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
他生气了。
李商陆觉得好笑, 就连被某人啃破的唇似乎都不那么疼了。
分明是同一个人,不过是下凡投了次胎, 连自己的醋也要吃,以前怎么不见他这么在乎她?
她去找贺兰烬时,沈长异也没说过阻拦的话,只叫她早点回来,那时怎么不吃醋?
“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你管得着么。”她上下打量着沈长异, 果然是恢复了记忆,连神态都大不相同,那双洞黑幽沉的眸子直勾勾盯着她,不会害羞地躲闪。
听到她的话,沈长异抿紧唇,似乎更生气了, 眉宇也紧皱起来。
“管得着。”
居然顶嘴了, 一刹那,李商陆竟有些分不清现在这具身体里的究竟是沈长异,还是昼玄。
李商陆硬是气笑几分,又听他低声道, “我现在不仅是你夫君, 还是孩子的父亲, 你往后不能再与他人亲密。”
李商陆:“……”
母凭子贵听得多了,头一回听说有人认为父也可以凭子贵。
“别以为现在有孩子,我便这辈子离不开你, ”李商陆轻嗤了声,“先不说生不生下来要看我心情,就算我真生下来, 那孩子跟你也没关系。”
想靠孩子拿捏住她,以沈长异的本事还早了八百年呢。
“有关系。”
沈长异闷闷说了声,“你不承认,也有关系。”
李商陆眯了眯眼,想上前扯住他的耳朵,给他点教训,却被沈长异早有预料般拦腰抱起,搁在了软榻上。
“沈长异!”她惊呼了声,抬手便抽在他脸侧,“现在是白天!”
沈长异不偏不躲,静静看着她,“我知道,没打算做什么,是你想多。”
李商陆一时噎住,磨了磨牙。
“滚出去,看到你就烦。”
听到她的话,沈长异动作一僵,本还泛红的眼眶更红了些,他定定望着她,什么话都不说了。
同样是一个人,长相一样,身体一样,性格也相差无几,只是没有共同相处的记忆。
为什么另一个他就不会被李商陆讨厌?
沈长异想不通是哪里出了差错,还是说他这个人在李商陆那本身就是错。
胸口酸涩闷胀,他说不出半个字。
李商陆话刚脱口,见到他失去血色的面容,心也跟着沉了下来。
本来没想把话说那么重的,一不小心,就说出去了。
她犹豫了下,低声道,“对不起。”
话音落下,沈长异呆了片刻,不可思议地抬眼看向她。
李商陆有些不自在地挪开眼,指尖在床框上扣了扣。
“没、没事……”沈长异结结巴巴地说,“不用放心上。”
所以,其实不是看到他就会烦。
只是骂他骂习惯了,对么?
气氛似乎有些尴尬,沈长异从没想过会听到李商陆跟自己道歉,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起来,压得我难受。”
他回过神,连忙从她身上起来,把人扶好,然后规规矩矩地半跪在榻边。
分明道歉的是李商陆,不知所措的人却是沈长异。
目光在他身上掠过,李商陆撑着身子爬起来,耳尖也有些红。
“出去,我想一个人待会。”
沈长异几乎没有经过任何思考便答应下来,反应过来时,人已经在疏桐阁外。
来往的小弟子们纷纷朝他行礼,他木讷地点了点头,好像丢了魂似的。
商陆说,对不起。
像做梦一样。
她开始……在意起他的心情了么?
半晌,他以手抵唇,喉结轻滚,终于开始回味起那个吻。
说不定,对商陆而言,两个他都不讨厌。
又或许……不止是不讨厌。
*
明昼宗主殿。
宗主讶然地看着沈长异,“剑仙大人来了,是除魔之事出了什么问题?”
“商陆有孕了。”
话音落下,宗主与谢渡相视一眼,震惊地道:“真的?”
“师母有孕,两月有余?那她岂不是在试炼时已经是怀了孩子?”
“这是大好事啊!我可以代为照顾剑仙大人的妻儿,渡儿,快去准备些补品来。”
宗主和谢渡皆高兴极了,两人手忙脚乱地去找东西,拿来一大堆名贵仙参,“还有西域的点心,渡儿,快去给剑仙大人拿来!”
