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汉阳

靳越群和潘鑫那边忙着在省道旁边盘合适的店面,开收购站点,趁着现在铁矿石要涨的风还没吹出去,他们必须动作要快。

潘鑫白天跑商业局办营业执照,这也是靳越群告诉他的,公司就叫鑫诚废钢回收有限公司,潘鑫负责四处跑关系,建收购站和收废钢这事大半都交给了靳越群。

他忙的脚不沾地,白天要顾着去各个大大小小的厂子回收废钢,分类处理,晚上还要盯着工人抓紧时间施工,买材料,清理堆场,连饭都是在大车上喝凉水啃馒头凑合的。

乔苏更是根本看不见他人,要不是靳越群常常半夜摸上他的床,他都真的以为靳越群把他丢在这里了…!

半夜,乔苏正睡着,察觉到有人掀开他的被窝,进来的人浑身冰凉,给他冰的吓了一跳。

“你回来了?你身上咋这么凉…”

“冲了个澡…”

乔苏翻了个身,抱着他:“你最近都大半夜才回来,下次要回来这么晚就别洗了,这么一凉还能睡着么…”

靳越群这些天忙的睡觉都只能趁中午吃饭的时候眯一会儿,不是开大车就是天天和工人在一块,身上抖落下的脏灰都能砌墙,味儿也不好闻,所以他上床前都会先火速冲个澡,他才不信乔苏这些屁话,他要臭了,乔苏一准滚到床里头,不让他碰。

“洗了就洗了,赶紧睡觉…”

靳越群亲他的脖子,手掌圈着他的腰,将乔苏严丝合缝的抱在怀里才睡着了。

一连差不多半个月都是这样,靳越群早上天不亮就走,晚上也不知道几点钟回来,有时候干脆不回来,一回来钻进被窝身上就凉的要命,累的话也不怎么说,要不是睡一会身上能暖,乔苏都要忍不住想起他之前看的那些故事书里写的人鬼恋,吓出鸡皮疙瘩了。

靳越群忙,乔苏就在店里继续卖手链,那两个女生是纺织厂的,回去给他一宣传,又带了不少厂里的女孩过来,有时候小摊位被好几个女孩围着,一次性就能卖出去三四条。

剩下没人的时候他就跟着蔡师傅学玉雕,不过坐那儿一直围着机器雕琢,对乔苏这种坐不住的性子来说也有点无趣,他每天最盼着别人上门来问玉雕和手链,哪怕不买,他光和人家说说话也是好的,好在周围还有一些小店,老板和服务员看他年纪小,有时休息的时候也会磕着瓜子带他说点家长里短。

这两天滨江经常下雨,都说一阵秋雨一阵凉,气温也跟着降了一茬,早上乔苏睡醒了,身边又没人。

说实话,他都快分不清靳越群晚上到底回来没回来了,不过这次床尾放了一个包袱,乔苏打开一看,里头是一袋衣服,有长袖、还有长裤,乔苏身上的衣服一直穿了洗,洗了穿,都快搓破了。

桌上还有一张纸条,上面是靳越群龙飞凤舞赶时间留下的一行字:“天要冷了,穿长袖。”

“真是的,买新衣服也不说,天天连跟我说句话的时间都没有…”

乔苏套上长袖,从脑袋那儿扒下来穿好。

雨就停了一阵,下午的时候外头哗一声,突然又下起大雨。

他们这条街的地势低,蔡师傅怕雨水冲进来,在门口摆了几个沙袋,乔苏也帮着拖,压好了,乔苏看雨还没停。

“蔡师傅,我去给靳越群送雨伞…”

“这么大的雨,你知道小靳在哪吗?”

“我知道他在省道的收费站那片…”

“那离的可不近啊,你得坐公交车,在前头的小岗,下车还得走三四里地…”

“没事,不远,我去了蔡师傅…”

乔苏撑起一把伞,在瓢泼大雨里就出门了。

靳越群下午没在收购站,出去青县的轧钢厂收废钢了,给装废钢的后车斗盖上防水布,一直到晚上才回去。

施工队里有一个机灵的小伙子,叫黄阳,一看见靳越群的大车进堆场,就提前顶着雨跑过来:“靳哥!下午有个说是你哥的人来找你,我看着他十六还不到,像假的,让他在那边等着了…!”

靳越群一听就下车了:“帮我把货卸了,他人在哪儿?”

“就在收购站里头…”

他们盘下的店面原先就是个水泥毛坯,因为要赶工期,工人们主要在清理后头的荒地做堆场,这边也没来得及怎么装,就刷漆挂了招牌。

乔苏坐在桌子旁边,托着腮帮子,用指尖连着桌子上的水珠,一个人在下五子棋,他身上的鞋子湿透了,裤脚也卷起来,靳越群一看,屁股上也都是泥。

“你怎么来了?!摔了?”

