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另一头。
霍景轩带枪硬闯繁华浪漫餐厅,早已引起轩然大波了!
四周的客人被这一幕所吓到,早已四散开来,连容采晴扮演的角色都被霍景添示意手下尽快带走。
于是此时此地,唯独只剩他们两个。
“……我一直以为,我们是这个家里唯一的同盟。”
他一步步走向霍景添,声音里带着一点不明显的颤抖:“我从小就被他们说不学无术,被他们拿来和别的兄弟姐妹比较,成为他们言语里踩踏的对象。
大哥是个优秀的,从小到大就是所有弟弟们的榜样,好,我忍了。可赵文卓作为养子,居然也比我优秀。还有老三,他原先也是个调皮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也变成这副听话的模样了……”
“于是整个家里,就只有我了。提起我,他们就摇头!他们就叹气!他们就说我配不上爸爸年轻时的胆魄和聪明,说我不够争气——直到你来了。”
霍景轩第一次和有血缘关系的兄弟一起携手游玩,第一次有人能够不催促他完成事业,第一次有人陪他一起挨骂,笑眯眯地跟他共担压力,第一次感受到有人的额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快乐!
但这份快乐,很快就被夺走了。
先是霍景添坠入爱河,注意力分给了别的女人,紧接着,这家伙就为了公司远走非洲。
他求了爸爸好久,不知道答应了多少不平等条约,才能横插一脚,去美洲找霍景添。
不然这样好的肥差,怎么会落到他身上?
去了美洲,第一次见到霍景添的时候,他是心疼的。
这人瘦了好多,脸侧的轮廓也清晰了许多……可下一秒,他又是愤怒的。
他竟然有了比自己更坚固的同盟!
那个赵文卓,那个可恨的赵文卓,小时候就因为他挨骂,大了还要抢走自己最亲的兄弟。
霍景轩人生头一次尝到了嫉妒的滋味。
“我本以为我们是最好的兄弟,但你身边的人太多了。那些女人,那个赵文卓……还有那个小职员!”
霍景轩声音越来越大,两个人距离越来越近,四目相对,几乎能看清彼此脸上最细微的表情。
“我都打定主意,原谅你欺骗我隐瞒我的事情了。本来我们可以回到原先的状态的,我们每天出去玩乐,再一起回家……如果你需要,我也可以替你劝服大哥和爸爸,养我们一辈子并不是什么难的事情。”
“可区区一个小职员而已,区区几个女人而已,就毁了我们之间的关系,这么一点点事情,就让你放弃了我们之间的兄弟情谊。霍景添,你有心吗?”
这段时间,越深入地回归香港商界,霍景添就越能清晰地意识到,他们是如何不把人命放在眼里的。
他待得越久,越能深入地看见,他们是如何压榨人命,如何将香港的股市、楼市玩弄于股掌之间,如何大肆掠夺地皮,完成资本积累,让一批家庭旦夕之间家破人亡的。
这样的无力感,在此时此刻几乎达到了顶峰。
他被事实一次又一次地提醒,一次又一次真真正正地意识到,霍景轩和他完完全全的,不是一类人。
而更可悲的是,他还不得不应付他,拉拢他。
难道他这样欺骗了对面,就是什么高尚的人了么?
霍景添不知道,他只明白,在霍景轩满是子弹的手枪面前,他要先保住自己的命。
但很显然,对方已经完全不听他解释了:“……你本来就是假的,我本来就不应该心软,给你那么多次机会,他们说的对,我错了,我错得太离谱了!”
霍景轩一副气狠了,作势要当场枪杀了他的模样。
枪口指在霍景添的脑袋上。
一个假货而已,杀就杀了,大不了回去找爸爸哭两声——但手上细微的颤抖,还是能暴露他的怯懦。
这份摇摆不定,迅速就被霍景添所捕捉到了。
“你说的对,我是假的。”
他一瞬间迅速镇定下去,缓缓开口:“我本来就不属于这里。来香港的这两年,是我苟且偷生来的。”
霍景添此时有意示弱,眼睫垂下,很认命的样子。
“他们的命在你们眼里不值钱,我的命,大概也是不值钱的——这种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
霍景添握住了对面持枪的手,霍景轩未曾料到他会来这么一出,手便不自觉地松了许多。
有戏。
霍景添几不可察地轻轻吐气,然后把对准自己脑袋的枪口慢慢下挪,直到抵在自己的胸膛上,兄弟俩的鼻尖几乎都碰上了。
霍景添几乎在叹气:
“我这条命,你要么?”
