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横秋的威势确实震慑住了部分魔修,场中气氛为之一滞。他抓住时机,声音陡然转冷:“此刻退下,本座饶你们一命。”
魔修群中顿时响起窸窣的议论声,本就各自为政的散修躁动不安。
然而,为首的元婴老魔头们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玉娘子笑道:“那还请阁下赐教,若非渡劫,您这番引动天雷是在做什么?该不会是皮痒了想要天雷挠一下吧?”
这番调笑顿时引得众魔修也笑起来,原本肃杀的气氛为之一松。
铁横秋适才营造的威势,在这片哄笑声中顿时消散了大半。
然而,铁横秋依旧是不缓不急,不紧不慢。
他淡淡道:“这是本座正在琢磨的新杀招,你们这个水平,不理解也很正常。”
众魔修闻言顿时骚动起来,窃窃私语此起彼伏:“杀招?”
“什么杀招要用天雷来练?”
“真是闻所未闻!”
“用天雷成杀招,岂不是非常强大?”
“我说他八成是唬人的,正道的嘴,骗人的鬼!”
……
众人狐疑不定。
因为铁横秋身上种着藏锋印,即便是在场修为最高的枯骨老魔也看不出他的深浅。更别提,枯骨老魔年纪最大,为人却也最谨慎,绝不轻易出手,只是眯眼看着。
玉娘子虽然还在娇笑,但眼波流转间多了几分审视,显然也被铁横秋这番话说得将信将疑。
黑山老怪倒是按捺不住,粗声嚷道:“好啊,那就让俺来看看你这杀招的厉害!”
话音未落,他那小山般的身躯已裹挟着滚滚魔气直扑向前。
魔修群中顿时一片哗然,所有人都屏息凝神,伸长脖子等着看好戏。
尤其是玉娘子和枯骨老魔,二人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他们修为虽高,却故意按兵不动,就等着这个傻大个先去探路。
谁能想到,玉娘子等人盼着黑山老怪先出手,铁横秋却也和他们心同此念!
面对群魔环伺,铁横秋心知若被围攻绝无胜算。而这三个元婴老魔中,就数这黑山老怪修为最浅,性子最急,头脑也最为简单——正是最佳的突破口!
玄铁面具下,铁横秋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负手而立,看似从容不迫,实则全身灵力已在暗中运转至极致。
黑山老怪性子直爽,一腔子勇武和暴脾气,哪里知道这些算计,抡起砂锅大的拳头,魔气凝成实质般的黑雾,狂笑着朝雷光中的身影轰去:“吃俺一记黑煞拳!”
铁横秋也暴喝一声:“雷蛰于渊!”
这一招他早已驾轻就熟——当年正是借雷劫之威,以此招越阶斩杀化神期的柳六。如今故技重施,更是得心应手!
只见漫天雷光骤然收束,化作一条狰狞雷龙缠绕在他右臂。玄铁面具下,他嘴角微扬,迎着黑山老怪的拳势不避不让,同样一拳轰出!
轰——!
雷光与魔气相撞的刹那,整片天地都为之一震。
待雷光散去,只见黑山老怪那魁梧的身躯竟倒飞出数十丈,重重砸进山壁之中!
而铁横秋依旧岿然不动,在雷光中长袍猎猎作响,真有几分大魔头的风范。
刹那间,全场鸦雀无声。
修为较弱的魔修早已面如土色,有几个甚至双腿打颤,悄悄往后挪步。方才还气势汹汹的魔修们,此刻眼中尽是惊惧之色。
玉娘子不着痕迹地退了半步,心思电转:此人难道真的是魔尊?
即便不是魔尊本尊,但实力也是深不可测,自己与他本无仇怨,何必平白树此大敌?
枯骨老魔也沉默不语,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忌惮。
铁横秋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面具下的神情终于稍稍放松。他负手而立,任由残余的雷光在周身游走,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还有谁要来试试本尊的新杀招?”