沈长异愣了愣,没想到宗主已经知道商陆是他的妻子,连忙拒绝道,“腾长老已送了很多,我们不能再要。”
“剑仙大人何必说这样生分的话,更何况,我是给商陆的。”宗主笑吟吟看着他,眸光慈爱,“对了,藏书阁有几本育儿书,我让渡儿一并给你拿来。”
他们都在为商陆开心。
沈长异不自觉露出些许清浅笑意,他抿了抿唇,恭敬轻声道,“多谢宗主。”
两人到藏书阁拿了厚厚一摞的育儿书,谢渡抱着那些书,忍不住用余光朝沈长异瞥去,试探着低声道,“师尊,你变回来了,真好。”
沈长异不明所以地看向他,又听谢渡压低声音道,“师尊,你成仙后真有威严,那日竟敢当着众人的面无视师母,我还担心仙君会把师母惹恼来着,要是仙君真把师母气急了,说不定她会跟你和离……有个叫贺兰烬的,一直在纠缠师母,你要当心。”
沈长异默了默,他有记忆,自然记得昼玄问商陆要不要和离这件事。
每每想起来,后背还是会被冷汗浸湿。
身体不受自己控制的感觉,实在太过可怕,倘若那日商陆真的答应……
思绪戛然而止,沈长异不敢再想,只低声道,“此事不要再提。”
昼玄,不熟,与他无关。
至于贺兰烬……没用的,他与商陆已经有孩子了。
一想起孩子,沈长异心情顿然大好,从谢渡手心接过那些育儿书,与他温声道别,“要好好修炼,为师近日无暇教导你。”
谢渡笑了笑,俯身行礼,“徒儿知道,你放心,就算师尊不在,徒儿也绝不会懈怠的,除魔一事也暂且交给我吧,照顾师母是头等要事。”
沈长异微微颔首,推开了疏桐阁的门。
李商陆不在,没有带走小黄,她不可能离开宗门。
桌边,书架旁,软榻上,沈长异抱着那些书找了一圈没见到人,脸色愈发难看。
“商陆!”
他试探着唤了声,没人回应。
只剩下阁楼没去过,沈长异压下眉宇,走上二楼。
阁楼的门虚虚掩着,显然有人在里面,他松了口气,方要推门进去,却听里面传来有些颤抖难耐的声音。
“不许进来。”
心一下子悬到了喉间,几乎要蹦出来,沈长异慌乱道,“你怎么了?”
“我没事,不许进来。”
李商陆的声音很弱,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难道是有魔修混入宗门,不,没有魔修的气息,他脑海混乱地想着,说不定商陆被什么人劫持了,不许她求救,想要在他走后伤害商陆和孩子,不然怎会躲到阁楼来,这地方向来是放杂物的,商陆很少进来。
他蜷紧指,眼底渐次覆上一层冷雾,腾出只手,自腰间缓缓拔出长剑。
砰的一声,门被一剑劈开,四分五裂。
李商陆错愕地看向他,脸上瞬间红得滴血,她咬牙切齿道,“不是说了让你别进来?”
沈长异怔在原地,很快意识到自己又做了错事。
没有什么人劫持她。
李商陆窝在阁楼角落,像只可怜的猫儿,耳尖和颈子皆染上羞红,胸口不知为何洇湿一片,衣衫半敞。
喉结滚动,他直勾勾看着李商陆,似乎无法逼自己将视线从她身上挪开。
沈长异收剑入鞘,踟蹰地立在原地,半晌,还是忍不住小心翼翼开口,
“需要……帮忙么?”
听到他的话,李商陆立刻拢紧领口,恼羞成怒道,“你觉得呢?”
沈长异小声说,“需要。”
李商陆瞪着他,真是把这蠢货惯坏了,现在都会睁眼说瞎话,还敢故意颠倒黑白。
身上仍酥酥麻麻的痒,伴随着些许的胀痛,李商陆虽然第一次经历,也大概能猜出这是怀孕后的症状。
方才沈长异走后,她去挑出腾长老送来的补品泡水喝,喝完便突然开始胀痛酥痒。
想来那是……补过头了。
李商陆正是怕他回来正好撞见自己疏解那份胀痛不适,才专门躲到了阁楼上,唯独没料到这蠢货还是闯了进来。
她不得章法地疏解了半天,依旧没能好转,沈长异一个男人能帮什么忙,不过是想借机占她便宜。
还君子呢,就是一个明晃晃的小人!
沈长异不知她在想什么,他俯下身,在那摞育儿书中翻找,不多时,取出其中一本来递到李商陆面前,试探着道,“上面有写如何缓解。”
李商陆耐着性子扫去一眼,两人齐齐看向那本书,脑袋挨在一起。
“商陆你看,要先通络,消肿……”
“芝麻油,蛋清做润滑,怎么听着像做饭,这靠谱么?”
“上面画着图案,许是按摩手法。”
沈长异将视线落在她身上,只一眼,便浑身紧绷,脑袋好像也跟着晕了晕。
那片衣襟,愈发湿润了,如墨长发披散在肩头,若隐若现,半遮半掩,空气中弥漫着甜腻的气息。
他耳尖红红的,指尖戳了戳还在认真看书的李商陆,“我可以……帮你吗?”
李商陆瞥他一眼,“不可以。”
“就一次,”沈长异眸光蕴着些委屈的水光,双手合十拜了拜她,嘴上仍祈求着,“我想帮你。”
见他那副样子,李商陆又气笑了,“说错了吧,是你想趁火打劫才对,不可以,给我滚。”
这蠢货怎么回事,从前怎么没见他这般好色重欲,今日竟然连装都不装。
该不会……他对这样的她,格外有感觉吧?
最后的滚字说的很利索,被戳破心思,沈长异失落地回到厨房,帮李商陆取蛋清。
君子,当不成了。
小人,也没得逞。
鸡蛋壳磕破在灶台上,蛋清缓缓流入瓷碗中,沈长异脑海里全是方才看到的那一幕,商陆湿漉的衣襟,羞红的耳尖,像梦魇一样挥之不去。
他抿紧唇,暗暗想。
一定是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