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疑尸案(中)

"那你的雨伞何以落在院内的窗台之上被柳青捡得?这是你的雨伞吧?"宋慈将雨伞出示。

竹如海颇感意外:"呃是我的雨伞……或许那天忘在茶馆了?"柳青怒目而视:"姓竹的你明明进了院子把雨伞放在窗台上还想赖吗?

你撒谎也不脸红真不是个东西!"竹如海欲辩难言:"我……我没进院子啊这雨伞怎么会……"宋慈说:"你又说有明泉寺的男居士向你报说小桃红被拘于寺内故而连夜赶往西郊救出被拘于明泉寺后殿的小桃红而后被众多和尚追赶不得已又双双逃往山林小桃红这才失足落坡而亡?"竹如海说:"此事确实不敢有半句假话……"宋慈大声道:"哼完全是一派胡言!传明泉寺住持觉心禅师上堂问话。"明泉寺觉心住持走上堂来直立合十作礼:"阿弥陀佛!见过提刑大人。"宋慈问:"觉心禅师两天前即五月廿一晚上明泉寺可曾发生外人惊扰寺院之事?"觉心住持缓缓摇头:"明泉寺与凡尘相隔甚远许久以来晨钟暮鼓诵经修行未曾出过外人惊扰寺院之事两日前的晚上亦平静如常。"竹如海急叫起来:"怎么会呢?明明有一个居士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左边眉角有一颗黄豆大的痣。他特意从明泉寺赶来向我报说小桃红被拘于明泉寺内我这才匆匆赶去在后殿找到了小桃红。后来寺内好多和尚提着灯笼火把追来把我们追得满山乱跑……"觉心住持平静地说:"阿弥陀佛!近日本寺仅有三五个居士留住寺内俱为老妇人并未有眉角长痣的男居士。施主肯定记错了。"竹如海大声辩道:"这……这是确有其事的啊!宋大人那天我确实是为了解救小桃红才急急奔往明泉寺。我在城外雇了一辆毛驴车可以找来一问……"宋慈又问:"竹如海你说在城外雇一辆毛驴车独自坐车去了明泉寺?""是的……"宋慈重重地拍了一下惊堂木:"又是一派胡言!传张大力上堂问话。"一个三十几岁模样朴实憨厚的男子走上公堂。

宋慈问:"张大力此人你可认得?"张大力上前端详竹如海点点头:"那天晚上他雇过我的毛驴车。"竹如海愕然地看着对方:"你……"宋慈对张大力说:"那好你将那晚之事细细讲来。"张大力说:"大人那晚的事我可记得清清楚楚呢。那天"

城内一条清冷的街中张大力缩着身子坐在毛驴车上任毛驴慢吞吞地往城里走。忽然有人横里蹿出把毛驴车拦住了。

来人即是竹如海神情惶然地将一把碎银子塞到张大力怀里不等张回答即将路旁的一长形软绵绵之物抱至车上。

张大力疑惑地问:"这是……"竹如海说:"是我妻子得了重病我想带她到城外的明泉寺去烧香拜佛。

你快赶车走吧快走!"张大力疑惑地望着竹如海很吃力地将裹在一张被子里的妇人拽上车。那女人的一只穿绣鞋的脚垂落着竹如海粗蛮地将那只垂挂的脚拽上车那车挡板上的一截铁钉将裤管挂了一下扯出了一个大洞。竹如海并未在意。

竹如海压着声音斥道:"你还等什么快走啊!"竹如海面呈惊诧之色:"我并不认得此人也未坐过他的毛驴车我在城外雇的是另一辆车……"张大力着急地说:"这位小哥你年轻轻的记性那么差吗?两天前的事你怎么就忘啦?我还记得真真切切清清楚楚的呢。"竹如海急得脸上通红:"你……你胡说!你栽赃诬陷无中生有……"宋慈冷冷地说:"竹如海事到如今你还说这样的话?张大力是个本分的脚夫在城外赶毛驴车已有多年他与你无冤无仇何必要陷害你呢?来人将张大力的毛驴车拉上来。"几个衙役将一辆毛驴车拉上公堂。

宋慈说:"你看这驴车的后挡板处有一根铁钉露出一截这上面确挂有一缕绸丝。"他从案板上取出那份装着铁钉及绸丝的重要证据又指使衙役拉起小桃红的裤管被扯破处"此二者无论色泽布料都是一模一样可见系同一物品。竹如海你还想抵赖吗?"竹如海气急:"这……这是从何说起啊?"宋慈冷笑一声:"竹如海有道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瞒得了初一可也过不了十五啊。这证据是宋某亲自验定的呢——"山脚下。宋慈招呼手下衙役将小桃红的尸体抬下山运回城里。

捕头王引来一辆毛驴车几个衙役手忙脚乱地将死尸搬至车板上。

那脚夫即张大力看到死尸的面孔忽然"哎呀"一声脸色有变。

宋慈即问:"这位兄弟你认得此女子?"

张大力支支吾吾地说:"好像有点……面熟。"宋慈将其拉至一边低声问道:"如何面熟?请从实说来。"张大力说:"两天前的晚上有个年轻官员模样的人用我的毛驴车载着他妻子到明泉寺进香拜佛。我见这死去的女子与那人妻子面容相似衣着也一样。我就想起来那天晚上年轻官员在车上抱着妻子女人在他怀里一动不动像是个死人……"竹如海面如死灰:"这不可能不可能……我没有害死小桃红再将她运至明泉寺后山抛尸这完全是无稽之谈不足信不足信啊!宋大人我与小桃红一见如故情深意切我为什么要害死小桃红?"宋慈大声说:"男女之交变幻多端爱之愈深恨亦愈深因爱而生恨爱之不得而绝情形形色色不一而足。宋慈身为提刑官所阅各朝典籍亲历种种案情知之甚多感慨甚多。小桃红乃京城瓦舍中的当红女旦容貌俊秀演技出众故而你视之为意中情侣近些日子以来追逐不舍如蝶如蜂。却不知那女戏子心思如春月杨花如六月天气喜怒无常朝三暮四或许她也曾喜爱你的青春年少却更贪图金银珠宝向往荣华富贵。你求之不得几经挫折欲火则愈烧愈烈两天前终于得一绝佳良机趁其独处一室之机闯入室内欲行不轨——"雨下个不停天色已渐渐发暗。竹如海悄然潜入宅院关闭房门将雨伞放在窗台上而后猛地推门而入。

小桃红和衣躺在床上见竹某入室惊坐而起。竹如海欲火中烧不能自抑急扑过去搂着小桃红又亲又咬令女子大为反感奋力反抗谁知反而激起男人的情欲竟拉扯她的衣衫欲行强暴。

小桃红拼命抵抗并大声叫喊起来:"来人啊有坏人……"竹如海一时急迫便以被子紧裹女人用手扼住女人的脖颈嘴里恶狠狠地骂:"臭戏子给脸不要脸让你喊让你喊……"少时小桃红双手一摊双腿挺直不动弹了。

竹如海慌了连连摇着女人的身子见她毫无反应顿时软瘫在地失神落魄。

宋慈一把拉住竹如海的手:"竹如海你过来看。"他将竹如海拖至死尸前指着死者脖颈大声说:"小桃红的脖颈上有明显的挤压痕迹有紫红斑块两颊及眼圈上下有微小的出血斑点。就此便知其死因乃被人扼住颈部无法呼呼窒息而死。"

