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魔尊的道侣是什么

月薄之站在门口,玄色衣袍与身后长廊的黑暗融为一体,唯有那袖口暗绣的金线在烛光下泛着细碎的冷芒,如同冰封湖面上零星的浮光。

夜知闻敏锐地察觉到,此刻的月薄之心绪不佳,忙往后退了半步,恨不能把自己缩进墙缝里。

“那个,属下……告退,二位慢慢聊!”他干笑两声,话音未落就忙不迭往外溜,临走还不忘把门关得严严实实。

室内顿时陷入一种微妙的寂静里。

铁横秋整个人陷在雪白的毛氅里,像只蜷缩在巢穴中的小兽,眼底藏着欣喜的微光,是为月薄之的归来而雀跃,却又在察觉对方异常时本能地竖起防备。

那目光对月薄之而言,像是冰层下交织的暖流与寒潮。

月薄之感觉到:铁横秋对他的爱永远裹挟着战栗,如同触碰锋刃时既畏惧其锋利,又贪恋其华美。

可对汤雪……铁横秋却总能毫无戒备地亲近,不思量言辞,不斟酌举止。

铁横秋的确是心绪翻涌,习惯性地开始琢磨月薄之到底因为什么事情不高兴。

他偏爱琢磨这个,却不知自己的琢磨往往是十次错八次。

但其实,这又何妨?

即便他屡猜不中,月薄之依然是爱他的。

铁横秋歪了歪头,说:“我该起来迎你的,但双腿还是有点儿使不上劲。”

“无妨。”月薄之利落解开外袍,又在榻边一张五足梅花凳上坐下。

这魔尊袍子尊贵又繁复,即便脱了外套,里头依然层层叠叠,他一坐下,浪潮般的衣摆便随即堆在脚边,在地面上铺开一片起伏的暗色。

铁横秋的目光不自觉地追随那片流淌的衣摆。

月薄之注意到什么,问他:“你好像很在意这套衣服。”

“是、是吗?”铁横秋收回视线,手指蹭了蹭鼻尖,“只是没见过这样精巧的式样。”

他想起幼时,穿一套完整的外衫都是奢望。后来有了些银钱,却又自知身为入门剑修不宜过于招摇,穿得颇为简朴。可骨子里,穷过了的小子总会对这些繁复精致的东西挪不开眼。

“如此。”月薄之闻言起身,修长的手指搭上腰间玉带,轻轻一拨,第一重衣襟如花瓣般舒展。

铁横秋不自觉地屏住呼吸。

只见那层层叠叠的衣袍在月薄之指间次第绽开。银线盘扣轻解,暗纹系带垂落,繁复的衣饰如同被抽去骨架的折扇,一重又一重地舒展开来。

每解开一层都似揭开一页华美的典籍,露出里头更精巧的文章。

而到最里面的,自然是当之无愧最惊艳的篇章——也就是月薄之的胸膛。

肌理如精心雕琢的寒玉,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轮廓比任何金线刺绣都更摄人心魄。常年被华服包裹的肌肤在烛光下泛着雪白光泽,宛如藏在宝匣最深处的稀世明珠终于得见天光。

铁横秋突然觉得口干舌燥。

他发现,自己好像也不是时时刻刻都对华贵之物移不开眼的。

比如此刻,那堆叠在地上的锦绣华袍,也难分得他半分目光。

铁横秋的视线如同被磁石吸引般死死黏在月薄之身上,那目光炽热得几乎能在那白玉般的肌肤上烙下痕迹。而月薄之却恍若未觉,径自俯身去拾那堆叠的华服。

他弯腰时,脊背绷出一道弓箭般的弧度,肩胛骨如蛰伏的蝶翼微微耸动,腰线在烛光下收束成令人心悸的窄弧,仿佛名家笔下最写意的一笔勾勒。随着动作,几缕青丝从肩头滑落,在肌肤上逶迤出蜿蜒的墨痕。

铁横秋不自觉地前倾了身子,雪氅从肩头滑落也浑然不觉。

月薄之拾起衣服,那些衣物沉甸甸地挂着他的臂弯上,在他肘间堆出华丽的褶皱。

他直起身子,看向铁横秋。

铁横秋这才发现自己有些失态,脸颊烧红。

月薄之恍若未觉他的窘迫,向前迈了半步,一如既往用那种淡漠却又充满压迫感的语气说:“你要穿上试试看吗?”

