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021

021/木云木夕

小颜闲看着对面的年轻男子,他生得极好看,尤其笑起来的时候,莫名让他觉得心里暖暖的。他很喜欢盯着他的脸看,也喜欢听他说话,嗓音也怪好听的。

娘亲让他喊他赵叔叔,他不愿意。

他分明是他爹爹。

可他昨晚答应娘亲了,他不能让娘亲伤心,于是他抿了抿唇瓣,不情不愿地唤了声:“赵叔叔。”

圆青看一眼小家伙,知道也是为难他了,便没有在意他别别扭扭的神情。

穆宴辞眸光轻闪,心里掠过一抹躁郁,勾唇嗯了一声,嗓音低醇磁性。

“闲哥儿乖。”他从手腕上退下一串刻有经文的紫檀木佛珠,越过八仙桌,递给小颜闲,温声浅笑:“上回赵叔叔送你的玉佩,被你娘还给叔叔了,原是叔叔唐突了。这串佛珠,是普慈寺高僧开过光的,能庇佑你岁岁平安。”

小颜闲咬唇,眼神直勾勾望着那只好看的手递来的佛珠,他喜欢收礼物,尤其喜欢眼前之人送他的礼物,和他说的话。

他想要,可是怕娘亲又给还回去,他不想惹娘亲生气,更不想惹娘亲伤心,他捏紧自己小小肥胖的食指头,摇摇头,奶声奶气拒绝:“谢谢叔叔,我不要礼物。”

话虽如此说着,眼睛却忍不住多看了那串佛珠两眼。

穆宴辞也不收回手,墨黑深幽的眸光投向一旁的圆青,朝她使了个眼色。

圆青:“……???”

这是让她出面,让颜闲收下他的礼物?

她对儿子的为难,在家里已经完成了,在外人面前,她实在是不舍得再继续为难才三岁的崽崽了。

于是圆青只好站出来当这个和事佬,劝小颜闲收下赵叔叔的礼物。顺便又对穆宴辞上次送的礼物表示感谢,她扭头看着儿子,噙着笑道:“上回赵叔叔还送了一堆礼物给闲哥儿,闲哥儿还没说谢谢呢?”

小家伙接过穆宴辞手里的佛珠,脸上绽出腼腆的笑意,从圆凳子上跳下来,对着穆宴辞结结实实揖了一礼:“小子多谢赵叔叔!”

穆宴辞上翘的眼尾噙着笑意,抬手虚扶了一把,“以后闲哥儿想要什么吃的,玩的,告诉赵叔叔,赵叔叔给你买。”

小颜闲欢喜极了,乖巧点头,“好。”

说话间,碧萝领着店小二把菜端到了雅间门口,由碧萝把菜一道一道端上桌。

菜还是热乎的,色香味俱全,勾得小家伙凤眸圆睁,吞咽口水。

戚氏眼睛也亮了起来,看到这么多好吃的,她肚子里的馋虫也被勾起来了。

酒是梅子酒,度数不高。

圆青示意碧萝给穆宴辞斟酒,碧萝执起酒壶,给在座的大人都斟了酒,给小颜闲倒了一杯茶水。

圆青端起酒杯,淡笑着说了几句场面话,感谢赵重九暗中相助,收拾了马三这个人人喊打,却又拿他没辙的太平县恶霸,也谢谢那日他交换马车的义举,“……总之,妾代表我们这一家子,感谢赵同知为我们所做的一切。”

戚氏也举杯附和,微笑道:“谢谢重九。”

穆宴辞抬眸静静地注视着一身素衣、洗净铅华的颜大姑娘,何尝听不出来她话里话外的疏离之意,她虽然说着感谢的话,请他来酒楼吃饭,可仍旧拿他当个陌生人。

他作为一个彻头彻尾的陌生人,要有陌生人该有的素养。

指骨分明,指节修长的手拈起酒杯,穆宴辞锋薄唇角无声一勾,他抻着自己的群青色绣银线竹纹广袖,和戚氏、圆青一一碰杯,“夫人、颜娘子太客气了,不过举手之劳,不值当什么。”

圆青顺口应承:“赵同知过谦了。”

三人都干了杯中酒。

小颜闲拈着茶杯,骨碌碌的大眼睛看着穆宴辞喝酒的动作,自己也学着抿了一口茶。

穆宴辞看小家伙一眼,眸光满是笑意。

小家伙似乎是在学他?

于是,穆宴辞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和小颜闲碰了一下杯,温声道:“敬你。”

小颜闲眼眸一扩,无限惊喜蕴满眸中,小手握着茶杯,郑重地同穆宴辞碰了一下,也红着脸说:“也敬你。”

看着眼前的一幕,圆青眼眶忽然有些发酸,到底是父子天性,不管她怎么否认、阻止他们父子相认,他们之间的交流到底还是不一样。她咬了咬唇瓣,别开视线。

戚氏将圆青的心事尽收眼底,怔了几息,又热情招呼穆宴辞吃菜,“重九,你尝尝这黄金鸡,味道很不错的。”

戚氏是真的很爱吃女儿做的这道黄金鸡,油酥香辣,入口弹牙,每回他们一家三口就能把一整只鸡吃完。

穆宴辞颔首说好,搛了一筷子黄金鸡,慢条斯理咽下,眸光不觉一亮。

只是这菜的味道似曾相识。

他又把桌上其他的菜全都试了一遍,发现只有大葱炙排骨、黄金鸡、蟹酿橙、芋头鸭羹味道尤其好吃。

虽说归心楼的菜做得都不差,而他又不是个重口腹之欲的人,但他还是察觉出了其中的不同。

剑眉微微蹙起,眸光掠过一丝疑惑,穆宴辞掀眸看向对面同款暴风式吸入的母子。

酒过三巡,圆青吃货本色终于藏不住了。

不过,她虽然专注于吃,可吃得很斯文,羽睫低垂,笼住她那双琥珀色的清澈杏眸,花瓣似的嘴唇不断开合,吃得双颊鼓鼓的。

光是看她吃东西,都觉得赏心悦目,比自己吃还满足。

小颜闲也吃得腮帮子鼓鼓的,母子俩都不发出声响,只是埋头干饭。

戚氏注意到穆宴辞打量探究的目光,眨了眨眼睛,又垂眸,吃了两口菜,这才状若不经意间问起:“重九,你如今功成名就,娶亲了吗?”