竹如海不敢再看死者痛苦地闭上眼睛。

宋慈说:"为逃避罪责消灾免祸你将死去的小桃红裹在被子里雇毛驴车连夜运出城外抛尸于西郊山野之中企图瞒天过海掩盖罪责——"明泉寺外竹如海将裹在被子里绵软不动的人拖下车让车主赶车离去。

他将包裹死人的被子解开塞进路边不远的一个岩缝里接着将死尸背起往山林中走去。

陡坡上竹如海气喘吁吁地将死人放下任其摔在地上。猛喘几口用脚使劲踢了一下死尸从坡上滚落黑暗中传来滚落的声响……

捕头王将一条脏兮兮揉成一团的桃红色绸面被子放在堂下。

女班主与柳青同时惊叫:"这是小桃红盖的被子……"竹如海望着被子瞠目结舌:"这……这是怎么回事?"捕头王不无得意地说:"这是我从明泉寺外的一个石缝里找到的。哼竹如海你小子鬼招再多藏得再好我也照样能把它找出来!"宋慈猛拍惊堂木:"大胆竹如海为逞一时淫欲枉杀无辜女子又欲掩盖罪孽制造假象终于还是被揭开了面纱显露于光天化日之下。而今这公堂之上人证物证都已齐备你还有何话可说?你还能强辩什么?这就叫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竹如海痛苦不已跪倒在堂下:"宋大人面对这满堂的人证物证竹如海似已理屈词穷无话可辩。可是大人啊我对天发誓确实未曾谋害小桃红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我是无辜的是冤枉的啊!"宋慈痛心且愤怒地斥道:"竹如海啊竹如海你年纪轻轻且为刑部官员本该尽心供职为民众多行善举求得上进做一代良臣;可你却为逞片刻快乐做出如此下作之事太不值得太不应该!这让百姓如何议论朝廷官员又如何能镇服民心安定国家?"竹如海大声呼叫:"大人……"宋慈问:"你还有何话说?"竹如海急切趋至宋慈跟前低声道:"大人啊竹如海与小桃红相好是实可此中另有隐情又不便外传。在下与英姑是近亲她对我有所了解请大人另择一室听我向你详述其中隐情……"宋慈怒不可遏一脚将其踢倒用惊堂木重重一拍:"住口!堂堂刑部官员迷醉于风花雪月之中为追逐美色丧心病狂酿成人命大案事到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仍不服法认罪竟然满口胡言大言不惭还想搬出近亲英姑来为自己说情真是刁滑之极无耻之极!来呀将恶徒竹如海拖下去重责四十打入死牢!"审完重案后的公堂此时已人去灯灭十分安静。堂下各种用具及审案出示的证物仍在。审案一天已十分疲累的宋慈手脚无力地伏在公堂案桌上竟已沉沉入睡。他身前还有一份未写完的案卷。

这时英姑从后堂急急走上来见宋慈伏在桌上上前催叫:"大人大人!

你怎么……睡着了?"宋慈醒来"唔是英姑啊。你不在府中陪伴夫人这时候跑来提刑司公堂做什么?"英姑直直地望着他"大人你今日审案了?"宋慈点点头:"嗯一桩复杂离奇的重案已审完结案。刚把案卷写完人太劳累竟睡着了。"英姑问:"案中主犯是谁?"宋慈望着英姑已有所悟缓言道:"英姑我知道你来此何意。听说竹如海与是你未出五服的本家堂弟?"英姑语气沉重地说:"是的。竹如海比我小几岁自幼贫寒失去双亲少时由家父启蒙受学聪慧过人过目不忘。五年前秋试中榜得二甲第八名入刑部做了一名录事。我与这位本家堂弟平日很少走动但知其勤于公务专于刑事对宋提刑父子尤其敬重曾求我将大人所著《洗冤集录》抄来一读。大人依英姑所见竹如海乃刑部不可多得的人才!"宋慈摇了摇头:"此人或许是个人才可惜年少气盛潇洒风流在这物欲横流的十里都会难免一时迷糊坠入邪门歪道纵欲行恶一失足成千古恨!

英姑竹如海犯的是人命大案故而即使是你的堂弟近亲宋某也不能徇私枉法减其罪过。"英姑说:"大人你想错了。英姑并非要替他求情减罪只是觉得竹如海虽然年轻其为人处事却一向稳重有度不至于如此荒唐行事。此案迷离曲折其中或许有误大人切莫一时疏忽造成错案伤害无辜铸下终生遗憾啊!"宋慈瞪大两眼望着英姑:"英姑你是说我审错案子了?嗯?你这么说有何凭据?"英姑一愣:"这个……我没有凭据。"宋慈不快地说:"那你信誓旦旦说什么一时疏忽伤害无辜铸下终生遗憾这可不像你往常所为。"英姑便说:"大人让我读一下案卷可以吗?"

宋慈将桌上的案卷往英姑面前一推:"可以。"英姑细细阅卷。

宋慈望着英姑那神色感慨地摇晃着脑袋:"唉今天我才算真明白了人乃血肉之躯难免会为亲情所累遮蒙了双眼。英姑这个案子我自信已审理得清楚无误人证物证前因后果可谓严丝合缝确凿无误就连竹如海本人也已理屈词穷无话可辩。你就不必费心费神了。"英姑默然无语将桌前案卷细看一遍又提着灯笼将堂前摆着的几件证物一一查看最后走至摊放着死尸处蹲下身去细细查验。

宋慈犹豫一会儿也忍不住走了过去。

英姑忽然转过身来两眼射出奇异之光:"大人英姑认为这案子还有值得商榷之处。"宋慈淡然道:"你有何高见?"英姑问:"请问死者衣衫为何湿透且有褪色?而这被子却是干的?"宋慈哂然一笑:"你可记得昨日下过一场大雨?城中小巷积水可达寸余小桃红暴尸山野被大雨浇注故而衣衫尽湿;这被子么因藏于岩缝之中雨水淋不到才是干的。"英姑再看死尸衣衫"夏日气候干燥一场暴雨急急而过山野中若无积水衣衫不会久湿不干为何死者的衣衫却这么湿……咦这是什么?"宋慈凑了过去:"你又看到什么了?"英姑从死者的衣袖处捡出数寸长一截深绿色狭长叶片:"大人这是什么东西?"宋慈不以为然:"不过是山中的茅草叶罢了。"英姑疑惑不解将此物凑近鼻下深吸一口气面色有异:"嗯闻起来怎么像有淡淡的鱼腥味?""什么呀这明明是山中茅草么怎么会有鱼腥味呢?"宋慈从英姑手中取过那截草叶闻了一下不禁有点疑惑起来"嗯是有点像鱼腥味呢这个……"英姑再挨近死者衣衫闻了一下:"死者身上也有鱼腥之味……"这时一衙役急叫"大人大人"跑进公堂。

"何事惊慌?""大人关在死牢中的竹如海他……他撞墙自尽了!"死牢房里摊放着已撞墙而死的竹如海满脸是血双目未闭一只手上还沾有血迹。其状可悲。

宋慈步履沉重地踏入牢门。随后的英姑急忙趋前蹲在死者跟前两眼顿然噙满泪水。"竹如海临死前写了一份血书。大人请看。"衙役递上以衬布为纸写下的血书。

宋慈双手颤抖着展开血书声音颤抖着念出声来:"空有一腔热血却招无端祸殃;连累知心女子痛断男儿肝肠;可怜大宋朝廷自绝一门忠良;如意苑黑风乱世宋提刑何日能擒毒狼。"宋慈将最后两句念了两遍陷入茫然无措之中。

