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风高,虽然只相差了一个字母,但暮安视力好,还是一眼就看出来。
视频电话竟然无人接听。
暮安直觉不对劲,墨时衍不管在做什么都不会不接他电话,甚至连个解释的消息都没回。
他把楼下车牌号拍了张照片,给赵舟发过去,然后快步回到床上,钻进被窝蜷缩起来。
一种细微的不安慢慢从脊背爬上来,他屈指打字,【舟哥,这车也是你安排的吗?】
消息几乎才发出去,赵舟的电话便拨过来,暮安赶紧接起。
“舟哥,发生什么事了?”
电话那边背景音异常嘈杂,似乎还混杂着急促的脚步和模糊喊叫声,赵舟声线绷得很紧:“小少爷,你先不要紧张,听我说,接下来你要做的就是暂时呆在房间里,锁好门窗,哪都不要去,也谁都不要见,除了我和墨总亲自联系你。”
暮安应声:“好,我知道。”
他说着飞快从床上跳下来,跑到门边反锁之后才又回到床上裹好被子。
电话还没挂断,但是杂声变得更大了些,保护区信号不好,听筒内时不时传来即将断线的电流声。
赵舟似乎快速下达指令:“……拦住他们……在西侧通道……确保……”
紧接着,一阵极其刺耳的滋拉声传过,随后便是死一般的静寂。
暮安攥紧手机,急切呼喊:“舟哥,舟哥?你还听得到吗?我哥呢?”
没有声音再回应,暮安看了眼手机,通话已然断线。
他后背僵硬,又拨了几遍墨时衍的手机,但是和赵舟的一样都无人接听。
一股忽如其来的恐慌感忽然将他全身笼罩,他攥紧手机,脸色微微发白,手心里也很快全是冷汗。
肯定出事了,可墨时衍现在联系不上,他没法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赵舟那边又是什么情况,为什么听起来那么混乱,楼下的陌生车牌到底是谁?
旁边几个房间内还时不时传来学生们的洗漱说笑声,这家老旧的旅店隔音效果并不好,那扇单薄的铁门看起来也并不能抵挡什么。
窗外传来山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如此轻微的声响对于暮安来说也异常敏感。
原本的困意早就烟消云散,他靠在床头,一刻也不敢放下手机,在等墨时衍的电话。
一开始他还能保持理智,告诉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可越是等不到消息,他大脑就越不受控制的开始往最坏的方向打算,最后越想越怕。
就这么坐着不知道等了多久,也许只过了几个小时,也许过了几个世纪那样漫长,周围几个房间内都渐渐恢复平静,走廊上也没再有人经过。
暮安的神经已经快绷到极限,却在此时忽然听见自己的房门被人从外轻轻叩响。
清晰沉稳的敲击声,突兀的打破房内死寂。
他因为太过全神贯注,几乎被吓得浑身一颤,心脏也瞬间提到嗓子眼,他在房中搜寻半天,看到一旁的木墙上挂着个金属质地的棒球棍,深深呼吸了下,赤着脚从床上跳下来。
他把棒球棍拿在手上,轻手轻脚朝着门边移动,心跳在胸腔内急速跃动,像是随时能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屏住呼吸,颤抖着凑近猫眼。
走廊光线昏暗,映在眼前的脸庞一半隐在黑暗中。
暮安双眼顿时瞪大,来不及思考,已经打开门锁一把将房门拉开,捏着棒球棍的手一松,张开双臂便扑进敞开的怀抱中。
墨时衍帮他把棒球棍捞住,搂住他后背,半抱着他先进了屋。
暮安手脚并用爬到墨时衍身上,紧紧搂着他脖子,两条腿也挂在他腰间,将脸颊深深埋进颈窝,嗅了下熟悉的冷冽气息,紧张难安了几个小时的心绪顿时被安抚着平定不少。
墨时衍将那个棒球棍随手扔到沙发上,一手托住他屁股,另只手一下下抚摸,从他脑后一直顺到单薄颤抖的后背。
“好了,不怕了,吓到了是不是?”
