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早饭是陆幼彩做的,依旧是玉米糊糊,不过她用早春晒的干椿芽儿混了葱花,再用猪油蒸过后拌进糊糊里,简直香的人要把舌头咽下去了。

陆西西来到这里还是第一次吃这么香的玉米糊糊。

吃过早饭,陆建刚又不知道去哪个犄角旮旯抽烟去了。

陆幼蓝刷过碗后,姐妹三个去了自家的自留地,现在大队分的粮多半不够吃,许多人都在自留地里种一点自己吃。这块自留地还是陆幼蓝春天撒下的辣椒籽儿,隔三差五的回娘家再锄锄地。

现在季节到了,辣椒红的红,绿的绿。

半亩来地的辣椒,收了七八十斤。

收好的辣椒,青的切丝腌渍,红的留一部分晒干,剩下的有用手推磨碾碎了放进坛子里做辣椒酱。陆家人不好吃辣,这些辣椒到冬天是吃不完的,往年这些都要给大伯、二伯家的。今年陆幼蓝留了心眼儿全收回自己家,总好过养那些白眼儿狼。

下午没啥事儿,陆西西又提着篮子上山去了,她要多赚钱,不管在什么年代,赚钱才是王道。

上次那棵枣树被自己摘秃之后就没了,陆西西到处转悠寻找下一个目标。

路过坡上有俩人在聊天。

其中一个道:“你听说,二牛春天的时候挖野菜挖出了金元宝,这么大个儿呢。”

“他人都没了,那金元宝呢。”

“这不知道啊,指不定藏起来了。”

那俩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陆西西却只听到了金元宝两个字,不过她也不惊讶,她以前跟着父亲买古董文玩的时候,总能听到一些离奇的故事,比如某个村民挖井挖出来什么珠宝,又或者某个开发商挖地基的时候挖出了古董。

要是自己也能挖出金子就好了。

不过陆西西没挖出金子,倒是侥幸的挖了些野生山药,还在灌木丛摘了点无患子。

无患子是天然的是洗发剂,陆西西想着回去把这无患子煮了,那洗头发的也不愁了。

她刚要往家里走,就瞧着丁仓牵着牛从身边经过,若是平常,丁仓总会跟自己打个招呼,今天他却低着头就过去了。

陆西西倒是也没在意,回到家里,陆幼蓝跟陆幼彩又在腌酸菜,一大缸一大缸的,全是今年过冬吃的。

陆西西去把无患子给煮了,又用玻璃罐子装起来,这分量能用俩月了。

陆幼蓝瞧着陆西西自己做的洗发水,不由夸赞道:“没想到四妹这么能干。”

陆幼彩道:“可不是,都能拿去集市上卖了。”

集市?现在的生活用品主要是供销社买卖,不允许个体经营,做生意那叫投机倒把,偶尔去卖一下还行,三天两头的去被抓到那是要坐牢的,但是允许赶集的时候卖。陆西西道:“二姐,什么时候赶集?”

陆幼彩道:“后天,这次是镇子上的大集,到时候还有唱戏的。”

大集?到时候乡村八里的都过去,那岂不是人很多,人多了自己的山药也好卖。

陆幼蓝一边封坛子一边道:“青青都没找回来,妈也不在,你俩倒是净想着玩儿。”

陆幼彩道:“腿长在人家身上,我们有什么办法,再说,我们赶集碍着谁了。”她拍拍手把陆西西拉到边儿上,又说:“今年辣椒好,到时候咱们去集市上弄些辣椒去卖,也给你做两件新衣服,瞧你身上全是补丁。”

两人不谋而合,陆西西道:“二姐,我在山上发现了片野生山药,那也能卖,但是我一个人挖不了多少。”

陆幼彩一听山药,眼睛都亮了,这可是能当饭吃的稀罕东西,她摸着陆西西的肩膀道:“等傍晚人少的时候,我跟你去挖,明儿个我再同村头的爷爷说一声,他有驴车,到时候我们坐车去。”

这简直是好事儿一桩啊。

到时候自己还能去趟黑市,说不定还能找到陆幼青害自己的线索。

现在大家为了省煤油,晚饭吃的早,吃过饭,陆幼彩便同陆西西上山了,还是那片野生上药地儿,陆幼彩常年干活,力气大,挖的也快,半个小时的功夫便挖了一篮子,要不是天黑了,陆幼彩还能再挖。

两人提着篮子高高兴兴的回家,陆幼蓝瞧着道:“你俩上哪儿去了?”

陆西西比了个嘘的手势,又说:“没上哪儿?”

陆幼彩赶紧把山药藏在柴和堆里,确定万无一失了,她才问:“怎么了?”

陆幼蓝道:“妈回来了,幼青也回来了。”

陆幼彩笑笑,眼睛却往屋里瞥,屋里黑乎乎的,谁也看不清谁,她道:“怎么有脸回来的?”