两个人的心,此时都在玩命地扑通扑通地跳着。
一个是几乎被对方含泪的多情眼和身上飘来的阵阵香气迷住了,一个则是在暗暗地赌,赌对方不会真的杀了他。
直到霍景轩颤抖的手再也拿不住,手枪“咣当”一声砸在了地板上。
霍景添的人一瞬间就冲了上来,飞一般夺走了地上危险的器具。
霍景添也随之与他拉开了距离,刚才那样亲密的姿势再也不复存在。
霍景轩则怔愣在原地,呆呆地想:
气味,消失了。
——是的,这是原著中的原话。
黎琛在看原著的时候,一直难以想象,如何要表现这种神情神态,但真到了这一刻,却是很自然地流露出来。
因为香气,真的消失了。
舒明身上很独特的气味,在两个人挨到近乎贴在一起的时刻最为浓烈,待到手枪一坠落,气味便立即随着舒明的抽身而退消失殆尽。
这都不必演,黎琛面上的失落和丢魂落魄自然而然就浮现出来了。
此时他是黎琛,还是霍景轩,就连他自己可能也未必能分得很清楚了。
等到场记拍了板,舒明脚步匆匆地彻底消失在他的视线里,黎琛还有些神游一般的发呆,眼神不住地往舒明离去的方向瞟去。
好在他平日里也不算是情绪偏向外显的人,大家也只当他在揣摩下一场戏,这才没让旁人平白无故看了笑话。
而更重要的原因其实是,今日热搜爆了更大的瓜,实在没人顾得上看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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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上,舒明的脚步匆匆,的确也与这瓜有关系。
“恒京文化暴雷了。”
关献仪深吸一口气,觉得世事实在是难料,她中午还在为舒明的一片坦途而庆幸不已,晚上就出了这档子事情。
怪不得连舒明进医院的事情都要被拉出来大说特说,她试图撤热搜两次都没撤下去,实际上,原来这一切都是为了帮人挡枪呢!
虽说,恒京文化暴雷的词条,只在热搜榜上短暂地飘上来一瞬间。
普罗大众感不感兴趣她不知道,但业内这帮人都明白这一词条,到底意味着什么。
作为京圈资本的龙头,恒京文化出事,真可谓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他们的副董事长,那个姓张的,你见过的……在你第一次见到陈觅的晚宴上。”
彼时,舒明还是个连西装都穿不惯的小孩儿,进了包间也只能学着说一点应酬的话,饶是如此,依然被冷多许多。
“大概是私下里有利益没谈拢,这位张副董事长实名举报了恒京文化财务造假。”
怎么又是财务造假。
舒明的眉头一瞬间就皱起来了。
这一秒钟,仿佛是戏中的剧情,仿佛极其荒诞地映射到了戏外的现实里——舒明现在也记得,为了这段剧情,他专门有学习过这部分内容。
但他目前更关心的,还是恒京文化到底伪造了多少。
毕竟《远渡》一剧共1.3个亿的投资,光恒京文化就独占五千多万!
关献仪对此也感到无奈,因为恒京文化与英和是有密切合作的,她手上的确是有些恒京文化相关的内部消息:“目前我们知道的消息是,恒京文化虚增利润近2个亿……”
她实在没忍住,也跟着皱起眉头。
这件事不仅对《远渡》是一个重大打击,对英和而言也是一个实打实的危机。
舒明倒是不清楚恒京和英和之间的合作,但他明白一个道理——造假如此严重,恒京文化内部的烂账……还好吗?
他禁不住皱眉更深了。
恒京还有实力兑付这支给《远渡》的五千万么?
按照陈觅的规划,《远渡》还需要去非洲拍摄,所有的精心制作,可全部都是要钱来填的!