山谷。宋慈及捕头王、英姑在拨开树枝疾步行走。

山谷中一小块平地即发现小桃红尸体之处。此时看去地皮干燥树木荒草上俱无半点湿气。

宋慈木然而立环顾四周一时无语。

英姑说:"大人夏日阵雨时有时无。你看城里下了瓢泼大雨这西郊山外似乎雨量不大山里连草叶都已干了。"捕头王问:"这条浅山沟里没有水塘泉池人也不会落入水中啊?"宋慈忽然想起什么拿出那一小截暗绿色叶片看了看神色猝变拔腿就往山下走。

"大人你去哪里……"明泉寺殿前一个盛满清泉的大池水色清亮可直视其底池中有小鱼游动池边青莲亭亭玉立随风摆动。一个小和尚蹲在泉池的下方绞毛巾擦脸身边摆了一只盛了豆腐的篮子。洗完脸他把豆腐篮子往池水里放落直落池底。宋慈、捕头王、英姑站在池边。宋慈望着少年和尚的举动有所触动。

捕头王上前发问:"小师傅为何将豆腐放到池底下浸泡?"小和尚嗔怪地说:"你连这都不懂吗?泉水可凉呢夏天太热豆腐放过夜要坏浸在凉水里就可保鲜了。这样隔天还能吃上鲜豆腐呢。"宋慈一怔。

捕头王即蹲在池边将手伸入池水中不禁叫道:"哎呀这泉水好凉啊……"宋慈抬步傍着下沿的暗渠走去。

一条冷泉暗流穿过一片密林竹丛在一个隐秘拐角处拨开草丛见有一个小水池池水有数尺深清冽见底有小鱼小虾还有成片的丝状水草在水中飘动。

宋慈站立在池边双目盯着池中细作审视。而后他蹲下身伸手试了试水又拔了一根水草见其状窄长呈暗绿色与所携那一截草叶比对竟然一模一样!

宋慈脸上神态凝重如黑云压城。

宋慈木然坐在椅子上。一侧便是摊放在门板上的小桃红之尸。宋慈的目光久久地滞留在那具尸体上脸上的神色越发凝重。

其身后的捕头王一脸焦急相想说什么又似说不出口"大人你……你不要这样人已经死了事情过去了何必……"宋慈不解:"嗯?"英姑携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妇人急急而至"大人河坊街陈记染衣坊的陈阿婆来了。"宋慈急忙迎上前:"阿婆你看看这件衣衫上的褪色与凉水浸泡有无关系?"陈阿婆将小桃红所着衣衫拿起细细辨识沉吟片刻"大人我看这件绸衫的布料是河坊街余大福布庄买的像是我家染衣坊所染。丝绸织物就怕水浸这件绸衫看来还是新做的照这样的褪色程度恐怕已在水里浸泡四五天了。"宋慈思索着:"四五天?这么说案发时小桃红已死多日而非两天前的晚上……哎呀时间竟有如此大的误差?"捕头王突然抢上前来大声喝斥陈阿婆:"老太婆你可要看仔细了!天下绸布店多得很你怎么就敢肯定这块布料就是你家染坊的?我看你是老眼昏花看走眼了。这件衣衫明明是旧的么!你怎么敢说是新衣衫?你说话可要想清楚了!"他以凶狠的目光逼视陈阿婆。

陈阿婆一时被捕头王的气势所慑不敢与之争辩支吾着:"呃恐怕是我老眼昏花看错了这是……是一件旧衣衫。对不起我弄糊涂了……"掉头欲离去。

宋慈听了略有喜色"喔是看错了么……这原是一件旧衣衫?"急急又去察看死者身上的衣衫。

陈阿婆急急往外走嘴里说:"是看错了看错了……"捕头王假借送客把老妇人逼出室外。

英姑看出捕头王的用意不正即随之而出。她看见捕头王把一小块银锭塞进陈阿婆的手中故意大声说:"阿婆你老人家眼神不好走路看着点当心!"捕头王转过脸来却被英姑用目光逼住一时慌了:"怎么……你这样看着我干什么?"英姑压低声音质问道:"你这是想干什么?"捕头王也压低声音反问道:"英姑你想干什么?这案子原已了结了你何必再挑起事端弄得大人下不了台?你怎么想的?我们做下手的这种时候得想着帮大人才对啊!"英姑惊愕地说:"大哥你何以这样说?错就是错了岂能将错就错遮遮掩掩?"捕头王说:"英姑你真糊涂!我们大人做了这些年的提刑官办了这么多案子从未出过差错除暴安良洗冤积善威名远扬朝野百姓谁人不知哪个不晓今天却说他审错案了还不明不白死了一个人这不是让大人丢脸倒牌子吗?要是传出去以后还让他怎么当这个京畿提刑官?"英姑激动地说:"大哥!你才真是糊涂呢!大人常说’人命大如天’啊!眼下这桩案子错综复杂牵涉众多大人已被恶徒施奸计所陷害身置危难之中你我要是为了顾及大人的官声名誉而不辨是非将错就错那才会毁了宋大人一生的好名声呢!大哥此时此刻我们只能竭尽全力助大人查明本案真相可不能意气用事错上加错啊!"捕头王愕然地望着英姑一时无言以对。他扭头过去却见宋慈站在门口眼神复杂地望着他们。

"大人……

宋慈涩然地说了一句:"英姑所言字字千金啊!"一个衣着华丽的男子从提刑司大门口径直而入两个衙役一时不及拦阻眼睁睁地看着他走进衙门又穿院而过往后厅走去。

守门的两个衙役如醒了一般在后面急急追上来大喊:"站住!喂你是谁?给我站住!你这人怎么敢往后厅乱闯啊?站住……"那人似未听见头也不回地自外面直入提刑司后厅。

后厅的宋慈听得衙役的叫喊已见那人直闯后厅正觉奇怪发觉来者竟是如意苑庄主刁光斗!

刁光斗神情泰然似笑非笑朝宋慈施礼:"宋提刑数日没见听说正在忙着审案抓人?"捕头王恼怒地说:"你来干什么?还想再给宋大人添麻烦吗?"刁光斗嘿嘿一笑:"这位小哥火气还是这么大。看来跟随宋大人这些年长进也不大啊。"捕头王气恼地欲上前与刁光斗较劲被宋慈的手势拦住了。

