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就在楼下吧?你可以选择把他喘过来, 哦,你得喘大声一点,这里有隔音墙……不过我相信, 这难不倒宝宝的对不对?”
恶魔在耳边低语。
悯希每一个细胞都在抗拒这个突然闯进来的陌生来客,他使劲揪住床垫的右上角, 上身竭力往过挺, 咬紧的嘴唇湿湿亮亮,犹如暴雨中被摧残的玫瑰。
而他这副宁死也要逃脱自己怀抱、想为陆以珺守贞的样子, 让谢恺封暴怒无比,可又可悲地, 忍不住因为悯希那无力柔弱、只能任人鱼肉的情态感到激动。
总是这样,他都有点忍不住恨悯希了,总是一个不走心的举动,就能让他爽到极致,或者愤怒到极致。
他是一个喜怒哀乐都围绕着悯希转的神经病,悯希毁了他的人生,让他整个人都变成了悯希的形状。
谢恺封抬高悯希的右腿。
那条腿天赋异禀,放去练芭蕾一定是块好根骨,在炙热到将人融化的大掌里, 分成了直角、甚至还要极限的钝角后, 仍有往肩膀上压的弹性空间。
这门扉大开的便利,让本意只是威胁的谢恺封, 不小心在靶心上蹭磨了一小下。
就这么一小个幅度, 让男人瞬间如若疯狗似的拱撞上悯希的后背,将人密不透风地抱住,同时夸张地发出极为舒爽的一声叹气。
悯希总感觉真的进去了一个头,恍惚间仔细辨认又觉得没有, 只是团成一团的布料而已。
即使如此,那股从心口荡漾起来的羞耻,还是让他尾音不住往上飘:“滚!现在停下来我还能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脑袋是空茫的,对后面的王八蛋,悯希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但胸腔深处,却浮出一道失真的心声,告诉他后面的人不该这样对待自己。
不知从哪里来的怒气和勇气,让悯希抬起一个巴掌,就想往谢恺封脸上抽。
谢恺封一闪不闪让他抽了,脸上的皮响起厚重的脆响,久违的红痕浮出来的刹那,他翻身将眼珠不由自主往上抬了一下的悯希正面压回身下。
悯希又想抬手,这回谢恺封却把他的双手统统抓了起来,“干完再抽,抽死都无所谓。”
悯希发乌的眼睛浮出恐慌。
似乎是被男人的强硬所吓到,他偏过脑袋,目光盯住那扇门,孤注一掷地想喊一声,把陆以珺喊来。
然而这小把戏当场就被谢恺封看穿,在他连嘴唇都没动的前一秒,宽大、炙热的手掌便朝他的下半张脸捂去。
谢恺封的手指不算粗,对比起他自身的整体比例来说,是修长且恰到好处的,可参照物换成悯希,那就是粗到不行了,简单两根就能将悯希的嘴巴捂得很满。
“呜呜唔。”悯希的嘴唇无法上下张开,只能让舌根在口腔、上颚中来回活动。
悯希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了毫无意义的音节,他眼睛疯狂眨动,在滔天的愤怒里死死盯住身上的黑影。
悯希是个思想相对保守和循规蹈矩的人,如果自己在有家室的情况下,被迫与其他人有染了,他不至于寻死觅活,但一定会非常非常愤怒。
他用力动着被桎梏住的双腿,气得双颊绯红,在快要感到缺氧之际。
忽的,左边脸颊被一点水珠冰了一下……不断挣扎扭动的悯希一下愣住,被痒得一哆嗦。
嘴巴上的手移开,虚空中的黑影在晃动,悯希努力睁大眼睛去看,眼睛就被密集砸下来的一串水珠,弄得立刻合上。
什么啊,哪里来的水?
左眼涌出生理性水雾,疯狂稀释那一股咸涩之意,刚稀释完,脸颊上又被砸了一大片水,水痕顺着唇缝渗进去。
擦完一下,又砸一串,擦完一下,又砸一串……悯希被砸得都有点冒火了。
难道是这近亿的小独栋的屋檐漏雨了不成?
