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桥的早晨总带着特有的薄雾,七点十五分,乔苏穿过国王学院的回廊,石板路被露水浸得有些发潮,鞋底碾过几片掉落的槭树叶,风清舒爽。
地球科学系的实验室在老楼的三层,推开门时总能闻到有些干燥的岩石粉末混合的味道,靠窗的长桌上摊着砂岩标本,仪器启动的嗡鸣声里,乔苏盯着电脑屏幕上逐渐生成的波峰,这组数据要补进他的找矿模型里,作为深部矿化的地球化学佐证。
上一周,帕克教授还对他说:“深部矿化的关键,往往藏在不起眼的元素异常里。”
这句话对乔苏的启发很大,在小型研讨会里,他刚把模型重新完善的核心假设进行了推演,欧春明成了他的师兄,不得不承认,从乔苏入学后,他在地质矿物学所展露的天赋令他们都惊叹非常,比如困扰他们一整个学期的问题,乔苏可能一周就解出来了。
这中间他甚至还去了一趟伦敦购物。
其实这个世界上最残忍的事之一就是学习,尤其是在顶尖名校,你时常会在别人身上感到一种无力的、无法俞越的鸿沟。
欧春明有时也问:“乔苏,你是不是从小就是学校的尖子生?”
没想到乔苏听了差点笑喷,摘掉实验手套都没扔进垃圾桶。
“哈哈哈,尖子生?你觉得我像尖子生?”
“是啊,你的思维转的真的很快,还能切中要害,我有时怀疑你的眼睛里放了一台放射机,帕克教授平常很高冷的,但是他却对你赞不绝口…”
乔苏眼睛弯弯的:“没错,尖子生就是我啦,不瞒你说,其实我从小就天资聪颖,我出生的时候我们整个县都打雷闪电,他们都传我是文曲星下凡,后来我上学,都是校长求着我去的,可风光了。”
欧春明真的信了:“果然天赋这种事从小就会展露。”
乔苏笑死了,拍着欧春明的肩膀:“你真的很好骗,哈哈…”
“好骗?”
乔苏笑着说:“其实我小时候学习成绩一般,在我们县城的学校只勉强混个中游,我的文科太差了,也不用心学,拖后腿太严重,快高考那会儿,我有一次语文只考了六十二,把我老公气的手都抖了…”
“你老公?你和靳总上中学时就认识了?”
“何止是上中学,我们从小就认识,我六岁的时候就去了他家,那时候他才五岁…”
“靳总比你还小了一岁?!”欧春明很惊讶。
“对呀,看不出来吧。”
欧春明想了想,那次一起吃年夜饭,他们一块聊天,那个男人就在一旁给乔苏挑鱼刺,挑完了放进他的碗里,乔苏连看也不看,一边和他们说笑,就一口将鱼肉吃掉,好像就是确信了里面不会再有一根刺会扎到他。
“是有些惊讶…那靳总一定很支持你来英国读书吧?
“支持?现在还可以啦,从前他可一点也不支持,可以说我从高中毕业后念得每一段书都是他彻底没办法了才叫我来读的,就因为来剑桥读书我还跟他大吵了一架呢。”
欧春明更是意外,虽然他过去以为乔苏是逃家的富二代,但那是他还住在单间公寓的时候,现在乔苏住着豪华别墅,出门有车,连家里的猫都有专门的佣人照顾,甚至他男友为了方便乔苏周末出去玩,还雇佣了全天候的司机,只服务他一个人。
这样的配置任谁看都是让他过来享受学业和生活的。
“剑桥是全球知名的历史名校,我之前跟随我母亲在香港生活过,我知道那边也有许多富豪家庭都倾向将孩子送去类似哈佛,麻省、剑桥、政商学院这样的名校读书,将来在社交场合上也是一张名片,靳总不支持吗?”
“他何止是不支持,在他的观念里,最好我就在家当一个只会花钱的吉祥物,一大堆人伺候着,整天就是买买珠宝钻石,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他一回来我就哒哒哒的跑到他面前,喊一句,王爷吉祥…!他就浑身舒爽了,再没那么爽快了…!”
乔苏形容的一气呵成,显然将他枕边男人的脾气性格了解个透彻,欧春明抽了抽嘴角:“呃…你男友难道是皇族后裔?”
“哈哈哈哈哈哈!”
乔苏捂着肚子笑:“我是说他的思想,思想…走,我们先吃饭去,阿姨今天炖了佛跳墙,对了,还要跟你说,我家有监控,所以我们吃饭的画面我老公能看到,如果你介意的话,我们就去那家新开的意大利餐厅…”
“什么?!你家里还装有监控?!他监视你?!”
