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看他。
千万句尖吟在盘旋在他的脑中,每一声缠绵着情动,身体中沸腾的血液在撕扯身子,疯狂得想要喷涌而出。
他最终在她的眼神中到达小顶峰,抱着被褥含笑望着她的眼神涣散,喘着凌乱的呼吸:“姐姐,时辰不早了,该起床洗漱,今日府上要来一位客人。”
明月夷看着他脸颊比唇色都要艳似刚染的胭脂,堪称秀美,后背隐隐生出黏糊糊的汗。
明府有客人。
明老爷吩咐下人准备了最好的酒肉,于前厅中亲自招呼,想起府上的一双儿女,侧首吩咐下人。
“去请翊儿和月娘。”
上首的青年闻言清正面容露出诧异,问道:“令媛的病好了?”
明老爷人逢喜事精神好,抚着胡须道:“一直未曾告知道君,前不久刚找到小儿,小女便好了。”
明府曾经只有一位千金,因身体不好不曾出来露过面,焚净也从未见过,今日听明老爷让人出来,他也只是诧异了一瞬,随后便抛之脑后。
焚净唇噙浅笑,问道:“令郎归家,可有不适之处?”
明老爷道:“多谢道君关心,翊儿甚好,来敬道君一杯。”
焚净莞尔,摇首道:“不必言谢。”
明老爷见他不喝,料想修士都有些古怪警惕,没再继续,仰头饮下酒水。
两人在前厅正讲着,忽闻一阵罗佩轻响如细雨迢迢,水滴青石,悦耳得令人心旷神怡。
明老爷放下酒杯,笑着引荐:“道君来了,这便是小儿与小女。”
焚净目光落在先踱步而入的人身上。
来人容色极俊,眉眼丽,着素净衣裳黑发,黑眸白肌,与寻人没什么不同。
只是焚净看清她的脸后目光遽尔顿住,随后眼尾下压出浅笑,握杯的指腹轻蹭。
明月夷一入大厅,与前方那双熟悉的眼对视上心口一跳,脚步下意识就要止住。
好在她很快稳住,面色如常地走进去。
明老爷见她是一人过来,问道:“翊儿呢?怎不见他来。”
明月夷道:“阿弟在来的路上忽然晕倒,我已经让人送去回去了。”
“晕倒!?”明老爷现在就这一个宝贝珠子,闻言急忙起身,匆忙对身边的人道了句失陪便随下人赶去。
大厅中只剩下两人。
“又见面了。”焚净微微一笑,“没想到道友竟是明府的女郎。”
明月夷顶着青年的打量,茫然摇头:“我不曾见过道君,不知道君的又见面是何意?”
焚净目光深厉,放下酒杯温声提醒:“道友忘记了?昨夜我们刚在石碑前见过。”
明月夷抬起清丽的杏眸,将怯弱的闺阁女郎扮演到极致:“这位道君,我的确未曾见过你,还望你不要再说这种引人误会的话,若是日后传出些什么,我、我日后还如何出阁。”
说罢她掩面垂眉。
焚净并不怜惜她身为女子,起身站在她的面前。
他身形高大,虽看似温润儒雅,气息却是不近人情的冷冽,这点倒是与千年后的鹤无咎有些不同。
明月夷听见他压低声线道:“不必隐藏身份,我们知不能一直将你封在云镇,但你若有何异常之举,你肉身将再也别想寻回。”
明月夷:“?”
她是被封印在云镇上的?还有肉身?
焚净见眼前女郎忽而扬睫,和他对视的杏瞳中荡出异色,似对他的话很诧异。
当年七修士飞升之前没除去妖物,将其遗留人间,他与师兄弟找到将它封印在云镇,为了防止它逃出后寻来复仇,便将肉身镇在锁妖塔下,这些年一直不曾再踏入云镇,从未见过它现在用的什么肉身。
直到昨夜听师弟道云镇上有异,他思索后才来一趟,没想到竟会是容色清甜的女人。
焚净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微妙地停了许久,听见她开口的语气中含着不经意地试探。
“道君说的什么,我为何一句都听不懂,莫不是你认错人了?”明月夷是真不知这位与鹤无咎,有同一张脸的青年在说什么。
焚净移开目光,旋身坐在椅上,对她浅笑道:“坐下。”
明月夷看了眼他面前的椅子,面呈几分犹豫最终上前坐在他的面前。
“昨夜可是你?”焚净问,执着玉箸夹了一块色泽艳红肉,置于她面前的小碟上,语气自然如相识许久。
这句话和他第一句话虽然有异曲同工之处,却不是在问昨夜见的人是不是她,而是在隐晦地问另一件。
昨夜进地牢的人是否是她。
明月夷摇头:“方才与道君说过了,我不认识你,在此之前更是没见过你。”
焚净似乎没信她的话,也没再继续问,只含笑道:“明娘子,尝尝。”
明月夷垂眸看着碟中的色泽鲜艳的肉,不像是猪肉。
因为不知是什么,她选择没有动筷。
焚净也不在乎,放下竹箸,不疾不徐地拿着帕子擦拭双手,嗓音温润而冷淡道:“不管你看见什么,肉身只剩下一张皮,现在你也拿不回去,这些年我们早已知晓,哪怕还剩一根发丝,你也可再生,且如眼前这盘中肉,食一口便全是灵气,想必你也不想最后被人蚕食殆尽,一辈子只能以为这种躯壳活着。”
明月夷:“?”
