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端倪

“王总,靳总,那边有人过来了!!”

司机瞧见对面几个穿保安服的人过来,一行人赶紧上了车,驶离了这片污染地。

这片看来还是有人盯着的,回去的车上,车内一片凝云,王兴华脸上显而易见有种被人耍了的怒火。

“没想到你弟弟这一脚竟帮我们揭开了这么一个大坑…!他妈的,当我是冤大头?在汉阳,还没人敢这么搞我王兴华…!”

王兴华是真气恼了:“谈什么先进带动落后,要咱们真买下那个明安钢厂,这他妈就是条断头路,卷进去要粉身碎骨了…!”

在行业里,开厂赔钱,哪怕赔的底裤都输了,也最多就是倾家荡产,可要是和生产安全,和人命挂上钩,那就是要人头落地,要吃牢饭的大事…!

“我就不信,那个郭学进能替明安保这么大?这么大顶帽子要是哪天揭开了,他一市之长能不受牵连?还要拉我做垫背的…!”

他猛抽一口烟,可话又说回来,郭学进如今任在汉阳,这个面子要是不给,兴源两个分厂都在投建,往后在汉阳还怎么站得住脚?

“王哥,我觉得那个郭学进虽然替明安站台,但他也未必了解明安发生这么大污染的事,如果他知道,今天我们问环保的事他大可不用那么讲,况且过去他在端平任副职时就主抓工业,这其中的利害,他不可能不知道…”

“有道理,郭学进不会那么傻…看来那个何赛不简单啊…”

按理说要打包买下一个钢厂的事怎么也得几次开会,招投标,这何赛居然能拉来郭学进,用轻飘飘的几句“投资带动”给盖过去了,连这么大的污染都敢隐瞒,难不成他是他的再造父母不成?

“这件事无论从哪儿看,步子都太急了。”

“太急了?”

靳越群手里转着一个打火机,沉思着,一时没说话,乔苏也在认真听呢,用手肘戳了他一下:“急哪儿了?你快说呀,都这时候了还卖什么关子,没看见王老板我们都在等着呢么!”

他这样一催,王兴华倒看了他一眼,靳越群回过神,低眉训他:“乱跑的事还没说,你给我坐好…!”

乔苏乖乖不动了,不过靳越群干嘛凶他?他不是立功了么…!再说他哪有乱跑?

靳越群思忖后,说:“这事明安办的太急了,按正常来说,无论程序走不走,怎么都得提前和我们通个气,况且,论现在汉阳钢企里最适合扶持明安的,应该是汉钢。”

提到汉钢,只要是汉阳人,没有不可惜的,在过去七八十年代那会儿,各行各业什么都缺,物价飞涨,汉钢作为全市钢铁行业的龙头老大哥,年产百万吨,可谓风光无比。

可后来却因为频频爆出内部腐败,生产不断停滞,如今竟是半死不活了。

“算了,汉钢现在就是只趴窝的老虎!这两年少说也拿了部里省里快十五个亿的专项资金,什么都占着最好的,可现在呢?连半尺钢板都生产不出来!它自己都悬崖边了,拿什么接?”

“是啊,它都悬崖边了,可它过去确实实打实的受了国家那么多资金,不论为何生产不出钢,如果它现在要宣布破产了呢?”

王兴华一怔,烟在车窗外的风里像吹不散似的,烟卷里地火星子愈发狂乱地烧着,不肯熄灭,直到烟屁股灼烧了王兴华的手,他才猛地扔掉了手中的烟,急着问:“你说,汉钢最近可能要宣布破产?这个消息你从哪儿听来的?那个何总这么着急的卖厂筹措资金,他真正目标是汉钢?”

“不用听谁说,汉钢再这样下去,这是必走的一步棋…我也在猜。”

靳越群没有下定论:“汉钢那么大的集团,要破产不是那么容易的,那个何赛究竟什么底细什么目的,我们也再得探探…王哥,这个事我们还是先想办法,看能不能往后拖一拖。”

“是、是,先拖拖…”

王兴华摸出烟盒,摸了一次,掉了,又拿起来,点了一只烟。

说实话,他这会儿心里像掀起了惊涛高浪,一浪又一浪,首先是明安钢厂涉嫌污染的事,其次是,他真的没想到,靳越群这么年轻,竟会将目光早早投向了汉钢,那可是汉阳过去三十年响当当钢铁巨兽…!

