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二章:拜医还需下帖才是

“何谓公允?”

“自然是将在下的衣帽、鞋袜洗个干净,亲自送去卫府,以示诚意。”卫玠看了一眼乐霖,又抬起下巴,一副便宜了她的模样。

乐霖不怒反笑,“哦?原是这般道理。”

“难道不是?”卫玠一副“你又作甚”的模样打量着乐霖。

乐霖看了一眼身旁的素翎,轻声说道:“素翎,所幸我备了一些行头,你去取来。”

众人看着素翎离去,又看向卫玠和乐霖,看来他俩今天非要杠上了。

素翎快速走回,将一双水绿绸布绣鞋放在地上,旁边整齐地铺着一块水绿方帕,“女郎……请抬足。”

乐霖扶着素翎,脱掉月白绣鞋,踩在方帕上,穿上水绿绣鞋,抬起眼看向卫玠时,眼睛里又重现了那璀璨光芒。

这光芒让卫玠心中咯噔一下,果然听到让他咬牙切齿的话,“卫公子如此宽宏大量,不允妾赔付银两,那妾又如何擅作主张?既然污了鞋袜便要清洗后登门道歉,那这双绣鞋……”

乐霖顿了顿,扬起狡黠地笑容,女子万福作礼,“烦请卫公子亲自洗净,挑个好日子,登门……致歉……妾定然……准时……相候……于……乐家……大门之前。”

卫玠细柳弯眉皱起,鼻息有些重,但不过几个呼吸间,恢复了往常翩翩佳公子的模样。

他语气骤然变得温柔,眼神中更是浓情蜜意的模样,引得对面女子们面若桃花,浮想联翩,“乐家女郎,如此,一言为定。在下必清水泼街、黄土铺地,待你登门。”

乐霖不知该如何回答时,传来阵笑声,“这里到底是怎的了,倒是好生热闹啊。”

乐霖抬起头,看向眼前来人,他紫袍玉冠,剑眉星眸,投射下的阴影笼罩住了她。

怎么是他?

他本名司马颖,字章度,先帝司马炎第十六子,当今陛下司马衷同父异母亲兄弟,二十弱冠后封为成都王自小便是一个聪颖不输当年齐王司马攸,堪称司马家第二“桃符”。

可惜母妃出身不高,致使他一直是个从武不从政的王爷。

“可是……乐家女郎?”这声音缓慢而又带笑意,仿佛是刚看了一场好戏,正巴不得与青衣说上一二,满足好奇心的乐趣,只是这乐趣对于乐霖却是不受的。

卫玠看着这般疏离的乐霖,心中竟然放下一些莫名的情愫。

司马颖好奇的前走半步,“怎的如此生分?”斜了一眼左侧的卫玠,恍然大悟,“哦,叔宝在此。原是叔宝倾慕者又多了一个。”

卫玠眼睛明亮起来,还是成都王司马颖有眼光,他甚是好奇,在司马颖的询问下,这个不安分的乐家女郎又是要说哪些话语。

“倾慕?公子,虽说我大晋何郎傅粉当是神仙之姿,颇得女子倾慕。可妾却觉得霍将弯弓更是俊秀,方为男子之美。”乐霖这话显然踩中了卫玠的死穴。

卫玠自小便是白面如玉,状若妇人,人们赞其为再世何郎。

可司马颖偏是个容貌不俗,武能安邦,文能辅国的俊杰。

这显然是她乐霖更喜欢成都王司马颖。

当众打脸的味道,让卫玠脸更阴沉了几分,手慢慢握了起来,一肚子火在身上盘旋。

“呵……叔宝,你也有被人漠视的一天呢。”司马颖走向卫玠,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一身酒气,湿污的衣物,还是早些换了的好。”

卫玠看了一眼那乐霖,他的眼睛带着探究,怒极反笑的说道:“好男儿自当驰骋疆场,乐家女郎所言甚是。只是……俊秀抑或羸弱,岂是眼见为真?女郎莫要抬了自己身价,贬了他人脸面,全一个尖酸模样。”

话音刚落,周围传来闷笑。

卫玠顿觉自己说的太重,清了清喉咙,“七堡,拿着乐家女郎的绣鞋,回去洗洗,改日我定当……”

卫玠蓄意将话音拉长,本想看乐霖投来讨好的目光,却看到波澜不惊的眼神。这样的眼神让他软下的心肠瞬间变硬,“亲去乐府,待尔赐教。”

话落,长袖一甩,转身离去,那足下生风,瞬间没了身影。

想必是气急了,才会如此失态。

“十六叔,”贾芙一蹦一跳的跑了过来,拽着司马颖的衣袖,“你这次回来,待多久?”

“这次是皇后唤本王回京,至于多久,尚未知道。或许,还需阿芙给个帮衬。”司马颖虽然说着话,却将眼睛落在那随后离去的乐霖身上。

“晒书节结束,我随你回宫,问我姨母到底是为何。”贾芙笑眯眯地说道。

司马颖还想说些事情,却听见前边传来尖叫声。

正在寒暄的两人赶紧追上人群,拨开人群,发现卫玠正蜷缩在地上,他左手握拳,手上已然青筋暴起,右手抱着肚子,五官都扭曲在了一起,豆大的汗珠滴滴落下,脸色更是青白一圈。

“叔宝……”

“章度,我……”卫玠话都说不清楚,他一点也不想这般蜷缩在地上,毫无颜面。

可是他的隐疾偏生发作了,还是如此迅速,让他措手不及。

“不要说话,吃药。”司马颖赶紧接过七堡递来的药丸,语速加快。

卫玠挡开他手中的药丸,“没用的,这药暂时压制不了。”

“怎么会?”司马颖不可置信的看着手中的药丸。

有些心肠软的女郎开始嘤嘤哭泣,还有些别过脸去,不忍看卫玠如此痛苦。

“这郎中吃酒昏睡了,叫不醒。”七堡泪眼婆娑的告知司马颖,“我家公子这可如何是好?”

