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罗德里克听完,微笑,“姜总和姜夫人思虑周全。”

姜知月用勺搅着碗里的粥,低头不语。她能感觉到罗德里克投来的目光,心脏无声被揪紧,觉得在这个房间里有点喘不过气。

万幸这个话题暂时过去,她之后没再怎么参与到谈话之中,饭局接近尾声的时候,她起身,说去趟洗手间。

洗手台在男女卫生间外面,姜知月挤出洗手液,揉搓着,愣愣盯着水龙头发愣。

重新打开水龙头,清凉的水冲走手上的泡沫,腰间忽然被有力的手臂揽住,紧接后背贴上灼热的胸膛。

姜知月心口一跳,抬头,镜子里,金发碧眼的男人从后面抱住她,以极其强势的姿态将她包裹。

“......罗德里克!”

她愠怒又慌张,“松手!”

公共洗手间,随时可能有人来,他如此嚣张不遮掩,其实早已预测到她的反应。

手背轻轻抚上女孩脸颊,他低声,“我们知月,已经有门当户对的良配了?”

就知道他不会轻易放过这件事,可姜知月没想到他这么急不可耐,连餐厅都没走出去就来找她算账。

“能别听风就是雨吗?我爸妈说的话也信?”

她心烦得很,声音冷冷淡淡的,“罗德里克,你真的越来越过分了。”

在完全隐瞒她的情况下,开始怀有目的地和她父母来往。

罗德里克沉下脸,“是谁先避之不及?”

曲浩临算什么,都可以成为她父母挂在嘴边的香饽饽;那个姓方的,人人都知道是她的前男友;可他呢,他算什么,被她四周隐瞒,在她生活里一丝痕迹都没有。

“知月,是你逼我。”

“我逼你?”姜知月不可理喻地笑了,“到底是谁逼谁,你心里没点数吗?”

气氛对峙着,僵持了。

姜知月抽了张纸巾,擦干手,“以后别再随便约我爸妈,我最后一次警告。”

罗德里克还第一次被人警告,他笑了下,唇角弧度凉薄,“你做事糊涂,不知避嫌,我总得让叔叔阿姨知道谁才是他们的女婿。”

姜知月怒火中烧,愤愤开口,他食指覆上她的唇。

“别再惹我生气,”他嗓音低沉,语气却轻,“毕竟现在,我想要暴露什么,想让他们相信什么,容易得很。”

“该你听我的话,Sweetie,否则你的隐瞒将一点不见效。”

姜知月胸闷,一口气堵在胸口无法发泄,她望着眼前无比恶劣的男人,不甘心,把包狠狠砸他身上。

罗德里克顺势攥住她的手腕,将人扣在水池边,同样用很大力度吻她的唇。

姜知月咬他,他抬起她的下颌,微一使力,她下巴一酸,被迫张嘴,他的舌就不由分说闯了进来。

她被吻得很狼狈,银丝从嘴角流下来,还被他强硬要求咽下他的津液,换气没换好,她咳嗽起来,咳得脸色都变红。

罗德里克微微松开,抚在她背后的手刚拍了一下,却看见她倔强的侧脸。他指尖顿住,敛眸,唇角掠过微不可查的轻嘲。

等咳嗽声渐渐停下,他开口,“曲浩临的事,明确跟你爸妈说清楚,别让我再听到今天那席话。”

“离他远点,”他手上重新用力,迫使她直视自己眼睛,“如果我发现你们还有来往,知月,到时别怪我太过分。”

他说完,松开手,转身往外走。

姜知月靠在台边,缓了好久,才慢慢离开,往原路回去。

爸妈已经在底楼大厅,姜知月走过去,程清隐拉过她的手,“怎么去卫生间这么久?是哪里不舒服吗?”

姜知月摇摇头,说没有。

“怎么脸有点泛红?”程清隐左瞧右瞧,又探探女儿额头,“是不是发烧了?”

姜知月还是摇头,“没有,妈,您别多想了,可能就是这里面有点热而已。”

她不让程清隐再端详自己,刚才亲得太狠,她唇稍微有点肿,这会儿提心吊胆的。

程清隐没有继续再问,因为买单的罗德里克出来了。

姜知月跟着看过去一眼,登时有点被吓到。

他唇角左下方,有一个不太明显的小口,好像是她刚才情急之下咬的......明显吗?会不会很明显,是她做贼心虚的缘故所以才觉得存在感特别强还是......

