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十指紧扣?为什么要说“老婆”和“老公”?
沈栀意有无数问题涌上脑海。
池砚舟如黑曜石般深邃的瞳孔紧紧锁住她的眼睛, 一瞬不移。
男人比她要镇定,抬了抬下颌,“嗯, 练练。”
深夜,孤男寡女在寂寥的客厅练习演技, 沈栀意被迫加班, 被迫说亲密的称呼。
演员不易, 拿了报酬的她要完成自己的工作。
说称呼加十指紧扣罢了, 又没有吻戏、没有床戏,不用风吹日晒雨淋霜打,沈栀意不断给自己洗脑。
女生扬起下巴, 鼓起勇气直视眼前的男人,轻启粉唇, 小声说:“老……公。”
沈栀意的脸颊不自觉爬上一抹绯红, 从耳根红透到脖颈, 哪里都很烫。
手心烫、脸烫、嘴巴好像也烫, 称呼说的磕磕绊绊。
之前练习称呼时是对着镜子,这次面对一个男人。
她名义上的老公,法律认可的丈夫。
一个严格意义来说, 在上亿男性群体中的佼佼者, 拥有优越的长相, 精雕细琢的五官、高挺的鼻梁、摄人心魄的桃花眼,以及宽肩窄腰、笔直的大长腿。
现在这个男人站在她的面前, 两两脚尖相碰, 无安全距离可言。
他们的呼吸仿若在缠绕,他们要对戏。
刚刚视线没有转移,没有抽出她的手掌, 沈栀意想她进步了一点点。
有了开头,她的声音越来越大,“老公。”
“老公。”
“老公。”
一句一句称呼,逐层递进,从干巴巴的朗读到尾音上扬的欢快,越来越自然。
沈栀意的嘴角弯成漂亮的弧度,大眼睛里盛满了细碎的亮光,一遍一遍重复“老公”这个亲密的称呼。
渐渐的,她忘了她和他牵手的事。
然而,心脏记得。
心跳比她反应真实,“噗通”、“噗通”像得了心律不齐,像坐海盗船起伏不定。
沈栀意被池砚舟的眼睛吸引,桃花眼亮晶晶,她和他四目对视,从瞳孔里看到了她自己。
只有她一个人。
他的眼睛真好看,漆黑有神有光,剑眉星目不过如此吧。
“老公。”
“老公。”
沈栀意胆子越来越大,学会举一反三,尝试说其他称呼。
“阿舟。”
“砚舟。”
“老公。”
墙上的时钟转了几个格子,沈栀意口干舌燥,不亚于朗读课文。
更费心费力,要充满感情,要饱含薛定谔的深情。
一分钟早已过去,沈栀意试探性问:“池总可以了吗?”
男人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一直盯着她看。
她又喊了一声,“池总。”
池砚舟恍然回过神,佯装镇定,“怎么了?”
沈栀意重复一次,“我刚刚喊的可以吗?”
池砚舟给予高度评价,颔首点评,“很不错。”他的视线下移,看到两人十指紧扣的手,松开了她。
“抱歉,不是有意牵你。”
沈栀意摆摆手,“没关系,演戏嘛。”
她摩挲掌心的汗液,怎么可能不紧张,她又不是天生的演员。
“池总,你不用练吗?”
