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 13 章

九重天顶是天宫景色最美也灵气最旺的地方。

天一殿建在天顶的尽头。那里有一座悬崖仙台，仙台之上只有一所行宫，行宫边上种着一颗仙柳。上神最喜欢坐在仙柳下喝酒，偶尔邀请龙君同饮两杯，除此之外，于小铃没有见过第三个人。

但是此时，她端着新取的美酒，站在仙柳不远处的台阶上，看向那柳树下浑然成一体的三人，竟没有半点勇气插入其中。

天顶的尽头来往无岁月，十年如一日。寂寥又冷清，已经很久没有女仙到来了。手中的美酒已经化成青烟消失在盘中，于小铃睁着大而明亮的杏眼看见不远处三位神君面前新色花纹的酒盏，内心感觉到了些许的酸涩。

……

“走？”顾絮一头雾水，看向沧陌的方向，“走去哪里？”

沧陌抿着唇，不欲在人前说起这个问题。

两位上神不知道在打什么哑谜，见沧陌没有要解释说明的意思，临渊自然也不会多嘴。顾絮看他们相互对坐没有过多的言语，只是眼神交流就能明白各自的决心和意图，这等旁人无法插足的氛围，想来没有个几万年的相知相熟也不会如此默契。

顾絮看着看着都有些羡慕了。只是恰在这个时候，她心神意动抬手停留在云间，一道细碎的灵信落了下来。

对面两个男人视线同时停留在她手上。

灵信周围蔓延着熟悉的气息，顾絮当着两人的面拆开灵信，一看不过是两三句话语，只约定了时间和地点，落款为花朝岳，顾絮睁大了眼睛细看，才发现最下面有一行小字，“我觉得上神才是你的真命天子，他真的比龙君好太多了！”

顾絮：“……”

什么乱七八糟的！

她眼疾手快的将信件毁的稀碎，流光散落在周围，带起一阵桃花的香气。

沧陌皱起眉头。

顾絮先发制人：“你将花朝岳怎么了，他看上去对你意见很大。”

沧陌样子就是一噎，神色立马冷沉下来，“他该死。”

临渊上神见此含笑道：“陌兄觉得花小君冒充你便是冒犯了他，遂于舟上将其扔进了那荒河，”

停顿了一下，他又看着顾絮说：“是我顺手救了他。”

只言片语，却透露出太多信息。

那荒河是去往东海的必经之路，离天宫不远不近。顾絮毕竟不是个傻子，很快想明白里面的弯弯绕绕。

无非就是花朝岳顶着她的模样被沧陌带走，中途暴露后被无情的扔进那荒河，最后又被上神宫人所救。

所以，他们方才所讨论的带她走，是走去东海？

敢情他们一个唱白脸一个唱黑脸？

顾絮心也跟着沉了下来。她当然是不想去东海的，也从来不喜欢寄人篱下，即便那人是沧陌。

顾絮的表情说明了一切。沧陌深邃的眸子最终还是停留在深情的冰蓝色，他直直的看着她，声音既温柔又伤情：“你可还记得你曾经说过的话？”

顾絮一愣：“什么话？”

沧陌：“你说过许我三世的缘分，我在凡尘等了足足三百年，但却没能在见到你一面。”

见她沉默不语，沧陌又加重了语气，“你不肯兑现的承诺，我只能自己来取。”

顾絮：“……”

这件事说到头，是她口嗨，她还是有些心虚。但是，

“话不能这么说。”

这本来是两个人的事，却当着临渊上神的面说道，虽然对方一个劲的喝茶完全没有掺和进来的意思，顾絮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尴尬，特别是对着昔日情人说渣言渣语的时候，

“你我皆为仙，都该知道凡人只有今生没有来世。话说的在好听也不过是一时的欢喜，怎能轻易当真？”

就像是男人的甜言蜜语，情到浓时，今生今世，生生世世的誓言谁不从头到尾说一遍？可实际上呢，世人太爱见异思迁，又喜欢移情别恋，能坚持十几年几十年就已经很不错了。更别论死后入轮回，喝了孟婆汤，前尘往事尽消殆尽，最后能留下什么，只有忘川湖底经久不散的怨恨。

“你不想负责？”沧陌的神色非常难看，眼睛里燃烧都似乎着怒火，肉眼可见额头上的青筋在跳动，手中酒杯被重重放倒在桌面上。

顾絮脑袋都大了，她一时也不知道从来听来的话，张口就复述起来：“这不是负不负责的问题，感情的事还是要讲究你情我愿的。对，我是喜欢过你没错，但这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你有你的事业，我有我的生活，大家应该好聚好散，君子之交淡如水，我这样子说，你能明白吗？”