这一问,问得众魔修噤若寒蝉。方才还剑拔弩张的气氛,此刻已彻底逆转。
众魔正要退下。
却在此时,朗朗笑声从远处响起:“好俊的杀招,让我来领教领教!”
浑厚笑声如雷霆般自远空传来,声浪震得云层翻涌。只见一道丈二高的魁梧身影破云而出,转瞬间已至众人上空。
待看清来人面容,众魔修顿时哗然:
“是魔将大人!”
“是魔将疆万寿啊!”
“这下有好戏看了!”
……
一看到疆万寿,铁横秋的脸都绿了。
疆万寿凌空而立,铜铃般的眼睛盯着铁横秋,咧嘴露出森白牙齿:“哦?看来你的伤势已大好了?正好咱们战一场!”
此言一出,在场魔修顿时骚动起来,窃窃私语此起彼伏:
“听这对话,难道他们之前认识?”
“那么说来,眼前的人的确是魔尊!”
“那看来我们真的搞错了!这人不是正道修士,而是魔尊本尊啊!”
……
铁横秋此刻真是进退两难。
若说自己伤势未愈,就是在这群狼环伺中露怯。
若说自己已经大好了,就要正面对战疆万寿!
怎么都是一个死!
然而,疆万寿却不给铁横秋更多的思考时间,身形猛然下坠,宛若一座魔山倾塌而下!那滔天魔威压得四周空气都为之凝固,修为稍弱的魔修直接被震得口吐鲜血,踉跄后退。
唯一一次感受到这么强的力量,还是在传神峰顶!
这么说来,疆万寿也和当年云思归一般,是法相期大能了!
如何能敌?!
电光火石之间,铁横秋暴喝一声:“且慢!”
他也不指望自己能叫停这雷霆一击!
却没想到,疆万寿那毁天灭地的攻势竟真的一滞,滔天魔威骤然收敛!丈二高的魔躯硬生生停在半空,距离铁横秋不过三丈之遥。
这一幕令所有魔修瞠目结舌:如此狂暴的攻势,竟能说停就停?这是何等恐怖的修为掌控力!
铁横秋自己也是心头剧震,越发意识到自己和对方的差距。
他却故作镇定:“打架不要紧,但这屋子很贵,打坏了不好……”
疆万寿“啧”一声,打断了他的滔滔不绝:“那你说怎么办?”
铁横秋淡淡道:“我不喜欢死斗,不如这样,咱们就赌斗吧。”
“赌斗?”疆万寿来了兴致,“怎么赌?”
众魔也很感兴趣,翘首以盼:其实他们也不希望铁横秋和疆万寿在此激斗。
两位大能若真放开手脚厮杀,他们这些围观者怕是要遭池鱼之殃。如今能安全观战,自然求之不得。
铁横秋拱手说道:“实不相瞒,我对阁下的‘天地虿盆’神往已久,今日若能得见,也算了一桩心愿。”
听到这话,疆万寿眼神微眯。
众魔也倒吸一口气:天地虿盆!
疆氏一族镇族绝学!
魔域公认最凶险的杀招之一!
传闻中见过这招的敌人,十不存一!
铁横秋淡淡一笑:“若我能接下这一招,就当是和气收场,您说如何?”
疆万寿沉吟一会儿,哈哈大笑:“你若能接下此招,你就是我的兄弟了!”
铁横秋:……当他的兄弟,有一种又珍贵又廉价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四周顿时一片哗然,群魔脸上交织着恐惧与贪婪的神色。
修为高的魔修飞身而起,不是凌空而立,就是跃上高崖,既保安全又不愿错过这千载难逢的观战机会。
那些修为较弱的魔修则是争先恐后地后退,祭出护身法宝,却又忍不住从法宝后面探出半个脑袋——毕竟这可是传说中的“天地虿盆”,能活着见识到的机会可不多!