老板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她发誓,她不是要占老板的便宜,纯粹是为了演戏。
“用。”
池砚舟轻启薄唇,“老婆。”
男人微勾唇角,“意意。”
“栀意。”
他和她学,一连说了三个不同的亲密称呼。
沈栀意的耳膜被冲击,酥酥麻麻,心脏被抛至高空。
紧接着,池砚舟又说了第四个称呼,“媳妇。”
一个老夫老妻常用的词语。
不仅如此,他的音色十分犯规,充满磁性,像古代的编钟,自带清润和混响感。
沈栀意还要看他的眼睛,她终于明白美色当前,难以把持住的原因了。
人是视觉动物。
她哂笑道:“池总,你这根本不用练嘛,太顺畅了。”
池砚舟松开她的手,揣进兜里,平淡说:“今天的练习差不多了,复盘一下。”
男人发表观点,“你的手心湿了,心跳脉搏加速,脸很红很红,四肢僵硬。”
总之,她哪里都是问题。
相较于她,池砚舟没有破绽,面不改色,“老婆”、“意意”、“媳妇”张口就来。
沈栀意咕哝一声,“池总,你这样说话特别像渣男,像久经沙场的情场高手,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池砚舟迈开长腿,去水吧台倒水,“那恐怕让你失望了,第一次牵女孩的手,第一次喊人‘老婆’。”
选水杯时,男人选了刚放上去的情侣杯,“初吻也还在。”
“我知道,就是比喻。”
沈栀意心想,她又没问,她也不在意,第不第一次和她没有一丁点关系。
“先喝点水。”池砚舟递给她粉色的马克杯。
“池总,再来一次,这次我尽量不脸红,不磕巴。”
沈栀意喝下一整杯水,给自己压压惊,“砰”,杯子放在了餐桌上。
她主动抓住池砚舟的手。
没错,是抓。
女生使出了最大的力气,牵手、抬眼对视一气呵成。
还挺要强,重复刚才的脱敏试验。
沈栀意和池砚舟面对面站立,两只手十指相扣,牢牢锁紧对方的手指。
客厅里传来女生轻柔的“老公”、“老公”的声音。
“这一遍怎么样?”她充满期盼的目光看向对面的老板,好像在等夸赞的学生。
池砚舟嗓子微痒,“好多了。”
沈栀意立刻甩开他的手,粲然笑道:“那就好,我去收拾礼物。”
动作不拖泥带水,没有丝毫犹豫。
池砚舟抿了一口水,“我帮你一起。”
朋友们送的礼物分成三大类,情侣用品、家居用品和女生/男生用品。
各自领回家。
可可爱爱的家居摆件,给这个冷冰冰的样板房增添了人的味道。
情侣用品被归置到家里的各个角落,拖鞋放在玄关,水杯在吧台。
沈栀意眼睁睁看着池砚舟将睡衣的吊牌扯下来。
“池总,你要穿?”
池砚舟的腔调闲散,“怎么,你洗完澡不穿睡衣吗?”
沈栀意不争气地脸红,“当然穿啊。”
她又不喜欢裸睡。
“那不就得了,给你,别浪费了。”
她的怀里被塞了几条丝质睡衣,好在款式正常,没有乱七八糟的露背。
睡衣手感很好,摸起来滑溜溜的。
池砚舟抱起他的部分,“好了,该睡觉了。”
沈栀意:“晚安,拜拜,池总。”
今日份副业上班结束,她的心情十分愉悦,距离离婚剩下330天。
沈栀意将所有的礼物摊在床上,拍了一张大合照发给楚笙宁。
【宁宁,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东西,今天全场沈总买单。】
楚笙宁:【意老板大气,被朋友包养是这种感觉吗?】
沈栀意:【你看你那点出息。】
楚笙宁放大照片,【这么多东西啊,池砚舟开始糖衣炮弹轰炸了吗?】
沈栀意:【他的朋友和合作商送的新婚礼物,这些是女生用品,他用不到。】
楚笙宁:【这个副业不错,非常不错,老板不抠,事也不多。】
【话说意意你是不是要沦陷了?】
沈栀意:【不是,小恩小惠怎么可能收买我。】
楚笙宁:【那可不止,池砚舟怎么也算极品,睡了还赚了的那种极品。】
沈栀意:【你收收你黄色废料的脑子,纯合作关系,我只想挣钱。】
楚笙宁:【他这种人不会死缠烂打,你不想尝尝吗?】
沈栀意:【不想,多麻烦啊,单纯的金钱关系是最好的。】
楚笙宁:【你没救了,年纪轻轻封心锁爱。】
沈栀意:【快挑,喜欢哪个?】
楚笙宁:【那我就不客气了,我要护肤品、香水、笔记本。】
沈栀意:【好嘞,明天给您送货上门。】
她和朋友瞎掰扯几句,绕来绕去绕不开“池砚舟”这个名字。
毕竟他是传统意义的帅哥,喜欢是正常的事。
然而,喜欢其实最不讲道理,可能是一见钟情,可能是日久生情。
她目前什么都没有。
沈栀意躺在床上,怀里抱着超大的玩偶,不知是谁,送了她最爱的玩偶,还是最大款。
毛茸茸的,抱着睡觉太舒服了。
漆黑的夜晚,看不清五指。
只是,指缝似乎留有男人的余温,现在回想,池砚舟的手指匀称修长,小说里描写的骨节分明估计就是这样。
他的手很烫,温度偏高。
沈栀意摸了摸左边的心房,心跳平复下来,血液缓缓流淌。
没有牵手和练习称呼时的奔腾,没有对视时的翻涌,心脏一角没有被扯起的感觉。
面对吊桥效应,游刃有余。
她在进步。
可是,梦里却不一样。
在梦里,沈栀意梦见她和池砚舟面对面站着,她被他逼到角落里,困在他的怀里。
男人冷声质问:“沈栀意,一定要离婚吗?”