陆幼蓝道:“不止回来了,还闹着要结婚。”

陆西西惊讶,陆幼青这闹的是哪出,正经结婚的时候人跑了,向林走了她倒是冒出来了。

——

昏暗的房间内,气氛沉重。

常淑梅坐在炕头一句话不说,陆幼青就坐在她对面。

凳子上是丁仓娘还有陆建刚。

沉默了半天,陆建刚长长的烟杆子在桌子上敲了两下道:“这不行,我不同意。”

向林可是三大件带三百块的彩礼呢,陆幼青逃婚就算了,现在看上个更穷的,丁仓家以前是地主,挨过罚,他爹前几年又去世了,现在就跟爷爷奶奶还有妈一起生活,家里就丁仓一个劳力,那土房子比自己家还破,除了一头牛,什么都没有,现在只说给两袋小米就把人娶过门。

陆建刚一千个一万个不同意。

丁仓娘挽着胳膊道:“是你家女儿半夜跑到我家赖着不走,要我说她连半袋米都不值!”

陆幼青犟道:“不管你们说什么,反正我就是要嫁给丁仓。”

哪怕丁仓娘把自己说的一文不值,陆幼青也铆足了性子,再过个四五年,丁仓发达了,她搬到城里去,到时候有丁仓娘这个老太婆好果子吃,比起以后的荣华富贵,现在这点委屈根本不算什么。

陆建刚气的站起来,拿着烟杆子敲陆幼青的脑袋,“我看你是脑子进粪了!”

陆幼青一把推开了陆建刚,又道:“你是嫌我嫁的不好吗?你是嫌彩礼没要够自己占不到便宜,今天我回来也不是求你们答应的,就是看在你们养大我的份儿上通知一声。”

陆建刚气的发抖,指着陆幼青道:“你这个王八羔子!”他轮起地上的凳子朝着陆幼青砸去。

陆幼青吓了的往旁边躲,凳子落在白色的窗户纸上,嘭的一声,窗户破了板凳咕噜噜的掉下地上。

外面听音儿的三个人吓了一跳,陆幼蓝赶紧掀开帘子进门,焦急的问道:“怎么了这是?”

陆幼青也急了眼,她跳起来道:“又打人,你就知道打人!”

陆建刚指着门外道:“你给我滚,我没有你这个女儿。”

陆幼青道:“我还没有你这样的爹,走就走。”她挽着丁仓娘的胳膊就走。

还是陆幼蓝拦住了陆幼青,嘴里道:“三妹,有话好好说。”

陆幼青委屈的眼泪直掉,愤愤道:“还有什么好说的,从小到大我们挨的打还少吗?”

陆建刚道:“你敢走出这个家门,这辈子就别回来。”

陆幼青道:“不回就不回,我还不稀罕呢。”她拉着丁仓娘就走。

倒是看傻了陆西西,闪婚丁仓就算了,怎么还断绝关系了,脑子当真进水了?

外面的大门嘭的一声,

陆建刚气急败坏,一巴掌甩在了常淑梅的脸上,又狠狠道:“看你生的好女儿,吃里扒外的狗东西。”

他这一把下手太重,直接把常淑梅的鼻血给打出来了,陆西西懵了又懵,怎么回事儿啊,这原主爹又懒又馋就算了,怎么还是个家暴男呢!

陆幼彩赶紧上去抱住常淑梅,她用布子给常淑梅擦了脸上的血,关心道:“妈,你没事儿吧。”

常淑梅没哭也没闹,只是摇了摇头,她长长的松了口气,“这些年你对我不是打就是骂,你们全家又怨恨我生不出儿子,我跟那老黄牛似的任劳任怨讨不到一句好就算了,这女儿们结婚的彩礼也分给了你两个兄弟,陆建刚啊陆建刚,你但凡有点良心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儿来呢?!”

陆建刚吹胡子瞪眼的瞧着常淑梅道:“你个烂货再说我打死你!”

常淑梅道:“我就说,你把我亲女儿跟别人生的掉包了,让我的西西受了这么大罪,我凭什么不说。”

她这话一出口,屋子里的五个人都安静了。

常淑梅这一整天没失踪,她百思不得其解,只是去邻村找了当年的产婆询问情况,那产婆如实告诉了她自己的女儿脖子上有颗痣,而且当初她怀孕的时候一直生气,胃口也不好,孩子很小,要不是因为孩子小,她胎位不正根本生不下来。

但是,当初她缓过劲儿来的时候,陆建刚却告诉她那个胖一点的才是她生的。

那时候常淑梅带气,母乳又不好,所以紧着陆幼青一个人喂,陆西西在一旁饿的一直哭,有一次陆西西发烧,都差点烧出毛病来,从小到大也是,有什么东西她都紧着另外三个女儿,陆西西只能在一边儿看。

就连跟向林的婚事,向家爷爷本来是中意陆西西的,最后自己硬是给了陆幼青。

过去的点点滴滴涌上心头,常淑梅愈发觉得自己对陆西西亏欠,眼泪吧嗒吧嗒的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