英姑只在一旁冷眼观望并不上前。

宋慈对捕头王与英姑说:"你们出去吧。我与刁庄主谈点事。"捕头王和英姑退下。

刁光斗神气活现地走至宋慈面前用讥嘲的口吻说:"宋提刑我听说西郊山中发现一具女尸是锦玉班一个名叫小桃红的女旦此案情可已查访确凿?"宋慈平静地说:"刁光斗我可真是佩服你啊我家中之事本人尚不得知你便探摸得一清二楚提刑司的案情你自然也可如数家珍。""此话倒也不假。在下虽身居郊外城内发生的大事奇事确也难瞒过我的眼睛。俗话说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我虽已是一介平民毕竟也曾读过诗书中过进士当过多年朝廷命官天下之事么多少也能知晓一些。""刁光斗闲话少说你就直说来意吧。""宋提刑今日一早明泉寺住持觉心禅师突然来如意苑说他手下一个巡山和尚讲出一件秘密之事。五月十九这天该和尚在寺外巡游发现有一女子被杀他一时害怕将死尸丢入寺外一小池中隔了数日想想不稳当又将死尸背至深山抛置荒沟。刁某想这事与宋提刑正在审理的一案有关便来报说不知对宋提刑审案有无益处?"宋慈神色坦然:"刁庄主你说完了?"刁光斗反倒惊诧起来:"咦宋提刑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说的可是真事那女人确实是在凉水池里浸泡四五天了。这么重要的情节对你审案不会毫无意义吧?""刁庄主所言之事宋慈刚刚查实明泉寺前小池内确是小桃红之尸掩盖多日的场所。你此时来说已经晚了两个时辰。""哦。可我听说宋提刑原定此案中亡命女子死于案发两天前并据此已审定结案凶手被抓是刑部一个年轻官员可是真的?"宋慈语气不免有些沉重:"宋某判断有误已造成重大过错刑部推事竹如海因被判定为杀害小桃红的凶手已自绝身亡……"刁光斗慢慢走至女尸前用手指点着狡黠地笑道:"宋提刑没想到吧你也会犯这样的错误?还记得吗你在那本即将完稿的《洗冤集录》’四时变动’一节里写道:’夏三月尸经一两日先从面上、肚皮、两肋、胸前肉色变动。经三日口鼻内汁流蛆出遍身膨胀口唇翻皮肤脱烂疱胗起。经四五日发落……’"宋慈大为吃惊:"你……你能背诵这一段文字?"刁光斗得意地笑了:"是啊你宋提刑未曾印成册的书稿我刁某居然能将原文背出可见对你宋提刑的才学是推崇之至呢。嘿嘿按你书中所作定义此尸体只是’面上、肚皮、两肋、胸前肉色变动’应是死于案发前两天才对。可是你不曾想到死尸在凉水里浸泡可延长保存时间其尸变之状如同春秋二季。宋提刑验尸审案十多年了吧难道没想到这其中的变数?"在刁光斗说话时宋慈面部渐呈痛苦反思之状。

"宋某正在反省此事……"刁光斗幸灾乐祸地说:"是得好好反省啊。这人命案子审错了若张扬出去恐怕宋提刑丢面子事小还有可能丢掉官职落一个押解原籍赶出京城落荒而走的结局那可太糟了!"宋慈用目光审视着对方:"刁光斗你……你很开心是不是?你想借此案看我身败名裂报复一回是不是?""宋提刑你不要发火么。检验不当误入歧途导致审错案子那也是难免的。都是凡夫俗胎岂能没有一点失误?刁某当年在山阳县不也审错了一桩案子吗?而今你堂堂提刑官宋大人也审错案子可见你我彼此彼此啊。嘿嘿!"宋慈大声道:"不!你我审错案子有本质上的区别。当年一案你是明知有错故意为之。而小桃红一案却是有人暗设机关做了圈套让我钻。容我冒昧地猜测一下刁庄主与此案恐怕不无关系或许整个案子都是你精心策划一手炮制的你敢承认吗?"刁光斗猝然大笑。

"你因何发笑?""宋提刑我笑你事到如今还提这么可笑的问题。此案与谁有关难道单凭你一句话便可定吗?你得拿出证据啊人证物证要说得清来龙去脉道得明前因后果。你说此案是我精心策划证据何在?宋提刑按大宋律法诬告有罪是要坐牢的!"宋慈一时竟无言以对:"你……你太嚣张了!"刁光斗摆出一副诚心以待的样子:"宋提刑跟你说句实话吧。刁某今日专程拜访并非存心报复泄多年前夺官之愤。刁某虽被人赶出官场有那一座如意苑就足够了。有道是无官一身轻声色犬马吃喝玩乐只怕皇帝老子也没我过得舒坦快活。只要宋提刑不与我作对我保证将你审错案子之事隐瞒下来绝不会漏出一点风声。日后你我还作朋友交往得便说不定我还可帮你破破案子呢。""我明白了。今日你是来与我讲条件的。想借此案逼迫我与你同流合污狼狈为奸不然就将此事张扬出去败坏我的名声让我丢官卸任在京城呆不下去可是这样?""宋提刑把话说得太难听了。不过话糙理不糙这意思倒是没错。""如果宋某想对你说一个不字呢?""宋提刑犯不着吧?你当个提刑官不过四品官职才来京城不久可听说过’京官难做’这句话?可知强龙难压地头蛇这个道理?再跟你说点实情吧。刁某在京城有许多朋友当朝重臣也有不少惟刁某马首是瞻的这你信不信?所以我实心实意地劝说一句宋提刑冤家宜解不宜结。你还是不跟我作对的好。不然那竹如海便是榜样!"

宋慈感到十分意外:"竹如海……""竹如海不是死了么?听说他一头撞死在死囚牢里。可以想见姓竹的临死之前一定对你宋慈骂声不绝怨气冲天。你想必已经明白了竹如海确是含冤而死啊。"宋慈痛苦不已:"这……""你想想看这么简单的情节你都没瞧出来。小桃红在水里浸泡四五天了案发前两天竹如海如何能与小桃红相见又如何能将她扼死抛尸山中呢?""这……"刁光斗嘿嘿一笑:"

宋提刑你知道姓竹的一死谁心里最高兴吗?是我啊我是最开心最得意的。""此话怎讲?""刁某在西郊建起一座如意苑弄些歌舞乐伎又有宝刀良马引得城里官员富商纷至沓来喜欢不尽。可偏有人对此心怀不满意欲捣蛋。竹如海不过刑部小小推事芝麻绿豆官都算不上却自以为是想做天下第一清官。他借助小桃红进如意苑唱戏与官员们调笑之机暗地里探摸我刁某的底细。你说他一个出道没几天的小毛孩能有几分能耐能跟我斗吗?小泥鳅还能翻大浪?这不是自找苦吃自作自受吗?""你是说竹如海借助小桃红暗地里探摸你刁光斗的隐情秘事此情可属实?姓刁的你……哎呀!"

宋慈赶紧至案桌上将一张写有遗书的白衬布片取过来再看上面的血字不禁语音微抖地吟读起来"空有一腔热血却招无端祸殃;连累知心女子痛断男儿肝肠;可怜大宋朝廷自绝一门忠良;如意苑黑风乱世宋提刑何日能擒毒狼……"刁光斗用意险恶地说:"宋提刑这回竹如海死得可真叫冤啊他恐怕是死不瞑目啊!"

宋慈重重地跌坐在椅子上全身乏力手捏不住那块写着血书的白衬衣布落在地上。他呆呆地坐着竟不能说话。

刁光斗说:"宋提刑一个小小的刑部小吏死就死了罢何必管那么多?

