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0章 少了

这几位到底经历了什么样的事情,才选择了“政治避难”而不是悄然失踪,那已经是不可考了,不过毫无疑问的是,此事造成了极其严重的政治影响——就算国内说他们是偷渡分子,人家外国人也得相信不是?

什么时候,天南外事办也来这么一出,我可就麻烦大了,阮处长发现不妥了,而他本人也是在涉外处,真是想解释都无从张嘴——他确实不负责这一块,想置喙也没那个资格,但是别人肯听他的解释吗?

就算人家肯听他的解释,但是有一点他是解释不了的:你在涉外处这么些年白干了?这种不正常的事情,你就没有发现点征兆?

思来想去,阮志刚意识到了,卞老板本来就是走钢丝呢,却偏偏跟许绍辉走得还不近,一旦出事,别说许省长不会保他,我这被殃及的路人,最好的结果也就是被边缘化——甚至不排除被甩出来当替罪羊。

于是,他当机立断做出了决定,也顾不上越级不越级什么的了,主动跑到许省长那儿汇报情况:那个啥啥省外事办的事件,可能在咱天南重演!

阮志刚为了力证自己不是有意诋毁领导,甚至将近几年的例子举了不少出来——这些都是出去就失踪的,许省长您要是不信,可以随便去了解啊。

许绍辉暗暗了解一下,果然是如此,才决定下手搞掉卞主任的,不过,阮志刚在这件事里虽然立功了,但是还是不受许省长待见。

这里面有二,其一是阮处长举报的是自家领导,这个东西实在太犯忌讳了;其二就是他早不举报晚不举报,看在眼里这么多年了,偏偏在某省出事后才说——这证明他的举报只是为了保住自己的位子,跟党性啦正义感啦什么的无关。

所以,后来阮处长不但理所应当地被波及到了,更是被冷藏了一段时间,这并不是许省长卸磨杀驴不认账,实在是……绍辉省长真的无法对此人产生太多的好感——虽然他的确借着此事,树立起了威信。

当然,这些也都是一些题外话,袁珏简单地说了几句,就指出了他最为担心的地方,“咱们代为联系的邀请函,万一落到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手里,那责任可就大了。”

“啧,还真是这样啊,”陈太忠听得也禁不住咋舌,涉外无小事,若是捅出这样的漏子,他就算将偷渡的那几位再悄悄抓回国内,也是免不了干系。

可是,想着自己的收费大计,为此就要受到极大的影响,他心里这份郁闷也是可想而知的,“看来,促进民间交流的事情,是要暂时缓一缓了。”

“是啊,现在问题的关键,就是咱上面没有指导工作的领导,”袁珏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他现在唯陈主任马首是瞻,自然不会怕说一些实情——正经是这么做,才能使得上下同心,“要是有领导分担一部分的责任,驻欧办的步子,就能迈得更大一点。”

驻欧办是段卫华一手抓的,不过段市长早早就表态了,他是充分放权——其实也是不好插手,那么,大市长都放权了,谁还会指导工作?景静砾吗?那玩笑可是开大了。

“等做出点成绩,自然有领导要琢磨着分管了,”说起这个,陈太忠可是有经验,他被人摘桃子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不现在想起来,没有分管领导固然是非常自在,却也有不便利之处——起码万一发生什么事儿,是少了一方可以跟自己相互推诿和扯皮的对象。

“咱先把政府机关的收费搞起来,老袁你制定个标准吧,门槛费的标准,其他费用另算,”他略略摇一摇头,努力将这些负面情绪从自己脑中赶走,嘴上却是没停,“比如说处级干部一个一千,厅级一个一万……嗯,我说的是欧元。”

“这个是要细化一下,有时候一张邀请函就能来很多人,”袁珏点点头,却是对他的吩咐没感到什么意外,跟了这样的领导,对再古怪的指示也要习惯,他早做好这个心理准备了。

甚至,袁主任还能再提出一些建议来,“处级和厅级就这样的标准吧,不过科级的,不能太低了,我的想法是……三千?”

这逻辑听起来有点乱,科级的收费比处级还高,不过陈太忠听得明白,科级的领导,往往是手握实权的,而且,现在出国考察的干部,级别普遍偏高,小科长之类的还真的不太多。

你既然很想出来,那我就要多收一点钱了——这就是袁珏的逻辑,反正有资格惦记出国的科级干部,也不会怕多出一点钱。

你还真是我的好帮手,陈主任看袁主任一眼,心里是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一把手的好处,自己随口一个吩咐,人家老袁就引申着考虑到不少细节,这固然跟袁珏思维敏捷有关,更重要的是人家想跟紧领导——哪怕是很不靠谱的指示。

念及此处,他心里又生出点微微的感慨:怪不得乔小树时不时地抱怨丫是副职,这一把手的滋味,就是不一样啊。

不过,做领导的职责之一,就是要鸡蛋里挑骨头,好显得自己领导能力强,陈主任笑着点点头,“你的建议不错,不过考虑到一些偏僻县区的机关,我觉得科级……两千就差不多了吧?不要给当地财政造成太大的负担。”

“还是太忠主任想得周到,”袁珏笑着点点头,心里却是有点不以为然,两千欧元能造成多大负担?别小看那些偏远县区的局长们,越是偏远的地方,花起公款来越是肆无忌惮,两千欧元不过万把块,也就是人家十天的饭钱——还是没接待任务的那种。

当然,陈主任的指示也有一定的道理,不管怎么说,处级一千尚可,厅级一万就有点欺负人了——人家厅级领导还在乎你个邀请?