欧春明的表情比刚才所有的惊讶加起来还要惊讶。
“我老公就是这样啦,我一分一秒不待在他眼皮底下他都不放心…”
欧春明大受震撼,不禁问:“可这样你不会觉得压抑么?我从没见过恋人会在对方家里安装监控。”
不怪他问出这样的问题,从他自小跟随母亲漂泊世界各地,几乎三两年就换一个继父却仍旧能维系和睦家庭就能看出,他们家就是一个崇尚自由和爱的家庭。
“压抑?不会啦,我老公对我其实就是个纸老虎,虽然他总是控制欲严重,但他更舍不得我有一点不高兴…”
乔苏朝欧春明眨眨眼:“所以这些年但凡是我想做的事没有成不了的,我呢…最知道他这一点了!”
看着笑的明媚灵动的乔苏,欧春明想,或许就像他弟弟乔时说的,这个世界上唯有爱情是没有标准答案的,它们如天定的榫卯般相互嵌合,严丝合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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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苏晚上给靳越群说着周末他和欧春明和France去吃的那家新开的意大利菜,前菜有一道用水牛肉和Mozzarella奶酪制作的沙拉。
“说是水牛奶做的,还挺好吃的,不会很腻,下次你来我们也去…”
靳越群那边是早晨,看着屏幕里的乔苏又在敷面膜,乔苏最近经常敷。
“晒着敷一两下就行了,没晒着也敷这么多?化学成分行么?”
“没问题,我发现这个敷上第二天脸特别润,还白,上次去商场我和欧春明,还有Daisy一块去儿买了好多,看,人家还送了一大堆礼品,我都没地方摆了…”
“叫阿姨给你收拾,你已经够白了。”
乔苏那脸嫩的跟牛奶似的。
“我经常做实验呀,都是矿物标本,多干燥。”
乔苏敷完又拆了两个往手臂上敷,他就喜欢香喷喷的,靳越群也随他了,乔苏又撩起睡衣,往肚皮上和胸口上敷。
“肚皮上也干燥?”
乔苏躺床上闭着眼:“要不是你今天有时间,我就和我同学去做SPA去了…我换了一个新的樱桃钉,拿红宝切割的,老板说是缅甸的料子,你看是不是很精致?”
靳越群咳了两声:“真的不许再打了。”
“我又没说去,你看看好不好看嘛!”
“看了,好看…”
“你真的看了?那我现在的手放在哪里?”
说实话,自从打了乳钉,两个人喜欢的事又多了一件,靳越群喉结滚动了下,口舌难耐,有点燥地说:“你赶紧给我把手放好,放被子里,这些东西不许再乱买,回头我找人订做几个给你送过去。”
乔苏被他训,咯咯的笑,乖乖躺着敷面膜。
“对了,过几天吧,我叫靳晓北去英国看你。”
“谁?”
“靳晓北。”
“你说晓北?!”乔苏蹭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了,面膜都掉了:“你见着晓北了?!你在哪儿见着他的?”
靳越群就跟他说。
碰见靳晓北这件事还是前一阵在京市,靳越群去那边谈点事,结束就和朋友在一家大酒店吃饭,靳晓北高中毕业后就在他爸的鱼塘干活,他妈是隔壁洪泽县的,当地有名一种特色菜叫洪泽熏鱼,酒店经理就是他妈姐姐家的儿子,就联系靳晓北了。
毕竟五星酒店讲究个手艺和原材料,他家妈做的味道也好,靳晓北就每个月开个小面包过来送货。
那天他来,就看见倒班的经理一边吃着馒头夹菜一边在办公室看电视。
靳晓北顺眼一瞥,看见电视上的采访,惊了:“赵经理,这人咋这么像我哥呢?”
“你哥?你别瞎攀亲戚了,这是中江首富,中海钢铁的董事长!你以为跟你一样是卖鱼的啊…”
靳晓北觉得不对,这也太像他堂哥了!
电视不大,他连忙凑近,一看底下的标列的访谈对象:中海钢铁集团董事长,靳越群。
“靳越群!!这就是我堂哥!!”
刚巧那天中午靳越群和几个京市的朋友就在二楼的观潮厅吃饭,靳晓北在酒店门口一直等到他们吃完,大中午的,靳越群也喝了点酒,在外头刚上车,靳晓北就连忙追上去喊了一声“哥!”
靳越群一开始没听见,靳晓北急得敲车窗,靳越群听见声音,一看像是靳晓北,连忙叫司机停车。
“晓北?”
靳晓北见真的是靳越群,激动极了!自打上次和他们一别得有七年没见了!