整个行宫外围顿时空出一大片场地,只剩下铁横秋独自立在雷光之中,与魔威滔天的疆万寿遥遥相对。
铁横秋却暗暗庆幸:多亏了簪星,他早已两次破解过这“天地虿盆”。更妙的是,簪星曾提点过:此招的破绽,正是“惊雷”!
此刻天际雷云未散,道道电光仍在周身游走。铁横秋不动声色地运转功法,将残余天雷之力暗暗汇聚于掌心。雷光在袖中隐隐闪烁,与空中尚未散尽的劫云遥相呼应。
“看来天不绝我!”他心中暗道。
铁横秋经历过两次天地虿盆,自然已经做好心理准备。
却见疆万寿振臂一起,杀招发动,那威势让铁横秋惊得近乎站立不稳!
这……这才是天地虿盆!
之前簪星引动的,和疆万寿引动的,比起来只能叫做“小蝎子盆”!
铁横秋心头剧震,只见疆万寿大手一挥,整片天地骤然陷入昏暗。
当年簪星引动的不过是毒蝎,那此刻源源不动涌现而出的,竟是上古魔虫!
一只只都大如车轮,甲壳上泛着幽绿的魔纹,口器开合间发出金铁交鸣之声。虫群振翅时带起的腥风,将方圆百丈内的草木尽数腐蚀成灰。
刹那间,惨叫声此起彼伏!
退得不够远的低阶魔修,连反应都来不及,就被漫天虫潮席卷而过。只见他们的身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转眼间就化作一具具裹着人皮的枯骨。
三大元婴老魔也感到巨大压力,顾不得观战了,立即催动保命招数迅速逃离现场。
转瞬间,整个战场为之一空,只剩下铁横秋独自面对这毁天灭地的虫潮。
铁横秋身形暴起,双掌擎天引动九霄雷霆!
轰——咔!
一道水桶粗的紫金天雷当空劈落,在遮天蔽日的虫潮中硬生生炸出个方圆十丈的焦黑空洞。铁横秋趁机吐出一口浊气,暗赞:还好有簪星提点……
可这庆幸还未持续半息,地面突然剧烈震颤!
无数赤红如血的魔虫从地缝中喷涌而出,转眼间就填补了空缺。
铁横秋面具下的脸色彻底变了。
铁横秋此刻恍然大悟:疆万寿明知我会引雷,也明知天地虿盆的弱点是惊雷,但他还是和我赌斗了。
因为在绝对实力的碾压下,什么弱点什么破绽都不存在!
虫潮汹涌,铁横秋咬牙抵抗。
他不放弃,他不绝望!
因为他知道,自己必须扛住!
他要守护这座行宫,守护行宫里那个人的好眠。
天雷一道接一道劈落,在虫潮中炸开朵朵焦黑的雷花。每一次雷光闪过,都有新的魔虫从地底涌出,但他依然机械般地重复着引雷的动作。
然而,很快雷云散尽,劫雷不再降临。
他的雷劫……已经度过了。
然而,他的修为却没有突破半步化神。
他怔怔地站在原地,感受着体内停滞不前的修为:雷劫过去了,我却没有晋升?
百思不得其解,仔细想来,只想到一个解释:
原该引天雷重塑经脉的造化,被他全数挥霍在那铺天盖地的虫群之中。
而今雷散功消,淬体未成,破境之机,就此错付。
天雷散尽,最后的护体雷光也随之湮灭。
在漫天虫潮下,铁横秋强撑着重伤之躯,反手拔出青玉剑。
看来,用雷法取巧已经不可能了,他只能用笨方法!
就是他第一次破掉天地虿盆的笨法子!