“我?”铁横秋一怔,“我穿?这合适吗?”

“虽然你我身量不一样,”月薄之说,“但此袍自有灵性,可随形变幻。”

铁横秋抿抿唇:“我不是说身量不合适……是说……身份不合适。”

“你倒是说说,”月薄之径自伸手,指尖挑开铁横秋紧拢的雪氅,“你是什么身份?”

铁横秋哑然看着月薄之:“我……我是……”

月薄之眼神充满压迫,让铁横秋意识到这个问题的答案非常重要。

“我是……”他张了张嘴,舌尖打结,却在月薄之灼人的注视下无处可逃,终是吐出那几个滚烫的字眼,“您的道侣。”

铁横秋一瞬不瞬地盯着月薄之的面容,生怕错过丝毫变化。果然,在那张永远冰封般的脸上,他捕捉到一丝几不可察的松动——唇角扬起一个稍纵即逝的弧度,快得让人怀疑是幻觉。

月薄之的声音却确实软和了几分:“是的,你很清楚,你是我的道侣。”

听到“你是我的道侣”几个字,铁横秋几乎眩晕。

在这份眩晕里,他就像是被敲了一记的鱼儿一般无法反抗,任由月薄之把他的中衣剥开来。

素白里衣如蝉翼般滑落肩头时,他才猛然惊醒:“你、你是要……”

“给你穿衣服。”月薄之神色端肃,指尖划过他裸露的锁骨,“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铁横秋更答不上来了:“我……我能自己穿。”

“好。你自己来。”月薄之十分好说话,臂弯一倾,那堆华服便如云霞般倾泻在铁横秋床头。层层叠叠的衣料顿时散作一团,金线暗纹在烛光下流转,晃得人眼花。

铁横秋手忙脚乱地抓起最上层的外袍,却被繁复的系带绕得晕头转向。平日里穿惯朴素衣裳的穷剑修哪懂得这些讲究,只是忙得一头汗。

最终,铁横秋叹了口气,把衣带放下,说:“所以,我说,我不适合这样的衣服。”

“都没穿上,就歪声丧气给谁听?”月薄之好似无奈地叹了口气,上前替铁横秋把弄乱的衣带梳理好。

看着月薄之的举动,铁横秋僵了一瞬。

他从未想过月尊大人会替自己穿衣,此刻十分无所适从。

月薄之倒是动作熟练,一边替他理顺衣带,一边道:“你这副见了鬼的样子做给谁看?”

铁横秋忙道:“我……我是不曾想能劳驾您为我穿衣。”

月薄之闻言,嘴角勾了勾,视线从衣带往上抬,对上铁横秋的眼睛:“在你昏迷的四年里,你认为,是谁替你更衣梳头、清洁身体?”

这句话宛如惊雷炸响,铁横秋脑中嗡鸣。

他不敢去想那个答案,慌乱道:“都是修士,一个辟尘诀就能解决,何须亲自动手梳洗擦身?”

话未说完,月薄之淡淡道:“可我就是喜欢亲自动手。”

铁横秋心神大震,一句话说不出来。

月薄之替他把衣领整了整,又要把衣服从他后背绕过。

铁横秋下意识想要配合着起身,却忘了自己双腿仍使不上力,腰身刚抬起就软软跌了回去。

月薄之眼疾手快,一手托住他后背,一手穿过膝弯,行云流水般将他翻了个面。整套动作熟练得很,仿佛已经重复过千百次。

铁横秋蓦地僵住了。这一刻,他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过去四年里,自己就是这样像个人偶般,被月薄之翻来覆去地更衣拭体。

这个认知让他从指尖麻到头皮。

这是铁横秋第一次在清醒时被如此服侍。

不同于昏迷时的无知无觉,此刻每一处触碰都清晰可辨,他能感受到衣带如何被细致地系紧,后领如何被妥帖地抚平……

月薄之呼吸时拂过他后颈的气流,整理衣襟时偶尔碰到的指尖,甚至是衣料摩挲发出的细微声响,都让他心跳如擂。

不知过去了多久,月薄之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穿好了。你看看。”

