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一家三口带着斥责和茫然离开, 商雪延和商衔妄肩线蹭过肩线,走向不远处的迈凯伦。
快到车旁的时候,商衔妄叫了一声阿延, 商雪延扭过脸,眼神亮晶晶的, 唇角一直有一道浅弧, 心情似乎很好。
商衔妄偏过头,“周六有空吗?”
商雪延:“有啊。”
“周六有个大安文物展览会, 一起去看吗?”
“大安的文物展览会?”商雪延不假思索地点头,“去。”
因为下午是商雪延开迈凯伦去的餐厅,商衔妄的车留在公司里,所以商雪延先开车送商衔妄回家。
汽车驶入熟悉的风韵湾车库里, 商雪延摸出手机,刚才好像一直有人给他发消息。
没看错,是王先滔一直在问他今天和大哥进展的怎么样。
商雪延回了两句,熄灭手机, 商衔妄竟然还没有下车,“大哥?”
“周六见,阿延。”
“嗯。”
商衔妄拉开车门下车。
商雪延发动引擎,要开出风韵湾的时候,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 大哥刚刚一直不下车,是舍不得他吗?
他往后视镜里看了眼, 是小区里茂盛的绿植, 和亮堂堂的柏油马路,开出去太远了,看不见商衔妄的身影。
周五这天, 商雪延在家里专心看剧本,过两天他要去外地客串一个小角色,是《顺阳街日常》导演正在拍摄的新戏。
周六一早,商雪延早早起床,给自己做了一份蒸饺后,商雪延在洗漱间里花了比平时更长一点的时间洗漱,挑了一身衣服,无视掉亦步亦趋的大金,甚至连出门前的安抚都忘记了给,手机揣进衣兜里,快步下了楼。
电梯抵达负一楼,梯门缓缓打开,商雪延疾走两步,看见不远处亮着灯的迈巴赫时,脚步不由自主地放缓了一点,双手插进衣兜里,步履平缓地走了两步后,步子不受控制地加快。
几秒钟之后,他来到了迈巴赫的门前,匀称干净的手利索地拧开车门,小腿一抬,钻进副驾驶,“大哥。”
商衔妄今天穿了一件深黑色的皮衣,商雪延还是头次见他穿这种复古机车风格的衣服,拉链泛着银冷色的光芒,拉头是质感极佳的金属,晃荡在亮面质感的皮衣衣襟上,显得他格外的英俊。
最主要还是他的脸好看,眼睛不算特别大,前窄后宽的双眼皮,眼睫黑而浓密,眼眸很静,像是冰泉水里浸泡的黑曜石,泉水叮咚流淌,他却能岿然不动,带着与生俱来的贵气和疏离感。
而今天这身黑色皮衣加重了他身上的疏离感和冷酷感,把肩线衬托的笔挺冷厉,但看到商雪延看过来,他笑了笑,不是明朗的大笑,嘴唇和眼角都稍稍一弯,疏离和冷酷全都淡去,有一种让人移不开眼的温柔。
商雪延抓挠了一下侧脸,说道,“出发。”
引擎发动的嗡鸣声在车厢里回荡,伴随商衔妄低沉含笑的声音,“遵命。”
大半个小时后,迈巴赫停在京市博物馆附近的停车场,由于今天是星期六,博物馆门口还排了队,队伍不算很长,几分钟之后就轮到了他们两人,验票后,两人步行入馆。
两人最好奇的是大安的文物巡回展览,进门之后,便直奔东馆二楼。
二楼东馆,人头攒动,摩肩接踵,游客们的呼吸声,说话声和讲解员的声音错杂地挨在一起,传入商雪延的耳朵。
人有点多,商雪延没有任何打退堂图的意思,反而觉得人越是多,今天的宋朝文物展览会肯定有很多有意思的,难得一见的文物。
他和商衔妄先挤到场馆的最里面,越靠近里面的地方人反而少一点,排在两人身前的游客一层一层的褪去,终于轮到了商雪延和商衔妄近距离观察玻璃罩里,来自一千年前的文物。
反射着淡淡微光的玻璃罩里,放置的是一顶璀璨华美的凤冠。
漆竹为胎,用了花丝,点翠,穿系,绕线等很多工艺,上面镶嵌上百颗的宝石,珍珠,辅加金丝,翠羽,翠叶,翠片,金片做成栩栩如生的凤凰展翅的模样。
商雪延眨了眨眼睛,看到风冠下面的说明,他扭过头,惊喜地道:“果然是懿成皇后的凤冠,难怪我说怎么这么面熟,我见她戴过!”