当然,厅级领导不在乎,大约还是具体的事情是下面人办了,为了让领导考察顺利,回来之后能心情畅快地运用考察到的知识,将全部精力投入到无限地为人民服务当中去,下面人处理这点小费用也不算多大的事儿。

可是说句良心话……跟科级干部要三千欧元,却也真的是有点多了。

毕竟驻欧办是个政府派出机构,主要工作任务是牵针引线,适当收取点费用来补贴开销并不当紧,可是要收得多了,难免会惹人怨恨或者嫉妒,那样就没意思了。

袁珏这么说,本来也就是抛砖引玉的意思,领导不怕多挣,他就支持多挣——出了事陈主任绝对会扛,不过领导有新指示,他就坚决服从。

两个人这么交流一阵,以后广为人称赞的凤凰驻欧办“协调补充费”正式出台,没错,就是协调补充费。

帮别人引介不能收引介费,那么搞不成体统,也就是以补贴的名义收点钱——撇开门槛费不说,帮你们穿针引线,交通问题、电话费之类的费用,你们也得意思一下吧?

至于广为人称赞,那也是实情,由于一开始,驻欧办的正副主任就注意到了省外办的案例,两人虽然大肆搜刮协调补充费,费用略略有点高,但是审核却是很严格,也非常讲原则。

所谓的“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就是这个道理,驻欧办的门槛费真的不算低,可是人家讲究的是宁缺毋滥,而政府中人是最认可这种形式的——你们别笑,我们出国是要交点钱,但是这本身就是一种承认,你们小老百姓倒是想交钱呢,凤凰驻欧办会收你的钱吗?还是去旅游公司被人盘剥去吧。

这规矩定完,两人又将刘园林叫进来,宣传了一下会议精神,袁主任猛地又想起一件事来,“这个事情,是不是该向段市长请示一下?”

“现在是十七点,北京时间就是零点半,明天再打吧,”陈太忠笑着点点头,心说老段那儿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他想的确实不错,不过,当段卫华听说驻欧办打算收协调补充费的时候,也是愣了一下,才咳嗽一声发话,“你这个顾忌,也不能说没有道理……嗯,这个钱直接交到市里,由这边开票就行了,回头适当收你一点管理费。”

“还是当领导好啊,”陈太忠放下电话之后,悻悻地向袁珏抱怨,哥们儿硬着头皮得罪人,老段你倒好,嘴皮子上下碰一碰,就刮了一层皮走。

袁主任可是没有抱怨的心思,他心里还真的挺震惊的,段市长居然没有训斥陈主任,不训斥也就算了,还要市里出面……收这个钱。

这就意味着,这件事凤凰市是持大力支持的态度——这可是真不简单,那得顶住多少同级地市施加来的压力?

他心里不解,就坐在那里琢磨,陈主任见自己的副手似乎有心事,略略问了两句,知道他的想法后,禁不住笑一笑。

“你这才是看三国替古人担忧,卫华市长做事,你尽管放心好了……”说到这里,他微微迟疑一下,就反应过来了,“呵呵,这也是咱驻欧办的业绩嘛,帮兄弟地市牵线,这是有事迹还有收入……你想到过没有,咱这个驻欧办开张,市里承受了多大压力?”

最后一句话,有若夜空里划过的一道闪电,袁珏登时恍然大悟,他原本也不是笨人,一句话脱口而出,“恶人咱当了,业绩归市里了……”

“哈哈,”陈太忠听得就大笑了起来,站起身拍拍他的肩头,“好了,不要那么多怪话,是咱们的业绩通过市里体现出来了,是好事儿,我琢磨的是,他们会抽咱们多少钱。”

他站起身出去了,袁珏也往外走,见到刘园林在门口站着,冲他招一招手,“来,跟我到办公室,我教你怎么给人打电话……”

袁主任打了两个电话做示范之后,就将通知那些兄弟单位交费的任务交给了小刘同学,这叫物尽其用,没办法,谁要驻欧办就这么一个小兵。

事实上,刘园林也只是个实习生,还没占了驻欧办仅剩的那个位置,不过此人是陈主任从国内带来的,身份比那些留学生自是要正式一点。

小刘倒是干劲挺足的,陈太忠出去转悠了一趟,回来之后袁主任就将成绩汇报了上来。

“青旺的农业局赵局长说了,出协调费是很正常的,毕竟咱们驻欧办先要维持下去,才能帮大家协调各种事务,他是想考察一下法国的农业建设,要是能到欧洲其他产粮大国看一看,再加点费用也无所谓。”

“啧,”陈太忠听得登时就是一咂嘴,左手握成拳头,狠狠砸一下右手,眉毛也竖了起来,“少了,要得少了!”

“是少了,问题是小刘已经打了那么多电话出去了,”袁珏郁闷地点点头,看起来像要哭的样子,“行情都已经传出去了,而且……”

“青旺粮食局局长也有意来一趟,跟赵局长一起来,他们知道,法国非常重视粮食安全和粮食保障机制,说这也是个取经的好机会,”说到这里,袁主任是要多郁闷有多郁闷了。

小刘同学在一边听着,终于有点忍受不住了,咳嗽一声轻声发问,“头儿,他们是想让法国农业部发出邀请,这个事儿不太好操作吧……”

“农业部……”陈太忠沉吟一下,缓缓地摇摇头,“这个,小刘你跟他说,找个粮食公司就行了,要找农业部也成,不过……啧,那个费用太高,咱驻欧办有责任提示一下兄弟单位,以青旺市现在的财政状况,最好还是不要惦记这个了。”

“好的,趁现在他们没下班,我去打电话,”刘园林笑着点点头转身离开,心说陈头儿的脸皮真厚,明明是想多要钱,非要标榜自己是为对方着想……

不过下一刻,另一个念头不可遏制地从他脑中冒了出来:头儿真搞得定法国的农业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