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半冬说着说着泪眼婆娑起来,本就是个标致的美人,哭起来更是惹人心疼,衬得她口中的话更加真实。

“每年马球会,殿下身为太子自然是要跟着圣上出现,郡主应该知道,打马球是要件耗力气的事儿,咱们殿下那种身体如何受得住啊!”

半冬抽泣着断断续续道:“宫中皇子众多,偏只有殿下一人病弱,马球会上参加打球的大臣们为了全皇家的面子都会作弊假意让他赢,殿下自知这是唯一的法子,便应了。”

“只是下了球场后少不得被兄弟们奚落一番,每年马球会结束后,殿下回来都会将自个儿关在圆明殿里三四日,不吃不喝,奴婢们看了心疼得紧!”

萧姮心中对这个太子难免生出了些许的同情。

身在皇家,有许多不得不为之事,更何况是肩着一国雄威的太子,打马球这等小事尚且如此,也不知其他的事情如何是好。

上次王嬷嬷说他这身体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想必从小就受了许多冷眼,才情斐然也无济于事。

羋朝崇尚文人雅士,并非崇尚病痨的文人雅士。

也是个苦命人。

萧姮清了清嗓子,“我去了也没用,他身子骨就这样,我也没法子代替他打马球啊。”

“有用的!”半冬忙说:“您去了,殿下至少会高兴,回来后就不会把自己关起来!”

萧姮有点犹豫。

赵宥文喜欢自己,这很明显,她去了,如半冬所说,定然会喜悦,说不准回来后真的不会折磨自己。

可是关她什么事?她这一去,不是会让赵宥文对她印象越来越好嘛…………

半冬还哭着,委屈得紧。

“行了行了别哭了,给我准备马球服,我马上去。”

去就去,谁叫她昨天得罪了赵宥文,害的他莫名其妙被罚抄两遍《论语》呢,全当还债了。

马球场内,几扇长长的纯白屏风挡在正中央,将马球场分成两边。

两边各自修了长亭,亭四周用厚厚的缎子围着,亭内分了隔间,没间都烧着几盆火红的炭火,一边坐的是女眷,一边是男子。

赵宥文随着各位皇子坐在亭内一间,旁人只需用亭内炭火发出的热气取暖,唯独他手中还另抱着一个手炉。

极其扎眼。

“咦?四弟怀里的手炉像是换了个样式,与去年可不一样了。”阳王上前戳了戳赵宥文怀里的手炉。

动作嚣张无礼。

赵宥文大方将手中的手炉递给阳王,“三哥若是喜欢拿去便是。”

赵宥文排行老四,阳王排行老三。

阳王嗤笑一声,随后皱着眉故作不解地问:“四弟,三哥用了你的东西,会不会被你过了病气啊?”

身后的陈稳握紧拳头,张嘴想说什么,被赵宥文拦下了,他淡淡地笑了笑,“是本王考虑不周,明日本王便让陈稳给三哥送一个新的过去。”

阳王没看见赵宥文发怒的样子,觉得有点没劲,甩甩衣摆坐下,带起一阵风吹向赵宥文身上。

惹得他忍不住咳了两声。

“不必了,三哥我身子好着,这种东西,也就你当宝贝!哈哈哈哈哈哈你们说是不是?”

隔间内有几位跟阳王亲近的皇子也跟着笑起来,剩下的,只笑得不那么放肆罢了。

赵宥文恍若未闻,只是敛了眼中淡薄的笑意,抱着手炉的手紧了紧,不与他们争辩。

说的都是事实,有什么好辩驳的。

还未到时辰,陛下不开球,马球场上也无人打球,赵宥文埋首摊开带来的笔墨纸砚,开始抄写《论语》

隔间里除了他,别的皇子都在互相攀谈着,瞧着一副不与尘世沾染的谪仙模样,但陈稳看得气愤。

每年都是如此,殿下一个人在此受辱,格格不入,孤独得只有各种书与策论陪伴,尽管这般仍旧有人来找麻烦,阴阳怪气地讥讽几句,偏殿下又是个好脾气,从不与人争辩。

陈稳每次跟着来都带着满身怨气回去。

真烦人。

隔间的的帘子突然被掀开,珠帘碰撞的声音清脆悦耳,进来的是个都城有名的小娘子。

来人身着赤红马球服,肩上扛着一根球杖,散出淡淡的香气,识货的都知道这根球杖是檀木所造,来人家底雄厚。

整个都城,敢一身红衣闯进男子隔间,身上还穿着马球服,拿着昂贵的球杖的女子,除了伯文侯萧征门的嫡女萧姮再无其他。

“太子殿下安好,诸位王爷好。”萧姮随性做了个礼后往赵宥文的方向望了一眼。

陈稳眼眸微微闪了闪,忙重新拿了一把高足椅置于赵宥文右侧。

萧姮也不忸怩,扛着马球杖便上前坐下,坐下后将马球杖靠在身侧挨着椅子扶手。

赵宥文目光出现一瞬间的呆滞,萧姮凑在他耳边小声解释:“别误会,半冬求我来陪陪你,就当还我昨日害你被罚抄的事儿了。”