不可能。
要他信这个,还不如信另一个可能性。
身上的人在哭。
悯希闭上嘴唇,感受了两秒方位,确认了,水就是从上面的人身上掉下来的。
月光也无比赏脸,恰巧移位到另一边,光芒照亮屋内一瞬,映出一张水痕遍布的脸。
悯希震撼得无以复加。
他不由感到荒谬。刚才还一手遮天,将他翻腾来翻腾去的疯子,突然面无表情、滴滴答答掉起眼泪来——
属实是让他惊讶住了。
这是在做什么?
摊平在床上什么都没做的悯希,像个手足无措的孩子,胸中一股横冲直撞的怒火,在要到达临界点而爆发了,突然被一场暴雨砸得四处逃窜、纷纷躲了洞里。
无处发泄,非常憋屈。
而且水真的很多。
如果他是一块农民手中干旱的田地,都得被砸出四季常青的绿苗来。
悯希有一搭没一搭想着,身上的人忽然小心翼翼靠住他躺下,用长臂圈住他。
悯希注意到他那张脸上,泛着浓浓的倦怠和疲惫,宛如一个行将就木的人,下一秒发出来的声音也异常地低沉、委屈:“第二次了,这是你第二次抛下我们的孩子。”
悯希:“?”
无数的眼泪划过高挺鼻梁,淌进悯希的衣领里,痒得他很想躲,又觉得不太好。
因为谢恺封听起来真的很难过:“为什么要这么残忍,为什么不能多给他一点爱?”
他死气沉沉地圈着悯希,生气一点一点磨灭,身躯和灵魂都变得枯槁:“你叫吧,叫陆以珺上来,抓我去坐牢。”
悯希听着他磨着自己的脖子,眷恋地叫了好几声宝宝。
然后手掌被抵进来两个硬物:“我的银行卡密码是123456,手机屏幕密码是654321,银行卡里有七百多万,手机理财基金里有二百多万。”
“你应该看不上,但现在这是我的所有了……”
似乎怕悯希看轻、瞧不起自己,他又忍不住喃喃:“要是多给我一点时间,我能赚更多。”
谢恺封拥紧悯希,手掌发颤:“要是我去坐牢了,宝宝你多去看看他,算了,也不用多,一个月一次就好,上幼儿园的时候,偶尔去接他一下,别让别人以为他是根没妈的草。”
“他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你尽量接一两回……他有我基因,容易变成疯子,多关注一下他的心理状态。”
谢恺封语气带上恳求:“好吗,宝宝,别让我们的孩子被孤立,被当成怪胎。”
悯希听着耳边的絮絮叨叨,头疼扶额。
这都什么跟什么?
悯希听不懂这个人说的话,但莫名地有些羞恼,尤其是听到下一句:“小孩子心理脆弱,宝宝你去接他的时候,不要带那些情夫一起。”
他轻咬牙:“不管是陆以珺、沈青琢还是谢宥、谢澈、黎星灼……”悯希听他倒豆子似的说出一堆人的名字。
忍无可忍,悯希出声打断:“停。”
上面的人果不其然停止了胡言乱语,甚至连呼吸都变得轻微起来,反观悯希,还在因为刚才的惊吓,呼吸断续、破破碎碎。
他抬起眼皮,观察了一下谢恺封,微微抿唇。
他总觉得这个人的精神处于岌岌可危的断崖上,如若自己问出诸如“谁跟你有孩子”之类的问题,对方会立刻绝望身死、陷入狂暴的状态中。
悯希不太敢冒这个险,他谨慎地出声道:“谁说要送你去坐牢?”
谢恺封顿了下,又听他问:“刚才的事,你打算做到底吗?”