她的声音更无情,“是,合约到期了,我约好了时间。”
池砚舟的眼睛冷得骇人,“如果我不同意呢。”
沈栀意和他对视,“那我会拿着合同去法院起诉。”
池砚舟咬着牙说:“你就这么想和我离婚?”
沈栀意毫不犹豫回答:“是,我们商量好的,你不能出尔反尔。”
“如果我偏出尔反尔呢。”
“那我只能起诉,让法院来判。”
话里之决绝,完全没有回旋的余地,她铁了心要离婚。
下一秒,池砚舟宽大的手掌钳住她的下巴,低下头吻上她的嘴。
沈栀意猛然惊醒,睁开眼睛,大口大口呼气。
差点就亲到了,就差一点儿。
她捞起床头的手机,刚过六点,还能再睡一个小时。
沈栀意闭上眼睛,梦在眼前晃悠,似一团迷雾,困住了她,久久无法散去。
她没有日有所思啊,怎么会夜有所梦,甚至梦到一年后的离婚场景。
天天低头不见抬头见,梦见池砚舟很正常。
可是什么破梦,池砚舟怎么会不同意离婚呢,他巴不得早点结束。
沈栀意抓抓头发,没有一丝困意。
那张薄唇直奔她的嘴唇而去,太吓人了。
算了,一个梦而已,当脱敏试验。
沈栀意刷无人机的视频,研究竞品的性能指标,试图扫除无意义的梦境。
效果良好,给她的研发提供了新思路。
脑中准时响起,沈栀意开始她的隐蔽战。
现在伪装无人住过已成肌肉记忆,深入脑海。
她拎着要送给朋友的礼物,闷头走路,差点撞到在她前一刻出门的池砚舟。
男人幽幽道:“演鬼片呢。”
女生的长发垂在两侧,穿了白色的连衣裙,低着头一句话不说。
梦带来的莫大心虚,沈栀意条件反射退避三舍,“没有,没睡好,池总,您先走。”
池砚舟扣上手表,仔细辨别女生的神情,“那你还能开车吗?”
沈栀意摇摇头,“没问题,我冲杯咖啡就行。”
她根本不敢抬头看老板的嘴,在梦里亵渎他这件事,不能让他知道。
还好,她会用咖啡机,随便磨个豆子就好。
池砚舟夺过她手里的咖啡杯,“我来吧,你去坐着等。”
沈栀意不和他争抢,“好的。”
她只想远离,靠在吧台对面的位置。
男人背对着她,转动咖啡机,不多时,递给她一杯咖啡,“尝尝。”
咖啡上面还有拉花,是一朵幼稚的小花。
沈栀意抿了一口,香醇浓厚。
池砚舟问:“味道怎么样?合你胃口吗?”