赵宥文眼中亮了亮,不管为何,她愿来,便是好事。

这烦闷的隔间,似乎随着她的到来平添了一股清香。

这味道,应该是兰花香。

赵宥文这才瞧见她今日穿的马球服是他之前让半冬为她备下的,他命人时常给衣服上些兰花粉末。

面具下,嘴角不自觉扬起。

阳王见萧姮进来,笑脸相迎,“郡主怎么来了?这儿可是男子的隔间,不过郡主愿意来,也是我的荣幸。”

萧姮鼻腔若有若无发出一声嗯,算是回应。

她最看不惯北阳王这副色咪咪讨她欢心的样子,长得不怎么样,胆子还挺花哨。

就差没直接对她上手了,也不知道他府里的正头娘子知不知道阳王这点龌龊心思。

况且她现在好歹名义上是赵宥文未过门的太子妃,北阳王这么明目张胆的,可见是有多不把赵宥文放在眼里。

一样都是丑人,赵宥文尚且知道戴个面具遮挡一二,这个阳王怎么傻不拉几的敢露脸恶心人眼睛?

她的冷淡回应让阳王有些尴尬,隔间里那么多皇子王爷看着,有些拉不下脸来。

他斟了杯热茶双手递给她,“郡主,这是本王从西域得来的茶,冬日寒凉,热茶最宜暖胃,对容貌也有滋养的效果。”

“哇,西域的茶,可真是宝贝呢!”萧姮夸张地惊呼一句,满脸惊喜。

阳王更来劲儿了,连连点头,骄傲地说:“自然,宝茶当配美人,还请郡主笑纳。”

一整个隔间的人都期待的望向这边,悦宁郡主转性了,居然会喝阳王的茶?要知道悦宁郡主以前可没少给阳王留过面子。

基本是能让阳王有多丢面就怎么来,可阳王依旧乐此不疲,谁叫悦宁郡主国色天香,倾国倾城呢?

博美人一乐的事情,是个男人都愿意,尤其是像阳王这种好色的男人。

就在众人准备看好戏的时候,一个手掌大的玉制的酒瓶出现在萧姮眼前。

一瓶酒,一杯茶。

赵宥文的骨节分明的手握住玉瓶,一时间竟不知是玉衬得他手好看,还是手衬得玉绝妙。

啧,比起来,旁边阳王举着茶杯的手真是逊色多了。

萧姮收回原本想整阳王的想法,转而伸手接了赵宥文的酒瓶,“暖胃,酒自然比茶好些,阳王说对不对?”

“而且,本郡主有一个拿不上台面的癖好,丑人拿的东西,我,不,用。”

阳王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周围的人纷纷尴尬地咳了几声。

众所周知,太子赵宥文九岁起就因为容貌丑陋而戴着面具,是羋朝以丑和才情闻名的太子。

而现在萧姮接了赵宥文的酒弃了阳王的茶,还说了这么一句话。

意思显而易见。

阳王比赵宥文还丑,他比不上赵宥文。

“郡主这话可真是矛盾,不用丑人的东西,那为何接了四弟的酒瓶?”

看样子阳王是打算破罐子破摔,冒着再被讥讽的风险也要和赵宥文比上一番。

还未等萧姮出声,赵宥文声音便如暖风般轻轻飘进隔间所有人的耳朵里,“姮姮不喜欢茶,喜欢酒。”

众人觉得今日的戏是唱不起来了,赵宥文这句话也算是在给阳王台阶下,意思是萧姮不接茶只是因为不喜欢,没有其他意思。

这太子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喜欢当和事佬,不愿意争吵。

“哎,我确实不喜欢茶,但若太子殿下方才给的也是茶,我也会选你的茶。”

赵宥文眼睛飞快地划过一道亮光,随后又消失不见。

萧姮懒得跟阳王废话下去,这个赵宥文真是的,一次次打乱她想整阳王的计划。

她转头睨了一眼阳王,笑眯眯的,“王爷,前些日子陛下亲封我为太子妃,按理说,你应该尊称我一声准弟妹才是呢。”

“来,叫一声弟妹。”萧姮歪着头挑眉。

不是喜欢她吗?这个惩罚够戳他心窝子了吧。

当着赵宥文的面都敢调戏她,看来赵宥文平常也没少受到这帮人欺负。

赵宥文眼中的微光更甚,太子妃,弟妹,尽管猜到她说故意这么说的,心中也隐隐欢喜起来。

阳王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他若是叫了这声弟妹,传出去定会惹人笑话,说他大逆不道想撩拨弟妹结果被弟妹反将一军。

不叫,萧姮一定会继续把他心里那点心思公之于众,虽说大家都知道他对萧姮有心,但明目张胆说出去又是另一回事。

“弟妹,方才是本王唐突了。”阳王两手作揖。

萧姮嗤了一声,兀自去喝酒了,到这个地步就差不多了,再整下去,估计赵宥文真以为她愿意当太子妃了。

她喝完将酒瓶随手放在一旁,抬头看向外头,陛下已经在开球了,想来没一会儿就会有人上场了。

正瞧着,余光瞥见赵宥文伸手拿过她的酒瓶,竟是自己也拿着喝了一口,他唇对上的位置正好是她方才喝过的位置。

毫厘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