乔苏听见他的声音,惊喜回过头:“你真的在这儿,我没找错…!”

靳越群一听,才想起来他好像从没跟乔苏说过他白天在哪儿。

“胆子大的你,不知道我在哪儿就来…?!”

“我又不是没长嘴,我还长腿了呢,我会问呀,你再朝我龇一下牙试试…我来给你送伞呢…”

乔苏拿着手里的雨伞,水珠洒落,外头的工人还在干活,靳越群带着他去一旁打算做收钱的会计室,插上门。

“我来给你送伞,还有,这些天我卖手链也赚了三十多块,蔡师傅给我发了十块,我还给你买了一瓶驱蚊水…蔡师傅说秋蚊子厉害…”

靳越群瞧着他低头翻书包的毛茸茸的发顶,坐下来,他抱着乔苏,伸手脱他的衣服。

“路上摔了?”

“有一段有点滑,绊了一个屁股蹲儿,不过没事,就脏了点,裤子没破…”

靳越群心疼的摸他的腿,又不知道说他什么好。

“我是担心你裤子破没破?”

乔苏让他摸的痒:“那裤子一条好贵呀,你在哪儿买的,咋没带我去。”

靳越群给他脱个精光,仔仔细细地看他的腿、屁股、后背,发现没有磕青的地方才放心,乔苏也任他脱。

“现在抽不出空,那天让小黄去服装市场买的,总这么一件来回穿也不是事儿,你的那件都不能再洗了,再洗该破了…”

“你慢慢给我脱,别这么大力气呀,我摔一跤没摔坏,你再把新衣服给我扯坏了…”

“别乱动,抬手,湿的贴在身上要感冒…”

靳越群最近有时候来不及回去,就经常住这儿,黄阳帮他买的他没拿走,留在这儿换洗。

“我觉得穿着挺舒服的,不像之前有标签,还硌得慌…”

原先靳越群给他买的都是商场里的衣服,一件短袖都要小一百,当然有标签,这在服装市场的地摊上几块钱买的批发货,不知道哪个小作坊裁剪的,哪里有什么标签。

乔苏小腿上和脚上摔的有泥,靳越群去楼下水管拧了个毛巾,蹲着握着他的脚心,给他擦。

“下次不许来了,这儿又脏又远,你在家等我就成了。”

“我的腿你管不了…我现在知道门了,我想来就来…不然我得憋死…”

乔苏拉着眼皮给他做了个鬼脸。

“这是你擦脚的毛巾?”

“擦脸的。”

“那你给我擦脚…”

“瞎讲究,你的脚又不脏。”

给他擦干净,靳越群的衣服和裤子尺码对乔苏来说都太大了,穿好了,他笑嘻嘻地抬起耷拉一大截儿的袖子筒,摇了两下:“我像不像唱大戏的…”

屋子里低暗昏黄的光落在靳越群冷峻的眉眼,大抵因为太过年轻,又低着头,那股骨子里透出的锋芒显得有几分青涩,又像是收着,怕伤了人。

“像傻帽…”

“你才傻帽呢,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晚上雨还在下,施工队的煮饭大姐熬了一锅土豆粉丝炖肉,配馒头,虽然肉腥几乎不看见,但干了一天的工人都盛了一大碗吃起来,靳越群也端了一碗,拿了两个馒头。

“靳哥…!”

下头有人在叫他,靳越群放下碗,拿上雨衣,对乔苏说:“我下去有事,你自己吃,太烫,数着等两分钟再吃…”

黄阳说是做灯箱的线接的不够,等乔苏吃完了,靳越群才处理完事回来,他把雨衣搭在外头,撩起衣服擦了下脸上的雨水。

“你跟小黄说你是我哥?”

“是啊…”

“下次说你是我弟。”

“为啥,我比你大…!”

靳越群抱着他坐在腿上,还没动筷子,先伸手进去摸了摸他的肚子,又给他喂了两口菜:“我跟他们说我二十了,你说你是我哥,不露馅了?”

“你哪有二十啊…”

靳越群才十八,比他还小呢。

“没有也得有,潘老板现在把建收购站的事交给我管着,要是太年轻了,怕老板觉得我压不住阵。”

乔苏想想,也有道理,他嚼了一口土豆,不知道是不是后头倒进去的,有点夹生:“里头硬的,嚼不动…”

“那你吐碗里吧。”

靳越群端着碗给他接,乔苏把嚼成两块的土豆低头又吐回碗里,靳越群也没嫌弃,拿起筷子咬着馒头继续吃。

“以后在外头要叫我哥,知道不?”