“我也见她戴过这顶冠。”商衔妄说。
商雪延把声音压低了一点,“可惜她那顶百花争春的花鸟冠没有流传下来,据说是是御作坊花了一年的时间做出来的一顶精妙绝伦,巧夺天工的花冠,她去春明湖的时候戴过一次,后来上京那一年都流行各式各样的百花争春冠。”
“那顶冠没有风冠的皇家贵气,但论起工艺精妙,美轮美轮,凤冠不如它。”见商雪延目光亮亮地望着自己,商衔妄眼睫颤了一下,“怎么了?阿延?”
商雪延浅浅一笑:“就是觉得真好。”
不是只有一个人从千年之前穿越而来,还有一个他最亲近的人横亘千年,依旧陪伴在他身边,可以和他聊千年前的春明湖和千年后的海岛,可以和他说千年前的月光和此时的月亮,可以谈论千年前幻想里的大漠,陪他在千年后去看大漠的落日。
而且这是两人独有的秘密,除了彼此,任何一个第三人都会觉得他们精神不正常,思及此,两个人似乎更加紧密了一些,因为他们和这个世界上除了彼此以外的所有人都与众不同。
而且,如果不是商衔妄,应该很难和别人谈恋爱吧。
爱情导致的夫妻关系应该是世界最亲密的关系,除了商衔妄,他没办法想象出自己和另外一个人构建出超越他们两人的亲密。
他们知道彼此灵魂的来处,了解对方的每一个爱好,在接近二十年的相处里,培养出了独一无二的亲昵。
商雪延又欣赏了比他还小几岁的凤冠,带着商衔妄从展台前撤退。
旁边的展览台十分拥挤,商雪延和商衔妄排在人潮的最后面,然而每次看台前面的人群散去,两人往前走的时候,就会有迫不及待的游客努力往前挤。
商雪延和商衔妄没有那股气势汹汹的劲儿,几分钟过去了,排在两人身后的游客挤到了他俩的前面。
看台前面的人群散开,人群涌动,商雪延一把抓住商衔妄的手臂,往人群里挤进去,想到大哥不喜欢和陌生人有太多的肢体接触,他还刻意把人往自己身旁拽了拽,胳膊贴着胳膊,手臂挨着小臂。
看台前面的游客又散开一点,商雪延又拽着商衔妄往前挪动了两步。
现在两个人处于人潮当中了,后面拥挤的人流只会推着两人往前,商雪延放开了商衔妄的胳膊,他个头高,隐约能从上到下看见一点玻璃罩里的文物了,好像是翡翠玉碗。
他微微踮起一点脚尖,这时候,感觉到手背碰触到一块微热肌肤,商雪延保持着微微踮脚的动作,嘈杂的人声中,他听到一声熟悉的阿延。
声音很小,但他们俩靠的很近,所以商雪延一下子就听到了,而且这声音和所有庸常的人声都不相同,低低沉沉的,像装在透明罐子里冷光璀璨的黑色珍珠在晃动,拥有一种拨乱人心的魔力。
喉结用力地滚了两下,商雪延偏过头,在拥挤的人群里,和商衔妄对视,他的眼眸深邃,那层笼罩在眼底的薄雾散开,他眨也不眨地观察他的神色,脖颈上的青筋却绷的有点紧,不显眼地跳了跳。
似乎是没发现他有抗拒的反应,商衔妄手背谨慎地滑过他的掌背,慢慢往下,靠近。
展台前面的游客朝两侧挪开,出来了新的空位,人群拥挤着往前,商雪延忽然被身后的游客用身体推动,被迫往前走了半步,和紧贴他手掌的那只手顿时拉开了距离。
一个年轻的男孩趁虚而入,插进了商衔妄和商雪延之间,在下一次看台前有人移开,人群松动的时候,商衔妄才回到商雪延身旁。
此时,两个人身前只剩下一排人了,而前面的游客比两人矮一截,他们低头朝玻璃罩里看,看见了里面的文物,“大哥,好像是一套瓷器。”
商衔妄嗯了一声。
话音刚刚落下,一只干燥温热的手蹭过他的手背,握住了他的手。
呼吸在这一刻变得急促一点,商衔妄藏在衣服里的脊骨微微收紧,他扭过脸,和商雪延目光交错。
商雪延眼睛有点亮,像投射在深蓝海面唯一一束璀璨的月光,穿过汹涌暗的湖面,直抵大海的最深处,他抬了一下下颌,把视线移回正前方,似乎专注地盯着玻璃罩的文物,眼神却有点发飘。
商衔妄也盯着玻璃罩,紧接着,慢吞吞地把被商雪延攥在掌心的手掌抽出来。商雪延眼神一怔,下一瞬,他的手指滑过他的掌心,带着他的体温,一点点轻柔地分开他的手指,先是第一根,第二根,然后是第三根,第四根,最后一根。