没有什么东西是能凭空变出来的,这都是要实打实烧钱进去的。
资金链一天跟不上,剧组就极有可能突然停摆,那么各人的去向呢,之前付出的努力呢?全部都付诸东流了什么?
四个人纷纷沉默下来。
一时间,休息室内都是寂静的。
连呼吸声都几不可闻了。
都说谈艺术不谈钱,可哪有真不谈钱的道理?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十分严峻的,摆在所有人面前的问题,也关系这部剧的口碑,更关系所有人的名誉。
最后,还是关献仪先开口的:“小舒,你要稳住。不知道陈觅那边具体是什么情况,什么态度,但作为男一号,你一定要稳住,剧组上上下下一定会分析、观察你的脸色,探听你的态度。”
“好,你放心。”舒明轻轻点头,“具体的情况你那边也打听着,我也看情况,尽力探听一些消息回来。”
但谁都知道,这具体的资金情况,并不是舒明一个演员能够询问的。
好像到哪里都没有一片坦途。
本以为拿了国际的大奖,就有能力掌控自己的命运了,结果到头来,竟然还是有这么身不由己的时刻。
好似一叶小舟,并无抵抗狂风暴雨的能力,只能随波逐流,走一步看一步。
事到如今,只能等导演那边的态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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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在不能不为这样大的事情而担忧!
恐怕不光是舒明这边为这个消息沉寂到不行。
剧组各方都嗅到风声,着实是人心惶惶了一段时间,大家连说笑的声音都小了。
早上妆造时,舒明偶尔能听到化妆师在窃窃私语:“那个恒京文化是不是咱们组……”
戏与戏的间隙,也能听见工作人员八卦讨论:“唉,你找到下一个可以进的组了没,有的话给我介绍一下呗?”
还有几位演员的光替跑来找舒明探听信息:“小舒老师,你给我们透个底……”
八卦声中,粤语跟国语起飞,大家各个板着脸赶工,不知道的还以为剧组下一刻就要解散了呢!
但好就好在,陈觅是个沉得住气的导演。
这人照旧辗转在监视器面前,照样每天一副笑吟吟的样子,照旧到点下班,这种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的神情,反而把一群人的情绪给安抚住了。
说不准,真没有各路消息里传的那么邪乎呢!
再加上舒明作为一番男主演,也是定定心心兢兢业业地拍戏,丝毫没有跑路的意思。这小子照旧每天早早到剧组翻剧本,照旧为剧情而努力锻炼,甚至天气渐暖,还拉上了孙毅跟乔敏学夜跑。
帅哥跑团重出江湖!
太养眼了,把一群人的八卦声都堵回去了,变成了讨论帅哥的声音。
大家一路半信半疑地将忐忑不安的心放回了肚子里,时间久了,也不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传言当回事了。
天塌了有高个子顶着呢,这些高个儿的里头,一个慌的都没有,自己这种小卡拉米工资照拿,有什么慌的必要呢?
但舒明却是知道内情的,即便陈觅未曾开口,他也知道,后续的注资尚且没有着落。
舒明比任何人都担忧,还要装作若无其事——是的,他不能不为这部剧的未来担忧。
这部男主剧,全剧的高光和看点都是为他一人服务的,他吃了最多的红利,就要承担最多的担忧。
其余配角戏份偏少,不播大不了也就不播了。
他呢?
他付出了戈德电影节获奖后的黄金时间,在这一段流量最好的时期里,他并没有选择在公众面前露脸,而是选择了扎进剧组中——这本身就是一种赌博。
他在赌,自己后续能端上更好的作品,为自己的流量续命。
他在赌,这一次的作品,能在行业里为他争得更多的话语权。
只可惜,人不能总在牌桌上笑到最后。
这也是常有的事情。
但从小到大,舒明还懂得一个道理,就是凡事都要努力到最后一秒,即便是种了麦子下去,也要浇水施肥,也要赶暴雨之前,和老天爷抢粮食。
坐以待毙,实在不是他的作风。
有些事情,既不能指望英和,也不能完全指望剧组里的其余人。
于是,在得到消息的当晚,舒明就避开了所有人,悄悄拉了哥哥进屋。
谁也不知道哥俩在房间里聊了什么,只知道过了好几个小时,直到舒明实在因为生病而疲惫到快要睡着了,庄正才从他的屋子里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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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戏总归还是要拍的。
只能说误打误撞,人生如戏,戏如人生,戏外舒明的烦恼也同步投射进了戏中。
霍景添此时此刻也承担着莫大的压力……他一边要在多方人马中周旋,另一方面也承担着一般人完不成的巨大目标。
林家招揽他做事,也不是纯纯的慈善家呀!