沈栀意点点头,“很好喝。”
老板亲手磨的咖啡,不好喝也要说好喝,在她喝来,咖啡只是临时提神的饮料,不如白开水。
“我来洗。”池砚舟抬头看下时钟,提醒她,“你快迟到了,梁修宴早上要开会吧。”
沈栀意轰然响起开会的事,“那池总我要走了,麻烦你了。”
她放下杯子,拎起大包赶紧跑。
根本无暇去想池砚舟怎么会知道她开会的事。
池砚舟涮咖啡杯,“你慢点,来得及。”
女生和小兔子似的,‘唰’一下就不见了,连个背影都找不见。
总裁办的人,今天肉眼可见老板心情颇好,竟然是笑着走进办公室。
【看来老板昨晚……】六个点让人浮想联翩。
【喂喂喂,这里不是无人区。】
【老板娘面对老板,心情也会好吧,又高又帅。】
【不知道老板结婚谈恋爱什么样。】
【醒醒,上班。】
周泽川进总经理办公室汇报一天的工作,“老板,晚上有个无人机交流的饭局,要推了吗?”
池砚舟敛眸思索数秒,“不用,去参加。”
“老板我们签什么大单子了吗?”周泽川问出心里的疑问,见到老板的笑容,比见到流星还难。
池砚舟敛起神情,“没有,你要努力,业绩还差不少,你去看看问题出在哪儿,明天向我汇报。”
周泽川:……他也有六个点想说,他就不应该问,给自己找罪受。
下班后,池砚舟和周泽川前去参加饭局。
由于池砚舟最近结婚的事,他成为晚上的中心人物,不断有人向他贺喜。
“听闻池总最近好事不断啊,挖到了梁修宴,还结了婚,堪称双喜临门,恭喜恭喜。”
池砚舟的身体向后靠了靠,习惯性摩挲戒指,“多谢。”
有人好奇打听,“不知池太太是哪个沈家的大小姐。”
池砚舟语气疏离,“南城的沈家千千万,哪能每个都认识呢。”
“池总突然结婚,不少人要难过了,都想和您联姻呢。”
池砚舟坐直上半身,言语认真,“章总,那我要澄清一下,我和我老婆是从恋爱到结婚,领证在意料之中,不是突然结婚。”
男人又道:“我老婆为人低调,不爱露面,所以我一直没有发过她的照片,只有亲近的人才知道。”
言外之意,在座的人都不是亲近的人。
“池总和太太真是恩爱。”这句话多多少少带了恭维的意思。
池砚舟勾起唇角,“那是自然,我追了我老婆很长时间,要好好保护她。”
周泽川:看破不说破,老板真是张口就来,一个合作关系愣是编造成恩爱的故事。
和一群中年人吃饭没意思,池砚舟秀完恩爱,提前离场。
池砚舟回到家,家里依旧漆黑一片,只有月光洒在地面,次卧也没有人。
他问:【?】
沈栀意回了他三个问号,【???】
池砚舟:【你人呢?】
沈栀意:【池总,我晚上给宁宁送东西,和兰姨说过了。】
池砚舟:【哦。】
敢情就他不知道是吧。
果然又是一个字的回复,还是该死的“哦”字,池总估计不知道“哦”在聊天中多么可恶。
沈栀意翻看她和池砚舟的聊天记录,他不会回超过两个字的话。
结果,下一刻,男人说:【早点回来。】
沈栀意:【会的会的。】
池砚舟等到十一点多,大门处始终没有动静,说“会的”的人,又半夜不回家。
沈栀意姗姗到家,客厅里灯光明亮,池砚舟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看了她一眼。
被他犀利的眼神吓到,她解释,“池总,我和宁宁不小心聊天聊过了头,忘了时间。”
不对,她为什么要解释,合租室友罢了,
池砚舟淡淡说:“下次注意,早点回来。”
男人绷着脸,转身向卧室走,只留给她一个背影。
沈栀意眉头紧锁,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池总,你不能双标,您也经常晚上有事,半夜才回来,一句话都没有,我都没说什么。”
池砚舟顿住,轻声说:“抱歉,我注意,下次一定和你报备。”
他这么容易就道歉了?
沈栀意反而不习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我们是普通的合租室友,又不是真夫妻,没有必要报备来报备去,在意这么多。”
池砚舟脚步微凝,垂眸看她,“沈栀意,普通室友会有结婚证吗?”
像昨晚练习脱敏试验,沈栀意没有后退,“你在狡辩。”
男人俯下上半身,凑近看她,“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