“我看看……”铁横秋垂头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却也只能看个大概。

“那边有穿衣镜。”月薄之抬手虚虚一指,只见墙角一面等人高的水银镜正映着烛光。

铁横秋正想说:“我走不动路。”

却不想,月薄之已把他抱起来了。

铁横秋下意识攥住月薄之的肩膀,从镜中望去,只见华服加身的自己被月薄之稳稳托在臂弯。

他的头未曾梳好,只是披散着发丝,配着一身尊袍,颇为奇怪。

层层叠叠的衣摆从月薄之臂弯间垂落,繁复的金线刺绣与暗纹缎面堆叠在一起,随着步伐轻轻晃动,看着像是月薄之抱着一大束沉甸甸的麦穗,在秋阳下泛着金色的光晕。

终于走到了镜子前,月薄之看着镜中的铁横秋。

明明只是影子被注视,铁横秋却觉得像被剥光了般无所遁形。他不自在地挣了挣,立刻被月薄之更用力地箍住腰身:“怎么了?”

“放我下来吧,”铁横秋胡乱解释,“这样被抱着看不出来样子。我想知道站着穿着衣服是什么模样。”

“这也不难。”

话音未落,铁横秋就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月薄之竟单手托着他站立,另一手扶住他腰侧固定身姿,让他虚站在自己脚背上,动作熟练得有些可疑。

镜中景象让铁横秋呼吸一滞:二人交叠着,在镜中映出缠绵的影子。

身着繁复魔尊袍的铁横秋被解掉衣衫的月薄之环抱,华贵衣袍与赤裸肌理形成强烈对比。

月薄之结实的胸膛紧贴着他后背,将衣料都熨出几分暖意。

“好看吗?”月薄之问他。

铁横秋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镜中的自己披着本该属于月薄之的华服,被不着寸缕的月薄之以绝对占有的姿态圈在怀中。

这画面太过旖旎,让他脑子发懵。

铁横秋咽了咽,干巴巴道:“当然……”

“既然喜欢,那你以后都穿着一套衣服吧。”月薄之答得简单。

“如何使得?这是魔尊的袍子。”铁横秋回答道,“我总穿着,也不合身份。”

月薄之却道:“你是魔尊的道侣。”

“魔尊的道侣……”铁横秋嘀咕道,“算是什么身份?”

“魔尊的道侣,”月薄之收紧了环在他腰间的手,镜中两人的身影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自然也是魔尊。”

铁横秋一下懵了:“魔尊的道侣怎么是魔尊?”

“既是道侣,自然分享一切,包括尊位。”月薄之不假思索地回答。

铁横秋的瞳孔微微扩大,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共享尊位?”

月薄之语气平静得如同在陈述日月更替的常理:“道侣者,同修共进,生死与共。我有的,自然也有你一半。”

铁横秋指尖微颤,难以置信地摇头:“你莫不是说笑……”

“你知道我不爱说笑。”月薄之眸光一沉,握住他的手腕。一道乌光闪过,铁横秋的掌心便多了一副玄铁面具,“你戴此面具、穿此长袍,横行魔域,如我亲临。”

月薄之的声音如金玉相击,字字千钧。

铁横秋呼吸一滞。

却见月薄之将面具覆在铁横秋脸上。

面具下的双眸微微睁大,透过面具上的眼孔,铁横秋看到镜中的自己——黑袍加身,玄铁覆面,自然任谁都觉得这正是那从不以真面目示人的魔尊本尊。

铁横秋的心跳震耳欲聋,仿佛要冲破胸腔:不会吧,连尊位都真的能让我一半……

过去四年日日夜夜亲手替我梳洗,做这般活计……

他心中隐约腾起一轮旭日般的念头:月薄之待我,该不会……的确动心了吧?

这个念头比任何华服重宝都更让人眩晕,铁横秋下意识攥紧了手掌,生怕眼前一切只是场太过美好的幻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