暮安用力点头:“你没接我电话,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舟哥也不告诉我到底怎么了,我都快吓死了……”
“我没让他说,”墨时衍在他侧脸轻吻了下,“一进保护区我手机就没信号了,没接到你电话。”
虽然事出有因,但暮安还是忍不住一阵阵后怕,再加上有段时间没见,他内心的恐慌感被渐渐抚平后,对于墨时衍的出现还是感到又惊又喜。
抬起头,有点傻乎乎的一直看他,两手捧着他的脸,左边看到右边,右边看到左边,看完之后凑上去,在他唇上轻轻亲了亲。
墨时衍配合着低头,和他浅浅吻了会。
暮安恢复平静,询问:“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墨时衍:“昨天就到了市区,本来知道你在外面写生没想打扰你,但是出了点意外。”
“什么意外?”暮安担忧问道,“是不是跟楼下那辆车有关?”
墨时衍:“你发现的很及时,派来保护你的保镖被替换了。”
暮安讶异:“有人一直在跟踪我?他们的目标是我吗?”
墨时衍:“是。”
暮安立即联想到什么:“是不是因为爷爷给我的遗产?因为那座水晶矿和港口,对不对?”
墨时衍没想到他自己就能猜出来,便也没再瞒他,简单快速跟他讲了下最近国内发生的事。
暮兆不知道从哪得知暮安身上继承的遗产清单,原本墨老爷子的遗嘱是秘密立下,终身保密,就连二房三房和墨家那几个旁支都知道自己获得的那部分,其他的一概不知。
暮兆早就计划利用暮安从墨时衍手上捞一笔,但没想到暮安此前一直不配合,墨时衍也不是好惹的主,他忍气吞声到了今天,才终于勾搭上了二房墨云笙。
几人几乎立即便达成一致,目标就是从暮安名下把矿产连带着整片芜山港的所属权都转移出来。
“墨氏前段时间放出风声,只说准备启动芜山矿产的开采项目,果然诱饵才一抛出来,那群鬣狗就闻风而动,”
墨时衍抱着暮安在沙发另一侧坐下,手指一直在他颊边垂落的发丝上缓慢缠绕把玩。
暮安听得认真,问道:“所以你最近一直在忙这些事吗?”
“还有别的,”墨时衍语气中带着一丝冷意,“我先前怀疑过爷爷当年忽然去世跟旁支几个宗族长辈有关,矿产的事情那几人背后也有份参与,新账旧账,刚好一起算。”
暮安倒吸了一口凉气,总觉得墨时衍说得这样轻飘飘,但是其中肯定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凶险。
目前看来一切是已经到了收网阶段,墨时衍本想借着暮安不在市内的这几天时间先把事情解决掉,但是没想到还是被人发现了暮安远在保护区的踪迹。
“那停车场里的那群人现在怎么办?”暮安询问,“这家旅店还住着其他人,会不会给他们带来什么危险?”
墨时衍看了眼时间:“差不多了。”
暮安懵懵的,刚要发问,却被抱着来到床边。
墨时衍动手脱他身上睡衣,动作娴熟,三下五除二就将他扒了个精光,暮安还没反应过来,已经又被套上了裤子上衣,袜子鞋子,穿着板正。
“你要带我出去吗?”暮安站在他面前仰着脸问,“这么晚了要去哪?”
墨时衍给他穿好外套,问道:“害怕么?”
暮安眼神明亮:“有你在,我就不怕。”
墨时衍紧紧拥住他,在他柔软的发心吻了下:“不会让你有事。”
继续留在这的确不是最好的选择,尤其不能牵连到暮安的老师同学们,墨时衍带暮安出了房门,从旅店窄小的后门出来,后院是一条通往保护区山林的单行小道。
现在昏暗僻静的林间还停着几辆黑色越野车,静默隐在阴影里,像是暗夜中默默蛰伏的野兽。
墨时衍走到最前面那辆,开了副驾驶的门,先让暮安坐进去。
一旁有人上前来飞速低语:“已经处理干净了,目前没有发现别的疑点。”
墨时衍微微点头,坐上驾驶座,启动引擎。
后面几辆车很快散开,两辆跟在他们后面,还有两辆继续留在这间平静的旅店。
墨时衍车速不慢,看起来是朝着市区方向前进。
夜色沉寂,窗外是连绵起伏的黑色树影。
暮安先编了条消息发给老师,就说自己有点急事先不参与后面的采风安排,可能是暂时脱离了危险境地,车厢内的氛围都变得平和温馨。
暮安发完之后靠在椅背上,一会看看窗外,一会扭过头来盯着墨时衍侧脸看。
墨时衍虽然神色一如既往的沉着冷静,但是冷沉的眸色看起来并未完全放松警惕。
暮安忍不住伸出只手,轻轻覆盖在了搭在中控台的手背上。
墨时衍反握住他微凉的手指,捏在掌心内用力攥了攥。
虽然没说话,两人却都能给予对方无尽的安慰。
可没想到车子在即将经过一个岔路口时,拐角处却忽然也同样亮起车灯。
已经凌晨一点钟,这么晚了山路上怎么还会有人?