他要做的,就是替林家狙击霍氏。
但霍氏哪里有那么好搞定?霍景添一面为这样的任务而焦头烂额,一面还丝毫不能够露怯,一面还要安抚身边的男男女女……真让人替他捏一把汗。
想操弄霍氏的股价,其实说简单也简单,说不简单也不简单。
霍景添出的主意就是——他要把霍老爷子的病情诊断捏到手里。
再把这话说的糙一些,那就是——他要去偷霍老爷子的病例。
霍景添坐在林家大小姐面前,轻轻放下手里的杯子,话说的气定神闲又理直气壮,实际上呢,完全是流氓发言!
然而,实际上,此招虽险,胜算却大。
因为外界其实并不知道霍老爷子的真实病情,霍家一直对外宣称,老爷子仅仅只是慢性病,需要静养而已。
但霍景添又并非那么好糊弄的人!他仅仅只见过霍老爷子一面,就明白对方恐已是强弩之末了。
大约是在硬撑而已。
而霍家眼下的境况又十分微妙。
霍老大一直作为板上钉钉的接班人,小手段有余,大气魄不足,所以外界并不是十分看好他,也并不觉得他能带霍氏重新走向辉煌。
而霍老二则是出了名的纨绔子弟,吃喝玩乐样样精通,商业头脑一窍不通,那真是不提也罢。
霍老三呢?中规中矩到时常让人忘了他的存在,有时连狗仔小报都懒得追踪报道他的动态,更不是人们心中霍氏的理想掌舵人。
唯有一个霍老四还算能看,刚一回港时风光无限,大家连”小霍总“都叫上了,可想而知对他寄予了多么高的厚望。
可随着职员跳楼举报他造假,霍老四引咎辞职,最后销声匿迹了以后,这一有希望的继承人也瞬间化为泡影了。
霍家五个,唯独还剩一个养子能看罢了!
可养子到底是养子,如何能担大任呢……挑来挑去看来看去,真觉得霍氏的未来一片黑暗啊!
诸多分析的媒体报刊都并不看好,现在也就是霍老爷子还活着,尚且压住了各方的牛鬼蛇神,也稳定住了霍氏的股票。
可倘若霍老爷子要不行了呢?
逐利而去的股民们恐怕立刻会闻风而动。
接下来无论是收购股份拿捏主权,还是趁胜追击彻底击垮霍氏,都是可以达到而不仅仅停留在空想里的方案了!
霍景添明白,这一连串的分析不必讲给眼前的人听。彼此都是聪明人。他话一开口,林佩珊就已经在电光石火之间明白了这人的用意!
好方案。
确实是好方案。
她从未看错过人,但也不必这么急着表露自己的欣赏,她只是轻轻一笑,随即开口问询霍景添:“那么,你要如何拿到手呢?”
唉,多么虚伪。
彼此心知肚明是偷,可偏偏还要做掩饰做伪装,把这么一件偷鸡摸狗的粗暴事情讲的这么优雅而端庄。
这同他从前在S市时做小混混到底有何分别?
资本惯是会这样的,分明是抢,分明是偷,但总要安一个好听名头到自己身上,装作大发慈悲的慈善家。
而他,也可悲地成了这其中的一员……霍景添跟着轻笑:“林小姐不必管了,这件事我会处理好的。”
要知道的是,危险和机遇往往是并重的。
上次霍景轩持枪怒闯餐厅,他便从这其中嗅到了可以大做文章的气味。
两人相视一笑,像极了两头狐狸各怀鬼胎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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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来了来了
快了快了,终于要完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