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2017年（3）

第一节是英语课。

二班的英语老师是江浙沪那一带的人，性格长相都非常温柔，许释很喜欢她，每次上她的课都会格外专注。

但今天却有些不在状态，每隔几分钟思绪就要散一次。

她勾着水笔在卷纸上瞎画，老师突然点到她：“许释，这道题你来讲。”

许释匆忙回神，笔尖不小心扎在指腹上，传来细细密密的痛意，她拿着卷子站起来，却根本不知道老师在讲哪道题，就在她准备开口承认自己错误的时候，沈浩往后靠了靠，声音压得极低：“完形填空第二题。”

许释如获大救，快速过了下题目：“Take up doing sth.是固定搭配，开始从事某事的意思。”

老师朝她温和地笑了下，善意提醒：“要专心听讲。”

许释面子薄，脸蹭一下红了，心虚地点点头，然后坐下。

隔壁的赵思萱给她扔了个纸条过来，许释悄悄打开：

【你怎么啦？从早上值周回来就见你心不在焉的，是遇见什么事了吗？】

脑海中快速闪过几个画面，许释揉了下眼尾，在上面写字：

【没事啦。】

后半节课都在随堂小测，许释终于找回了点状态，心思都放在题目上，时间倒是过得很快。

下课铃刚响，沈浩迫不及待转过头：“学霸，最后一个单选是不是C？”

没等许释开口，赵思萱咬着半块鲜花饼，抢先一步：“不是B吗？”

沈浩：“不可能！B一看就是错的！”

赵思萱：“C才是错的呢！傻子才选C。”

活脱脱是小学生拌嘴现场。

吵来吵去，两个人谁都不肯让步，最后齐刷刷转向许释：“你说！”

许释：……

她舔了下嘴唇：“其实那道题选A。”

“suggest用作建议的时候后面要用虚拟语气，老师刚刚上节课才讲过的。”

“操！”沈浩肩膀猛塌下去一块，像个泄了气的皮球，“烦死了啊啊！本来蒙的就是A，我为什么要在最后一分钟改掉啊！”

赵思萱冷笑：“你手欠呗。”

“你还好意思说我？你不也错了。”

赵思萱：“……”

许释莫名觉得这场景幼稚又好笑，不受控制弯了下唇角，又把自己埋进题海里，和之前没写完的英语阅读作斗争。

她的座位刚好靠近窗边，这会外面的天色亮了一点，光线照在她侧脸上，细密的绒毛清晰可见，睫毛在眼睑下落出淡淡一层阴影，这篇文章实在有点难，她不自觉鼓了鼓腮帮子，两颊的软肉堆在一起。

赵思萱懒得理沈浩，转过头就看见这幅场景，忍不住就想去逗逗她。

她上手在许释脸上捏了把，发出一声感慨：“啧，手感真好。”

沈浩回头刚好看见这一幕，不自觉露出点嫌弃的神色：“赵思萱，你这是在吃学霸豆腐。”

“我这就吃豆腐了？”赵思萱手上的动作没停，“我还有更过分的呢。”

说着说着就往下摸，还要评价一句发育不错。

沈浩连啧了三下，嘴里嘟囔着“没眼看没眼看”，然后就转过去找其他男生聊昨天晚上输掉的游戏了。

赵思萱还在逗她，手不小心碰到了许释腰侧的敏感地带，许释天生怕痒，连忙丢盔弃甲般地放下笔，一边笑一边去拍她胳膊：“你好烦呐。”

“喔~”赵思萱找到了她的小把柄，开始得寸进尺地进攻，“原来你怕痒啊。”

许释被她弄得一直在笑，整个人贴在桌面上和她求饶，让她放过自己。

两人正嬉闹着，有人重重推了下桌子，桌脚与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声音，桌上的水笔滚了几圈，笔尖扎在许释手背上，她有些吃味地嘶了一声。

旁边插进来一道冷冷的女声，夹杂着些许不耐烦。

“能不能让一下啊。”

“抱歉。”许释连忙整理好自己的衣服，起身给站在旁边的曲惠腾地方。

赵思萱显然没有许释那么好脾气，下意识为她打抱不平：“你撞桌子干什么啊？有话不能好好说？”

但曲惠眼皮都没抬一下，完全把她们当作空气一样过滤掉。

赵思萱还想说什么，许释扯了下她衣角：“算了。”

“真晦气。”赵思萱嘟囔了一句，随后勾上许释脖子，“走吧，陪我去卫生间。”

“好。”

两个人刚从班级出来，赵思萱忍不住吐槽：“她脾气真的好大啊，无缘无故就发火，你也不是欠她的。”

“她一直这么对你吗？要不你和班主任说说？让他把你们调开。”

“算了。”许释不愿意去惹这个麻烦，“其实她平时还可以，也许只是今天心情不好吧。”

许释没说谎，她和曲惠做了小半年同桌，关系一直是不冷不淡的，偶尔曲惠会来问问她老师布置了什么作业，其余时间不会说闲话，更别说起冲突了。

“她早上为什么又没来学校啊？这个月都第几次了？”

许释摇头：“不知道，也许是家里有事吧。”

“她最近好像又换了个新男朋友。”赵思萱声线压低了点，“这升高中半年还不到，她都换了三四个了。”

“听说追她的人好多，还有一些是二高的，你说他们都喜欢她什么？”

