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务员的工作很枯燥,尤其是短途,也没有办法好好休息,这一路都靠听乘客八卦撑着。
其实到了八十年代,因为大批知青返城,导致工作十分紧张,就有了一份工作三人做,一份工资三人花的现象。
那时候铁路局会增加很多临时工之类的编制,工资没有正式工高,但好歹解决了用人问题,哪怕是只有一天的短程车,每节车厢都会安排两到三个人轮流值班。
但是现在不成,好钢用在刀刃上,一天工夫而已,加把劲儿就扛下来了。
列车先北上进入石家庄,绕一圈南下进入津门,然后驶入鲁省地界。
石家庄这个地方怎么说呢,虽然是个省会城市,但也真的很穷。并且这个省会还不被人接受,且不说外地人一直认为冀州省的省会不是天津就是北京,本地人一直认为省会是保定,导致石家庄十分尴尬。
所以这也是一个标语口号都要把自己市名前缀加上省会的这么个省会。
冀州省因为算是个混合省份,虽然特色也有,但都在下面的县或者很小的市里面。能拿得出手的就煤炭跟钢铁,但这玩意又不能上火车上来卖。
驴肉火烧那玩意儿得现做现吃,没办法上车。至于后来的安徽正宗牛肉板面还有火锅鸡,都属于后世独创的东西了,目前还没有呢。
但进入津门就不一样了,火车上卖货的小车上增加了津门麻花这么种物品。
“瓜子花生汽水~苹果鸭梨麻花~”乘务员推着小车来回叫卖,毕竟算是自己段上创收,十分勤快。
“哟,兄弟,半掩门呢?”卖货的是个从津门上车的小伙子,人家就卖这一段儿,进鲁省之前就下车。
要么说京油子卫嘴子呢,这哥们嘴是真贫啊,什么话都敢说。
“滚蛋!”虽然彼此不熟,但架不住这哥们纯纯社牛,上了车挨个车厢敬烟一口一个哥哥,一口一个兄弟,跟谁都老熟稔的样子。
梅雨还偷摸过来问这是不是席于飞失散了多年的亲兄弟。
一个喜欢认亲戚,一个喜欢认哥哥。
“你还沿街叫卖呢,说我!”席于飞没好气的冲着津门相声界大兄弟喷了口烟雾。
半掩门,说的是某种行当。
这种叫法最早流行在什么时候不清楚,但民国时期,若是谁家大门就开一扇,门口挂个牌子,就证明是做这种生意的。
现在因为过完年了,车上人并不是很多。席于飞休息室的门半开着,一个是透透气,一个是想要努力寻找那些乘客方言规律。
他可是自学了粤语沪语,还会一些闵语。至于北方四大方言鲁省话豫州话晋省话以及东北话,更是手到拈来。
席于飞不信自己搞不定冀州方言!
“也是,都是体力劳动,没有上下之分!”津门哥们嘎嘎笑着,推着小车跑了。
“你特么……”席于飞笑骂了两句,看了看自己的门,干脆关上,直接站在过道里,随机挑选了一位年轻人,拉着他学方言。
只是没学几句,席于飞脑瓜子都大了。
这哥们沧州的,发音方式十分奇特,仿佛是用舌根震动,喉头用力。
年轻人跟他几个同伴都没有坐儿,就站门口呢。他们下车的地方也不远,去德州,走亲戚。
小伙子手把手的教。
“夜了个轰行,我拿个电把子一出门洞子,看见个阳沟眼子。那四嘛个呀,那电把子一照,窜出个歇活溜子,还钻出来个燕巴虎子。那燕巴虎子都着米样啦,就地上老写个米样。我整瞅着呢,结果来了个小塞子,斜了块土卡拉,直接拍我叶了盖上了。”
席于飞虚心请教,“米样是什么?”
小伙子们嘎嘎大笑,“就四米样,旧地上爬的那个,黑的,小的。”
“蚂蚁,蚂蚁是吧?”席于飞恍然,“小塞子又是啥?”
小伙子笑得不行了,“笑死喃了,那你知道嘛叫鸡了猴不?”
“知了猴?知了猴知道,哦,鸡了猴,哈哈。”席于飞努力翻译,“叶了盖是哪儿?膝盖?”
“膝盖?那叫波灵盖儿。”小伙子笑的直流眼泪,“那你知道啥叫寄养不?后寄养。”
席于飞眨了眨清纯的大眼睛,“不知道。”
“就是后背,后背叫后寄养。”小伙子揉了揉笑哭的眼睛,“叶了盖叫呗儿楼,你知道啥叫呗儿楼不?”
“脑门,是吧?”席于飞也跟着笑,“你们这方言,跟天津有点儿像啊。”
“能不像吗?沧州跟我们津门挨着呢。四吧兄弟。”旁边还有个津门上车的大姐。
小伙子点头道:“介四嘛!”
大姐捧哏,“介嘛呀!”
小伙子,“歇活溜子撩门帘儿。”
大姐,“给你露一小手!”