迎面而来的车辆在即将经过他们的车身旁边时,陡然间调转了个方向,车头直挺挺冲着这边撞击过来。
墨时衍反应迅速,打了把方向盘再提油加速,一声巨大恐怖的金属摩擦声沿着驾驶座外强烈擦过,响彻再万籁俱寂的山野夜间。
暮安被这一声响吓得心跳又猛然跃动,急忙去看墨时衍:“你有没有事?!”
墨时衍眉心微皱,安抚他:“没事,只是擦了下车门。”
可是紧接着,车后却忽然传来猛烈撞击声。
暮安急忙回头看,原本根本后面的那两辆车被竟然被庞大的越野车身撞中了侧面,冲击力使得那辆车瞬间失控侧翻了出去。
与此同时,迎面竟然又接连来了两辆车,速度极快朝着他们逼近,试图别停他们的车头。
墨时衍声音冷静的可怕,对暮安命令:“坐好。”
暮安赶紧靠住椅背抓紧把手,眼见着墨时衍油门一踩到底,性能极优的越野车身轰鸣作响,霎时间犹如离弦之箭般猛地冲出层层夹击,几乎紧擦着山崖峭壁冲了出去。
山道狭窄曲折,夜色朦胧浓重,寂静的山林间只有几辆越野车在其中急速穿行。
暮安咬紧牙关,能感觉到肾上腺素正在血液中疯狂飙升,他脸色已经因为过快的车速而隐隐发白,那种战栗般的恐慌感又开始侵袭上来,但是因为这次身边有墨时衍陪着,所以他大脑又能保持奇异的清醒。
他能从后视镜看到原本跟在后面的那两辆保镖车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一直死咬着他们不放的车也渐渐只剩下两辆。
墨时衍又将车身提了下速,经过一个急转弯时,暮安脑袋朝着旁边的车窗上“咚”地撞了下。
“嘶——”
他轻轻抽了口气,见墨时衍还要腾空转头看他,忙道:“不用管我,我没事,不痛。”
他忽然看见车身路过一个硕大的指示牌,上面写着“湿地3km”。
“我白天好像来过这里,”暮安捂着脑袋,拼命辨认在夜色中急速掠过的景物,“绕过前面那片杉树林,会有一个很急的回型弯!”
墨时衍目光锐利,飞速扫了眼前方地形。
暮安语气急切,提醒道:“速度太快的话车会侧翻的,旁边是个小悬崖。”
墨时衍:“大概多高?”
暮安飞速回忆:“十几米。”
后面车身穷追不舍,墨时衍心中快速有了决断。
“安安,”低沉嗓音在引擎轰鸣和嘈杂风噪中异常清晰,“相信我么?”
暮安根本用不着思考,眸色定定望着他:“相信。”
“好。”墨时衍目光重新聚焦在前方那处回型弯道,眉眼压低,速度丝毫没减,直勾勾冲着崖边飞驰而去。
眼看着距离弯道越来越近,暮安甚至能看到那个令人畏惧的黑色空洞,但他说了会相信墨时衍,那就永远不会怀疑。
他紧紧闭上眼睛,呼吸也随之屏住。
就在车头即将冲出路边的那一瞬间,墨时衍踩下刹车,轮胎紧紧擦着路面,极其惨烈刺耳的摩擦声顿时响起,车头调转方向,后面追上来的车却已经来不及躲避,直接朝着车尾剧烈撞击上去。
轰——轰——
两声巨响,后面紧追的两辆车一辆撞在了他们的车尾上直接侧翻,另一辆又随之撞在了侧翻的车身上,在剧烈的响声中滚下了悬崖。
短暂的寂静后,悬崖底部传来沉闷恐怖的爆炸声响。
他们的车身被追了尾后撞向崖壁,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暮安只感觉到身旁有双有力而温暖的手臂不顾一切地朝他环过来,将他紧紧护在了怀中。
在剧烈眩晕和一阵耳鸣声中,他感觉天旋地转,周围一切好像都变得模糊又遥远。
最终他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
不知道他究竟陷在那片黑暗的混沌中多长时间,又被爆炸轰鸣声惊醒后,他张大嘴巴急剧喘息了几声。
天还是黑的,他已经不在车里,而是被拥在一个充满安全感的怀抱中。
他极其缓慢地睁开眼,视线模糊了好一会,眼前才慢慢聚焦。
他们已经离开很远,刚才的爆炸声也是从那个方向传来,比之前的更加剧烈。
脸上有点湿乎乎的,他抬手擦了下,好像又下雨了。
“安安,”墨时衍在喊他名字,“醒了么?”