姜知月心里忐忑不安。从小到大,她几乎没欺瞒过爸妈什么,因为罗德里克,这几个月来她撒谎的次数变得太多,连目前这样戏剧的场景都能摆到面前来,她对爸妈产生了浓浓的内疚感。

没人知道她的心理活动,另外三个成年人又进行了一番离别前的客套,姜启之和罗德里克握手,程清隐微笑致意后,牵着女儿往门外走。

罗德里克看着姜知月沉默远去的背影,视线落到她的包上,那里系着一个钥匙扣。

他有印象,是在海上打台球那日,那两个小孩送的。

要他说什么好,他的Sweetie,对待一面之缘的陌生人都比对他长情。

交接完餐厅相关账单的Blythe默默走到罗德里克身旁。

“先生,姜小姐一家已经走了,”他谨慎小心地看一眼老板的脸色,“我们现在是......”

罗德里克不言语,想到当时,他们好像送的钥匙扣是一对。

Blythe等了片刻,听见先生叫了自己一声,吩咐他让司机到这儿来,还交代他,说尽快把当初在船上扔给他的东西找出来。

-

周末两天,姜知月没干什么事,待在家里,有时和爸妈一起出去散散步,逛一逛。

爸爸是管理着公司上上下下一切,说是周末双休,但仍不时会接听跟工作相关的电话。

姜知月听见他和下面的人在谈跟德蒙有关的工作,知道了他和那边合作的意愿并没有取消。她心情有些低落,听着客厅里父亲的通话声,回到自己房间,安静关上门。

晚饭时间,她吃完碗里的米饭,轻轻放下筷子,还是打算把肚子里打好的草稿拿出来说一说。

可关于不建议跟德蒙合作的理由,无论她怎么想,都难免带上个人色彩,没有那么具有公信力的道理。

姜启之觉得女儿这次真的有些奇怪,“月月,你以前几乎不干涉公司这些事的,怎么这次很抵触德蒙?是他们在欧洲那边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消息?还是......你和那位顾先生有什么过节?你们之前认识吗?”

姜知月心跳踩空一拍,“没有,您想哪儿去了。但我确实,不太喜欢他,觉得他不靠谱,他说自己是市场部总监就真的是了吗?年纪这么轻坐上这个位子,不会有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吧,您不打算好好查一查吗。”

姜启之因她充满主观色彩的话无奈一笑,“知月,谈生意要是都带着情绪化的臆测,那爸爸这公司早就运作不下去了。”

“顾先生的资料我了解过了,没什么问题,人家坐上这个位子是凭本事,你呀,不要随意揣测别人,无论男性女性。站在公司的角度,合法追逐利益是本性,爸爸也不能任性,让公司丢掉一个好的机会。爸爸答应你,个人立场上的要求以后都无条件满足你,但这个真的不行。”

姜知月有苦难言。

再说下去她会变成一个很任性不懂事的女儿,可要拿出一些有说服力的东西的话,她想瞒住的事情又瞒不住。

她最终是沉默下去,戳着碗里妈妈新夹的菜,一口一口吃下去。

程清隐把她不开心的样子看在眼里,想说什么,欲言又止,眼神示意丈夫换个开心点儿的话题。

姜知月现在是彻底明白了,只要是罗德里克想要做的事,她根本没有说不的权力。事态的发展根本由不得她控制,都是他说了算,而她为了避免他做得太过分,甚至不能发脾气,否则他会变本加厉。

心里堆积了太多事,她一点也不快乐。浑浑噩噩熬过了一周,她周末打算回杭市一趟。

她不想和罗德里克约会,好累,但没有理由直接拒绝,他会不悦,接踵而来的后果不是她能承受的。

所以她回了家,说要陪父母。

姥姥姥爷也在,她也是到家才知道,前几天姥姥不小心把腰扭伤了,爸妈带去医院看了,现在要天天做针灸疗愈。

姜知月扶着姥姥在客厅来回走了几下,姥爷坐沙发上看电视都不能认真,说她俩挡着了,别晃来晃去的了,快坐下。

姥姥就说他只顾着自己,这一小会儿不看电视怎么了,两个说着说着斗起嘴来,但姜知月看出来,其实姥爷只是担心走得太多,姥姥腰又要疼。

家里阿姨开始做晚饭了,妈妈也进了厨房,缺点调料,她让知月去小区对面的副食店买一瓶醋回来。

姜知月就换了鞋,出门。

别墅群这边离大门处有点远,姜知月就拿了一个手机,本来走得慢悠悠的,妈妈发消息催了一下,她又限定小跑几步。

又过几分钟,手机铃响了,她滑过接听键放在耳边,“还没走到呢——别急嘛,其他东西要不要?一次□□代完噢,再要求跑第二趟我可罢工了哈。”

电话那边短暂沉默了下,姜知月觉得不劲儿,这才看了看备注。

罗德里克。

“已经出来了?”他这会儿才开口,“正好,我给你送了点东西过来。”

姜知月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你到杭市了?”