如果他真的敢想,如果他真的想过…那这个年轻人的野心之大,竟让一辈子经历过官场与商场双重浮沉的王兴华也不住地心惊肉跳…!

车停在兴源钢厂的行政楼下头,王兴华和靳越群说了会儿话,他当即敲定半个小时后和靳越群一同上省会京州做汇报。

兴源好不容易才起死回生,建立起一番成绩,难道要被这么个从天而降的毒包袱给拖垮?真当他王兴华是吃素的王八…!

乔苏跟着靳越群去他的办公室,在五楼。

因着王兴华过去的国营钢厂领导,靳越群的办公室装修也是一水儿的红木风格。

“你怎么瞧着一副想揍我的样子?我可是你的大功臣…”

“我真想揍你,什么脏的臭的地方你也去,眼神不好还是鼻子不灵了?”

靳越群肃着脸,去洗手间给他端了个盆,拿着湿毛巾给他又擦了一遍小腿,幸好有毒物质渗透泥巴土壤的程度有限,短暂接触没事。

乔苏挽着裤腿,撇撇嘴:“你这叫狗咬吕洞宾…”

靳越群见他不当一回事,在他脚腕上拍了一巴掌:“我跟你说正经的…!以后遇见这种不干净、瞧着就有危险的你给我离远点,边都别去沾,听到没有?不然别怪我当着外人不给你脸面。”

“你还想怎么样啊,你还想当着外人揍我啊!你什么人啊,你就是狗…!”

乔苏也生气了,抬脚撩起盆里的水去蹬靳越群的肩膀,把他的衬衣弄湿了,靳越群也没在意,抓住他的脚:“我同你认真说的,听清楚没有…!”

靳越群任他玩闹的时候怎么都行,但他真的黑起脸还是挺可怕的,乔苏小声嘟囔:“…听到了!我又没说我没听到,那我不是去找厕所么,不往臭的地方找难道往香的地方去啊…!”

靳越群仔细看他的腿没事,才放下他去收拾行李。

乔苏不回家的时候他多住在办公室的休息室,这儿放着一些他的换洗衣服。

乔苏也没去穿上鞋,就盘腿坐在黑色的待客沙发上,从书包里翻出他那些狗血的闲书看,想起什么,说:“差点忘了,靳越群,一会儿你派车去把老祁他们接回来啊,我回来了,还没跟老祁说,我怕他担心我,而且我们去的路上车和别人撞了,老祁都找了半天修理厂没找到…”

“撞车了?”

靳越群一听,赶紧从休息室里出来:“撞你哪儿了?怎么刚才怎么不说!”

“你刚才又没问…没什么事啊,就拐弯的时候刮了一下,那儿没红绿灯,我没受伤,都没人受伤…”

靳越群听他没伤,问:“什么车和你们撞了?”

“没看清楚,一辆黑车,瞧着和咱的车还挺像的…你这儿有吃的没?我都有点饿了…”

刚才等他的时候山楂卷吃多了。

靳越群办公室里有饼干,他来不及吃饭时就对付两口,给乔苏从柜子里把饼干盒拿出来。

“先吃点,我一会儿走,你回学校吃…,你下车了么?”

乔苏咬着一块儿,有点嫌弃:“你这买的啥饼干啊,嚼着干巴巴的,跟沙土地一样,连夹心也没有,不香也不酥…我要吐了…”

“惯的你…那你吐吧,你下车了么?对面几个人?”

真的太难吃了,乔苏低头就吐了,靳越群不太爱吃甜的,买的饼干都是老式的,给他嚼碎的扔了。

“你接着说。”

“我们都下车了,开始还以为是漏油了,还好没有,对面就下来一个人,男的,赔了我们三百块钱,老祁还说赚了呢,他那辆面包车车轱辘都快掉了,方向盘也晃晃荡荡的,我们就继续去山上了,你快点派人去吧,一会儿来不及了…”

靳越群想着什么,对他说:“好,我叫人去接他们,这些天我去京州,还不知道几天回来,你自己在学校,没事别出去,出校门要打报告,每天都干了什么,见了什么人,晚上要一五一十跟我讲,我给你打电话。”

乔苏说:“我已经大二了,不用什么事都汇报…别人会笑话我的…”

“你说什么?”