她这具身体怎么了?
焚净还道:“你想当人,我便为你打造云镇,为你设下人间,你若好好在里面待着不出来害人,最终我会将皮还给你。”
“言尽于此,还望你多加考虑,待我们借你肉身堪破道法成神那一日,自然会放你自由。”他先压后仰,给出最后的甜头。
明月夷虽然没听懂他在说什么,但想到昨夜看见他生吃皮的场景,大致也想到了什么。
他将某种东西的肉身关在锁妖塔下与别人分食,还想跑到正主面前警告它老实点。
修仙几世,她从未见过如此不要脸之人,连看他的眼神都带上几分厌恶。
焚净对她眼中的厌恶视若无睹,擦完手后,乜斜她莫名问道:“你是雌妖?”
雌你祖宗。
明月夷忍着将面前的菜碟扣他脸上的冲动,站起身道:“道君叽里咕噜说了一大段莫名其妙脏人耳的话,我私以为道君许是修道,修昏了头,我这等凡人避免沾染道君的疯气,便不陪道君在此处用膳了。”
说着趁他没有回神,招来候在一旁的下人:“你来先陪道君用膳。”
明月夷转头对单手撑颌的青年微微一笑:“道君失陪,我也去看看阿弟。”
焚净脾性甚好,不觉冒犯,反而有几分饶有兴味地看着她:“明娘子既然忙,我也不便叨扰。”
“道君请便。”
明月夷转身行出大厅。
身后的焚净看着她的背影行远,想到方才她说话时的神色,莞尔弯起眸。
脾性倒是挺大的,刚成人便学得如此逼真,没想到竟会在云镇听话这般久。
这里封印的妖物不能放出去,一为传闻飞升的七修士便是得此妖物,才得到机缘飞升,二为此妖邪性,凡是接触之人皆有感悟,如今只有他与师兄尚还能抵挡它的诱惑。
他既要飞升亦要妖物无法危害人间,自认为将其封印在里面研究是为两全其美。
不过……
焚净眼中笑意淡去,望了眼上空肉眼看不见的结界,忖度应该要加强封印了。
另外一侧。
明月夷一壁行在长廊上,一壁回想刚才的那人说的话是何意,不得其解地随下人来到菩越悯的院中才敛下思绪。
大夫在院中疾步来回,显然是病了。
方才两人确实是一起去大厅,但在路上他忽然吐血,她才一人去的大厅。
进来房间时,明老爷正急色问大夫,犹恐刚寻回来的儿子就如此没了。
大夫道是体寒伤身,也说不出所以然来,只说一句可能是痨病。
一句痨病让明老爷险些晕过去。
下人扶着他坐在一旁,宽慰他,小郎君许是刚回来身子弱,吃些药就会好。
明老爷信以为真,而坐靠在榻上的少年面色惨白无血色,眼与发却又黑又亮地望着站在门口置身事外的明月夷。
“姐姐。”他笑着唤了声,丝毫没有被病折磨的痛苦,因为她能来而露出病态的满足。
明老爷闻声看向她,忽觉她为何身体如此好,从未生病,而他的小儿却病成这般,心中不喜更甚了。
明月夷早知明老爷对她一直存有偏见,无视他,捉裙步入内室,坐在少年的身边,问:“大夫怎么说?”
菩越悯避着所有人,小指勾她手掌,眉眼含笑道:“大夫说没事,可能是痨病。”
明月夷将手藏在袖口,蹙眉认真问:“会传染给我吗?”她记得痨病会传染。
昨夜与他□□交换,他弄那般多在她体中,不知她修道的身体是否会被传染。
而当她这话一出,房中莫名陷入安静。
明老爷最先回过神,苍老的目光怒视她:“月娘,他是你阿弟,你怎如此咒他!”