“哥!!真是你啊!!”
靳晓北激动的都想拥抱靳越群一下,谁知道靳越群先一巴掌打在他后脑勺上。
“这个点你不在学校念书在大街上晃悠什么,你怎么在京市?我当初交代你什么了?”
靳晓北被拍的栽一个跟头,说:“哥,其实打你和乔苏走后,我把高三念完就没读书了,帮着我爸打理鱼塘…哦对了,现在还卖熏鱼…!”
他提着手上的熏鱼。
“你…!”
靳越群指着他,硬是气的半天没说话。
后面靳越群就让人回去跟三叔打了声招呼,让靳晓北跟他回汉阳了。
“三叔那腿快走不动道,鱼塘的效益也不行,一年下来就挣个三四千块钱,晓北说承包期快到了,就准备转了或者关了,我看他在那儿也是磋磨时间,不如让他去找你吧,去那儿先读个语言,再念两年书。”
乔苏听了,问:“啊?你说让晓北来英国读书?”
靳越群那边说是。
“那晓北他同意吗?”
“他同不同意顶个屁用,一个大男人,二十四了,这些年不知道瞎忙活什么,成家立业没一个做成的!”
在靳越群眼里,男人就两件事,成家立业,瞧靳晓北这些年钱钱没赚着,老婆老婆也没娶上,在他眼里那就跟不务正业一个样。
见他的大家长作风又来劲,乔苏说:“哎呀,我们都多少年没见晓北了,他家的条件也不行,哪儿能跟你一样看那么长远啊,你别一见面就骂他行不行…”
靳越群摆摆手:“我懒得骂他。”
“那上学的事你也得问问晓北的意见,英国这么远…等等…!你不会是安排了监控和司机还不够,还想让靳晓北跟从前似得来看着我吧?”
靳越群答应了不会再骗乔苏,男人坦诚道:“也有这个考虑。”
噗的一声,乔苏差点把嘴里的睡前牛奶给喷出去。
“你,你…!你别发神经了!靳晓北又不是我的书童…!你当哥的怎么能这样?!人家有人家的未来!”
靳越群啧一声,不赞同:“你说的这叫什么话,我要是不为他的将来考虑,我大可给他一笔钱让他自己再去走弯路,瞎折腾,我是想让他过去陪你,但也不全是这个原因,他这几年就窝在三叔那个小鱼塘了,再不出去见见世面,给自己学点先进的真本事,往后他怎么挑担子?”
原来是这样,其实靳越群这个人是从不吝啬为身边人铺路和提拔的。不说别人,就说一直跟着他的黄阳吧,原先就是一个打农村出来的建筑队小工,靳越群让他带薪去读书,去年打法律系毕业后,就被安排去了基层钢厂做厂长,别小看一个基层厂长,这可比直接安排在集团总部做一个风光的部门经理还要锻炼人的多。
这就牵扯到了自古以来的‘条块问题’,在条条上做事的人一般就只熟悉自己的那摊事,比如人事,比如财务,要么单一一个业务,就是提拔也很难压得住全局;而做过一方主官的就不一样了,大到一市之长,小到一厂之长,他统管,思维和眼光就更懂得如何从全局上来把握,放历史里去看,哪朝哪代栽培重用之才的道理也都是如此。
乔苏笑了,哼:“好吧好吧,那算我误会你了成了吧。”
靳越群哼一声,起身去衣帽间:“我去公司了。”
“哎呀,你别生气嘛…我就误会你一小下,那还不是因为你有前科?…晓北什么时候来呀?我真的好想念他了,到时我提前去机场接他。”
监控里的男人没回他。
乔苏知道他听得见,他故意躺倒在床上装作很伤心的捂着心口:“我们都离这么远了,你还跟我置气…!那我也生气,我生气就睡不好,晚安!”
过了一会儿,监控里传来靳越群的嗓音:“你躺好睡,那么窝着能舒服么?他后天下午三点到,你不用去接他,在家里等着。”
乔苏勾起嘴角又笑了,翻了个身进入梦乡。
作者有话说:
好久不见的晓北弟弟来啦!
晓北:苏,我们不是最好的兄弟吗,走的那天为什么不带我[爆哭]
晓北虽然是靳哥的弟弟。
但他怎么不算苏苏的嫁妆呢[菜狗]
靳爹眼里的靳晓北:这么些年成家立业没一样干成的!
晓北:哥,有没有可能我才二十四,法定结婚年龄才二十二。
电视上一看他哥二十五中海集团董事,和乔苏结婚七年。
晓北:好吧哥我一事无成[裂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