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行路人

夜寒,天上明月被乌云遮蔽,只一星半点。

夜空下的城道上,行人寥寥。

寒风刺骨,街口处摆着一个小面摊,贩主望着时不时路过的行人,但却无人停留。

贩主不禁失望地低下头,那滚滚的热汤冒出的白烟,掩去他无奈的失落。

夜渐深,寒气愈重。

半个时辰才走过两个路人,老陈重重地叹了声气。

他已经四天没有卖出一碗汤面了。再这样下去,家中的老小都要饿肚子。

也不知为何,从今初开始,他便诸事不顺,举步维艰,去哪作工就哪闭店,传得全城没人愿意要自己。没有办法只能拿出全部的积蓄出来摆摊,这个小摊更是寄语了全家人的希望。

一个马壮人强的男人,夜深人静地蹲在地上,哽咽呜呼起来。

一道无型的屏障将他与外界隔了起来,来往的旁人无一看得见,而屏障中的人却可以看听得见他人。

而操控这一切的就坐小摊的烛光之上,那个诡异的男子。

却见他身形悬坐在空气中,惨白尖瘦的脸玩味的看着他,宛如在欣赏着什么好玩的事情一般,双脚像荡秋千般晃动着,心情愉悦极了。

寒风吹过,他一只眼珠子竟深深得凹了进去,却见他惯性得将手指伸进去掏了掏,然后将眼珠牵出来安好。

却只是这一小会,一只脚从屏障外跨了进来。

“老板,来一碗面。”

一道珠圆玉润的声音打破了这个诡异的氛围。

老陈一愣,红着眼眶抬头望去。

只见一个穿着黑灰长袍,腰间挂着一个泛黄的龟壳,一张精致的娃娃脸,扎着小发髻的女子,正眨着双清丽灵动的双眸和善的望着自己。

“没面了吗?”元棂见他一动不动,佯装失望地叹了一声。

老陈忙回过神,神色激动留着她,喊道:“有面,有面!”

元棂扬了扬眉,意味深长的笑了笑:“那劳烦老板给我下一碗。”

说罢转身挑了张小凳子,扬起袍角坐下。

那本该悬坐在半空的诡异男子,此刻却变得狰狞无比,本就古怪的脸,此刻竟变成一张半人半猴的鬼脸。

见他挥了挥手,寂静的夜色无端的便开始寒风呼啸,长街道上的门窗被吹得摇摆相碰起来。

一只瘆人的白骨爪朝元棂后背抓去。

正在下面的老陈被忽如其来的寒光刮得打了个冷战,转头又见那小姑娘孤零零的背影,心中不禁生出一股恻隐。

“无端端起这么大的风,这天怕是要下雨了,小姑娘,你吃完可得抓紧回家呀。”

元棂回过头,嘴角的小梨涡泛着股可爱的乖巧。

“不慌,今夜无雨。”

老陈闻言微微一愣,下意识想要取笑她一番,却被她股淡然气势镇住。

“老板,我的面要糊啦。”

元棂拿着双筷子,指了指他手下那锅汤,笑吟吟地提醒着。

老陈这才回过神,连忙手忙脚乱的地端碗捞面。

下一刻,元棂笑吟吟的眼神猛然闪过一丝厉色,身子微侧,举着筷子准稳地接过那只神出鬼没地白骨爪。

人脸猴一惊,下意识望去,她竟然可以接住自己的攻击,并且还一脸无惧地盯着自己。

“你……你是道士??”一道尖锐刺耳地声音夹着狐疑。

元棂高扬了扬眉,那质疑的神色让精致的娃娃脸闪过一丝无奈,哼道:“你在质疑我的专业?”

话落,那举着筷子的手袖瞬间飞出一道黄色的符纸,宛如一道利剑一般,夹着淡黄色的微光无声无息地削下他的骨爪,然后在半空中灵动地转了个身子,猛地贴打向他的肚子。

人脸猴只迟疑一息,爪了断了,他尖锐地撕叫一声,身子也如断线的风筝般飞了出去。

老陈盛好面,小心翼翼的端来,却见元棂举止筷子,对着空气说话,不免一愣。

元棂嫌弃地丢下筷子跟爪子。

抬头望着不明所以的老陈笑了笑:“抱歉啊,浪费你一双筷子了。”

老陈不明所以,却也不恼,将面轻轻地放在她身前,憨笑着弯身捡起筷子边道:“没事,我拾去洗洗。”

他弯下身,后背已无声无息贴上一道符文。

老陈在快拾到筷子的时候,视线忽地晃了一下,他眨了眨眼,再稳住神望去,却见那筷子夹着一只阴森的白骨爪。

老陈震惊到倒跌在地上,一来惊慌地后退。

“这.....这.....”

老陈惊悚之际还不忘拉着元棂。

“小小....小姑娘你....你看,你看!”

元棂满脸无奈,心疼的护住自己快被他扯破的袖口,这可是她最后一套像样的衣衫了。

“莫慌,莫慌,我看得到。”

“哼,小道士,你是想找死吗?”