这回你虽定了他一个谋杀罪关进死牢毕竟没动刀砍他脑袋是他自己顶不住一头撞死的于你宋提刑何干?还是想想你自己的事以后如何在京城立住脚跟当上高官。或许我们还能合作一把……"

"你……"宋慈以愤怒的目光紧盯着刁光斗不禁握起拳头。刁光斗有点慌神了"你……你想怎么样?"宋慈咬牙说道:"让我与你沆瀣一气狼狈为奸永远办不到!"刁光斗狂笑起来:"哈哈哈……我就知道你这种人就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不愿交朋友拉倒我也不稀罕!只是我得提醒你一句别忘了是你帮我把竹如海送上不归路的。你难道不觉得对他的死内心该有些负疚吗?"宋慈悔恨不已:"我……我不否认是我误判害了竹如海对他的死我有重大责任我愿承担罪责……""承担罪责只是嘴里说说吗?我看你还不如你的老父亲。想必你没忘记吧?当年你父亲因不识断肠草审错了案子致使无辜百姓断送性命。他怎么做的?自己嚼吃断肠草一命抵一命。这才是有血性的男人呢。"宋慈猝然一惊呆望着刁光斗竟说不出话来。

刁光斗故意摇晃着脑袋:"宋提刑看来你远不及你父宋老提刑比不上他有血性敢做也敢当。"宋慈怒不可遏:"你……你敢这样取笑我?死便怎么样?我宋慈是贪生怕死之辈吗?""既然这么说你就学学老父亲的样也让我有幸亲眼目睹一回壮士的风采。"他想起什么似的在衣袖里掏摸一件东西是一个两寸长的小瓶顶上有红封盖示向宋慈:"你看如果下不了决心我还能助你一臂之力。这里有个小瓶叫金鸡破啼。只须一点点便可毫无痛苦地进入无忧无虑的极乐世界。宋提刑我把这小瓶留下你就看着办吧。告辞啦。"刁光斗鬼头鬼脑地走出去了。

宋慈呆坐在那儿两眼死盯着刁光斗放在桌上的小瓶而后默默地伸出一只手颤抖着向那小瓶伸过去……

突然有人猛地拍在宋慈的手背上发出轻脆的声响接着听到大声的喝斥:"你真想去死啊?"宋慈抬头一看竟是英姑。她满脸怒气地站在他身边将那瓶毒药拿过去了。宋慈痛苦地说:"英姑我……我刚愎自用自以为是审案不清枉断命案致使竹如海身负冤情自杀身亡。我犯下如此罪过还有何颜面苟活于世?当年先父审错案子最终以命抵命。英姑你就让我借助这金鸡破啼……"说着欲夺英姑手中的毒药瓶。

英姑用力将宋慈推开猛然喝道:"宋慈!"宋慈一愣没想到英姑如此直呼他的姓名。

英姑痛苦地摇着头:"大人你一世精明怎么这时候会犯糊涂啊?审案不清那是坏人做下了手脚故意引你上当你已经被人家骗了一回还想再被耍一回吗?竹如海被刁光斗害死了你这时候再去死可就真让那坏蛋笑掉下巴天下人都要骂你傻呢!"宋慈一愣:"天下人都骂我傻?"捕头王此时也进来了"是啊我和英姑在外面都听得清清楚楚这全是刁光斗搞的鬼!大人你这样稀里糊涂去死把案子搁下了冤的已经冤死了像刁光斗这样的坏人依然逍遥法外还会去做更多的坏事。大人你若这样去死到阴间你也要后悔的!"宋慈幡然猛醒猛地拍响桌子:"是啊就是死我也不是现在去死!姓刁的宋慈要跟你较量到底看是谁笑到最后!"宋皇在选德殿坐着正全神贯注地批阅奏章。忽听得其身后有人重重地跪下发出钝重的声响。他有点吃惊转过头来却见宋慈双手自缚直挺挺地跪在那儿。一旁还站着刑部尚书曹纲与冯御史。

"宋爱卿你……你这是干什么?"宋慈眼含泪水声音微抖:"圣上宋慈无能查验西郊疑尸案中判断失误造成大错……"冯御史语气沉重:"圣上因宋提刑错断误判将刑部官员竹如海定为有罪致使其含冤受屈撞墙而死。刑部已将此事诉至御史台。微臣不敢做主特请圣上……宋慈为大宋忠心耿耿这回是偶尔失手还望圣上酌情决断。"曹纲上前语气强硬地对宋皇说:"宋慈错断错判后果严重导致无辜官员被诬而愤然自杀。此案已传遍京城内外街头巷尾议论纷纷有官员提出宋提刑仗着有些微功骄横跋扈为所欲为应对其严加惩处起码也要革去提刑之职。请圣上……明示。"宋皇愣了一会儿面色沉重地说:"这件事我已听说了。审案断狱人命关天之事一旦失误伤及无辜便难以挽回。宋慈任提刑官十余年查案验尸如有神助审凶判罪无一过失已属十分难得京城内外官员百姓莫不交口称赞。这些年大宋朝廷幸亏有爱卿这样的一批忠良之臣才保得国泰民安太平无事啊。"宋慈泣道:"可是……宋慈却辜负了圣上厚爱犯下大错伤害无辜罪责深重宋慈愿受圣上严厉惩处请革去宋慈提刑之职以儆后人。"宋皇叹了一声:"唉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偶有一回失着也是在所难免。我大宋朝廷像爱卿这样的提刑官已不多哪能让你……

知错改过这回朕恕你无罪就是了。"宋慈感激地说:"圣上隆恩罪臣诚惶诚恐不敢应承……"说着连连磕头。

冯御史感慨地说:"圣上爱惜人才体恤臣下真是难得的明君啊!"惟有曹纲很不满:"圣上就这样轻易放过只怕……"宋皇并不理睬曹纲走向宋慈伸手扶他起来:"起来起来宋爱卿你就起来吧。"宋皇扶起宋慈给他松绑又赐其坐。

宋慈感激不已泪流满面:"圣上对宋慈百般怜爱网开一面罪臣感激不尽。"宋皇说:"爱卿啊听说你眼下所审之案错综复杂疑团重重朕要你轻装上任排解种种阻力尽心尽力查清疑案还京城百姓一个清平安逸的世道。你能做到吗?"宋慈拜倒在地高声说:"圣上如此器重宋慈罪臣万死不辞!如不能查清案情不能捉拿真凶当自咎其责以死谢罪!"夜幕降临已有时候京城几条主要街道依然十分热闹街上人来车往街边歌舞声声。宋慈神色严峻地快步走在街市上。捕头王紧随其后神情也较往日多了几分沉着稳重。

前面已见着北瓦舍。那儿一如以往地热闹人进人出喧哗不息。

宋慈站在瓦舍外借着灯火看了一眼墙上贴着的戏单粉牌。锦玉班所演的戏名与戏子名字有改动原写着小桃红的位置已改写了柳青之名。

他向捕头王使了个眼色二人便直入瓦舍。

瓦舍内演杂剧的勾栏上一个扮相可笑的老男人在独自表演吟诵《鲍老催》中的一段独白只是他吟得有气无力下面观者寥寥没有气氛。

锦玉班女班主则懒洋洋地靠在一侧目光呆滞想着什么心事。

宋慈大步走过去伸手在女班主肩上一搭。

女人一怔转过脸来顿时吓得脸上变了色:"宋……宋大人。你怎么又来啦?"宋慈语气严厉:"此案未查清我能不来吗?""宋大人求求你别再来了。就为小桃红这一死我们锦玉班可倒了大霉了。你看看勾栏下看戏的人寥寥无几就是来这儿也不看戏在下面指指点点叽叽喳喳说三道四。真是倒霉!"宋慈厉声道:"姜氏小桃红无辜遇害你不想着替她查清死因洗冤昭雪只想自己戏班的生意真是个没心肝的女人!""我……"女班主低下头去小声嘀咕道"小桃红怎么死的连你宋大人都查不清还连累了别人我能有什么办法……"捕头王喝道:"你胡说什么?"宋慈拦住捕头王"姜氏那天公堂审案我曾问你案发两日前之事你说小桃红那日在房中睡觉。可是你亲眼所见?""这个……没有啊!我是听柳青说的小桃红已回来了说她身体不爽在住处躺着没起来还出银子让柳青顶她演戏呢。"

"那在此前两天小桃红可在锦玉班?""没有。城里有个开米行的朱老板要给老泰山做寿遍请城里最好的戏子演两天贺寿戏锦玉班只请头牌女旦小桃红。五月十九那天朱老板给我五十两银子就让小桃红去了。""五月十九以后再没见过小桃红的面?""是的。""恐怕问题就出在这儿!此事必然与柳青有关。你把柳青叫出来我有话要问她。"女班主一怔:"柳青?对了戏都演好一会儿了她怎么还没来呢?"