暮安点点头,从墨时衍怀中下来。
墨时衍把他从头摸到脚,没发现他身上有什么伤处,还是急切询问:“自己活动一下,有没有哪里痛?”
暮安听话的动了动:“还好,没有很痛的地方。”
撞击那么猛烈,他身上却没有什么重伤,顶多皮肤有点轻微擦伤。
墨时衍似乎泄了口气:“回去还是要再仔细检查一下。”
暮安也想伸手过来摸摸墨时衍身上有什么伤处,但是手还没碰到他的脸,就被只手攥着按了下去。
“别担心,”墨时衍宽慰他,“我没事。”
暮安察觉到他手心中竟然也湿湿的,还带着股温热。
山风从墨时衍背后徐徐吹至他脸上,他嗅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气。
暮安又摸了下自己脸颊,彻底清醒过来,那些不是雨水,都是血。
“你在流血!”暮安嗓音颤抖,带着无法遏制的惊恐,“你受伤了对不对?伤到哪里了?给我看看……”
他一边说着一边不顾一切去摸墨时衍的脸,越摸手上湿黏的触感越明显。
“怎么这么多,这么多血啊……”暮安眼泪瞬间涌出,指尖疼得发颤,“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还有伤到别的地方吗?不准瞒着我,到底还有哪……”
他边说边哭,听起来伤心又绝望,比伤在自己身上还要心痛万分。
“宝贝,”墨时衍抬了抬手,想帮他擦掉脸颊上混杂的眼泪,“别哭……”
只是那只手才抬到他脸颊侧边,却忽然像是失去所有力气,眼前总是为他遮风挡雨,高大的像是沉寂的山一样的身影,忽然剧烈摇晃了下,随后朝着他的方向栽倒下来。
“哥哥!”
暮安发出声撕心裂肺的惊叫,伸出手臂用尽力气想要撑住他,但是两人的身体贴在一起后,他的力量实在微弱,无法承受墨时衍全身的重量,两人便拥着慢慢滑到了地面。
“哥哥,你醒醒,不要吓我!”暮安托着墨时衍上半身,跪坐在他身边,眼泪决堤似的啪嗒啪嗒落在他脸上,“哥哥,你醒醒啊,醒过来……”
墨时衍双目紧闭,唇色早就已经变得苍白,任凭暮安如何哭喊都毫无反应。
暮安只能用力抱住他,心脏疼得几乎快要无法呼吸,如果不是为了保护自己,墨时衍肯定不会伤得这么重。
那样危急的瞬间,人会做出怎样的举动完全是下意识反应。
墨时衍下意识把他看得比一切都重要。
想到这暮安更加焦急失措,可当极致的恐惧过后,他又不得不逼迫自己暂且冷静下来,用袖口擦掉脸上泪水,深深吸了口气。
他回忆着课上学过的急救包扎知识,把身上的外套脱了,将里面那件干燥柔软的棉质打底衫用牙齿咬着撕开,随后尽可能轻柔仔细地先帮墨时衍擦了下脸上的血污,随后帮他在流血的伤处按压止血。
他强迫自己不能手抖,做完简单处理后,也试图把墨时衍背在肩上,但试了几次都不行,反而还有可能弄伤他。
山林的地面温度很冷,手机也已经找不到了,只要能坚持到天亮,一定会有车辆经过这里。
暮安始终维持着抱住墨时衍的姿势,尽可能用身体帮他遮挡冷风,俯下身,用温热脸颊在墨时衍脸上不停轻蹭,喃喃着跟他说话,祈求他能忽然给自己些回应。
“哥哥,我可以让你再休息一下……但是你不要有事,求你了……哥哥,快点醒过来好不好……”
“墨时衍,墨时衍,墨时衍……”
他在慢慢变冷的眼皮和嘴唇上轻轻啄吻,试图用体温唤醒他。
“你不能有事,听到了吗?”