她一下子警惕起来,刚才娇憨的语气完全消散。

“你想干什么?别又给我捣乱!”

罗德里克懒懒应了声,“在你小区门口。”

“放心,没别的意思,”在她出口之前,他说,“只是给来看看你,我不进去。”

他语气平平静静的,姜知月还没来得及发的脾气有点哑火。

这么知分寸?这还是他吗,搞得像她才是霸道专权不懂事的那一方。

抿唇沉默片刻,姜知月问他在哪个门。

“在那儿等着,别动。”

姜知月说完,挂了电话,叹了口气,转身往另一个方向去。

罗德里克果然在1号门附近。

这里保安不允许停车,他也不知在那儿站多久了,姜知月远远看见他,小跑过去,停在他面前。

他看她还气喘吁吁,“跑什么,见到你之前我又不会走。”

“少自作多情了,”姜知月语气硬邦邦,“不是为了见你,我还要去买调料呢,赶时间,所以才跑的。”

她穿着宽松的衣服,很家常,没戴隐形,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嘟嘟囔囔说着不那么中听的话,罗德里克心间被她发梢那捋头发扫啊扫,他喉结滚了下,一个字没说,把她抱进怀里。

姜知月被抱得莫名其妙,“......喂,你松开,松开!太紧了。”

周围人来人往,他一个身高一米九的外国人太吸睛,姜知月好社死,她的话他反正是不听的,所以她只能把脸埋进他胸口,把自己遮起来。

“不是已经告诉你我周末回家吗,明晚就回沪城了,你过来做什么。”她本来想用质问的语气,但这次罗德里克懂事地停留在小区门口,连带着她的态度也火不起来,搞得这句话像在含情脉脉,很奇怪。

“只是因为想回家?”

他让她抬起头来,盯着她的脸,这么问。

姜知月没说出口的话,他猜也猜到了。

微叹一口气,他揉一把她的脑袋,“什么时候你才能像我一样,每天都想见面。”

姜知月想反驳的,但他既没冷脸,也没说什么生气的话,她突然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好像......他们还是适合吵架一点。

罗德里克给她带了一些保养品,说给她的父母,还有姥姥姥爷。

“说同事就好,”他看她为难的脸色,“或者朋友也行,你不是挺会找借口吗,圆一圆谎,应该不是问题。”

姜知月:“......”

她怀疑罗德里克在阴阳。

还要去买东西,姜知月不敢耽误太多时间,开口说要走,罗德里克突然张开手臂,把她揽进怀里,“再抱一下。”

秋天傍晚的风吹过,他怀里温温热热的,让人滋生贪恋。

姜知月没来由心一软,就让他再多抱了一会儿。

一分钟之后,她和他道别,然后往小区里面走。

过了识别闸,她往里还没走几步,迎面撞见了程清隐。

“......妈?你怎么出来了?”

“噢,我过来拿点东西,”程清隐应着,不怎么走心,“你呢,来这个门做什么,手上提的是?”

“哦,朋、朋友送的,”姜知月舌头有点打结,“就一个多年不见的老朋友,他这几天回杭市,刚才来送了几袋东西。”

“老朋友?”程清隐狐疑,“你在杭市的朋友爸妈基本都知道,叫什么名字啊?”

“就......我高中一同学,说了您也不认识,”说越多漏洞越多,姜知月急着转移话题,“您要拿什么?去哪儿拿啊?”

“物业的,刚才打电话,说送点福利,让业主过来签字领取。”

程清隐看她手里提着东西,“你先回去吧,调料我待会儿带回来。”

姜知月噢了声,点点头,先往里走了。

走了两步她回过头,看见门外早已没有罗德里克的身影,盯着地板,悄悄松了口气。

晚饭一大家人热热闹闹一起吃,桌上的菜很丰富,炖的鸡啊肉啊什么,明明是给姥姥准备的,但姥姥却总挪到知月碗里。

“妈,您别给她夹了,自己多补补,知月喜欢吃不亏自己的。”程清隐说。

姜知月咬着筷子头,偷偷看了妈妈一眼。

她总有种感觉,妈妈今晚有点心绪不宁,这弄得她也难免不安。

果然,晚上,待姥姥姥爷都睡了,程清隐敲了敲她房间的门。

“进。”

程清隐进屋,轻轻带上门,坐到她买的单人沙发椅上。

姜知月从床上坐起来,揣度着母亲大人的神色,“妈,您大晚上还跟我说事啊?”

