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5章 听错了

裘主任帮忙的方式,委实让年轻的驻欧办主任哭笑不得,敢情是人家打算介绍个人,去驻欧办帮忙。

有意思的是,这人并不是省外事办的,而是《天南青年报》的一名记者,这个报纸是共青团天南省委和省青年联合会共同办的,报社位于省青干院内,不过报纸不但有时事版还有娱乐版,销量算是马马虎虎。

“没地方了,真的,”陈太忠一听,就知道麻烦来了,忙不迭地摇头,心说你也别跟我扯那些有的没的,“驻欧办您也去过,就那么小一块儿地方,我和老袁还经常睡办公室呢。”

“是个女孩儿,能跟保洁工挤在一起,你那儿我知道,保洁工不是上下床六张铺的吗?”裘主任笑着摇摇头,“还空着两张呢……其实那房间再加一张床都没问题。”

“问题她是记者,写稿子之类的,会影响到别人休息,也会影响我们的管理,”陈太忠油盐不进地摇摇头,“而且,我的计划里,没这种开支。”

他这话,就算说得相当不客气的了,没这种开支就是你别盯着我的钱包了,驻欧办有钱,也不是你们该随随便便惦记的。

“哈,费用可是不用你出,人家就是想在欧洲派驻个记者,”裘主任微微一笑,笑容背后,是“一切尽在我彀中”的那种雍容,“青年报嘛,不光要报道天南青年、中国青年……还是该走出国门,看看世界的嘛。”

“新华社法国记者站,我也认识两个人,”陈太忠笑一笑,继续油盐不进,不过说实话,他只是认识一个郭记者,还是交往得挺不愉快的那种,不过,这不是要往外推人吗?少不得就要略略夸张一点,“我可以帮她代为联络一下。”

陈主任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小集体主义太强,这是大家公认的,而对可能威胁到自己这个小集体团结的人和事,他的排斥也是一种必然了。

“哦?那倒是用不着,关键是现在,省外办没有驻外机构,”裘主任笑着摇摇头,那表情看起来略带一点遗憾,“这也是天南对外宣传的不足……对了小陈,青年报可以考虑支付驻欧办一点费用……就当是租金吧,你知道,女孩子孤身在国外,总不是很方便的。”

他这话听起来有点痛心的意思,可是陈太忠不管怎么听,总是能品到一点影射自己眼小的味道,于是清一清嗓子,“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我一大老爷们儿,她一女孩子家的,我想招呼她也不方便……万一有个意外,算谁的?”

“小罗在政治素养方面,是非常过硬的,你不要太过担心,”裘主任可能是误会了他这话,也可能是有意打岔,冷不丁就蹦出来这么一句。

“哦,我知道了,”陈太忠点点头,你会含含糊糊地说话,我也会啊,反正我已经表示出来不欢迎了,你再扯别的,那都是白搭了。

他本来就排斥省里的人住进自己的驻欧办,一听说这什么小罗政治可靠,心说她既然是有关部门的人,跟上面的人一打听就能知道,我这儿没你们的舞台。

又这么瞎扯几句,他就出来了,心里兀自暗暗地腹诽:你们这些有关部门派出的人,都是点记者啊什么的,我说……能不能来些不这么老套的创意呢?

等陈太忠站起来离开,裘主任还特意将他送到了门口,拍着他的肩膀,“小罗的事情,陈主任你多费点心,不要让组织上失望。”

“我的态度还是那个,她可能影响到我们的工作,”陈某人微微一笑,心说省外办跟驻欧办就没多少交集,你跟我谈组织?得了,我也不跟你硬顶,“这样吧,回去以后,我做一做同志们的工作,大家能欣然接受,是最好的。”

嗯?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裘主任有点挠头,他当然听得出小陈这是假借大家的口,行那无视组织的事儿,一时就有点迷糊了,我的暗示他没听懂吗?

事实上,两人还真的弄拧了,刚才他说的“小罗政治素养过硬”,指的可不是有关部门啥啥的,而是说人家小罗背后有人,你不是担心她去那儿出事儿吗?放你一万个心吧,出了事儿自然有人扛着,跟你无关的。

反正这年头的事情就是这样,有些不方便直说的事情暗示出来,别人理解的时候难免就会有偏差——当然,这偏差可能是无意的,也可能是有意的。

不管懂没懂,这家伙的态度很成问题啊,裘主任再一次领教了陈太忠的强势之处,不过,他又能有什么办法呢?只能摇摇头轻哼一声,走回办公室,抓起了电话……

陈太忠出来之后,就将此事抛到了一边,水利厅的副书记王浩波早就联系他了,涂阳市有人想搞小水电,目前谋求并到建福公司。

建福公司组建一年来,累计创造利润已经有两百多万了,其中大部分来自于水利厅被建福收购的电网,电网改造和收购方面,支出超过八百万。

不过这个成本,陈太忠并不着急收回,他认为每年能收回成本的四分之一即可,五分之一都可以接受,这是个细水长流的活儿,电网一旦架起来,那就成基础设施了,多了不说,用十年总不成问题吧?