就连明老爷身边的下人看她的眼神也含有不赞同。
小郎君如此年轻貌美,若是犯上痨病,只怕命不久矣,就算能用药吊着一条命,也是苟延残喘。
小郎君是他见过最良善的主子,一想到会病痛缠身,不得善终,下人眼都红了,甚至忍不住耸肩抽泣。
房中被悲情的气息笼罩,脆弱的病弱少年,一夕苍老颓然的老者,恨不得代替少年被病痛折磨的下人,皆显得明月夷很不近人情。
明月夷也犹豫几息,开口解释:“我的意思是,若是阿弟的病会传染,日后我来照顾他。”
她以为这样他们总不会用,她太过冷血的眼神看她了。
明老爷闻言却怪异地看着她,一时间不言不语,身边的下人也是如此眼神,如提前设定好的神态。
明月夷也看着他们。
明老爷问她:“月娘当真如此想?”
明月夷点头:“嗯。”
反正菩越悯是装的,他怎可能会忽然病得要死了?
他根本就不会死。
然居有间,明老爷似下定决心,道:“既然月娘如此想,为父便将翊儿交付于你。”
此话听着颇为古怪,明月夷并未多想,颔首应下。
而靠在她身边的菩越悯唇角扬笑,苍白无色的脸庞晕上淡淡的胭红。
明老爷交代她好生照顾阿弟,便随下人离去,明月夷尚在在品他离去前说的那句话是何意,少年猛然将她拉床榻。
她仰面倒在床褥上,穿着一件云水蓝曲裾裙,衬得下颌消尖,脸儿似玉兰,秀美的杏眼望着他露出不解。
菩越悯脸仍显苍白,摁着她消瘦若月削过的玉肩,噙笑俯在她的上方,乌黑美发长如柳枝般坠在她的脸颊两边。
“我很高兴。”他笑着说,乌黑的眼缠绵注视着她。
明月夷如同被笼在密不透息的蛛网中,鼻翼间全是从他以俯身,而微敞的衣领中散出的冷香。
“什么?”她侧首往一旁看去,无言地发现明老爷出门时,阖上了门。
如此放任‘姐弟’同在一间屋真的很放心吗?
菩越悯见她此刻还要看门外,眼中闪过一丝幽暗,低头咬上她的唇。
“嘶——”明月夷倒吸一口气,流眄向他的美眸汪着水雾,蹙眉道:“咬我作何?”
“你不专心。”他齿间松了力道,含住她的唇珠不紧不慢地吮,语气有莫名的嫉妒。
明月夷推开他,还没坐起身又被他缠上来。
菩越悯从后面抱住她,密长的发将她再度裹挟其中,好似恨不得能黏在她的身上,成为她身体的一部分。
明月夷放下手由他抱在怀中,听他腔调低柔地问:“姐姐在想什么。”
明月夷情绪平静:“想你的病会不会传染给我,我不想得痨病而亡。”
少年下巴抵在她的肩上缓缓歪头,乌发逶迤长坠,黑木瞳心中缓缓乍破丝丝笑,惺忪的腔调像是在逗她:“那姐姐刚好与我一起死,死后我们一起合葬,地府下也做一对恩爱夫妻。”
他似很向往,说道时,环住她的双手缠得人如窒息的藤蔓。
明月夷近乎是被他锁在怀中,整个后背贴在他的胸膛,甚至能清晰感受到他跳动剧烈得不正常的心跳。
她被身后好似跳出胸膛,钻进她身体的心,震颤得忍不住低头咬住他的手腕,含糊回他:“我不想与你一起死。”
他不是因为感到疼松开的手,而面色病态地靠在床边,而是因为可惜她不愿意与他死在一起,撩着眼看她,眼尾泄着惋惜。
明月夷站起身,转头弯腰将他垂在床沿的长发拢放在床上,随口哄他:“你身体不好,先休息,晚些时候我再来看你。”
听见她说还会来,菩越悯眸中呈现的可惜瞬如消散的云烟,目光温驯地勾唇笑:“好。”
少年的皮相实好,颇有女子瓌姿艳逸之姿,挑目觑人时桃花眼若含春水,又兼病态的破碎,魅惑而勾人心魄。
明月夷临走之前,忍不住目光在他的脸上流连好几眼。
他似也知晓自身模样好,看似不经意,实则挑拣出好姿态让她看。
明月夷从他房中出来,思索再三,没如往常那般回院中去,而是去找明老爷。
彼时大厅中的青年早已离去,明老爷似还在为菩越悯的病劳神,见她过来放下手中大夫写的药方,乜斜她道:“怎么不在翊儿的房中?”