程清隐看着女儿,欲言又止半晌,最后选择开门见山,“知月,你是不是和顾先生有什么?”

姜知月大脑叮的一下,思维快速飞转,只剩下一个念头。

完了,大概是妈妈今天看到罗德里克了。

她抿抿唇,心跳加速,刚说“我和他没什么”,程清隐紧接着话头,“没什么他专程跑来见你?你就和他见过一次面,怎么私下联系上的?”

姜知月手心开始出汗,她完全不知道要怎么说,“我就是,就是,吃饭那次加了联系方式,我也不知道他今天为什么要来找我。”

程清隐就这么看着她,不恼不怒,身上的书香气质自然而然倾泻出来,让姜知月久违感受到中学时偷偷和朋友去看漫画被抓包的心虚感。

“知月,你一向不擅长撒谎,”程清隐微微叹了口气,看透女儿镇静下的慌张,无奈笑了笑,“脑袋里还在想什么理由呢?”

“我都看见你们抱在一块儿了。”

姜知月哑口无言,又不知所措,“妈......”

“你老实说,你们关系是不是不简单?”即使是远远看着那个画面,但两人动作间流露出的亲昵和自然,不是一朝一夕能形成的,“是不是在欧洲的时候,你们就认识了?”

这样一想,许多事都能解释得通,就比如知月从暑假时就打电话回来,不支持老爸公司的合作,还有上次见面和顾先生暗藏汹涌的敌对,以及当时这两个年轻人在同一时间段消失,回来后女儿整个面容和状态都不对劲。

“你以前就认识他,对吗?”她语气里已经含有肯定。

姜知月心里凉得透透的,闭上眼,低头,“是。”

程清隐追问具体情况,问她什么时候认识的,怎么认识的,姜知月就说,她参观各种珠宝展,一次偶然机会就认识他了。

“你们是不是交往过?”

“......是。”

“现在分手了?”

“......大概吧。”

姜知月低着声,看见妈妈盯着自己,又连忙解释,“就是夏天的事,我们认识也才不过几个月,我跟他那个的时候,已经和方致修结束了。”

程清隐见女儿紧张,拍了拍她的手,“妈妈没有怀疑你这个。”

沉默了一会儿,程清隐也有些无可奈何,“你现在打算怎么解决?”

“能怎么解决,”姜知月想想就烦心,“我和他就是不可能的,他现在追过来,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们当初分手是因为什么?方便告诉妈妈吗?”

“......就是,我想回来啊,在遇到他之前,我就早打算好了要回国的,这个是无论他多喜欢我都不可以改变的。”

“既然没想着长久,怎么会决定开始呢?”

“因为我知道结局是怎么样,本来就只打算跟他来往两个月,”姜知月想着那段日子,声音低低的,“其实连男女朋友也算不上,是他非要一个名分的。”

如此,程清隐渐渐拼凑出一个大概了。

女儿偶然跟顾先生相识,顾先生情根深种,而知月只想着玩玩,两个月一结束,就断崖式分手,顾先生不能接受,这才找到中国。

程清隐面色渐渐变得严肃,“知月,你对待感情怎么能儿戏呢?”

“我,我怎么儿戏了?”姜知月想着罗德里克一次又一次过分的行为,话到嘴边,有苦难言,“我只是不想顺了他的意,分开就分开好了,为什么还要来找,还故意出现在你们面前。”

是了,知月不想承认他,他就借合作之名出现在他们面前,然而,不论是那天的一同消失还是今晚小区门口的拥抱,知月都没有提起过。

回国的这两个月,知月也从来没提起过这个人。

“我看见他随身带着一个钥匙扣,”程清隐说着,指了指桌上她搁着的包,“和你这个是一对儿呢。”

“最近他来过你爸公司,我就留意到了。你看他满身名牌,却每次都带着这个不起眼的小饰品,说明心里一直念着你呐。”

姜知月哑然。

自从那晚打完台球后,她一次也没见过罗德里克拿出来过,他又是什么时候随身带着了?

程清隐突然也想明白顾先生那天吃饭的旁敲侧击了,她还亲口说知月和浩临怎样怎样,哎,无意间把事情越弄越复杂了。

“知月,妈妈知道,你可能是因为那段时间刚和小方分手,心情乱,跟小顾这段感情开始得匆忙欠考虑了些,妈妈不责怪你,你也别怪你自己。但小顾确实无辜,人家认认真真跟你交往,到头来突然被分手。”

“果决是很好的优点,可是知月,感情的事要处理好,不能就这样随随便便的,一个交代也不给人家啊。”