细小的电流沿着指尖蔓延到心脏的位置,全身变得酥酥麻麻。
商衔妄五根干燥的手指缓慢地插入他的指缝后,一点一点缩近指缝的距离,没有很急切,反而带着一股试探的谨慎,直到十根手指都密不可分地嵌在一起,掌心热热地贴着掌心,指骨紧紧地嵌靠着指骨。
前面的游客又从两侧散开,商雪延和商衔妄来到了玻璃罩的最前面,垂在身侧的两只手暴露在看台最明亮的灯光之下,商雪延后背沁出一点薄汗,脸颊红红的,他舔了下泛干的嘴唇,扭过头,刚好和侧过脸来的商衔妄撞上眸光。
好像亲密的肢体接触不仅能带来肢体的亲近,还能带来心理上的亲近,商雪延没有和其他人这样十指紧扣过,这是第一次,这是绝无仅有的一次。
商衔妄带来了一场崭新的,前所未有的体验,他在商雪延身体和心理又多出了一些截然不同。
人和人之所以不一样,除了外貌性格的差距,每一个在心里留下重要感情的人,都是因为构建出的截然不同的记忆和感受,在人群嘈杂的这一瞬,两人肩膀相抵,商衔妄又和商雪延构建了一场看起来波澜不惊,实则一场刻骨铭心的怦然心动。
商雪延眼珠滚了滚,视线移回眼前的玻璃罩,他记得玻璃罩里装的好像是翠绿色的茶具,具体的款式用料不记得了。
又去了几个看台,商雪延烧的酥酥麻麻的大脑逐渐回过神,咬了下舌尖,商雪延观赏透明玻璃罩里的玉镂雕花鸟纹炉顶,他咦了一声,身体靠近商衔妄,“这个看起来好陌生,感觉和我们那时候香炉盖顶上的玉器风格截然不同。”
商衔妄嗓音低低的,“可能不是上京一代的文物,也可能是大安晚期的。”
“嗯。”
花了一个半小时的时间,两人逛完二楼东馆里的大安文物特展,商衔妄道:“要逛逛其他的吗?”
“来都来了,看看吧,其他的文物我都没看过。”
“好。”
“不过我想去趟卫生间。”
“嗯,我也去一趟。”
“走吧,在那边。”
二十多步后,两人走到洗手间的门口,商雪延举起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笑着看向商衔妄。
商衔妄浅浅一笑,松开他的手。
握的太久了了,忽然松开,指缝间空空荡荡,像是在泥土里盘根错节的两根植物突然缺失了一半,剩下的那一株植物连如何从泥土里吸收养分,从空气里获取阳光都有些忘记了。
商雪延掌心还带着对方的肌肤纹路,微微捏着拳,在身侧捏了一下,并肩和商衔妄走进了洗手间。
不多时,商雪延从洗手间里走出来,商衔妄比他先出来片刻,先洗干净了手,用纸巾擦拭着修长的手指。
一看到他修长匀称的手指,商雪延就想到刚才酥酥麻麻的电流,带着蛊惑人心的热和痒,他的眼神飘开。
拧开水龙头,商雪延挤出一点洗手液,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把两只手搓洗干净,关掉水龙头的时候,旁边递过来一张纸巾,三两下把手掌擦拭干净,商雪延利落把纸巾扔进垃圾篓里,双手塞进衣兜,指节顺势撑起衣兜,支起一个洒脱利落的衣棱。
“走吧。”他下巴轻轻一扬。
商衔妄走过来。
走了两步,商雪延慢吞吞地把左手从衣兜里抽出来,视线盯着前方,紧接着,不是很熟练地把手指滑入他的掌心,不是很熟练地分开他的五指,不是很熟练地被人又一次撬开他的指缝,坚硬微凉的指骨贴着干燥微凉的的指骨,两只手镶嵌在一起。
两人逛了一上午的博物馆,博物馆倒挺大,一上午没有逛完,但出来之后因为没有预约下午的票,吃过午饭后,两人转战附近的射击馆,又去了电玩城,最后吃了晚饭,在附近的公园里散步,六车道上星火般蜿蜒的汽车变得特别少时,商衔妄开车送商雪延回公寓。
迈巴赫抵达地下车库,商雪延熟练地松开安全带,对商衔妄道:“我回去了,大哥。”
说完,他转过身拧车门,这时候,微不可闻的叮一声,是车门上锁的声音。
商雪延扭过头,纳闷,“大哥,你把车门锁了干什么?”