宋慈问:"柳青在哪里?""这时候大概还在住处呆着吧。""你即刻带我们去找柳青。""大人我这儿还有事……"捕头王朝她瞪起两眼:"你去不去?"柳青住的小宅院内已是一片狼藉。两个房间都开着有个房主模样的男人在收拾东西嘴里骂骂咧咧。女班主着急地上前问:"喂这里住着的柳青她在不在?"房主没好气地说:"哪里还有她的人影?你看那房里空空荡荡的早跑没影了。这两个女戏子租了我家的宅院几个月的房租没付一个死了一个逃了我可真倒霉啊!"

宋慈有些意外"走了?姜氏柳青离去没对你说吗?"女班主沮丧地说:"她说什么?什么也没说!唉锦玉班这下完了……"捕头王急进柳青住处查看。只见室内一片狼藉看样子是匆匆而去有些本该带走的东西也没顾得上拿。

院子里宋慈用目光细细审视院子。

女班主嘴里不停地抱怨:"这个柳青也真是的。昨日我还跟她好好地说了半天呢小桃红死了锦玉班就靠你了以后给你多排几出戏多付给你银子用不了多久你柳青定会在京城走红的……这倒好也不说贼似的一声不响走了。"只听得捕头王叫道:"大人你来看。"柳青房内捕头王手中有一只小布袋上面写有某某银庄的字样。

宋慈疑惑地说:"柳青房里为何有这样的银袋子?难道有什么人向她送过银子?"捕头王说:"她匆匆离去一定是害怕自己在公堂作伪证说了谎大人会来追究故而逃之夭夭了。"宋慈沉吟着:"恐怕还不那么简单。"随后走进屋的女班主忽然叫道:"这个柳青真是贪小!小桃红才死就把人家用的绢花拿来了。咦这件戏衣也是小桃红的么……"宋慈望着女班主手中的绢花和戏衣眉头猝然一跳。

女班主将那几件东西装进一块布包中欲拿走被宋慈用手盖住不让她拿去"这些你不能带走。""这种东西也就戏子们用得着何必……"女班主一看宋慈那严峻的面色不再吱声了。

宋慈将捕头王拉到一边低语几声。

捕头王点了点头快步往外走。

宋慈又对女班主说:"走再去小桃红住处看看。"小桃红住处里十分零乱。宋慈在房内细细查找。他趴到床底下察看见墙脚有一块砖略有异状便取出砖头从中取出一个小布包。解开一看包里是纸扇、香袋、玉坠之类的物品还有几封书信。

女班主惊诧地说:"哎呀小桃红可真聪明把那些当官的有钱人送给她的东西都藏在这儿啊!大人小桃红可招人喜欢呢。听说好几个当官的想收她为妾……""哦是哪些当官的?"女班主害怕起来:"不说了大人我可不敢多说了。我怕再多说两句会招来杀身之祸呢。""是吗?莫非有人说过这样的话?"女班主侧过身去不吱声。

宋慈察看书信"这些是竹如海写给小桃红的还附有诗词……"他静静地看了一会儿默然无语。

离城门不远处的护城河边簇拥着一群人一个个面呈异色有人小声嘀咕着。两三个身体强壮的脚夫用竹竿或船桨在护城河里用力拨拉。水里半沉半浮地漂着一个人显然已死去。

离死者落水处不远的岸上停着一辆毛驴车那头拉车的毛驴还一动不动地老实站着呢。

河岸边一个瘦小的脚夫啧啧叹息:"大力兄弟真是晦气喝了一点酒就醉了一脚踏空跌进护城河里白送了一条性命。"另一人问:"他家里还有别的人吗?"瘦小脚夫说:"唉还有一个病在床上多年的老娘呢可怎么办呢?"一旁有人喊道:"官府来人了!快让开让官府人过来……"几个衙役急急朝出事岸边奔过来。

年过半百的米行老板对官家人来访有所警觉。他把不速之客请进客厅敬上茶水。宋慈简短说过来意朱老板有问便答并无慌乱之色。

宋慈神情猝然一变:"你是说小桃红当日便已离开你家?"朱老板说:"是啊那女戏子原是我花五十两银子请来为老母做寿唱两天戏的。谁知一张帖子一顶官轿就把那小女子抬走了。我那天心里也很不开心呢。"宋慈说:"按说朱老板是生意人精于算计工于心机你为何也没问来人要把小桃红抬到哪里去?""宋大人那递帖的一身装束是宫里打扮说话横着呢。那顶轿子也是宫里的认不得人我还认不得宫中之物?说是宫里要小桃红去唱戏谁敢多问半句?我想小桃红这样的戏子能进宫唱戏也是她的造化或许还能讨得更多赏钱呢。""既然人已离开朱宅为何不对锦玉班告知一下?""唉那两天为老母做寿忙的团团转哪顾得上一个戏子……惭愧惭愧。"宋慈沉吟片刻缓言道:"小桃红一案京城几乎妇孺皆知圣上也动了怒责令我数日之内必须破案凡涉案人一经查实严惩不贷。朱老板该掂得出这里的分量吧?"朱老板面色惶然起来:"宋大人不会怀疑到小的头上吧?"说着偷眼瞥一下对方。

宋慈盯着朱老板:"你说呢?"朱老板惊叫起来:"宋大人我可是什么也不知道啊!你是老少皆知的青天大老爷总不会无端把罪名硬栽到我头上吧?"

宋慈哼了一声"此案未了你也脱不开干系的。"朱老板低头苦思忽然似有什么事想起"对了我记得那天的轿子是朝西街抬去了。当时我还在想呢去宫里该往南街怎么去西街呢?西街方向还有宫里人吗?那会不会是……""嗯?你是说……驸马府在西街?""这是你宋大人说的我可没说驸马府啊。""哼刁滑取巧的奸商。"他轻骂一句起身往外走"朱老板你再好好想一想若有记起之事即到提刑司找我。"朱老板尾随着恭敬地行礼"一定一定。宋大人慢走。"清河坊是京城最为热闹的街坊有各种店铺自然也少不了有轿行。

宋慈在门外看看这家门楣不那么起眼的轿行稍顿即走了进去。

轿行内有个不小的院子。院内摆置着不少轿子有大有小有四人轿也有双人轿还有八人抬大轿轿衣也各有不同或青色或紫红或是描彩涂金的。

宋慈才进院子即有一个胖胖的男子殷勤地笑着上前来搭话:"请问这位……看你打扮虽是寻常人却又像是官衙里做事的?"宋慈微微一笑:"老板真是好眼力。本人是在官衙做过事可现在却是商人做着不大不小的生意。你想必知道官家人吃官家饭出外办事还是官家人能抖威风。我是想……"胖胖的老板诡笑道:"我明白了。你是想租一顶四人大轿罩上官家专用轿衣在大街上摆摆威风吓吓老百姓?是不?"宋慈"嘿嘿"笑了几声不说话。