他挥动青玉剑,穿越虫群。
虫子被他劈开不少,但他也难免负伤。
护体玄袍被他放在行宫深处,裹在月薄之身上,如今只能以肉身硬抗这万虫噬心之痛。
记得上次破解此招时,神树灵骨能瞬息净化所有虫毒,而今毒素祛除的速度却缓慢许多。
他仔细一想:可能是和月罗浮曾为自己抹除灵骨因果有关。那些被抹去的因果,也带走了部分灵骨威能。
铁横秋咬紧牙关,手中青玉剑绽放寒芒。剑锋过处,朵朵霜梅在虫潮中次第绽放。
他的动作越来越慢,持剑的右臂早已血肉模糊,却依然精准地刺出每一剑。
一步一血印,一剑一梅花。
铁横秋就这样在遮天蔽日的虫潮中,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
他头次破天地虿盆的时候,用这个笨法子杀出血路,最后将簪星击败在地。
但第一次……
他踉跄着单膝跪地,青玉长剑铮地插进地面。
他艰难抬头,视野被鲜血模糊成一片猩红。
疆万寿那丈二魔躯依旧巍然屹立,如山岳般不可撼动。
根本没有战胜的可能!
疆万寿突然抬手一挥,霎时间天地间罡风肆虐!刺骨的寒风如刀割般掠过,铁横秋只觉浑身血液都要凝固。
他死死攥着插入地面的断剑,才勉强维持住半跪的姿势不倒。
待罡风散尽,铁横秋僵硬地抬头。
只见天地澄明,方才遮天蔽日的虫潮竟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只有满地狼藉和身上的伤痕,证明着方才那场死斗并非幻觉。
疆万寿负手而立,那张凶煞的面容露出几分赞许的笑意:“不错,你已接下这招了。”
铁横秋怔在原地。
疆万寿却哈哈大笑:“好啦,从今你就是我的兄弟了!”
说罢,他挥动大掌,一下拍在铁横秋的肩膀上。
铁横秋本就是强弩之末,被他这一拍,顿时软倒在地,吐出一口鲜血。
疆万寿:“……………………不好意思啊,兄弟。”
这时候,一道蓝色的身影从行宫里跑出来,不是簪星是是谁?
簪星嗔怪道:“你把人家打昏了啊?”
“唉!”疆万寿叹气,“我也没交过这么柔弱的兄弟啊!”
虽然月薄之也很柔弱,但那是假柔弱。
没想到,眼前这位是真柔弱啊!
簪星忙把铁横秋安置回去。
但见一通手忙脚乱,十二魔侍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都是魔修,谁都不太懂医术。
簪星想了想:“不如去人间请个医修回来吧。”
疆万寿道:“堂堂大魔修,去请人间医修,岂不是很丢脸?不如死了算了。”
簪星无语:“横秋哥哥又不是魔修……”
疆万寿却煞有介事:“我相信,他也宁愿死了也不折威名。”
簪星:………………
魔侍长叹了口气:“可恨我们十二个人要维持护宫法阵,不然我们去人间请医修便罢了。”
簪星却道:“没事儿,我去吧。”
疆万寿却道:“不许去!”
簪星瞪大眼睛:“为什么?”
“你是长生城少主,一举一动都代表着我们。”疆万寿道,“你去请医修,和我去请医修,又有什么区别?”
簪星恨得咬牙切齿:“当年母亲临盆时,你怎么不嫌丢人,满修真界找稳婆?”
“这能一样吗!”疆万寿大手一挥,斩钉截铁,“那是我媳妇生叉烧,你妈生你!”
簪星也气坏了:“什么生叉烧?我回去就告诉母亲……”
二人正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一道声音在背后响起:“安静。”
殿内骤然一静。
疆万寿、簪星和魔侍长身形一僵,缓缓转过身来。
月薄之披着玄色魔尊长袍立于门边,苍白的面容如冰雕玉琢。
他身形单薄,却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仅是静立于此,便让在场众人噤若寒蝉,连呼吸都为之一滞。
魔侍长最先反应过来,忙跪倒在地:“尊上!尊上,您终于醒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