商衔妄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伸长手臂,将商雪延垂在膝盖上的手摸过来,动作很娴熟地分开他的五指,用力地插入他的指缝,和他十指紧扣。
商雪延脸有点红,他靠在副驾驶的漆黑色的靠背上,看起来懒洋洋地问,“你还没牵够吗?”
上午牵手,下午没有机会牵手,晚上散步牵手,开车等红灯的间隙,商衔妄示意他把手放在中控台上,紧紧握住他的手。
商衔妄眼尾轻轻地扬了一下,一点笑意藏在瞳孔里,眼神像是蜘蛛刚织出来的新网,带着最粘黏的黏意投过来,他唔了一声道:“嗯,不够。”
商雪延的眼神忽然快速地车厢里游移了两瞬,他嗓子有点发痒,干咳了两声后,看似自然地扬了扬眉梢,眼神回到商衔妄身上。
过了片刻后,商衔妄握紧他的手,掌心接触的地方有一点点湿热的汗意冒出,商衔妄道:“阿延,搬回风韵湾住,可以吗?”
商雪延抬了下下颌,矜持地说道:“我想一下吧。”
商衔妄微微笑了一下:“哪天搬?”
商雪延:“……三天后吧。”
商衔妄眼睛里带着点星光闪烁般的醉人笑意,“行,明天我就找人帮你搬家。”
商雪延把眼神落回商衔妄身上,商衔妄目光一直定在商雪延的眉眼间,两个人视线接触,碰撞,缠绕,像两团交缠在一起的浸了热水的新棉,湿湿润润的缠陷在一起。
明明今天已经心跳失控过许多次了,可这一瞬间,心脏依然像是激动逃窜的蝴蝶,翅膀扇动的频率一下比一下快,心跳鼓动声顺着血管往耳膜里钻。
亲密的肢体接触大哥带着试探和谨慎,但二十年培养出来的默契无可比拟,他说我想一下,三天后,商衔妄都明白到了他的言下之意,准确无误的猜中了他最内心真实的回答。
没有想一下和三天后,是可以和都行,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忽然有一股浓烈的酸涩裹着甜蜜席卷全身,像是海水无声无息却漫长而永恒地追随月光潮起潮落,流经漆黑嶙峋的礁石,带着海草的腥气,在冷白寂静的深夜,孤寂地一次又一次漫上滩涂,终于在一个平凡的夜里,高悬天空的明月注意到了隔着几十万千里,亘古长久地追随它的海水。
密闭狭小的空间里,商雪延看见了商衔妄越来越近的眼睛,他漆黑的瞳孔里原来有深黑色的座椅,昏黑的车窗,眼睛越来越近,商雪延逐渐成为他瞳孔里唯一的存在,温热的气息抚在商雪延的面颊上,水色的嘴唇缓慢靠近。
是要接吻了吗?
商雪延藏在衣服下的身体登时绷得好紧,眼睫剧烈颤抖,不过这就是恋爱的顺序吧,约会,牵手,接吻,今天他们约了会,牵了手,所以现在的确应该轮到接吻了吗?
心脏一下一下地撞在肋骨上,震的四肢都在发麻。
商衔妄靠近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距离,商雪延眼珠剧烈地转动,视线不敢定焦,他感受到商衔妄好像停了下来。
草,要亲就快点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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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宝宝们,国庆节快乐[亲亲][亲亲][亲亲][亲亲][亲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