胖老板说:"没关系。我这里什么样的轿衣都给客人备着呢。你说呢是要几品大员坐的官轿?"宋慈压低了声音:"老板宫里的……有没有?"胖老板愣了一下环顾左右也压低了声音说:"这事可不能开玩笑。宫里的轿衣我可不敢做。被人识破了我这轿行被查封了不说还要拉到衙门去挨板子、坐牢房呢!"宋慈一把拉住老板的手盯着他逼问:"可我听说几天前你把轿子租给人家轿上罩的就是宫里的轿衣!厚此薄彼不像话吧?"胖老板急了"这位兄弟那是人家自己带的轿衣我只租给人家光板子轿谁愿罩什么轿衣那是他的事我能管得了吗?""哦?是他自己带来的宫里轿衣?谁这么大胆?""嘿嘿如今胆大的人多着呢借用一下宫里的招牌抖抖威风那算得了什么……"忽然发觉说漏了嘴忙刹住。

"是吗?莫非你知晓那人是谁?"胖老板愕然赶紧否认:"不不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宋慈才走出轿行的门英姑及两个衙役即迎上来。

英姑道:"大人他们都说有紧急公务要找大人我只能把他们带这儿来了。

两位快向宋大人说吧。"一衙役说:"大人派在下去传明泉寺住持觉心来提刑司问话在下到那边却说此人已外出云游。据寺内和尚说他们的师傅这回要云游八方没有半年一年回不来。"宋慈惊愕地说:"早不出门晚不出门单单出了这么大一桩案子这位住持就云游八方去了。哼显然是出门避祸消灾不敢见人了。佛门清净之地也有这等货色恐怕也是一个隐藏祸心的孽种。"另一衙役报说:"大人西城门外拉毛驴车的张大力清晨被人发觉淹死在护城河里。尸体已捞上来请仵作验过说是酒后失足落水溺水而亡。"宋慈更为惊异:"死了?张大力不就是那上公堂作证说竹如海拉人去西郊的脚夫吗?这倒好一个逃了一个死了手脚做得真利索真快啊!我去看看。"城西门外一个草草搭起的棚子。毛驴车摆放在棚子内上面摊放着脚夫张大力的尸体。有两三个脚夫陪在旁边挂了一条白布烧了点香烛。

宋慈、英姑及两三个衙役匆匆至此。

几个脚夫见来了官赶紧想避开英姑好言劝慰他们不要离开。

宋慈走进棚里英姑随之而入。

几个脚夫低声议论。

"宋提刑来验尸能验出什么名堂吗?""难道还有谁要劫张大力的财谋他的命?""是啊他一个穷脚夫老母亲病在床上都没钱治谁会动他的脑子?"宋慈悄然走出来拍拍其中一个脚夫的肩头客气地问:"你们与张大力同在一起该知道他的脾性喜好吧?"脚夫忙说:"知道知道一些。"宋慈问:"他平日喝酒多不多?""他呀能喝一点可是口袋里没钱从来不敢多喝。昨日不知怎么高兴了喝过量就闯下大祸了。""他家还有什么人?""就一个老母亲七十多岁了整天躺在床上儿子死了这事还不敢告诉她我们几个也在犯愁怎么办呢。"宋慈与英姑便衣简装走在一条狭巷中。

他们看见前面一个小破院探头往里看了看见院里有个拴驴的木桩便走了进去。这是一个穷家只几件破桌破椅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屋里光线很差角落里的一张床上躺着一个人。

宋慈走至床前看清躺在床上的是一个老妇人。

英姑在一旁观察见桌上还摆着一个药罐有一包药未煎即拿起来看了看把药罐放在火上煎起来。

那老妇人醒来了"是大力回来了?啊妈今天可睡了个好觉头也不疼了腰也不疼了。大力多亏你给妈买来这几帖药喝下去我这病就快好了……"宋慈轻声道:"老人家是我。""噢不是大力。你是谁啊?"宋慈一时难以回答:"我……我是他的一个朋友过来看看你。""朋友?怪了大力过去那么多年除了一批脚夫很少有朋友来看他。这倒好这几天常有朋友了。""唔?常有朋友吗?"老妇人说:"几天前来了一个朋友把大力请去喝酒喝醉了才回来。昨日那个朋友又来了客气得很又给钱又送东西。他这穷脚夫可成香饽饽了。""昨天来的朋友又请他喝酒了吧?""没有。那人来时很晚了说不了几句话就让大力拉他出城到几十里外的一个镇子。大力说晚上不一定回来了。我想也是把人送到城外几十里再回来已天亮了接着就要干活还用回来?""老人家这些日子大力拿回家多少铜钱银子?"老妇人喜上眉梢"这回我儿子可撞上好运了。他说遇上一个好心肠的老板夸大力赶得好赏给他十两银子。这下让我老太婆得了好处有银子买药吃了。唉这几年都是让我的病给拖的大力连个媳妇也娶不起怪不得他……"宋慈脸上呈现复杂的表情。

"老人家大力对你很孝顺吧。这两天他得了银子给你买药是不是很高兴对你说什么没有?""这位姑娘你可真是问着了我也奇怪呢大力这回得了银子又买药给我吃眼看我的病好多了他反倒高兴不起来睡觉也睡不着躺在床上一声声地叹气还用拳头擂自己的脑袋……""他没说什么吗?""我问他好几回他也不肯说逼急了才说了一句我实在没法子被逼得只好那样做了……唉我也在想啊会不会是他说了谎那银子是他向别人借的高利贷?那银子能借吗?他怎么还得清啊?这不害了他吗?唉都是我这老不死的拖累了大力。"宋慈与英姑对视似有所悟。

老妇人问:"你们真是他的朋友?能不能帮大力一把……"宋慈说:"老人家你儿子大力让我带个信他帮人做事出远门去了要好长时间才回来。他让我带来几两银子让你买些吃的好歹也能度过一段日子。"他掏出几块碎银子放在老人的床头朝门外走去。

老妇人拿着银子有些疑惑:"喂这位先生……"英姑随宋慈走至门边又停住了"大人我帮老人家把这碗汤药熬好了稍晚一点再回来。"宋慈赞许地说:"好。"运河边的小城镇码头。一条客船刚刚泊岸。码头上冷冷清清客人寥寥无几。船上有两三个客人下船。其中一个年轻女子衣着朴素且以纱巾罩着脸面低头掩面急急而行。

有个男人忽然大叫着谁的名字向下船的几个人冲过来。

那年轻女人顿时吓得一哆嗦手中的一个不大的包袱失手落地。

冲过来那人却是迎向一个中年妇人的。两人十分亲热地见面交谈相携而去。

年轻女子轻抚胸口这才躬下身去捡落在地上的包袱。却不料有人抢在她前面将包袱拿到手上了。她抬起头来此人便是女戏子柳青。

捡她包袱的是个面带笑容的矮胖男人"妹子看你是才来此地请到我的小店去住宿我那儿干净便宜包你满意。请跟我去吧。"他说着便夹着包袱走在前面柳青身不由己只得跟着他走。

稍后柳青已随那人走进附近一个小旅店。

她进店时又闪过一个高大的肩搭钱褡裢的男人也随之进了小旅店。他刚进店里院门就被无声地关上了。

街市上行人很多。宋慈乘坐的官轿不急不慢地在街上行走。忽然轿旁有个老人被撞了一下他哎哟一声往轿下跌去。轿夫见了赶紧避让轿子差点倒翻。宋慈从轿内走出来。

轿夫十分恼火欲骂那跌倒的老人被宋慈阻止了。他上前去扶老人起来欲好言相慰。与此同时另有一人也去扶老人。宋慈与那人照面却是刑部的年轻官吏姚千。姚千扶着老人眼睛直朝宋慈瞄过来嘴里轻声道:"宋大人在下想跟你谈谈有关案子的事。"宋慈一怔"你……""半个时辰后请宋大人到福来茶馆。请一定来。"姚千扶着老人往一侧走去。

