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异样

江明薇并未察觉到他的异样,她喉咙干得厉害,低声吩咐:“绿云,我想喝水。”

话一出口,她后知后觉意识到不对。

绿云已经陪着太医去开药方了。

江明薇抿了抿干裂的嘴唇:“阿行哥……”

算了,等会儿绿云回来,再让绿云帮忙倒吧。

谢廷安阖了阖眼睛,到他今天这个地位,连皇帝都未必会让他端茶递水。

然而眼前的女子鬓发湿透,秀眉紧蹙,一双眼睛如蒙湿雾。

鬼使神差的,他走至桌边,倒了一杯茶水。

听到他斟茶的声音,江明薇有些惊讶。很快,那些惊讶情绪又消失不见。

毕竟这是阿行哥,两人多年情分,不至于在她生病时连杯水都不给她倒。

“多谢。”江明薇挣扎着起身,轻声道谢。

谢廷安状似漫不经心,抬手将水杯递给她:“举手之劳而已。”

这话是对她说,也是说给自己听。

一杯茶水而已,想那么多作甚?

随着江明薇起身的动作,锦被向下滑落,露出她身上天水碧色的寝衣。

她肤色雪白,天水碧色穿在身上,显得她肌肤更剔透几分。

先时绿云为她擦拭身体降温,领口微敞,颈下一片雪肌猝不及防地闯入谢廷安眼帘。

他眸光微动,移开了视线。

江明薇喝完一盏茶,将空杯子递还给他:“呶。”

谢廷安接过茶盏,没再说话。

江明薇重新躺下休息,他则坐在桌边,默默饮了两盏凉茶。

此次江明薇生病,谢宅前后来了三个太医。

几人合计着开个方子抓药。

厨房有人煎药,绿云急急忙忙赶回来照顾小姐。

看到谢廷安,绿云立刻放轻脚步:“督主。”

“嗯。”谢廷安声音淡淡,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绿云犹豫一下,小声道:“厨房已经在煎药了。”

说话间,她用凉水浸泡湿毛巾,敷在小姐额头。

——药还没煎好,先继续用这个法子降温。

“为什么会感染风寒?”谢廷安忽然开口询问。

江明薇脑袋昏昏沉沉,随口回答:“昨晚刮风下雨的,可能着凉了。”

绿云却道:“还不是九年前落了病根?这么多年了,一受凉就生病。”

“九年前落下病根?”谢廷安眉梢一动。

九年前是谢家出事那一年,他第一反应便是和当年谢家之事有关。

“是啊。”绿云重重点头。

江明薇身体发烫,并不赞成:“又没咳嗽,不能算是老毛病。”

她落下的病根分明是,春季会咳嗽。

现在不是春天,也没咳嗽,怎么能说是犯老毛病呢。

虽说她脑袋昏沉,但思维尚在。

然而像是应和她的话语一般,她刚说完,便没忍住咳嗽了两声。

江明薇:“……”

果然人不能提咳嗽,一提就会觉得嗓子有点痒。

绿云立刻说道:“还说不咳嗽呢。这不是咳了么?”

谢廷安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微一变,起身走了出去。

江明薇也没精力与绿云细细争论,她浑身无力,喉咙干涩,实在困得厉害。迷迷糊糊的,又睡了过去。

待药煎好端来,她被绿云叫醒,喝一碗药,又吃两块蜜饯,清水漱口,再次沉睡。

直到将近傍晚,江明薇身上那不正常的热度才逐渐退去。

为她诊脉的太医松一口气:“不发热,就没什么危险了,好好将养几日,再喝几贴药就好。”

“多谢太医了。”

一整天没吃东西,江明薇又饿又渴,肚子咕咕直叫。她打起精神梳洗一番,换上干净衣服,命人摆膳。

厨房送来的皆是清淡食物。

清淡便清淡吧,能吃就行。

江明薇刚在桌边坐下,谢廷安便走了进来。

此时夕阳西下,大片阳光洒进厢房。

他就站在那处阳光里,神色沉沉。

“阿行哥用过晚膳没?要不要坐下一起吃点?”江明薇客气询问。

谢廷安果真在她对面坐了下来,抬眸打量着她:“好了?”

此刻她双眸晶亮,熠熠生辉,已与上午那迷糊虚弱的模样大不相同。

江明薇笑道:“不发热就好多了。”

“嗯。”谢廷安点头,视线掠过桌上食物,拿起一双筷子,“吃吧。”

江明薇饿得狠了,也不同他客气,先给自己盛了一碗清炖乳鸽汤。

她低头吃饭,却听谢廷安慢悠悠地问:“永昌三十二年,你生了一场大病?几月份的事?”

江明薇喝一口汤,小声道:“记不清了,好像是三月。”

“唔。”谢廷安黑眸沉了沉。

谢家出事就是在三月。

江明薇含糊说道:“吃饭,吃饭。”

虽然说她在与他相处时,会唤他旧日称呼,会强调幼时情分,但实在不想再提及永昌三十二年的事情。

太残忍了。

当时谢家十余口遭难,或被斩首,或沦为宫奴。

她尚且无法接受,大病一场。更何况身处其中的他呢?

怕他沉溺往事,江明薇主动给他布菜:“阿行哥,你吃这个银丝卷。这个没那么清淡。”

谢廷安眼帘垂下,没再说话。

吃饱喝足,江明薇感觉身体有力气许多。

暮色/降临,还未点灯,瞥一眼对面的谢廷安,见他沉默地坐在那里,眸色略暗,一语不发,不知在想些什么。

今年二人重逢以来,江明薇大多数时候见到他,他总是似笑非笑。尽管笑意不达眼底,总归是有点笑模样。

今日这般,实属有点少见。

命人撤下残羹冷炙后,江明薇略一思忖,叫住准备离开的谢廷安,小心翼翼地问:“阿行哥,前几天簪子送过来了,你要不要看看?”

她觉得,两人今日的对话,不能终结在“永昌三十二年”上。

必须得转移注意力。

“嗯?什么簪子?”

江明薇冲他一笑,眉眼弯弯:“就是那回我画出来让铺子做的簪子呀。你等一会儿我拿给你看。”

她蹭蹭几步走至梳妆台边,打开一个精致的黑漆描金小匣子,取出里面的玉簪。

“呶,梅花竹节簪。簪头是梅花形状,簪身仿竹节的。你那回说不讨厌,我就让人去做了。前几天就送回来了,可你一直没回来。所以直到今天才能给你。”

暮色下,女子笑意融融望着他,眸中仿佛有星光闪烁。

她白皙的手心摊开,碧玉色的簪子静静地躺在掌上。

谢廷安眸光一闪,静默一会儿,才从她手上取走那支簪子,淡淡地“嗯”了一声。

“喜欢吗?”江明薇眼中笑意明晃晃的,还隐约带着一丝期待。

谢廷安眼帘垂下,慢吞吞道:“就那样吧,早点休息。”

他转身大步离去。

江明薇撇了撇嘴,心想,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就那样吧”是个什么意思?

是夜,谢廷安留宿在谢宅。

如上次一样,他翻来覆去,久久不能入睡。

明明枕头被褥全换成新的,桌子上的花瓶也早早撤去。鼻端不见暗香萦绕,可他依然莫名烦躁。

他半睁的双眸无意识看向头顶床帐。

沉沉夜色中,看不分明,仿佛是鱼戏莲花的图案,又仿佛是那个女人的脸。

真是见鬼。

作者有话要说: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

我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