明老爷除了对他,对菩越悯瞧着倒像是为好父亲,连大夫开的药方都反复打量。
明月夷目光掠过他放在一旁的药方,直接问道:“父亲,今日那位道君来府上是为何事?”
明老爷:“你问他作何?”
明月夷不疾不徐道:“瞧道君与父亲关系甚好,担忧他来府上,是不是因为府上有异常。”
外面的妖如此多,像他这种周身气度不凡的修道之人,不会莫名来普通凡人的府邸,只能说明府有不对之处,他才会来勘察。
明老爷见到焚净也是如此作想,不过焚净道是碰巧路过,进来与明老爷叙旧。
明老爷还是在孩提时见过他,这么多年过去,他已垂老矣,而焚净一如当年那般,是位俊美青年。
“月娘勿忧虑,府上无事,道君只是路过与为父叙旧罢了。”明老爷对她关心府邸安慰,而神色微霁。
明月夷脸上似庆幸,随后又不经意问:“父亲,这道君是什么来头?瞧着道法高深,不像是普通修士。”
提及这位‘故友’,明老爷抚着胡须道:“他的确不是普通修士,他乃青云宗宗主,焚净道君,你常年在闺阁许是不知青云宗,青云宗前些年因这位焚净道君在大比中夺得魁首,现如今名声大噪,算是新起之秀。”
明月夷眼中闪过讶然,虽然昨夜她是有猜想,但没想到真是青云宗的先祖,焚净。
但很快,她又想到焚净今日对她说的话,显然是将她认错了。
可认错成谁了?
明老爷说完后见她敛首静思,不知在想什么,想到尚有事没问清大夫,遂起身取过下人手中的披风,一壁厢吩咐她。
“月娘若无事,可多去你阿弟的院中走走,不要一直在院中,多陪陪你阿弟,他如今正需要你,等他身体好些了,再办你们两人的事。”
明月夷颔首:“女儿明白。”
明老爷满意离去。
外面又下着小雪,明月夷想着焚净,走回院中,裳儿蹦跶着跳过来,欢欢喜喜为她拂去身上的雪。
明月夷忽然看向她:“裳儿,你可还记得你第一任主子?”
裳儿被问得莫名,挠头道:“记不得了。”
明月夷问:“你觉得我大师兄,鹤无咎可像?”
裳儿想也没想摇头:“不知道。”
不记得了吗?
明月夷的思绪再次断了,转身软在小榻上。
裳儿见状以为她畏寒,往炉子里加了炭,寝居被烧得暖烘烘的,明月夷不知不觉倚在小榻上睡了。
晚上明老爷没有归府,她亦没去用膳,一直困顿地躺在榻上休息。
炉子被裳儿加了许多的炭,夜里她惹得浑身发热,直到肌肤上贴了什么冰凉的东西才得到缓解,但她依旧没有醒。
窗外的雪下大了,没有点灯的屋内俱是热火的暖意。
肤色雪白的少年从被褥中探出头,双手紧抱着身下面色红润的女人,目光如残窗露月般幽幽地盯着她,薄唇无声翕合。
“骗子……师姐。”
她说她晚些时候回来看他,他等了又等,天黑了,雪下大了,却始终不见她来。
骗子骗子骗子骗子……
他漆黑的眼中全是浓得似能滴出黑泥的怨恨,尖锐的牙齿抵在下唇,阴沉地打量着她,从被褥中伸出的白蛇尾懒洋洋地垂在床尾,似在丈量能不能将她一口吞下。
可她睡得脸红红,在梦中也有许多烦心事般蹙着眉头的模样,实在可爱。
他看着,盯着,目光如蛛网黏缠着,眼底的怨恨在褪去,慢慢被溢出的痴迷占据,惨白的颧骨也浮起潮红,搭在床尾的蛇尾情不自禁地卷着她的脚踝,身子慢慢地蹭着她。
沉睡的明月夷隐察觉有什么湿滑的东西钻进了裙摆,还在她的耳畔低低细细地霪喘,像是怕人听见,压得很低很沉,如同裙摆下滑动的蛇尾巴。
蛇……蛇尾巴?!
她断断续续的思路骤然断裂,倏然从梦中醒来,在和暗中撩起眼皮望着眼前耸涌的轮廓。
他哈声如潮,迷离地陷在快乐中,顾不得散落下的长发如鬼魅的手将她笼在其中。
明月夷头很轻地撞在床头,一阵头昏脑涨,忍不住掐住他以伏甸姿势,撑在腰间的手,闷哼从唇边溢出。
好乱。
她的身子乱,方向乱,连气息也因为少年的莽撞而乱得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