宋慈望着那人的背影默然点了点头。

福来茶馆不大门前清冷无人。宋慈慢步踱至茶馆前不等伙计邀请径自走至茶馆楼上。他见一间雅室上书"云山雾嶂"四个字即推门进去。里面坐着姚千一人神色有点紧张。

宋慈坦然坐在其对面"让我来这儿有何指教?"姚千凑近宋慈低压了声音说:"有关小桃红案子我那儿有些可用之物宋大人是否有兴趣看一看?"宋慈怔了一会儿"哦那可用之物想必与竹如海有关?"姚千从容而述:"这个么容我慢慢说来。我与竹如海系同门进士又同租一个门院。前些日子他与小桃红频繁交往关系暧昧我对他的举止行动早已有所猜疑曾试问其动机竹如海言语含糊不置可否。后来因小桃红突然失踪他心绪大乱不吃不喝闭门不出。而后公堂审案他被关进大牢随后自杀于狱中。据此我断定他与小桃红一案有密切关系果然在他房中找到一些东西暗藏于己室之中。"宋慈说:"原来如此。你可真是有心之人啊。"姚千不无得意地说:"我以为这些东西对宋大人查获此案有用。""若能如此我自然要感谢你喽。""在下能助宋大人一臂之力感到十分荣幸。再则如能因此获取一点功劳也是万幸之事。我听说圣上对此案十分关切对宋大人也是格外器重到时候还望宋大人能向圣上美言一两句若能得以提升像宋大人这样做个提刑官干出些名堂在下感激不尽。"宋慈闻言不悦顿生鄙夷之意"你当初既已对竹如海之事有所猜测且有所知晓为何不及早向宋某告知一二?公堂审讯竹如海被牵入案中你本可挺身而出在公堂上向宋某端出实情或许还不至于让竹如海落得那样的结局……"姚千不无尴尬:"这事……我也没想到他会走到那一步实在是不必那样的。宋大人竹如海自杀我可没一点责任的。谁会想到他性子竟会那么暴烈?"

"好吧此话不再提了。那东西可曾带来?"姚千却闪烁其词地说:"我怕出意外未带在身边请大人天黑后到在下住处来一趟如何?"宋慈起身往外走:"那好我会来的。"大步走出门外。

姚千仍坐在桌边自得自乐地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喝了一大口。

一个伙计走进来往他的茶碗里添了茶水。

天色暗下来时宋慈已站在姚千住的小宅院外。他暗察四周发觉院门似关似开露出一道缝是虚掩着的。他不禁一惊即用力推门进去急呼:"姚千姚千……"却无人应答。

再推门走进姚千住室:屋里倒卧着一个人是姚千蜷曲在地已死去有一阵了。

宋慈蹲下身观其面容只见死者面色青黑嘴角有血双目鼓突为中毒致死之状。

宋慈自语:"你想占他人之功为己有结果呢还是被他人暗算了。"他轻抚姚千的身子发觉其衣襟有扯破的小口伸手翻起那人衣襟无有物件再查其手见右手指间有一小片纸。他起身欲走忽又见尸体旁跌落一小块玉饰。即捡起见此玉饰纯白造型精美飞龙图案且用明黄色丝带作饰带非寻常人所用之物。

宋慈将玉饰收了起来。

宋府客厅内灯火通明厅内有好几个人谈笑风生显得很热闹。

宋慈急急推门进去厅内正中坐着的是慧珏公主。她正笑容满面地与玉贞说着笑呢。

宋慈忙上前行礼:"不知公主大驾光临宋慈因公务在身这时才匆匆赶回府中望多多包涵。"慧珏笑着说:"我是专程来看玉贞的。你呀一年到头都在忙审案查案根本顾不了家。玉贞刚才还说呢不知以后她生下儿子会不会也像你一样做提刑官总在外面忙事查案审案连家也顾不了回呢。"宋慈笑道:"那样也不错么。宋家人若能世代为提刑之职替大宋朝廷维系安宁为百姓谋得安康岂非大好事?"慧珏关切地说:"宋提刑你只知在外面忙事得些空闲也要想着玉贞想着家中之人啊。玉贞与你成亲十多年这般年岁才怀上孩子多难啊……你们男人都是这样的只晓得整日在外面忙碌有多少时候会想到妻儿家事……"说得有些伤感了。玉贞忙劝慰她:"公主这是说哪里话?我可晓得驸马爷对你很不错的常常陪你上街市逛逛给你选买礼品。"慧珏笑道:"这倒也是。说起来今日来探望玉贞也亏得他提醒一句。我还不知道你怀孕之事呢。"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宋慈听公主此言不觉一怔即问道:"驸马爷心还很细呢。公主今天这么晚了还赶过来看望玉贞宋慈十分感谢。稍后回府若驸马爷不便过来接你回府我让人送你一程。"慧珏略一迟疑"以往梅子林是会来接我的今天恐怕未必。父皇派他做一个管粮草的闲差平时什么事也不管这几天事情倒多起来了又是买马又是卖粮马场粮仓两头跑有时连晚上也赶不回来呢。"宋慈若有所思:"哦?前几日我遇上他一回还说闲得无事可做呢。对了那天驸马爷还得了一匹好马公主想必知晓?"慧珏公主笑道:"马啦刀啦那是你们男爷们儿玩的我才懒得关心这些。

驸马府马厩里良马不少谁知道哪匹是驸马爷新得的好马?"宋慈慢慢从袋里掏出一块玉饰示于公主"我这里有一块玉饰好像很珍贵呢。公主是否识得其价值?"慧珏见了此玉惊叫起来:"这玉像是我丢掉的一块玉呢。怎么会在宋大人手中?""哦这是提刑司刚抓了一个惯窃从他身上搜得的。怎么这玉饰原是公主的?""是啊这还是小时我过生日父皇送的礼物呢。后来驸马爷向我讨去常系在腰间的。前些天他垂头丧气地告诉我有天晚上去瓦舍看戏挤来挤去身上这块玉不见了不知是被挤断系绳还是被贼偷走了。这倒好又到你手中了。那是否该物归原主?""这个……是否容在下把此案审罢再原璧奉还?"慧珏公主笑道:"那倒无妨这东西在就行了迟几天有啥关系?""只是……公主先不要把此事跟驸马爷说。""行啊。到时候我得了此玉再给他看让他惊喜一回。"宋慈从公主手中取回玉饰想想又问:"公主与驸马爷是否喜欢看戏?驸马府可曾请戏子到府上演过戏?""我喜欢傀儡戏偶尔请过傀儡戏班的驸马以为瓦舍里演戏的是乡野之趣全看不上眼从没请戏班到府上演过。""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