乔苏撅了下嘴,说:“京州不是挺远的么,是出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事,你记得我说的。”

靳越群再次对他说:“这个是最重要的。”

“知道了…怎么没出事?你又哄我,我在车上都听到了,那个郭…郭什么,他是不是要压你们买下那个污染很严重的钢厂?可他不是官么,他不能这么滥用权力…”

乔苏也长大了,又念了大学,他不是过去那样什么都不懂。

靳越群合上行李箱,他带的东西一向很简单,就几件换洗衣服,他从抽屉里拿起几张银行卡装进钱夹。

“权利在行使的过程中不叫滥用,只有终结的时候才能叫滥用…你们大学还讲这个?”

“你讲的像绕口令,我们讲马克思,还有思想政治,我就这门课拖后腿了,不然我就能拿奖学金了…”

“奖学金?”

“是啊,你不知道吧,我现在成绩可好了,上周学校公布了我们专业上学期的成绩,李望是第一名,我是第二名…!可不是你说的中游,是第二名!”

他讲的时候又笑了,眉眼弯弯,像溶溶月牙儿,还扬着点小得意,靳越群看时间差不多要走了,又忍不住将他抱在桌子上坐,心像被软钩子勾着一般亲吻他。

“还奖学金,你就和我对着干吧…”

乔苏被他亲的痒痒,故意哼:“我怎么和你对着干了,学习好也叫对着干?你以前不是最希望我好好学习么?”

这怎么不叫对着干?高考那阵靳越群成天给他当孙子,想让他好好学习,乔苏天天磨洋工,现在靳越群想让他去学校混日子,他倒窜到第二名去了。

“再说,我真的挺喜欢这个专业的…地质不是简单的石头的组合,还有它们的形…”

王兴华的司机和车在楼下了,靳越群“嗯”了一声,没有听完,他让姜勇送乔苏回学校,派人去接山里接老祁他们,顺带把车开去修理厂,就和王兴华一起上京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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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何赛那边,酒局上推杯换盏的就是下午考察的那些人,也是怪了,他一个商人,竟然坐在主位,郭学进说:“我看那个兴源的老总不想接啊。”

何赛笑了笑,他端起酒杯,兀自瞧着:“他的意见重要么?您可是咱们汉阳的主帅,这盘棋您定下了,还不是您说怎么走就怎么走?”

郭学进也笑:“何总,这话我可不敢当,我不是主帅,咱们汉阳的主帅还没到位呢。”

“您就别谦虚了,我既能把你从端平拉来汉阳,就是奔着主帅的位置去的…”

两个人心照不宣,吃完饭,何赛也喝多了几分,人走了之后,他心里也盘算着,说实话,他花了那么大力气把郭学进从一个小小的端平市放来汉阳,自然要发挥他的价值。

汉钢…汉钢…

选上兴源,也是他实在他眼红那几条焊管的生产线,如果能一石二鸟,那是最好不过的了。

酒楼门口,他被秘书架着,下台阶时看到司机来接他的车换了,脑子不知道怎的了,登时又闪过那道身影。

“下午叫你去问的事你问到了么?”

他的秘书立刻会意:“问到了,何总,他们是一群汉阳地质学院的学生,去大瞿山调研学习的。”

“我他妈是让你去问的是那群人?!”

秘书被兜头打过来的皮包砸了一下,赶忙说:“何总,那个男孩,暂时还没问到…”

“废物,那还不赶紧去问!”

何赛发完了火,心中忍不住想起今天下午撞车时下来的那个男孩,那么一辆破的底掉的面包车,怎么就下来一个那么俊秀的,清纯的像枝小水仙花儿似的男孩?

他喜欢年轻的男孩,也睡过不少,但他真没见过那么俊的,一时心痒难耐,叫秘书打电话去丽豪开好房间,何赛坐上了车,又说:“对了,这两天去找钢铁协会的老廖,让他找时间,帮我约一下那个兴源的副总,叫靳…对,靳越群。”

作者有话说:

看到很多宝儿担心报志愿的班长。

你们真的好善良好可爱!班长当时是已经填好的,他只是多填保底,才填错了,他录上了心仪的院校,宝儿们放心[比心]

何赛,敢在心里想靳爹的老婆,他是第一个。

xql的商场,情场,预知走向如何,请看刀慢慢写来…(顶个铁锅护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