许释想了下：“也许是长得漂亮？”

“她？还好吧。”赵思萱撇嘴，又往她身旁凑了凑，近距离打量，“可我还是觉得你好看一点哦。”

“不要打趣我啦。”

“哪有，我是真心话。”赵思萱刚洗了手，掌心湿漉漉的，调皮地往许释脸颊上蹭了下，“你应该自信一点。”

走到隔壁三班门口的时候，有道男声在后面喊：“喂。”

许释回了下头，看见是梁远森，下意识扭头去看旁边的赵思萱。

但她仿佛没听见一般，继续往前面走。

根据她的表情，许释判断，两个人应该是吵架了。

梁远森也是他们的初三同学，梁家和赵家世代交好，买房子都是特意挑对门的位置买，两人也就成了青梅竹马。

他比赵思萱大了一岁，但因为上学时间晚，所以和她们同一年级。

见她没反应，梁远森又开口：“大小姐。”

赵思萱终于停了下来，但没转身看他，语气不情不愿的：“干嘛？”

“我妈昨天从苏州带了莲花酥回来，你不是喜欢吃吗？要不要。”

少年五官立体分明，身形瘦削高挑，单手插兜靠着门框站着，语气有点拽：“你不要我扔了。”

安静了会儿，赵思萱鼓着腮帮子，磨磨蹭蹭地转过身：“好歹也是阿姨的一片心意，我总不能辜负。”

她伸手：“拿来。”

“在这等着。”梁远森进了班级。

两人是典型的口是心非，许释决定给他们留点单独相处的空间，把赵思萱往前推了推：“有什么矛盾就好好说嘛，我先回班了哦。”

走廊里来来往往不少人，隔壁班的几个男生在追着打闹，许释往墙根那边贴了贴，慢慢吞吞往前走。

她没想到能和魏宴然再碰上。

那个时候她已经要走到班级后门了，突然一道男声从头顶传来，尾音有些拖，听起来懒洋洋的。

“许值周长。”

从来没有人这样叫过她，许释先是愣了两秒，然后感觉外套的领子被人很轻地拎了下，布料蹭在皮肤上，有些痒。

许释回过头。

他身上那件校服已经脱下去了，只剩下黑色卫衣，帽子的抽绳被打了两个小小的结，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没精神，眼皮有浅浅的红印，好像是指腹蹭过留下的痕迹。

许释正盯着那块痕迹出神，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他沉黑的眸子，心一跳，有种被抓包的心虚感。

虽然她什么都没干。

周围挺吵的，都是同学们的追逐打闹声，但是许释却觉得空气变得稀薄了起来，连带着那些杂音也被抽走。

突然一声低笑让这空气更加微弱了，连带着她的气息都不受控制慢了下来。

“干什么坏事去了？脸这么红。”

魏宴然的目光还放在她身上，语气带着些游刃有余的坏，但又因为声线低沉，让人讨厌不起来。

许释觉得血液又快速涌动了起来，耳根的皮肤变得有些烫，她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你怎么在这？”

“好霸道哦。”他又笑，胸腔都跟着微微震动，“下课还不允许我来走廊吗？”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

知道还这么说。

许释在心中腹诽一句。

魏宴然抬手点了点班级外侧的阳台，许释目光跟过去，看见上面放了几本书，旁边散落着黑色的百乐水笔。

“被班主任发配边疆了。”

许释眨了眨眼睛，指甲在掌心上挠了下：“为什么罚站啊？”

魏宴然突然弯下腰，头也低了一点，卫衣领口塌下去一块，隐约能看见藏在布料下的锁骨和肌肉线条。

许释嗖一下别开了视线。

然而他好像浑然没有发觉一般，声音带着星星点点的颗粒感，继续问：“猜猜看？”

许释用牙齿轻轻咬了下唇肉：“是因为迟到的事情吗？”

魏宴然还保持着刚才的动作，语气很轻：“是啊。”

两个人的目光又交缠在一起，走廊的光线要比早上那里好一点，他的五官轮廓也跟着清晰了几分，许释注意到他脖子上有一颗小小的痣，就在喉骨旁边，随着喉结的滑动而起伏着，让人浮想联翩。

许释紧张地吞咽了下，这是她第一次和异性这样对视。

最后还是他先轻笑了声：“还不是因为你。”

“什么？”

“因为你啊。”

许释觉得那种心跳失控的感觉又蹦了出来，所有的感知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脑子昏昏沉沉的全被魏宴然占据着。

他身上的雪松味淡了点，变成了另一种干净又清新的味道。

好像是某种洗衣液的味道。

是哪种呢？

她迟钝了好几秒才想起两人正在讨论的话题，紧张地舔了下嘴唇：“什么因为我？”

“不是你给我开的扣分单吗？”他往后退了点，没骨头一样地靠在墙上，眸光比刚才涣散了一点。

“是你让我开的呀。”

“也对。”魏宴然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就在许释以为这件事就要这么过去了的时候，他又开口——

“但如果值周的人不是你，我也许就不会心软了。”

许释被他搞得迷迷糊糊：“心软什么？”

“心软不对你撒谎啊。”

“所以——”他又重新压下来，下巴几乎要蹭在她的额头上，许释稍稍抬头就能看见他凸起的喉结，极其缓慢地滚了下。

心跳慢了两拍，听见那人说：

“你是不是得补偿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