乔苏不太情愿,但为了生活,只能点头“行吧…”

“那你现在叫一声。”

乔苏憋半天:“你别得寸进尺行不行,现在就咱俩,我叫不出呀…”

时间不早了,外头雨下的大,工人只好先收工,乔苏来找他,靳越群又省了回去的时间,这会儿难得能稍作喘息。

“太晚了,又下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晚上别回去了,明早我送你回…”

“行…”

靳越群又下去跟工人交代了点事,之前他没回去的时候就凑合住在会计室里一张临时搭的木架子床,他给乔苏垫了两件衣服,才让他躺上去。

“我们练练,这事不能露馅。”

乔苏一时没反应过来:“练啥呀?”

“就练叫我哥…”

乔苏还以为是靳越群是真跟老师一样,他教一句他叫一句呢,没想到根本不是那回事,最后他让靳越群作弄的,哭着跟猫叫一样的嗓音喊了好几声哥才罢了。

“你烦死了,你真的太坏了靳越群…!我下次再也不来找你了…!”

乔苏的眼睛都红了,靳越群脖子里全是汗,抱着他,吻他薄薄的眼皮,拿着烧好的热水兑着点凉的倒进盆里,这盆刚才他在下头都拿肥皂洗了五六遍。

“不来找我就对了,让你乱跑…这回叫哥记住没?”

“没记住…!”

靳越群作势又要往床上抱他,乔苏吓的眼睛都瞪大了,两只手紧紧搂着他的脖子:“记住了记住了,哥…!哥行了吧…!”

靳越群笑,又亲亲他扁起来的嘴。

“这几天学什么了?都谁来买玉雕了?”

俩人好一阵都没像今天这么有时间说点话,自从来了滨江,靳越群也好长时间都没让他再像之前一样什么事都打汇报。

这么一问,乔苏觉得就像回到了从前,他高兴的把他最近在做手链的事跟靳越群讲了,又回想着这几天来的顾客,都是陌生人,他慢慢的讲,说纺织厂里的女孩和她的朋友来的多,还有周围小店的服务员,也经常也拉着他说点家常事。

“都说什么家常事?”

“就说谁的男人有钱了就在舞厅混女人,让人家骗的倾家荡产…”

靳越群忍不住拧眉:“你少给我听这个。”

乔苏不太舒服地哼哼一声,往上扭了下腰:“每回都这样好麻烦…我又不会怀小孩。”

“不是怀不怀小孩的事,不干净…”

乔苏讲讲就累了,眼皮发沉,也不管靳越群给他洗到哪了,他先打着小呼睡着了。

往后又是两场雨一下,天气就放晴了,蔡师傅种在院子里的桂花树开了,开着门都能飘进来香气,乔苏每天就是在店里,没事就串手链,无聊的快要长毛。

晚上的时候,一个穿着灰工衫的男人带着老婆和女儿上门。

“爸。”

小女孩一看见木台后天的蔡师傅,就跑过来抱着他的腿喊:“爷爷!欣欣想你了!”

老蔡笑开了花,摘掉老花镜,抱着小女孩,从柜子里拿出她雕的小老虎:“欣欣看,爷爷给你雕的小老虎…”

男人叫蔡家和,三十出头,是老蔡的大儿子,在汉阳的一个平轧厂做钳工,晚上老蔡烧了几个菜。

“爸,现在我们厂里要上新生产线,正在集资,叫投资金,谁投了钱,年底就能拿分红…和我一个车间的刘师傅,他一个人就投了一万,您看我这么多年就攒了两千块钱,您那儿还有没有?借我一点,我和丽霞结婚这么多年,还挤在职工宿舍,将来欣欣上学也不方便…”

蔡家和这次来是给他爸借钱的,他们那个厂算是汉阳在比较大的平轧厂,现在说是上头要把他们建成汉阳标杆的大型炼钢厂,集资就是给员工的福利。

这消息一出,他们厂子里的会计各个忙的都恨不得长出八只手,都接不过来每天排在门口送上门的钱。

“爸,这次投钱肯定能赚,我们这个厂子马上就是国家投资的重点项目,光上面就要拨下好几个亿,爸…我不骗您,这个钱算我借的,我打借条…”

老蔡被大儿子说动了,回屋里给他拿钱,乔苏听不懂什么集资什么分红的,他就觉得他们说的汉阳这个地方有点耳熟。

好像他在哪里听过…?

想了半天,乔苏突然“啊!”了一声,他想起来他在哪儿见过‘汉阳’了!是他的录取通知书…!

作者有话说:

重见天日的通知书:(深呼吸一口阳光空气)“我终于出场了啊!谁为我花生!我一直在汉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