“不然,我会恨你一辈子的。”
没有任何回应。
只有从林间呼啸而过的山风。
渐渐的,暮安冷得牙齿也开始打颤,嘴唇发紫,体力正在急速消耗,他眼前也一阵阵发黑,但是却死死咬着牙,凭借着坚韧的本能支撑着。
墨时衍需要他,他不能睡,更不能倒下。
终于,天色开始泛起日出前的蓝调,远处传来隐约的轰鸣声。
声音越来越近,一辆车猛地停在他们身旁不远处,车门打开,赵舟急匆匆从上面下来,焦急万分朝着他们冲过来。
“墨总!小少爷!”
坐在路边的Omega眼睛红肿,单薄的身影像只绝望的小兽,一直将怀中的人死死护着。
在看见赵舟的身影后,暮安这才感觉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他再也支撑不住,嘴唇张了张,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眼前一黑便直接晕厥过去。
*
梦中总是无数次出现那种轰鸣的爆炸,可爆炸声响起的时候,他也无数次被人紧紧拥入怀中。
不管重来多少次都是一样。
“哥哥——!”
暮安挣扎着从梦境内醒来,恍然间发现自己正躺在干燥柔软的床上,身上的衣服已经换了,几处擦伤也都被好好包扎处理过。
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的药物味道,他意识清醒过来后,几乎是瞬间便从床上跳下来,心脏在不安分的疯狂跳动,他顾不上自己还有点虚软的身体,踉跄着推门跑出来。
这里像是一栋装修简朴的农舍,一共两层,看起来有些年代感,但是被人精心打理的十分干净。
他现在顾不得许多,一个个房间找人,直到推门进了走廊尽头那间紧掩着的房门后,才终于找到想找的人。
墨时衍躺在房间中央的大床上,额前覆盖着崭新的纱布,手臂上挂着药物,一旁还摆着几台跟这农舍格格不入的高级医疗仪器,能同步监测心率、血压,以及信息素水平,与此同时房间的不同角落还放着好几台正在运转的信息素屏蔽仪。
暮安对此倒是并不陌生,他以前就在墨时衍房间看到过。
赵舟和另一位穿着白大褂的白人医生正站在窗边交谈,看见推门而入的暮安后,赵舟急忙过来。
“小少爷,怎么刚醒就下床了,头还晕不晕?”
暮安快步跑到床边,伸了伸手,想要碰一碰墨时衍又不敢,看见他这副深陷在痛苦昏迷中的样子就觉得心脏密密麻麻坠着痛。
“我没事,头不晕,身上也完全不痛,”他看着赵舟道,“舟哥,我可以和医生单独聊聊吗?”
赵舟迟疑了下,还是点头,随后出去掩了门。
暮安忙问:“医生,我哥怎么样了,是不是伤得很重?”
医生解释道:“您可以放心,这位先生虽然受了些外伤,但是并不致命,头部的撞击伤也没有触及要害,额角和脑后的伤口已经缝好针,耐心等待愈合即可,此外他的一只手臂也有点轻微骨裂,同样需要静养,其他并没有严重的伤处了。”
暮安眼眸睁大,墨时衍手臂居然有轻微骨裂,那他是怎么把自己抱出来,又怎么抱着自己走了那么远的?
“既然你说并没有很严重,那他为什么还没有醒?”暮安表情认真,“我希望您能跟我说实话,我是他的家属,更是他的伴侣,我认为我有权利知道他的真实情况。”
医生表情凝重了些:“既然如此,那应该只有问您了,墨先生的易感期是不是快到了?”
暮安一愣:“易感期?”
他眉头紧紧蹙起来,他印象中墨时衍的易感期好像和一般alpha不太一样,并不是一个固定的周期,甚至这么多年来他只撞上过两回。他的发情期墨时衍倒是比谁都清楚,但他对墨时衍这方面的确了解不够深。
“目前的伤势虽然不致命,但是叠加强烈的易感期生理反应的话,身体启动保护机制陷入深度昏迷是一种自我修复的表现,并且因为受伤不能注射抑制剂,当然这种情况光是抑制剂肯定也无济于事。”
暮安用手背碰了碰床上人的小臂,惊讶的察觉到墨时衍的体温竟然烧到了这么高,房间内没感受到他的信息素应该是因为那四个屏蔽仪吧。
“我可以帮他,”暮安主动道,“给他我的信息素。”
医生摇头:“光是信息素恐怕不够,他应该一直在做舒缓治疗,并且做了很多年。”
暮安点头:“没错,那您能帮他做治疗吗?”
“非常抱歉,我做不到,”医生耸了耸肩膀,“毕竟我也是第一次接触到罕见的enigm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