“把所有懂医术的人,给本王带来,把那误事的郎中一盆冷水浇醒,抓也要抓过来。”司马颖沉声说道。

“是,王爷,小的这就去。”

乐霖站在人群的前面,看着地上已然痛入骨髓的卫玠。

“乐霖,开医馆,又懂一点医术。你赶紧去看!”贾芙恰到好处的推了一把,把乐霖推了一个趄迾。

“你懂医术?快来给叔宝看看。”司马颖也顾不得男女之防,直接抓住乐霖,她一个平衡不稳,直接趴在了卫玠的身上。

“唔……”这下卫玠的脸更扭曲了。

“还愣着做哪般?救人啊!”贾芙也跟着紧张的说道。

救人?传闻卫玠自小就有隐疾,可这般模样哪是隐疾?实则中毒。若要治愈,非得长期施针医治,可她又如何能暴露自己医术高超之事呢?

乐霖从香囊里取出苏合香丸,递到卫玠面前,“含下它,镇痛。”

卫玠刚含下苏合香丸,乐霖连忙从腰间取出只有巴掌大的粉青透亮瓷炉,素翎仿佛早就知道自家女郎要做哪般,取出火折子就着乐霖拿出的盘香点燃。

盘香放入瓷炉,瓷炉放在卫玠鼻子前方的空地,一股提神醒脑的香气传来,安抚了卫玠少许烦躁。

“王爷,这里闷热,怕是再多呆一会就要染上暑气,还要找个阴凉之地施针。只是……”乐霖看向司马颖,欲言又止。

“乐家女郎……”司马颖此时只想尽快让乐霖救治卫玠,不免语气带上了些许的责备,“人命关天,你有何顾虑,但说无妨,莫要耽搁了病情。”

乐霖脸上的犹豫更是加深,“王爷,妾虽少时有奇遇,会些医术也开医馆,但终究不是医馆的坐堂大夫。为救卫公子性命,还是要去室内施针医救,故而还是请正经的大夫来为正途。妾终究是未嫁之身,如此这般,怕是要遭人非议的。”

乐霖的话语方落,卫玠的眉毛紧紧皱了起来,他的性命竟重不过她的闺誉?

司马颖打量着乐霖,此时七堡快速跑回来,脸上泪水未干,“王爷,今日里暑气过盛,这苑里的郎中都派给太妃和老夫人们诊治去了,竟无一人来我家公子这边……这可如何是好……”

这月的六月果然暑气来的特别早,往常还不至于如此炎热,又偏生长辈们耐不住这烈日。

司马颖叹了口气,“乐家女郎,你也听到,当下只有你一个懂医的人可诊治叔宝。医者,该是要仁心仁术才是。”

司马颖显然不打算解决乐霖的顾忌,却又拿伦理道德束缚她。

乐霖往后走了几步,带着疏离的眼神,已经决计不管卫玠死活了,“王爷,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妾也知晓。可众人面前,终是男女大防,遭人非议之事岂能说揽就揽下来?”

卫玠轻咳数声,她竟然狠心看他如此痛楚?

被女子众星拱月的卫玠此时吃了瘪,心里颇为不悦,尽管痛的气息短促,却依旧忍痛开口,“我卫玠上门求药,自是下帖拜医,只是当下一无名帖,二无笔墨……如何拜请?”

虽晋朝尚医崇文,可对女子行医却是轻蔑的。如此大庭广众之下,卫玠这般说法,算是抬举了她的脸面。

贾芙则是一脸愤懑,不可掩饰的嫉妒让她语气不佳,“下帖拜医?乐霖,你好大的脸面。你当你是谁,敢让卫公子给你下帖拜医,好不知羞耻。”

她乐霖救人也不是,不救人也不是?

众口铄金,果然只论看热闹不嫌事大,踩人不觉己恶。

乐霖嘴角一弯,接过素翎递来的拜帖和粗细如小指的毛笔,蹲下身来递给卫玠,“卫公子要笔墨妾有,要拜帖妾也有。”

卫玠打量着乐霖那白嫩无骨的小手,这双纤纤玉手,左手拿着梅花雕刻的细笔,右手捧着梅树装点的墨盒,墨盒盒子打开,里面有一小团浸染墨汁的棉花,这墨汁并非平常见到的臭墨,反而有着点点香气。

这香气不单独是芸香,还有香薷、薄荷、艾草的味道。

卫玠接过细笔,将笔尖压入棉花,沾了墨汁,抬头,粲然一笑,“香墨,倒是少见。”

他的笑容让身后的女子纷纷桃花如面,心跳如雷。

疼痛减缓,他握笔的手不至于颤抖,坐在地上,在她左手的名帖里写下“拜医之贴”。

他的字迹,纵任轻巧,流转风媚,刚健有余,便媚详雅。

卫家书法自成一派,卫家墨宝,世人皆赞。

墨对于卫家而言,却是稀罕而又珍贵的宝贝。

卫玠又是沉迷书法的卫家子弟,自然对着墨上了心,也动了心。

脸色铁青,心中想道:这墨确实是个奇巧之物,端的这名帖都自带芬芳。我定是要想法弄来,也算是这乐霖赔偿我今日颜面有失。

作者有话要说:大大是个很爱更新的人,但是我的爆更来自大家对我的支持哦,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