谢恺封立刻拥上来,鼻梁挤得悯希滑弹脸颊凹陷:“我怎么敢,宝宝,我不敢那么对你,我怕你不理我……虽然我很想。”
悯希深深呼吸,忽略后半句。
他微微品出自己貌似是处于感情高位的,拿捏着度道:“那就不会坐牢,但你大晚上闯进来我还是很生气,你现在先去开灯。”
于是谢恺封借着拥抱的姿势,状似不经意间顶了那条缝一下,在悯希察觉到之前,起身去开灯了。
灯光亮起的一瞬,一张眉弓深刻、五官独具特色的脸,和高大身影出现在眼底,轮廓依旧能看出一些水渍,但因欲色稍有缓解,神态不再那么疯了。
盯着那张脸,悯希生出一点熟悉的感觉,但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门外传来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神色一变,悯希道:“你怎么来的,就先怎么回去,别让人发现。”
谢恺封蹙了蹙眉,又听悯希说:“我有事情问你,还会见你的,但不是现在。”
和陆以珺相处的过程中,悯希经常会冒出怀疑来,他偶尔会问一些陆以珺以前的事,例如他是怎么失忆的、他的家人都在哪里等等。
但最终结果,都是被陆以珺八风不动、打太极一般敷衍过去,看似说了很多,其实都是虚大空,有用内容没多少。
他早就产生了怀疑,或许这个人能给他解惑。
不过,悯希直觉不能让陆以珺发现这个人,他催促谢恺封:“你先快点走,下周三再来。”
每周三陆以珺都必须出去一趟,因为事情囤积得不能再拖着,需要他强制性出面一次,每到那一天,就是他难得的独处时光。
谢恺封不想走,但他听悯希说还有下次,宝宝还愿意见他,他忍住呼吸的颤栗,心跳的失控,尽可能克制问:“宝宝没有骗我吗,下周三真的会再见我?”
悯希漂亮眼睛盯着他:“真的,但你要是再不走,就是假的了。”
……
悯希送走谢恺封,三两步走过去开门,发现外面的并不是想象中的陆以珺,而是陆以珺新雇佣的管家。
管家一脸难言之色,正在门口走走停停。
听到门的嘎吱声,他瞬间转过身来,脸上的纠结被一块橡皮擦统统擦去,转为抱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吵您的。”
悯希近来已经习惯管家像对待豪门太太一样小心翼翼的态度,他摇摇头:“没有,我正好也要出去看看陆以珺送的饭送到没有,有什么事吗?”
管家斟酌道:“也不是需要叨扰到您的事,少爷也说不用管,只是,我总觉得要告诉您一声……”
“外面有个人要找您,扬言说见不到您就一直在雨里待着,我以为他说笑的,结果一眨眼,已经待半个多钟头了。”
大晚上,饭没吃,悯希撑着一把伞匆匆走出来找人,管家说对方在栅栏门外,可别墅一共有四个栅栏门,他不得不挨个去找。
雨丝温吞而冰凉,砸在伞沿上,溅起俏皮的水花,悯希一个不慎踩到有些深的水洼,连忙低头查看,看到裤脚颜色微微被浸湿,只能自认倒霉。
再一抬头,已经来到最后一扇栅栏门前。
远远便望到一个颀长的身影蹲在地上,雨丝浸湿他的头发和身上的名牌衣服,像一只张扬得意的孔雀,落入了垃圾堆里,半个身子都藏在密密匝匝的阴影里。
分明身上全流着细密的水珠,却如同缺失养分和土壤的干草,没有一点生机。
对方听见了悯希的脚步声,微微一顿,抬起头来。
当看到那双眼睛的下一刻——
悯希忽然感觉身心俱疲。
他觉得自己今天要被男人的眼泪淹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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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谢恺封一开始设定的是个炮灰,取名的时候瞎打键盘取的,要多老年有多老年,后面因为互动写起来很顺手戏份就变多了,但没法再改名。
以至于现在写稍微沉重一点的片段时,一旦敲下“谢恺封”三个老年味十足的字,瞬间就会被逗笑,我真服了……
(六一快乐小朋友们,虽然晚了一天但一样快乐[三花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