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入伙

没有回应。窗帘悄无声息地垂着,如同黑暗中的幕布,静静遮掩着帷幕之外的世界。

阿祖卡面无表情地盯着角落。他知道角落里有人在与他对视,但是对方始终不曾做声。

“不想谈谈?”

他微微偏过头来,半张脸掩藏在阴影里,常见的淡淡笑意被彻底从这张漂亮至极的脸上抹去了。

只有此时人们才会发现,救世主那双温柔澄澈的蓝眼睛,实际上是一片深不可测的未知海域,至少来者感到自己在好友的注视下已经身体发僵——但也有可能是因为他方才所看见的、听到的……那些惊世骇俗的东西。

这场无声无息的对峙持续了许久,按照救世主年轻时的脾气,此时他该冷着脸转身就走。

十分反直觉的,三人中看起来情商最高、也是最善于揣度玩弄人心的他,在年少时期其实并不擅长处理与真正在乎的人之间发生的冲突,一般都由玛希琳充当协调关系的角色。

……但是站在现在的视角去看当初那个别扭的少年,他明白那不过是一种可笑愚蠢的软弱。

教授对他“擅长操纵人心”的敬佩,在他看来更像是一种十足古怪、却令他心里发软的温柔。毕竟“阿祖卡”没什么不得了,不过是一具因功能强大所以极端了解人类运作机制、并用软布包裹着钢骨的类人机械——直到他开始真切地恐惧着失去。

……说来也好笑,这份恐惧追根究底和他的宿敌绝对扯不开关系。

不过好在现在的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冷漠傲慢、目空一切的少年了——况且他不可能指望他的教授来处理这些事,对方没将人气死都算是可喜可贺。

“……你这副恶心人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奥雷终于忍不住了,从阴影中显露出身影。

——哪怕现在有更要紧、更致命的事,他也要发出不屈的质疑:这家伙忽然露出那温柔甜蜜到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微笑到底是想起了什么鬼东西啊!他甚至都有些想为暴君方才那直冲好友鼻梁的一拳叫好了!

“不必在意。”好友直接懒洋洋地转移了话题,并且熟练地倒打一耙:“你偷听得倒是起劲,要不是我及时发现是你,现在你该颈骨断裂、头朝下脚朝上着栽倒在雪地里了。”

他对此有些微妙的生气——大概是自家教授难得吐露心声的时候被人听去了,哪怕那个人是他的好友,哪怕这对计划有利……其实关于这一点,他该和教授道歉,不论对方是否会在意。

“这么说来我还得谢谢你?”奥雷阴郁地盯着他,嘲讽地冷笑道:“我谢谢你,我现在已经彻底睡不着了,一闭上眼睛就要做噩梦,梦里全是你俩兴高采烈地准备杀光全世界。”

消灭宗教信仰和灭世又有什么区别?

——两个疯子。

他一向以为好友已经够疯了,结果年轻版本的暴君比这个混账还要疯——他早该想到的,能掀起灭世战争的又会是什么正常人?

“思考,奥雷。”好友十分平静地看着他:“我们之间一个月的赌约依旧作数。”

“……”

奥雷深深地吸了口气,十分头痛似得捏着鼻梁。

“……好吧,好吧。”他勉为其难地冷静下来,将这段时间思考后得出的结论一一吐露:“风暴之神乌托斯卡是你父亲,他在你的灵魂上刻下神印,并且试图杀了你,声称这是让你回报他,结果你成功反杀——然后时间线莫名其妙地回转了。”

“事先声明,这一点我站你,哥们儿。”奥雷黑着脸,感到自己的底线已经在一降再降:“谁也不能杀了你,哪怕那是一位神,或者是你爸。”

救世主的眼神柔和了一些,但他还是不动声色地站在原地:“继续。”

“辉光教廷那群白袍子莫名其妙召唤光明与荣耀之神泽菲尔降世,对方却喊出了乌托斯卡的名字……然后是生命之子认为你是风暴之神复活后的躯体。”

刺客沉默着闭上眼睛。

他不是傻子,假如对方陈述的信息都是真实的,“神明对他的好友不怀好意”的推论几乎已经是铁板钉钉了——但前提是这些信息都是真实的。

奥雷并不怀疑好友会骗他,他只是信不过暴君。毕竟只有对方“看见”了光明与荣耀之神——但是这份警惕现在已经开始摇摇欲坠。

他的好友一如既往的、该死地大获全胜,完全用不了一个月,尽管刺客很不想承认。假如对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演戏——不,就算全部都是演戏,他也已经彻底分辨不清了。

暂且不提对方的那些过于——呃,活泼——的小习惯,每次都让他对此颇为惊悚;也暂且不提他被迫欠下的一笔笔人情债,也许最后真要将乌鸦都赔出去;

哪怕光从最理性的角度来说,那人仅仅依靠一群普通人便重创了教廷,分明可以轻松夺得常人所渴望拥有的一切财富或权势,假如在对方精神正常的前提下,为什么还要如此绝望而坚决地走上一条绝无成功可能性的道路?