席于飞没学会几句方言,倒是听了半路的相声。
自从有津门同志们上了车,这车上可就热闹了。
这种骨子里自带的幽默可真的是谁都学不来,广播里甚至还开始放马三立的相声《逗你玩》
然后满车厢的人都在模仿。
“我,我姓逗,我叫逗你玩。”
到了德州站,津门小伙儿下了车,上来个鲁省小伙儿,得有一米八五的大个儿,黑壮黑壮,上来卖扒鸡。
德州,是鲁省的一个市,可不是国外的那个。
人家国外的那个叫德克萨斯州,简称德州。
“喃们下车啦,得空轰行去找你玩,你站旧地上等。捂好你的叶了盖,别着凉。”沧州小伙子下车,还逗席于飞呢,“喃叫逗你玩,别忘了啊。”
席于飞哭笑不得,“有空去京城玩啊!我趴前门楼子上等你们。”
上车的时候是上午,下车的时候也是上午。
熬了个大夜的小伙子们都蔫了吧唧,解散后迫不及待的冲进招待所睡觉去。
青岛挨着海,空气中都带着一股淡淡的海鲜味儿。
席于飞还挺想转转的,但真的太困了。身上又是烟味又是馊味,还沾染着隔夜食物的气味。
他连拖带拽的轰着同宿舍的几个人都去洗澡,这边又不缺水,澡堂子还有搓澡大爷呢。
几个人洗的香喷喷的回来,脑瓜子往枕头上一放,顿时就昏天黑地的睡着了。
一觉醒来,太阳往西,漫天红霞。
“走走走,去看海啊?”陈虎迫不及待的把席于飞从被窝里拖出来,“我听说了,这边还能赶海。”
“疯了吧?谁家大冬天赶海?”席于飞十分不情愿。
不就是大海吗?他又不是没见过。
“比后海可大多了!”陈虎上段之前,压根就没出过京城,看到的最大的水就是后海那一片了。
席于飞想要推拒,但发现云穆清早早的穿戴好,似乎也兴致勃勃,“玉玉你也要去看海?”
云穆清不好意思的揉了揉鼻子,“听说海很大,但我没见过。”
席于飞叹了口气,“成吧,哎呀别拽我,这就起来了!”
统共没睡四个小时,得亏鲁省靠南,否则这个点儿在京城天都暗了。
至于梅雨?他早早的跑了,也不知道野去了哪里。
估计是以前来过这边,实在不想在大冬天去看海吧?
“橙子呢?”席于飞穿好棉袄左右看了看。
“吃饭去了,哎呀,快走,要不天黑了。”陈虎急的直跺脚。
“明天看不成吗?非得现在……好好好,去看去看!”席于飞一弯腰,两只棉鞋就被云穆清跟陈虎一人一只拿在手里,刷刷给他穿好了,鞋带子还系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车站离海边略有点儿距离,不过可以坐公交。
听他们要去海边,售票员大姐都乐了,“外地来的?海边冷呢。记得早点儿回来,别乱跑,那边天一黑什么都看不到了。”
如今的青岛还没有跟后世一样开发成旅游城市,但这边有港口,也算繁华。
而且大虾只要几毛钱一斤,完全可以吃得起。
青岛的海还算清澈,有渔船正在靠港,往下卸海鲜。
这些海鲜都属于公社的,私人不能买卖。但毕竟靠海吃海,渔民们在这边没有办法种植,全靠海洋生活,所以领导们也就睁一眼闭一眼。
沙滩上捡的或者浅海处自己捞的,偷摸带回去也没什么人管。
海边还没有防波提跟栏杆,全是一片漂亮的沙滩。
这边的海属于黄海,跟渤海不一样。
冀州省也挨着海,属于渤海海域。里京城近的黄骅港那边,都是泥滩,海水也没有这么清亮。
但同为渤海海域,秦皇岛那边跟黄骅港又不一样,人家的海滩也好看。
“哇,哇!!”陈虎兴奋的大叫,“大海,大海!!!”
周围本地人看着他直乐,一瞅就是个来自于外地的二傻子。
“大海!!我叫陈虎!!!陈虎!!!”
席于飞跟这二货拉开距离,露出本地人表情,似乎再说这二傻子我不认识。
云穆清也很是激动,但他比较稳重,不会做出这种傻事。
“快,跟我一起喊啊!!”陈虎直蹦,“这个海,真大啊,那么大!!诶你们看你们看,那个小黑点儿是不是船?是船吧??诶——船来啦!!!”
席于飞脑子里不合时宜的出现一首歌。
哥哥面前一条弯弯的河,妹妹对岸唱着一支甜甜的歌。
“我简直想写一首诗,写给大海,写大海的一首诗!!”陈虎语无伦次,“啊,大海!!”
席于飞跟着道:“全是水。”
云穆清:……
噗,他忍不住笑了出来。
作者有话说:
今天晚了点儿,因为跟朋友出去吃饭啦!!
我先去给猫做个饭,弄完还有一更,大宝子们别熬夜,明天也照样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