到年底的话,估计利润能达到四百万,扣去经营成本和部分建设成本,一年多下来,净利润基本上可以达到两百万。

小水电能搞出这么大的动静,这就是相当了不得的成绩了,毕竟它们针对的是农村和城镇,手上基本上没有用电大户,而且这只是第一年,摊子铺起来之后,只会一年比一年好。

农民们满意,因为电价降下来了,水利厅的领导们也满意,三百多个中层以上的干部,入股的几达百分之九十,五千一股,上限买十股,虽然没被认购干净,可也被筹集到了五百万的资金,所以目前今年的分红,就大致定在了百分之二十到二十五的目标上。

在这个狂躁的时代里,这样的利润并不能特别地令人满意,但是这钱赚得稳也不怕别人说三道四,水利厅还能对这项目指手画脚,进一步降低了投资风险。

而且大家也都知道,等进入平稳发展期的时候,利润会再度提升,到最后还能回本儿,既然都是干部,自然知道稳妥的重要性。

所以建福的牌子就算比较响了,就有人琢磨,这还只是一个凤凰市嘛,全省这么多地市,应该考虑让建福公司积极介入,人家有管理经验嘛。

事实也确实在那儿摆着的,以前水利厅和各地水利局管理下的小水电不能说是亏本,但也仅仅是勉强糊口,管理跟不上,运行得不到保障,再加上跑冒滴漏的现象太严重,哪儿像人家建福,一接手就赚钱了?

推广是有推广的理由,但是下面的水利局未必肯买账,原本王浩波琢磨的是,先等一等,等年底分了红之后,再向各地市施压,能得到广泛的支持,不成想前一阵儿,涂阳市有人找上门来了,说是要跟水利厅合作搞小水电。

涂阳是天南省紧排在通德之后的水资源第二大市,六月份新换了水利局局长,新局长也是敢放手大干的主儿,大刀阔斧地搞改革调整,像小水电这一块,他觉得投入和产出不成正比,要包出去甚至卖出去。

他想包就有人愿意包,不过这么一来,却是引起了电业局的不满,电网这东西是能随便承包的吗?你要觉得搞不好,那卖给我们供电局吧。

你给我滚一边去,鲁局长脾气不好,偏偏还大局感挺强,哦,我们水利局经营不好,你们供电局就能经营好?这算是什么,指桑骂槐地说我们干部的素质不如你们?

可是电业局又强势,想承包的公司觉得有必要请个招牌护身,就来水利厅求合作,结果大厅长张国俊很明确地表态,除了建福公司,我们不接受别的公司的合作要求……那啥,我还有事,挺忙的,你们找王书记说去吧。

王浩波更狠,他直接表态了,想获得水利厅的认可,必须是建福公司承包——你们也就入个股,代为管理一下,最后分点红就完了。

来谈事儿的这位也姓鲁——当然,这个“也”字代表的意思,未必就准确,反正鲁经理一听不干了,像你这么说,那我们承包不承包有什么意思?我们辛辛苦苦的,可不也就是为了赚点钱吗?

你爱包不包,王书记对这话嗤之以鼻,等年后下了文,不信姓鲁的扛得住这么多人,现在分你一点,那是你运气好找到了张厅长,又赶上了这时间差了,搁给半年后,我都不希的跟你嚼这么多舌头。

当然,想是这么想,话却不能这么说,于是他就表示,“可能你还不知道,省电业局那边的压力,大头是建福公司扛着呢,你知道人家是什么背景吗?”

“知道,”鲁经理倒也不是不识趣的人,闻言点点头,“建福我是久仰大名了,听说夏言冰的一个女人跟这个公司有点不清不楚,有人一生气,夏局长……不就没当成副省长吗?”

他道听途说的能力,以及瞎嚼舌头根儿的勇气,让王浩波书记颇为咋舌,不过,想一想对方并不是体制中人,而水利局也不必看电业局的眼色行事,倒也勉强能理解。

当然,理解归理解,王书记可是不打算同意对方的请求,你都知道陈太忠大能了,还敢跟我要求单独谈合作?

这边公关一段时间,无果,又过了一阵,张厅长的秘书见了王书记的时候,有意无意嘀咕一句,“浩波书记,头儿的意思是说,涂阳那边你松松手,让他们挂靠到建福公司算了。”

大厅长出来说情了,王浩波肯定要买账的,不过既然只是秘书出面,也没有定下管理费的指标来,可见这人情也就那么回事,大家心知肚明也就完了。

这两天鲁经理就在忙这个事儿,王书记听说陈太忠回来了,心想得了,看在张国俊的面子上,我也不去得罪你,让你太忠谈吧,谈成什么算什么,到时候你就知道,我王某人确实是比较好说话的。

陈太忠也早想着往外地发展呢,小水电真的有搞头,但是凤凰这边能开发的,也被开发得七七八八了,再开发就该进深山了,倒不是说里面没人,可那么搞就是纯粹地学雷锋做好事了,不符合市场经济的规律。

不过陈主任现在身份不同了,不是随便一个阿猫阿狗想见就能见的,于是他在这边等两天,建福公司的总经理吕鹏就从凤凰赶了过来。

像这样的情形,大家才能坐下来谈一谈,当然,建福的董事长、任娇的表哥岳阕实在有点拿不出手,就不用瞎掺乎了。

可饶是如此,鲁经理也没有跟陈太忠见面谈的资格,所以,陈主任走进王书记的办公室之际,吕经理却是在王书记隔壁的办公室跟鲁经理商谈挂靠的事宜。

一段时间不见,王浩波略略地胖了一点,陈太忠跟他打趣几句,王书记问起驻欧办的发展,某人很得意地回答,“你没听外事办的人说吗?别人都说我是‘种田能手陈太忠’,我办事一向没问题的。”

“种田能手陈太忠?”王浩波听得眉头一皱,愣了一愣才发问,“这个外号怎么来的?”

陈太忠少不得将自己听到的消息洋洋得意地解释一遍,王书记又问了几句,才长叹一声,“缺德,这是骂你呢。”

他可是知道,官场里的人,等闲不会送好外号给外单位的领导——没必要不是?听起来是说陈主任能力强,出产的业绩无人能比,实则隐含了另一层意思,影射陈某人雁过拔毛寸草不留,田里一棵草都没有,想不高产也不可能不是?

这个外号委实刻薄无比,偏偏又相当隐晦,正是典型机关里人说的那种冷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