……最可怕的是,有那么一瞬间,哪怕只是一个瞬间,他居然被暴君描述中的荒诞世界深深吸引了。

“……再给我一点时间,我要好好想一想。”

刺客疲惫地揉着眉心:“我的黑夜神——我是不是不该说黑夜神?总之我他妈的居然可能要和你一起加入暴君的阵营,这太可怕了,简直是噩梦,真想听听玛希琳对此的评价——”

“关于教授,你可以随时和我聊聊。”阿祖卡体贴地无视了那些脏话,算是温和地承诺道,并且着重强调了“教授”一词。

然后他对上了刺客那张忽然扭曲得仿佛便秘似的脸。

“……还有一件事。”

奥雷的嘴张了张,结果发现自己居然不知道说什么好。原本他只是为了达尼加那小子的事来了一趟暴君的书房,结果被迫看了全程,包括那场恨不得令他自戳双目的、糖块引起的纠纷。

自看见双方相处以来,那分外不祥的预感在今晚彻底成真了。

“你和他……”

阿祖卡挑高眉头,欣赏了一会儿这家伙惊恐中夹杂着嫌弃、嫌弃中蕴含着纠结的蠢样子,才慢条斯理地问道:“教授吗?我和他怎么了?”

“你不要装傻,反正我早知道你就是个疯子,啥事都干得出来。”刺客头子深吸了口气,鼓足勇气:“是兄弟就给个准话——你是不是那啥他?”

救世主语气平静:“我无法通过一个语意不清的动词来理解我的兄弟到底想说什么。”

奥雷:“……”

好啊,这是你逼我的。

“你想操他。”

某人极不怕死地脱口而出。

阿祖卡:“……”

“干什么干什么!恼羞成怒想杀人灭口?”奥雷吱哇乱叫着躲开的一本直冲着他鼻子而去、厚得能杀人的书。

对方的眼睛森然得像是两点跃动的鬼火:“奥雷·阿萨奇,有时候我真的很想知道,你那小巧玲珑的脑子里到底装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男人不就下半身那点破事,我哪里说错了?”明明被吓了一跳,另一人还要继续嘴硬:“别告诉我你这么待他不是因为想操他,而是对一个二十来岁的大男人母爱泛滥。”

这一次他被直接命中后脑勺,顿时痛得龇牙咧嘴——那本厚书飘在一旁虎视眈眈,像一块随时准备伺机而动的板砖。

“我为什么会想操他?”好友的声音很冷,奥雷狐疑地打量着他——这人发哪门子邪火?

“你很照顾他。”他谨慎地说。

另一人对答如流,理直气壮:“他还年轻,况且是个工作狂的性格,完全不会照顾自己,假如我不看顾些,他可能会累病,甚至会死掉。”

“行。”奥雷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你对他说话语气温柔得要命。”

“我和谁说话都很温柔。”见人瞪大眼睛指了指自己,阿祖卡冷笑一声:“那是你活该。”

好家伙,还嘴硬。奥雷同样报之以冷笑:“你还老那样,瞄准机会抱一下咬一下的,我怎么没见你对其他任何人也是这幅德行?”

“……因为我有肌肤饥渴症。”好友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有些不情不愿地承认道。

奥雷同样沉默了一下:“——什么玩意儿?”

这就超出他的知识范围了。

“他是我的宿敌,我曾杀死他,割下他的头颅,”救世主轻且疲惫地苦笑了一下,眼睛柔软地垂着,看起来却是疯得厉害:“但当我拥抱他时,他会看起来彻底被我掌控,脆弱温热的脖颈在我的掌下生机勃勃地跳动着——起初我只是想要借此来确认‘我’是谁,但是渐渐的,只要想起我曾杀了他,便让我发了疯似的痛苦。”

“——所以当我触碰他时,我是如此清晰地明白着,至少在这一刻,我没有毁掉我的月亮。”

见好友见了鬼似的瞪着自己,他又补充了一句:“况且他是个极可爱纯粹的人,我永远无法抗拒和他亲近——我为什么不能和他亲近?”

“我珍视他,喜爱他,敬仰他,如果你一定要将其命名为‘忠诚’或者‘爱’,我没有意见。”那家伙微笑着盯着他。

“——所以严格来说,我不仅仅想操他。”

奥雷:“……”

奥雷面无表情。

他忽地转身就走,气冲冲地摔门而去,走之前很大声地骂了一句脏话。

“**的离我远点儿,俩神经病!”他大声骂道:“我看你俩确实天生一对,锁在一起别祸害人了!”

作者有话说:

小救世主:曾经被所有人宠爱的天才,一次次失去一切,逐渐进化成表面善解人意,实则冷漠傲慢的小疯子,唯有对待真心珍惜的朋友时温柔却笨拙,直到遭到生(宿)活(敌)毒打——标准?美强惨

大的那个:来自真正成熟大人的温柔豁达,坏毛病改了,但也没改多少,并且自我感觉良好,扭曲得自洽着。重点是似乎更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