这话一出，不仅沧陌震惊了，就连一旁独自饮酒的临渊上神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那双深色如墨般的眼睛看着她，都像是在看什么渣渣。

沧陌好半天才有了自己的声音，“你不喜欢我，那你喜欢谁？”

“喜不喜欢都是过去的事了，”顾絮表示她谁都不爱，就是话说出口过于不要脸，“我现在不想乱搞男女关系。”

龙君，龙君已经快要气死了，“你招惹的人还少吗，天宫仙君十数，凡尘人缘上千，你一身的情债，到哪里都是去不掉的红线，还以为人人都如同你一般薄情寡义，能轻而易举拿起又放下？”

她以为天界的那些仙君都是好惹的吗？谁家不是根系庞大被捧着长大，自小就是仙骨，心思一转千回，各个城府深沉。

留在天宫，不出两年恐怕连骨头都不剩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本座可以不在乎你心里是否有意，但既然是你亲口许诺，那该我得的，一分一毫都不能少！”

顾絮琉璃般的眼眸闪过一丝暗光，说实话她心里不是没有感触，但是一码归一码，天道法则下，有些事就是不能放纵也不能改变，成仙已经十分艰难，为仙后行事更加小心，一步踏错，等待她的将是万劫不复。

“阿糸，我在问你一遍，你可愿意随我去东海。”沧陌紧紧盯着她道，心里已经想好了无论她答不答应，也要将人绑走。

临渊同时将目光落在顾絮的身上。

顾絮张了张口，正要出声，却听见脑海里的混元珠灵突然插嘴道：“别去。”

顾絮神色一顿。

珠灵：“他龙宫寝殿内层有好大一间小黑屋哦。”

顾絮：“……”

诚如沧陌所说，解毒是一方面，仙君历劫又是另外一方面。如果人人都和沧陌一样，直到现在还说不通看不破，那这个劫渡了个寂寞？就算不去东海，这天宫恐怕她也待不下去。情爱纠葛事小，可一旦涉及天族利益，她迟早会被连累出大事。

珠灵：“你还可以待在天一殿。”

所以在这等着我呢？顾絮在脑子里和小智障呛声，“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和临渊有了一腿了？”

化身成白球的珠灵瞬间炸毛：“你思想下流，龌蹉！”

顾絮想了想，对临渊道：“上神赎罪，我有些话想单独同龙君聊聊。”

此处是天顶仙台，最高处不胜寒的地方。临渊上神做主做惯了，被人叫走还是头一次。他神色冷淡，转过头看见沧陌难看至极的脸色，终究还是叹了一口气，在转眼，人已经离开。

仙柳树下只剩下她和沧陌两个人。

没有了第三人在场，周围更加寂静，沧陌平静了气息，他主动伸手去过桌上的酒，闻着只有他一人能闻到的酒香，默默为顾絮和自己一人添了一杯。

精致玲珑的杯盏被推至眼前，顾絮心里打了草稿，抬头看向对面冷着脸的男人，“这是什么酒？”

沧陌抬眼看她，依稀可见浓密的睫毛微颤，“良配。”

“什么是良配？”

沧陌苦笑不语。

顾絮只感觉似曾听过，拿起酒杯轻轻晃动，看着酒水荡起的波纹，她笑了笑，“这良配应该就是蟠桃宴上的酒了。”

沧陌看着她没有说话。

顾絮道：“我当时只喝了一杯，就昏睡了过去，这一睡，便梦见了你。”

沧陌神色一愣，心底微微动容。良配醉酒能梦见他，是不是能说明……

然而还没等到他多想，就听见顾絮紧接着说，“过往重现，我仔细回忆了一遍，之前一直想不通，为何你轮回那么多次都没有动过心，却在我出现的那一世，突然一见钟情。”

“所以你恐怕不知道，其实在许了你三世之后，我亲自下过地府，也问了一句地藏菩萨关于你的事。”

“你如何能见地藏菩萨？”心绪在无情的话语中一点点绷紧，沧陌脸上已经不见了任何表情，恍惚中只能听见自己轻声的质问。

顾絮缓缓笑了，她的容颜本就清丽，带着一丝雍容，笑起来却平和至极让人仿佛如沐春风。

她不答反道：“那时我才方知，原来天界之外另有法则，天道对凡人怜悯，却对神界极为冷酷。上神犯错更不会饶恕。就比如遭了杀孽的神，不仅要受血咒之痛，还要被剥夺情丝，终身容忍众生，无法对人偏爱。”

“只是身为上神，入世又必须要历过七劫才能归位，情劫就是其中之一。所以……”

她看着他，一字一句的说：“你九十八世都超脱不出，只能求助菩萨，借他人的情丝加以己身，才能蒙骗法则，一享情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