子不过是没有接受一个小学校长的讹诈,就是这么大的罪过?他心里还真不平衡了,于是就决定不理这一套,这楼厅里还要接着盖,你奈我何?

做出决定,崔厅长刚要吩咐下去,可是却总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妥当的,上次我没给陈太忠面子,结果就整出这么一桩幺蛾子来。

这幺蛾子不是说报纸的报道,对崔洪涛来说,除了天南日报或者说群众日报,其他报纸的攻击,真的是很扯淡,外人议论再多,比不上领导的看法重要——就像秦连成对《都市晨报》的评价一样。

他想的幺蛾子,是规划局掉了链子,一般来说,市里的行局敢跟省里的厅局张牙舞爪的,还真的不多见,更别说原本说得好好的事情,现在居然敢下停工通知书了。

要说这事儿背后没有陈太忠的影子,那真的是鬼都不信,崔洪涛非常确定,打死陈放天也没这个胆子。

反正如此一来,问题就来了,对于舆论批评,规划局及时地做出了调整——并且是矫枉过正,那么接下来媒体再说什么,板子可就都要落到交通厅身上了。

崔厅长不怕媒体,但是他必须要考虑清楚,陈太忠接下来会做出什么举动——在那家伙眼里,我这样的反应,属于第二次不卖面子了吧?

报纸上……已经暗示得很清楚了啊,再下来,就要拿加层做文章了。

后来补做的加层计划,是过了规划局的,按说也不关交通厅的事儿,但是现在的问题是,规划局反悔了,不但反悔,还下了停工通知书!

这是怎样的一种荒谬?有谁听说过,哪个省的厅局,对某部委下属的工程叫停?

然而,这荒谬现在就实实在在地发生了,崔洪涛真不知道该哭好还是该笑好。

算了,不跟那货一般见识,崔厅长终于拿定了主意,事实上,他真的认为现在的自己,并不需要特别害怕陈太忠。

且不说他是跟着杜毅的,只说这点毛毛雨一般的小事,说破大天来也影响不到他崔某人,他只是觉得划不来——没必要为这点小事招惹人。

官场虽然不是商场,但是比商场更讲求成本核算,在商场里,输光的主儿还敢惦记一下重头再来,可是在官场里,输光就完蛋求的了。

崔洪涛认为,自己有跟陈太忠一拼的实力——现在全国的高速公路都在迅猛地发展,他也因此结识了一些了不得的主儿,不过他认为不到不得已,没必要杀敌一万自损八千。

想到只是为了区区的八十万,就惹出这么多麻烦事儿,他是真的恼怒,但是报纸上已经登了,说南门小学对交通厅有要求,不果之后,才导致了家长的堵路。

所以现在再找南门小学补救,也是不合适了,传出去更是贻人口实,而且崔洪涛也是个很注重身份的主儿,他宁可给陈太忠一百八十万,也不愿纡尊降贵地给南门小学八十万——对他来说,那是莫大的耻辱。

正经是给陈太忠一百八十万的话,将来遇到个什么事情,还好开口了呢,撇开身份的差距不提,姓陈的其实是一个值得投资的家伙。

于是他终于安排下去,你们跟规划局解释一下,不行就减一层吧,原来的二十二层减一层,也算是符合了南门小学的要求——咱们这诚意拿出来,停工就没必要了吧?

这也就是他,堂堂的一厅之长才能随意做出的决定,一层楼十二套房子,只论面积就两千平米出头了,以开发商的算法,一平米的成本是一千二,卖两千块,光毛利就一百六十万,说扔就这么扔了。

然而事实上,做出这个决定,这点钱都是很无所谓的顾忌,最要命的是……少了十二套房子,这该少了谁,不该少了谁,下面得有多少人骂娘?