圆青夹菜的动作一顿:娘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但只有很短的一瞬,她掩饰得很好,马上搛了一筷子火腿肉。夹到碗里,才发现,是自己最讨厌吃的火腿肉,不由得嘟起了油汪汪的樱桃小嘴。

穆宴辞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唇角无声勾起。对戚氏道:“尚未。”说着看向圆青母子,眸光轻闪,“不知,颜娘子的夫君是哪家的公子?”

圆青本着自己夹的菜,再难吃也要吃完的心理,把那片切得薄薄的火腿肉塞进了嘴里,打算囫囵吞枣咽下去,结果冷不防听见这么一句,她噎了一下。

“咳咳咳咳——”

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响起。

果然,他还是问了这个绕不过去的问题。可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烦人,烦人,真烦人,圆青悻悻地想。

圆青忙抽出自己的手帕,掩住嘴巴,侧身朝外咳嗽。

穆宴辞一怔,放下筷子,先于闻声赶进来的碧萝握住了茶壶,往小颜闲的茶杯里倒满茶水,修长手指把茶杯推到圆青面前。

“喝杯茶,缓缓。”他的嗓音低沉磁性,好听的音节往人的耳膜深处钻。

小颜闲看着娘亲,一脸焦急,奶声奶气道:“阿娘,喝水。”

戚氏忙帮女儿顺背。

圆青喝了大半杯茶水,才略觉得好些了。

好家伙,眼泪都给她咳出来了。

她忍不住瞪了罪魁祸首一眼。

她哑着嗓子道:“赵同知家住海边的吗?”

穆宴辞剑眉微挑,嗯了一声,语调上扬,有些不解。

“管得未免也太宽了罢!”圆青没好气道。

穆宴辞唇角轻抿,被颜大姑娘自重逢以来对他说的第一句有人气的话气笑了。

他压住心脏莫名的酸气,也回敬了她一句不怎么君子的话。

“事无不可对人言。莫非颜娘子的夫君是个不能对外人说的秘密?”

颜圆青也不知是真咳嗽,还是被对面那人呛的,战术性咳嗽了两声。心里憋着一股气,这人从前腼腆害羞,冷淡孤僻,但是他比所有人都更懂的分寸感呢?是被狗吃了吗?

圆青剜了对面那人一眼,冷声道:“赵重九,怎么跟老东家说话的呢?你——”简直混账!

理智回笼,她这才意识到,对面坐着的,早已不是昔日纯良无害的哑巴车夫,而是锦衣卫从三品指挥同知,他手上掌握着生杀予夺的权力,她最好还是不要惹他为妙。

“——你、你做个人罢。”圆青灵机一动,生硬地转折道。

赵重九眼见得颜大姑娘气急败坏,连名带姓地喊出他过去的名字,不知为何,在这一刻,他不断冒酸气的心蓦地平静了下来。

她终于承认过去是认识他的。

好罢,他不该如此欺负她。

穆宴辞眸光轻动,唇角无声勾起,自嘲似的笑道:“抱歉,是某失言,某自罚三杯。”

“咳咳——”圆青不时干咳两声,将才呛到喉咙了,她看着那人一连喝了三杯酒,欲言又止。

倒、倒也不必如此。

不问隐私,大家还可以愉快地吃完这顿饭。

一顿答谢宴,就这么剑拔弩张地吃完了。

圆青起身道:“我们娘仨先走,劳烦赵同知略坐坐,喝杯茶,再离开。免得被好事人撞见,又有闲话要说。”

穆宴辞不置可否,默认了圆青的提议。

于是彼此告辞,圆青牵着小颜闲的手,和戚氏一块儿离开了雅间。

片刻之前,归心楼的前面,停着一辆奢华的驷车。

马车夫齐方正坐在车板上雕刻一块竹根,他刚学竹雕没多久,但他雕得很认真,他想雕一头黄牛。

马六姑娘突然盛装出现,走到齐方面前,笑嘻嘻问道:“喂,你叫齐方是吗?”

齐方手一抖,差点割伤手指。

他见是前不久在街上遇到的那个碰瓷未果的姑娘,神色便警惕了起来。

他也不答,只背过身去,转向另一侧,继续埋头雕刻。

马六也不恼,带着丫鬟径直往归心楼而去。

齐方扭头看了一眼,暗道不好,太子爷在里头会客,不能叫这位姑奶奶搅合了。他忙把竹雕和雕刻刀收进腰间悬着的荷包和扇袋里,跳下马车,拔腿追了上去。

马六从小在太平县横着走惯了,她天不怕地不怕,只怕那日在街上见到的美男子又跑了。她直接和掌柜的说,自己是今日包场的贵客的朋友,以手指楼上,“……他在楼上?”

掌柜的被唬得一愣一愣的,点了点头,就要领她去。

马六扬手制止了掌柜的,“我自己上去。”

就在马六提溜着自己的石榴红马面裙,欢欣雀跃地上楼之时,赶巧遇上了圆青一行人从楼上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圆青:他变了!他不再是过去温顺听话的哑巴车夫赵重九了!

穆宴辞:媳妇儿若是喜欢,他也不是不能变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