两人拉扯之际,那人脸猴已经恢复少许精气,重建旗鼓打了回来。

老陈回过头正好瞧见已经被打回原型的人脸猴,一张半边白骨,半边猴脸的半人妖,手中握着一条满是残骨的藤草,悬浮在半空,趾高气扬地审视着两人。

老陈脑袋轰的一下,受不了这种刺激,双腿一蹬晕了过去。

元棂吃力地掰开他还死死握住自己的衣角的手,掰了半响见无果,执起手凌空画了个诀轻点他的手臂。只见银光一闪,他的手便自动送开。

人脸猴见状敛息警戒了起来。

谁知她竟然直接坐回凳子狼吞虎咽地吃起面来。

人脸猴一愣,半响才反应过来她竟无视,不觉一怒。

刹那间狂风骤起。

“等一下,可否让我吃完再打?”

元棂眼角瞥见他有所动作,连忙伸出素白的手掌止住他,含糊不清的商量道。

人脸猴狂怒,“你将我当成什么了?”

说罢便如闪电般闪去。

元棂连忙放下筷子,还不忘给老板跟桌子边上留下一个结界。

转身步罡踏斗,脚生驱邪罡。手中诀出一只泛银光的虚剑,口中大喝:“天清地灵,兵随印转,将逐令行,弟子元棂奉祖师敕令。”

话落,虚剑飞上虚空,瞬间幻出数百只长剑,气势浩荡逼向那人脸猴。

人脸猴一惊,没有想到这小女娃道行竟然这么深。

他一个几十年的小鬼魅哪里接得住这个术法。

他急忙收回招式,吓得转头就想往小巷子里面钻。却未料那那些虚剑如同长了眼一般,竟然还拐弯追着他来。

这要是被刺到,估计连渣都不剩,人脸猴急得破口大骂:“我捉弄那凡人干你何事?!”

元棂微蹙起眉,见他身上的怨气更盛些,还想要逃跑,于是又凌空诀了一个手印,口中咒念一声。

只见那些虚剑竟如同注入神力一般,如闪电般冲去。

那人脸猴哀嚎一声,眨眼被淹没在银光中。

少顷。

一个满身白骨的,残破不堪,浑身泛着绿光的青面獠牙鬼魅,被一条黄绳捆蹲在小凳子前,细看那黄绳竟还环绕着一道道符文。

那符文每闪一下,他宛如被百道闪电击中一般,人脸猴呲牙咧嘴。怒瞪着眼前一脸满足吃着面的人:“是那小子请你来收服我的?”

元棂自是知道他口中的小子是谁,咽下口中的面食道:“我只是路过的。”

人脸猴不可置信的瞪大双眼,“路过?那你不多管闲事会死吗?”

“哪里的话,小道只是肚子饿了想吃完面食而已。”元棂端着碗喝完最后一口汤,闻言不由停下动作,回眼义正言辞。

“.......”人脸猴沉默了,好像确实是自己先动的手。

元棂心满意足的放下大碗,微叹了一声:“既是吃人嘴短,那今日的事便自是管定了。”

说完又望着那人脸猴问:“说说看为什么要捉弄他?”

人脸猴一哽,说到底还不是要多管闲事。

两刻后。

老陈幽幽转醒,意识混沌了半响,才被旁人唤过神来。

“你可是这个小摊的老板?”

老陈望着他一副筋疲力尽的模样,下意识点点头,“是的。”

“劳烦你给我下一碗面食。”那人擦了擦鬓角的汗水道。

话音刚落,后边又走来一个赶路人,喊道:“也给我来一碗。”

“好,好,好。”

老陈惊喜地应道,连忙起身忙活了起来。

一个时辰后,夜愈发深,行人终于少了,他才终有休息的空余。

初冬的夜,他竟忙得大汗淋漓。

一边擦着汗水,一边开心的收拾碗筷桌椅。心中暗暗高兴,等下回去,母亲跟妻子该有多高兴。

突然,他瞧见一个一双筷子躺在地上,他弯身捡起,却发现筷子下还压有两纸黄色的纸张。

打开一看,发现是一道繁杂看不懂的符号,另外一张却写了一段话。

一碗面食,消灾劫难,另附赠驱邪符,贴其家中即刻。

老陈记忆忽然一闪,他记起刚刚那个小姑娘跟青面獠牙的鬼魅。

他大惊,害怕的望向四周,却只一片寂静。

他神色紧张的握紧手中的黄符,难怪今年以来他处处碰壁,原是有鬼魅作祟。

想罢,老陈小心翼翼的收好手中的符文。并朝天空的方向虔诚地拜了拜。

而后收拾好东西开心地归家去。

夜露渐深,森林中的虫鸣声悉悉索索只时不时鸣叫几声。

官道上,清冷的月光将那行人的身影拉得许长。

一道微光从那人的腰间显露出来,而后便听见一道稚气的女童声嬉笑道:“又让你蹭了一顿饭。”

元棂缩了缩被冻到的小脚指,望着又破了一个洞的草鞋微微一叹。

“我什么时候才可以遇见一个有钱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