而且这两栋楼,是厅里的处长楼,别看两栋楼200多套房子,还真不够分的,正处和副处;现任和退休的——这么说一句吧,比交通厅小很多的水利厅,集资建福公司的时候,出资的处级干部过了三百人。

所以说,这个板也只有崔洪涛拍得下去,别人不行。

这十二套房子扔出去,真的是大手笔了,也体现出了交通厅的诚意,崔厅长唯恐下面人突出不了重要性,所以还要强调一下,“跟规划局的强调一下,那是处长楼,减一层就是十二个处长没房子住了,咱们已经很配合了。”

然而,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并不是崔洪涛想控制就控制得了的,规划局可没胆子跟他做这样的交换——我们查你,是因为加层手续的问题,减一层楼换得其他四层合法?对不起了,我们还真没这个权力。

这是个非常糟糕的消息,然而从语法上讲,非常糟糕并不是最坏的形容词,更糟糕的消息接踵而至——规划局那边也受不了交通厅的压力,于是主动透露:这件事情引起了段市长的高度关注,没错……你没听错,是段市长。

这个消息真的是太糟糕了,就连崔洪涛听到,都禁不住要嘬一下牙花子,两人虽然都是正厅,但是段卫华主政素波。

他倒是不见得怕段卫华,但是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而且段卫华以前是凤凰的市长,据说跟陈太忠来往密切。

总不能让我真的减五层吧?崔洪涛有点受不了啦,一层十二个处级干部他还扛得住,五层那就是六十个处级干部没房子住——确切一点说,没有合乎身份的房子住。

这个问题,他就不得不重视了,而且事态发展也很明确,他不能再走形式了,必须要通过其他渠道,让陈太忠点头。

然而,他的圈子跟陈太忠的圈子交集不是很多,选来选去,他选中了凤凰交通局的局长牛冬生。

凭良心说,省交通厅对凤凰交通局的影响,力度有限得很,拿数据来说话,举个具体的例子——前文说过,素凤高速路的凤凰段,给了凤凰交通局还不到二十公里。

不过牛冬生虽然在地方上傲慢,但是在上层是相当会做人的,将高胜利和崔洪涛前后两任厅长打点得都不错,这不,崔厅长有事也能想起他来。

陈太忠接到牛冬生的电话,就有点啼笑皆非了,“牛局你这人不在素波,还是一片红心向着党,很难得啊。”

“其实我看崔洪涛,就是个鸡巴毛,”牛冬生是想巴结崔厅长,但是他更在乎陈太忠,不是凤凰人,真的想象不到陈主任的牛逼,“我就是帮他递个话,答应不答应的,我都支持太忠你!”

其实他要是直接找我,不比啥强?陈太忠心里暗叹,非要端个厅级干部的架子,拐弯抹角的,于是他轻喟一声,“既然他不跟我说,那么我就表个态,他诚意到了的话,我就不找他其他的麻烦了。”

说话是很简单的事,但是牛局长瞬间就陷入了苦恼中——该做出什么,才算诚意到了呢?

他听得迷糊,可转述到崔洪涛这里,崔厅长心里清楚,什么叫诚意?宿舍楼减五层才是诚意,减一层——那叫打脸。

可是凭良心说,这五层哪里是那么容易减的?六十个处级干部,六十个啊……崔洪涛是厅长不假,可想要直接抹去这些指标,压力也有点大——而且真要抹了,崔某人的面子何在?

不过这个时候他就可以打电话给陈太忠——该走的过门都走到了,可以就双方共同关心的事情来谈一谈了。

想一想前一天姓陈的给自己打电话,自己轻描淡写地应对了一下,崔厅长禁不住又咬一咬牙,他拨通电话,“太忠,还是那个宿舍的事儿,砍五层……这有点多了吧?”

啧,你咋就能这么直接地说呢?陈太忠被弄个冷不防,堂堂的厅级干部,连先兜个圈子都不会?他沉吟一下,方始叹口气,“谁说不是呢?六十个处级干部没房子住了啊。”

“对啊,这严重影响同志们的工作积极性,”崔洪涛沉声发话,心说你小子总算说了一句人话,“我的意思是……砍一层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